当年黑龙江农村孩子一生的苦与乐(46)

发布时间:2025-09-08 03:08  浏览量:4

太爷爷家的“小人书”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最最受孩子们挚爱的小人书

我的这位“太爷爷”,并不是亲的太爷爷,而是俗称“认户”一家子按辈分排序而称之为的太爷爷。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个春季,我阿玛在我们屯毗邻正黄三大队的“南岗”地里刨苞米劄子。这要先说一个前提。当时并没有分田到户,但当时非常缺少烧柴,苞米劄子是各家各户的主要烧柴来源。为了公平,每年春天要按人口和好坏地块把苞米地的劄子按垄分给各家各户,由各家各户自己刨劄子,自己打劄子。

我阿玛看到对面正黄三大队五队的地里有两个半大小子在打架,就过去把他们拉开了。问他们俩姓什么,怎么打架呢?稍大一点的回复我阿玛说,我们姓谢,是亲哥俩。并说他弟弟不好好干活,我很生气,就揍他了。我父亲又问,是姓言身寸那个谢,还是姓解放军的那个解(发“谢”音)呀?回答是言身寸那个谢。这样,我阿玛来了兴致,说,知道你们老家是哪的吗?回答是,辽宁本溪的。我阿玛更加来了兴致。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你父亲和你爷爷都叫什么名字啊?回答说,我叫谢殿忠,他叫谢殿国,他又回答了父辈和祖父的名字。我阿玛说,我也姓谢,也是辽宁本溪的,应该是一家子。可是最近三代人名字中间的字不一样,这就说不准了。谢殿忠说,我们家有家谱,对照一下就知道了。反正这里距离家里也不远,到我们家看看就行了。我父亲兴致不减,随口说,那好吧,正好我还不放心你们两个继续打架呢。

他们三个人一同来到正黄三的谢家。家里只有谢殿忠的母亲在家,还没等谢殿忠开口,我阿玛连忙做了自我介绍说,我是北地界林场大队的,在地里刨劄子,看到他们两个在打架,我过去把他俩拉开了。经过询问说姓谢,正好我也姓谢。咱们老家都是辽宁本溪的,他们说家里有家谱,对照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本家了。

这是一位很通情达理又很热情的母亲,看样子家里头的日子过得很殷实。他一边给我父亲倒水,一边说,我们家六口人,除了这两个小子,还有个丫头,我丈夫在绥化粮库上班,还有个老叔公公,在大队看屋子,快中午了,一会就回来吃午饭了。你先喝点水,说着,就在一个柜子里找出来那张家谱挂画说,你看看吧,说不准咱就是一家子。然后继续说,你先仔细看,家里的午饭都做好了,我再做个煎鸡蛋,老爷子回来你们两个喝两盅。

谢殿忠的母亲到厨房忙活做饭去了,我阿玛在屋里仔细看起了家谱。

我每年过年的时候都看过我们家的家谱,印象最深的是家谱上的大门旁有一只黄狗。我阿玛曾跟我讲过,这只黄狗救过清朝第一代皇帝“老罕王”的命,所以,凡是满族家庭的家谱都要供上这只黄狗。

我阿玛看到这只黄狗,已经知道是满族家庭。正看在兴头上,听到那位母亲在外屋地(厨房)说,“老叔,咱家来了一家子亲人了!是北地界的,叫谢明德,老家也是辽宁本溪的”。

老爷子走进屋来,我阿玛主动说,“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应该是长辈吧”!老爷子说,“我老家是辽宁本溪久才峪的,从小就来到这黑龙江,那时家里穷,讨不上老婆,就和侄子一家一起生活。年纪大了,大队为了照顾我,就安排我在大队看屋子,就是打扫一下卫生,下个通知、接个电话、找个人啥的。白天晚上都在大队部”。

我阿玛说,“我们家是辽宁本溪草河口庙沟谢家堡子的,老家的地方不一样,但我看了家谱,咱们立祖前三代人的名字都是相同的”。老爷子说“第一代祖先有三个儿子,分家另过后,我们这一支是末支,独自来到了久才峪,还有第二支人不知落脚到什么地方了,你们家应该是老大那支人”。这和我阿玛知道的情况一样,不用怀疑了,就是本家子。我阿玛清晰地记着到他这辈是第几代人,说,“我查了一下家谱,感觉好像你是我爷爷一辈的”!老爷子有些不相信。他们两个又共同查了一下,确认老爷子就是我阿玛爷爷辈的。所以当即就称老爷子为“老爷爷”,和谢殿忠的母亲虽然年纪相差不多,也称其为“婶子”,

