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找到夫君当天,我装不熟坐上马车,任由失忆的他在乡野照顾医女

发布时间:2025-09-02 17:32  浏览量:6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重回找到夫君当天,我装不熟坐上马车,任由失忆的他在乡野照顾医女。完结

我那平定西北、战功赫赫的未婚夫,失踪了。

我踏遍山河,寻遍四海,终于在一个偏远小城找到了他,可他却忘了我是谁。

即便如此,他还是像年少时承诺的那样,与我拜堂成了亲。

可婚后七年,成了我们彼此折磨的七年,曾经的蜜语甜言,都化作了日复一日的怨怼。

他后来甚至常年躲在青灯古佛旁,留我一人在空旷的宅院里,守着一室清冷。

直到我父亲被人罗织罪名,诬陷入狱。

是他,那个对我冷漠了七年的翟言琛,挺身而出,为我沈家奔走呼号,洗刷冤屈。

也是他,最后为我挡下了那杯致命的毒酒,耗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光亮。

弥留之际,他抓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求我。

“这辈子,我独独欠了阿嫣一条命。”

“若有下辈子,你别来找我了……就让我在潇湘小城,和阿嫣拜堂成亲吧。”

我含泪点头,应了他最后一个心愿:“好。”

再次睁眼,天旋地转,我竟然真的回到了找到翟言琛的那一天。

寒风如刀,卷着漫天飞雪,敲打在窗棂上。

耳边,一个妇人喜极而泣的声音将我从混沌中拉回。

“我儿……我儿当真还活着,就在这里?”

“千真万确,夫人,那位许娘子救下小将军后,便一直住在此处。”

“好,好!我亲自去敲门!”

我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掌中的橘色灯盏,在苍茫的暮色里,像一豆摇摇欲坠的星火。

眼前,一座朴素的院落静卧在一棵老梧桐树下,门楣上那刺目的红色“囍”字,像一滴凝固的血。

这里,就是翟言琛临死前,心心念念的梧桐小院。

我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拦住了正要上前的翟夫人,“伯母,不可。”

翟夫人回过头,满眼不解,“阿意,怎么了?”

上一世,我就是这样满怀希望地推开了这扇门。结果却发现,翟言琛早已爱上了救他的那个医女许嫣然,甚至马上就要拜堂成亲。

我苦苦相劝,他却铁了心要留在这乡野之地,和那医女共度余生。

无奈之下,我请来了翟夫人和神医。也正是在今夜,翟言琛见到母亲后,才松口让神医施针。第二天,他恢复了记忆,答应随我们回京。

可我们前脚刚走,许嫣然便喝下了带毒的合卺酒,香消玉殒。

她的死,像一根拔不掉的毒刺,横亘在我与翟言琛之间,成了我们七年婚姻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最后拼死护我,所求的,也不过是能重来一世,给许嫣然一个圆满的结局。

想到这里,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尖锐的疼。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涩声道:“翟伯母,他们……快要成亲了。”

翟夫人却宽慰地拍了拍我的手,“傻孩子,你怕什么。言琛只是一时糊涂,被蒙蔽了记忆。等他想起来,自然知道谁才是他心里最重的人。”

她眼里的笃定让我无力反驳,“你与他青梅竹马十七载,他对你的情分是真是假,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得比谁都清楚。”

我默默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伯母,我还有一件事,一直瞒着您和父亲。如今看到阿琛失忆后另有所爱,我才惊觉,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警示。”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不能生育。”

四周瞬间死寂,只剩下雪花落在枯枝上簌簌的轻响。

翟夫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傻孩子,你……你胡说什么,你才多大年纪。”

我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语气斩钉截铁:“是真的,大夫已经确诊过了。”

这两年为了寻找翟言琛,我风餐露宿,早已亏空了身子。婚后那几年,我们关系稍有缓和,我满心期盼能有个孩子来打破僵局,可大夫却告诉我,此生恐怕再难有孕。

长久的沉默后,翟夫人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即便是这样,翟家也不会负你。我相信言琛那孩子,也绝不会怪你。”

我跪倒在雪地里,重重叩首,“南意四岁丧母,是伯母将我视如己出,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做让翟家绝后的罪人。”

婚后的翟言琛,即便恢复了记忆,也始终认为许嫣然的死,我和他母亲脱不了干系。他用冷漠筑起高墙,将我们隔绝在外。他常驻佛寺,那些年,不止我失去了丈夫,翟夫人也同样失去了儿子。

“罢了,”翟夫人终于松了口,声音里满是疲惫,“今天暂且不扰他,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

回到住处,翟夫人立刻请来神医为我诊脉。结果不出所料,神医的说辞与我并无二致。

他沉吟半晌:“若是悉心调养,数年后或有一线生机,但……希望渺茫。”

我将那枚代表婚约的玉佩交还给翟夫人,“是南意与翟家缘分已尽。既然阿琛已经忘了过去,不如就让一切顺应天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翟夫人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玉佩,最终长叹一声,没有再拒绝。

此后,我又劝说了一整天。翟夫人起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翟言琛娶一个乡野医女,直到她亲眼看到,失而复得的儿子,望向那个叫许嫣然的姑娘时,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珍视。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们再度登门时,恰是他们成亲那日。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看见门外的我,许嫣然那张小巧精致的脸蛋瞬间血色尽失。

我这几日三番五次地出现,早已让许嫣然竖起了满身的防备。

此刻她穿着一身略显粗糙的红嫁衣,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警惕地盯着我:“你……你又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都说过了,言琛的病还没好全,你们要是硬把他带走,只会害了他!”

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他走了?翟言琛是将军府的独子,如今翟夫人已经认下了你们这门亲事,只是觉得,成亲不必急于一时。”

前些天上门,许嫣然总是以翟言琛身上有伤需要静养为由,对我严防死守,让我连他的人都见不到。

许嫣然死死咬着嘴唇,“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几次三R番来纠缠我的未婚夫,焉知这不是你想拆散我们的诡计?”

这话一出,我身后的翟夫人顿时面露不悦,“我堂堂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说出的话还能有假?”

她到底是执掌将门的女人,气势迫人,“再者,我儿就算有伤,京城神医无数,还轮不到你一个乡野医女指手画脚。休要再巧言令色!”

许嫣然被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踉跄着后退几步,竟一屁股摔倒在地,哭诉道:“可……可他的头风之症,只有我的祖传秘方能治……”

“你们在闹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挺拔如松的身影快步从屋里走出,一把将许嫣然从地上拉起,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他望向我们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嫣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此生认定的妻子。你们若再这般逼她,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翟夫人心上,她身形剧烈地晃了晃。我早有预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是你的母亲。”我皱起眉,迎上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凤眸。

翟言琛怔住了,目光在那张与自己有几分肖似的脸上逡巡片刻,才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母亲?抱歉。”

他身后,许嫣然的啜泣声适时响起,“言琛,原来你真的是……那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我了?”

最终,翟夫人还是妥协了。

在这间布置粗陋的喜堂里,两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踱步,一举一动间,满是藏不住的蜜意柔情。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思绪却飘回了多年前。

梨花树下,那个笑容清朗的少年,扬手一抛。

一枚温润的璞玉稳稳落入我的掌心。

“沈南意,这传家宝给你当信物,我翟言琛,此生非你不娶!”

我仰起头,逆光中,少年的轮廓有些模糊,唯有那温润又坚定的声音,清晰如昨。

“夫妻对拜——”

高亢的唱喏声将我拉回现实,堂中的新人已然礼成。

翌日,我们启程回京。

归途的马车上,翟夫人似乎仍未死心,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我和翟言琛的旧事。

“你一岁抓周,不抓笔墨,不抓木剑,偏偏抓住了南意的小辫子,拽着就不撒手。”

“你七岁那年,偷偷拿了府里的传家玉佩,被你父亲好一顿揍。后来我们才知道,那玉佩啊,早就被你送给了南意。”

翟夫人说得兴致勃勃,我却注意到,对面翟言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我连忙找了个由头打断:“前方似乎有个茶摊,我们歇歇脚吧。”

下了马车,许嫣然怯生生地凑过来,小声问我:“沈姑娘,翟夫人……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我淡淡地安抚了一句:“你想多了。”

她“哦”了一声,转身又钻回了马车。

车厢里随即传出翟言琛压抑的声音:“头……又疼了。”

“那我帮你按按。”许嫣然的声音温柔体贴。

我心头泛起一丝疑虑,上一世,翟言琛可没有这头疼的毛病。

临上路前,翟言琛竟破天荒地单独找到了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攥住,一把拖进了一条僻静的暗巷。

“是你故意让母亲提起那些事的?”