当然就和谢殿忠哥俩称兄道弟了。这个一家子就这样认下来了。

都姓谢。姓谢的就是一家人,两家人又都非常认亲,从此,两家人走动的非常频繁,和至亲骨肉没什么区别。

谢殿忠和我哥哥相同的年龄,谢殿国小两岁,我和哥哥都得叫他们叔叔,那位小丫头比我大一岁,我得叫她老姑。别看老姑年纪不大,很有个长辈的样子。

我们谢家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非常认亲。那位在绥化粮库上班我叫“大爷爷”的回家后,知道了在林场有我们家一个一家子,就特意来到我们家。这位大爷爷要比我阿玛大几岁,对老家的事儿知道的也很多。我母亲特炒了四盘下酒菜,我阿玛就和他一边喝酒,一边唠起了辽宁老家的事儿,爷俩越唠越近乎,我阿玛索性下午不上工了。直到傍晚眼擦黑了(东北方言),大爷爷执意要走,说什么都不住在我家。没办法,我阿玛就送大爷爷回家,送出去有三里地,快到他们屯子了,大爷爷才硬是把我阿玛撵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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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大爷爷参加工作很早,因为没啥文化,也没当什么官,但他工作上兢兢业业的,每年都是劳动模范。他的工资还很高,每个月六十多元钱。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到我家时,给了我和我妹妹每人五元钱,说是见到孙子辈的人了,特别高兴,必须得收下。特别是在一九七三年我哥哥结婚时,他专程赶来祝贺。那时我们那个地方的风俗是,结婚随份子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一般的亲属朋友直接写到礼账上;另一种是“至亲”的礼钱不写到礼账上,直接给新媳妇,叫“装烟钱”。过去满族人习惯上都抽“烟袋”,所以新媳妇要给各位至亲们装上一袋烟点着,那些至亲掏出几元钱不等作为赏钱。历史发展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已经很少抽烟袋了,也不用装烟了,就是点一颗香烟,所以都改称为“点烟”。我哥哥结婚那天很隆重的,因为大爷爷是我父亲的长辈,必须第一个让新媳妇“点烟”,这时捞头忙的,也叫大支客人高声说道,现在由新媳妇为爷爷公公点烟。新媳妇叫了一声爷爷,随即一支烟卷递给大爷爷点着。大爷爷是不会抽烟的,也装模作样地抽了一口。然后从上衣兜里掏出三张十元钱的大票,递给了捞头忙的。捞头忙的接过来特意面向大家反复数了三遍,确认是三十元,也是一种显摆,便大声宣布,新媳妇爷爷公公赏钱三十元,便递给了新媳妇。霎时一阵响亮的掌声,很长时间都没停下来。人们很惊诧,一是不知老谢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长辈;二是不知道这位长辈怎么这么有钱。因为当时最高的点烟钱也不过五元钱,最多的也只是十元钱,而这位竟然掏出三十元的大礼,不但没见过,也从未听说过。面对大家的疑问,我阿玛很隆重地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正黄三屯我本家的叔叔,在绥化粮库上班,特意赶回来参加我儿子的婚礼。这才让大家的疑问逐渐打消了。

我们两家走动得很频繁,记得,我第一次到他们家是春节后的一天,我父亲要过去拜年的。特别准备了两瓶白酒,两包点心,两瓶罐头、两包白糖,叫四盒礼,这在当时算是很丰厚的。

那时农村的冬季都吃两顿饭,早晨九点以前吃饭,晚上一般是三点左右吃饭。我到他们家时已经中午了,我的大奶奶立刻到厨房煮了一碗挂面给我吃,怕我饿着。我是第一次吃挂面,以前根本从没见过挂面。因为大爷爷在粮库上班,自然家里少不了这种食物,其他农村家庭就难得一见了。

我很不客气地品尝着挂面,感觉别有一番味道。这时一个小丫头回来了,见了我阿玛赶忙说,大哥啥时候来的?我阿玛说刚来。大奶奶连忙介绍说,这是你小侄子,家里还有大侄子,和咱家你大哥同岁。小丫头说,我知道,他们家还有两个侄女呢!我赶忙说,老姑回来啦!她说,到奶奶家了,你别见外,随便一些,吃完面,老姑给你找“小人书”看。说着,便翻箱倒柜地给我找小人书。

她家的小人书实在是太多了。没一会就在一个箱子里找出来几十本小人书,跟我说,你先慢慢看。说着,又找出来一个箱子,说,这里面都是新的,是那些“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等成套的小人书,每套都有十几本,你慢慢看,看累了,老姑领你到外面玩。

我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小人书,如饥似渴地读起来,也长了很多知识,特别像《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的那些知识,基本是在他们家看这些小人书知道的,所以对我一生来说应该说受益匪浅。

老姑长的不怎么漂亮,四楞八股的脑袋,个头也不高,但不烦人,很是亲切的,是一个很像样的老姑。

我正看在兴头上,他们家来客人了,是邻居的母女俩。家里来了客人,我不能趴在炕上继续看了,赶忙起来向客人打招呼。老姑也赶忙向客人指着我阿玛介绍说,这是北林场的我本家大哥,又指着我说,这是我的小侄子。说了一阵子话,我才仔细打量了那位小姑娘。她年龄和我差不多,长着很是粉白的一张漂亮脸蛋,细皮嫩肉的。说实话,在我的印象中,还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丫蛋。

其实,在我们屯子中也有几位百里挑一的漂亮女生,可能由于审美疲劳的缘故,总感觉没有眼前这位丫蛋漂亮。

老姑看我专注着人家小姑娘,立马说,这位我叫郭婶,你该叫郭奶奶。这个小姑娘,别看比你小一岁,从我这儿论,应该叫她小姑姑。我赶忙说,郭奶奶好!我也很不自然地问了一声小姑姑好!