他那双凤眸微微眯起,里面是冰冷的审视与警告。

我愣住了,“我怎么会……”

“不管是不是你,”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以后,请你让母亲少做一些让嫣然伤心的事。”

“至于你,”他顿了顿,目光像淬了冰,“我们过去是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也不在乎。现在我的心里只有嫣然。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好都收起来,忘了干净。”

说完,他竟对着我,板板正正地鞠了一躬。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也只是认真地回了一个字:“好。”

我先他一步走出巷子,许嫣然恰好站在巷口,一看到我们前后脚出来,眼眶立刻就红了。

翟言琛在我面前的那份淡漠瞬间瓦解,他几乎是脚步匆匆地越过我,急切地走向许嫣然。

我沉默地回了自己的马车。

一路上,翟言琛低声安抚许嫣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你若担心我恢复记忆……那我对天发誓,我翟言琛宁愿一辈子喝药喝成傻子,也绝不恢复记忆!”

抵达京城那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翟府门口,我扶着翟夫人下车。

刚要随她进府,身后传来许嫣然略带挑衅的声音:“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何身份,也能随意出入将军府吗?”

我脚步一顿,回过头。

许嫣然亲昵地挽着翟言琛的胳膊,眼神里满是不甘。

翟言琛目光平静地扫过我,转向翟夫人:“母亲,嫣然说得对。儿子如今已经成家,确实不该再让……旁的女子随意进府了。”

翟夫人也被这话气得不轻,冷冷地瞥了许嫣然一眼,沉声道:“怎么,现在我将军府能进什么人,不能进什么人,还得先问过你的意思不成?”

许嫣然被噎得满脸通红,委屈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沈姑娘对夫君明显还存着别样的心思,夫君又承诺过此生只爱我一人,我……我也是怕耽误了沈姑娘。”

翟言琛立刻附和:“母亲,这也是儿子的意思。如今我已是有妇之夫,不能再和过去那些纠缠不清的人有所来往。”

十七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他失忆之后,竟成了“纠缠不清”。

我只觉得既讽刺,又可笑。

但他确实还是那个翟言琛。

他对感情,向来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忠贞。情窦初开时,他就曾对我立誓。

“阿意,你放心,成亲之后,我定会一心一意待你,绝不与旁的女子有半分瓜葛,此生绝不负你。”

只是如今,我成了那个让他避之不及的,“旁的女子”。

翟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正要发作,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转过头,迎上翟言琛的目光,语气淡然:“翟公子多虑了。我们沈翟两家是世交,伯母待我如亲生女儿,南意也只将翟公子当做兄长敬重,将伯母当做母亲孝顺。”

听了这话,翟夫人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拉住我的手,对着众人朗声道:“好!说得好!今天我索性就在这里宣布,我正式收南意为我的义女,承欢膝下! 往后谁要是敢欺负她,就是跟我整个翟家过不去!”

许嫣然的眼中划过一丝浓浓的不甘,而翟言琛,在听到他母亲的话后,却久久地失了神。

我没有在意这些,陪着翟夫人进了府,又寻了个由头,便告辞回了自己家。

了却了一桩心事,还有另一桩悬在头顶。

七年后,父亲会被他昔日的部下诬陷贪污,而此人,此刻正在父亲麾下任职。

从我重生醒来那天起,就派人死死盯住了他。蛰伏多日,如今终于有了回报,那人开始有小动作了。

我带着搜集到的证据,进了父亲的书房。

那一晚,我们父女二人促膝长谈。我将前世的祸端和盘托出,父亲在官场沉浮多年,一点就透,自然不会像上一世那般,被人害得毫无还手之力。

谈及我的婚事,父亲长叹了一口气,眼底满是疼惜:“没想到一次西北之行,竟出了如此变故。”

他沉吟片刻,道:“事已至此,为父也该告诉你一件事了。”

“其实在你出生前,你母亲曾与她的一位闺中密友为你定下过一门娃娃亲。只是后来见你与翟言琛情投意合,我才做主回绝了那门亲事。”

“说起来,也是我们沈家理亏在先。那家的儿郎如今就在江南苏州,是个养人的好地方。不如……你也趁此机会,去江南散散心?”