看到家里有客人,郭奶奶简单地和我大奶奶说了几句话,就坚持说家里还有事情,就走了。

送走了她们,我还沉浸在那小姑娘的美貌之中。老姑似乎看出了一些蹊跷,调侃我说,小侄儿,是不看上人家了,等长大了,老姑给你当媒人,一定把她介绍给你当我的侄儿媳妇。把我说的脸红红的,强词夺理说,我才没呢!人家正在回味小人书中的故事呢!

其实,我真的是在回味那个小姑娘的美貌,只是不敢承认罢了。这事到此并没有结束。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还是经常会想着她。转眼几年过去了,好像是一九六八年的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个头也很高。听说他们大队学校在排歌剧《沙家浜》,也听说,那个小丫蛋饰演的是“沙奶奶”,另一位也很漂亮的女生后来是我中学的同学饰演阿庆嫂。正好是正月,我就以到太爷爷家拜年的名义,去了太爷爷家。说了一会儿闲话,我便央求谢殿国二叔到学校去看他们排练。

二叔没办法,就领着我到学校去了。对这个学校的校长我是很熟悉的。因为他和我们学校的校长是朋友,经常到我们学校去,所以认识他,他不但认识我,还知道我的名字。在学校的一个大教室里,桌椅已经集中起来了,只是个排练场。

来到这里,二叔和校长说,领我侄子来看你们排练来了,刚要介绍我,校长说,你不用介绍,我知道他。然后向所有学生介绍说,他就是林场小学那个鼎鼎有名的谢文孝,就是在全中心校开大会发言很出名的那位。大家一时都很专注我,我也很礼貌地向大家行了一个礼。这时我已经看到了那位小姑娘,也很用心地看了她几眼,她也已经认出了我,她也看到了我在关注她,但作为一个小女孩子的矜持,便很自然地把头低下了。

那天他们没有排练,而是作为春节演出的一次总结。知道了他们那天会议的目的,我便和二叔说,咱们回家吧,别影响人家开会,便和二叔一起回家了。

我的那位二叔头脑非常灵动,他早已看出了我的心猿意马。在回家的路上就调侃我说,你好像看上哪位小姑娘了,跟二叔说,现在小,先把她号下来,等长大了,二叔再给你们当媒人。我说,净瞎扯,没有的事儿。说着便回到了家。

一进屋,二叔便和我的那个老姑说,我才知道,咱大侄子是全公社出名的大才子,都知道他,连咱们学校的金校长都知道他的名字。接着又说,你知道他看上咱们学校的哪个女生了吗?还没等二叔说完,老姑的嘴更快,立马说道,我知道,一定是那个“沙奶奶”,而绝不会是“阿庆嫂”。二叔说,你咋知道?老姑说,他们俩认识,好像还都有点意思呢!于是老姑就把那段事情讲给二叔听。二叔说,我说的嘛,可能有戏,再待几年,我给他俩说媒!

老姑是怎么知道我们俩都有意思的,我并不清楚,估计就是瞎捉摸的,并没有什么依据。

我原以为都是我们同届的学生,也应该一起上中学的。可是到上中学时,根本没看到她的身影。后来听说,她们家生活困难一些,就不让她上中学读书了,这让我很失望。我也根本是无能为力的。这事儿也就这样过去了。以后也再没人提及此事。也就是因为她没上中学的缘故,我认为,我不能找一个没有文化的人一起生活,所以,我也基本不上太爷爷家了。但说实话,自己的心里面还总是有她的影子。

一九七四年我读绥化师范学校以后,又到了绥棱县工作,离家远了,我和太爷爷家就再也没有了联系,自然也和她断了联系。

直到我六十七岁那年,回绥化参加同学聚会,才从“阿庆嫂”那里得知,她嫁给了镶黄旗二屯的一户人家,生育了两个儿子,过着一般农村人的生活。我的那位“阿庆嫂”同学,曾特意向她介绍了我,说在我的心里还有她的位置,如此的玄天二地后,让她怅然若失,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哎,这都是命啊,咱没有那个命呀”!

这就是孩提时期的一段故事,谈不上初恋,连暗恋也算不上。但也会留下印记。既然发生了,也便不会忘记!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谢文孝,中共党员,黑龙江作家协会会员,七台河市城市文化研究院副院长。

编辑近照

编辑简介:刘凤,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七台河城市文化研究院文学评论部副部长。

作者:谢文孝

编辑:刘凤

责编:李兴发

编审:冯欢

监审:石东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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