历经一世情劫,我对婚姻早已心如止水。我摇了摇头:“爹,我不想离开京城,也不想再谈什么姻缘了。”

父亲面露忧色:“你留在京城,可是……还是放不下?爹知道你从小就重情义,只要你说一句舍不得,爹就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绝不让翟言琛如此悔婚欺你!”

我再次摇头,眼神坚定:“是女儿要悔婚的。”

“爹,女儿对翟言琛,已经没有半分情意了。”

父亲轻叹一声,不再勉强:“这天下的好男儿,不止他翟家一个。爹只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来。”

我无谓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事,转而道:“我早年听闻父亲去过南塞,那里有人精通巫蛊之术。我想请父亲派人,请几个懂行的人来京城,帮我查一查那个许嫣然。”

父亲大惊:“你的意思是,翟言琛性情大变,另有内情?那你……”

我抬起头,目光沉静:“不管有没有内情,女儿都不在乎了。查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父亲见我心意已决,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后的半个月,我彻底过上了深居简出的日子。在自己的小院里,赏花钓鱼,弹琴品茗,日子倒也清闲自在。

直到平阳公主府送来春日宴的请帖。

我沉寂了这些时日,外面的风言风语,多少也传进我耳朵里一些。无非是说我沈南意被将军府退了婚,受不住打击,整日以泪洗面,不敢出门见人。

如今身心都调养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我欣然赴约。

宴会上,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那些曾经的闺中密友待我还如往常,只是眼神里,总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直到见我言笑自若,那丝同情才渐渐散去,化作了压低声音的八卦。

“你是不知道,那个许嫣然,现在天天顶着将军府少夫人的名头四处赴宴。自己不懂规矩出了丑,还总摆出一副我们合起伙来欺负她的可怜相。”

“可不是嘛!上次明明是她自己走路不长眼,撞上来弄脏了我的裙子,我都懒得跟她计较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回头她就拉着翟小将军亲自登门道歉,那副做派,搞得我倒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行事作风太小家子气了,真不知道翟小将军是怎么忍下去的。”

正说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款款走入,周遭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

我抬眼望去,正是许嫣然。她头戴金钗,身穿华服,早已褪去了乡野间的土气,多了几分硬生生堆砌起来的贵气。

我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等到宴会过半,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没曾想,还是在花园里被她追上了。

“有事吗?”我停下脚步。

许嫣然咬着唇,开门见山:“沈小姐,你是不是还想着言琛,等着他回心转意?”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话从何说起?”

“你若不是在等他,为何要顶着满京城的流言蜚语,迟迟不肯离开?又为何,明明已有多户人家上门提亲,你却一一回绝?”她咄咄逼人地质问。

我漠然。不离开,或许只是为了满足心底最后一丝执念吧。

翟言琛曾为我而死,我想亲眼看看,这一世他得偿所愿后,是否真的就那般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我的沉默,在许嫣然看来,却成了默认。

她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在那些贵妇人面前处处碰壁,是不是都是你在背后指使人,故意为难我?”

我终于失了耐心:“我的婚嫁之事,与你无关。你在京中的处境如何,也与我无关。”

“我承认,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不喜欢你。但我沈南意,还不屑于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为难你。一段姻缘而已,对我来说,舍得下。”

当年找到翟言琛时,我便打定了主意。他若真与人情投意合,我绝不多做纠缠。只是许嫣然处处透着古怪,她身形瘦弱,却坚称是自己将一个成年男子从冰天雪地里救回来的;她时时表现得柔弱可欺,却又唯独对我带着一股莫名的、尖锐的敌意。正因如此,上一世我才执意要让翟言琛恢复记忆。

可重活一世我才想明白,无论许嫣然是良是莠,那都是翟言琛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

许嫣然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沈小姐,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你不喜欢我。”

我心中警铃大作,刚想后退,却见许嫣然身子猛地向后一仰,直挺挺地朝着身后的荷花池摔了下去!

“嫣然!”

一声怒喝自身后炸响。我猛地回头,正对上翟言琛冰冷刺骨的视线。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湖中。

许嫣然很快就被捞了上来,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趴在翟言琛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知道我配不上言琛……可是,言琛说过,他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翟言琛打横将她抱起,那张俊美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戾气与无情。

“我翟言琛说过,在这京城里,谁也别想伤嫣然分毫!来人,把她也给我扔进湖里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然而,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翟言琛身后的侍卫便已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强行将我往湖边拖去。

我拼命挣扎,却终究抵不过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在一片惊呼声中,被狠狠地抛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

春寒料峭,湖水像无数根冰针,瞬间刺透了我的肌肤,也激起了我前世最不堪的回忆。

那一次,也是在和翟言琛争吵后,我一气之下,将他视若珍宝的许嫣然的遗物丢进了湖里,自己也失足落水。

而他,像疯了一样,跳入湖中反复摸索着那件死物,对我这个在水中苦苦挣扎的活人,却视而不见。

为什么?重来一世,我明明已经选择了成全和放手,为什么还要经历这同样的一遭?这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诅咒。

心口仿佛被掏空了一块,浑身的力气都顺着那个缺口流走了。我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缓缓下沉。

意识模糊之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从黑暗中拽了回来。

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了自家柔软的床榻上。

父亲守在床边,见我睁眼,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痛心与愤怒:“我没想到,那小子竟敢如此心狠手辣!你放心,翟将军是个明事理的,已经把那小子抽得下不了床了。明日,就压着他亲自过来给你赔罪!”

沈翟两家世代交好,如今出了这等事,怕是……

我轻轻扯了扯父亲的衣袖,虚弱地开口:“爹,我不想见他。”

“还有……您上次说的那门亲事,我应下了。”

“我想离开这里。”

重活一世,执念已了。我不该再固执地留在京城,也许走得远远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欠他的那条命,已经用另一种方式还清了。翟言琛此生,与我沈南意,再无瓜葛。

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眼底深处的恐惧,奇怪道:“南意,你在怕什么?”

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怕那浑小子还敢再来伤害你?你等着,为父这就去找他算账……”

我连忙拉住父亲的衣袖,拼命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怕什么?我怕自己会像前世那般,重蹈覆辙,蹉跎半生;我怕昔日佳偶,终成怨侣;我怕那个待我亲如生母的翟夫人,最后也只能拉着我的手,流着泪求我,不要再逼走她的儿子;我更怕,心死成灰,哪怕最后得到他那一点点迟来的悔意,也只觉得是难以承受的重负。

父亲以为我是吓坏了,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从今往后,爹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你想离开,爹这就给你安排。”

他坚定的声音,让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

很快,我就知道了父亲所谓的“安排”是什么。

一个青衣男子,正端坐在前厅品茶。他眉目清朗,唇红齿白,身侧放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整个人如同一汪清澈又深邃的湖水。

“沈姑娘。”

见我进来,他起身拱手,对我露出一抹浅笑。

父亲说,他叫柳北尧,是他挚友之子,也是我母亲当年为我定下的那门娃娃亲的对象。

柳北尧武艺高强,有他护在我身边,父亲才放心。

我有些迟疑:“孤男寡女,同行上路,怕是会招惹口舌?”

父亲摆了摆手:“有婚约做掩护,怕什么!你若真想去江南,必须有他一路护送,我才能安心。”

我只好应下了父亲的好意。

只是,与这位柳北尧相处起来,我总是沉默寡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淡,反而像个天生的乐天派,总能找到些天南地北的趣事说给我听。

院子里,常常是我独自一人对着棋盘对弈,而他,就歪在一旁的石凳上,看似闲散地观棋,嘴里却喋喋不休。

他说:“沈姑娘,若能见识过天地之广阔,便会觉得,人世间那点烦恼,不过是沧海一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说:“得失皆是天意,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自己痛快。”

我落下一枚棋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语气冷淡:“柳少侠,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些。”

他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散漫一笑:“我只是觉得,沈姑娘你这个年纪,心思未免太沉了些,应该多笑一笑才是。”

家里很快备好了去江南的行囊,临行前一天,恰逢上元佳节。

用过晚饭,父亲大手一挥:“贤侄来京也有五六日了,还没好好逛过吧?今晚就让南意陪你出去走走,也算不虚此行。”

柳北尧立刻起身拱手,笑得一脸灿烂:“多谢伯父。”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半拉半拽地带出了门。

长街上,人头攒动,灯火如龙。来往的多是年轻的才子佳人,提着各式花灯,笑语晏晏。

我神情漠然地跟在他身后,眼前却忽然递过来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花灯。

柳北尧笑眯眯地举着花灯:“我看别家的小姐手里都捧着一个,我们沈姑娘自然也不能少。”

我没有接,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你知道,上元节送女子花灯,是什么意思吗?”

他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这还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个灯吗?”

我没再说话,拨开他径直往前走。

不远处,一座长桥横跨河上,桥身与两岸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灯火璀璨,引得游人驻足。

而桥上,那一对相依相偎的身影,格外眼熟。我心头一窒,正想转身避开,肩膀却被猛地搭住:“哎,你看!那桥边的老树,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祈愿树?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我……”我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拉着大步往前走。

柳北尧看着身形飘逸,力气却大得惊人,我被他拽着,只能无奈地喊:“放开我,我不去!”

“别这么扫兴嘛,”柳北尧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年纪轻轻的,就该多凑凑热闹!”

好不容易挤到桥边,柳北尧指着不远处卖红绸的小贩,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求几条祈愿的红绸来。”

见他兴致如此之高,我也不好再扫他的兴,便点了点头。

只是下一刻,一道熟悉得让我心头发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沈南意?”

我僵硬地转过头。

许嫣然正俏生生地立在桥上,手里拿着一条写好了字的丝带。而她身侧,站着的正是翟言琛。

旁边传来几个贵女艳羡的议论声。

“这位将军府的少夫人,虽说出身差了点,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听说只要她受一点委屈,翟小将军必定会为她出头,为此已经得罪了好几位贵胄小姐了。”

“何止啊!我还听说,流水般的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往将军府送,都是给她的。你们瞧她现在这模样,可不就是金尊玉贵堆出来的凤凰儿。”

我收回目光,面色淡然地看向桥上的两人。

翟言琛那双墨色的眸子闪了闪,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我。

许嫣然先一步走下桥来,站定在我面前,故作关切地开口:“听说沈姑娘前些日子病了许久,我恰好也略通医术,不知沈姑娘的病,现在可好些了?”

见我不语,她又露出一副歉疚的模样:“那天的事,都是言琛太心急了,才会……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身后的贵女们更是趁机起哄,夸赞翟小将军对夫人如何一往情深,如何为了佳人,不惜与前未婚妻反目。

许嫣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嫌弃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这笑,可真够难看的。”

一片阴影落下,柳北尧不知何时回到了我身边。他一手拿着几条红绸,侧过脸对我笑:“听那老道说,这玩意儿挂在祈愿树上,可灵验了。来,陪我试试。”

我点了点头。

见我身边忽然冒出个俊朗男子,还有意无意地无视她,许嫣然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连忙转身,声音放柔,试图拉回翟言琛的注意力:“言琛,我的祈愿条也写好了,你要不要看看我写了什么?”

然而,她身后却没有任何动静。

翟言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面前,直直地拦住了我和柳北尧的去路。

他眉头紧锁,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他是谁?”

柳北尧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但很快也察觉到了什么,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这位公子,好狗不挡道,麻烦让让。”

“我问你,他是谁?!” 翟言琛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双墨色的凤眸里,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狂躁情绪。

“他是谁,与你无关。”我替柳北尧回答了。

“与我无关?”翟言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喃喃自语。

他今天这副样子,我只觉得陌生又怪异。

柳北尧不耐烦地伸手一推,想把他推开。翟言琛却纹丝不动,两人像两头对峙的公牛,谁也不肯相让。

直到许嫣然惊慌的声音传来:“言琛,你在干什么啊?”

翟言琛这才如梦初醒般,踉跄着退到了一旁。

“那老道士说了,这玩意儿得掷得越高才越灵验。”

柳北尧笑着,将一条红绸递给我。

许嫣然几步跑到翟言琛身边,伸手在他紧绷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翟言琛原本僵硬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下来,眼神也不再那么执拗地盯着我,只是愣愣地看着柳北尧手中的红绸。

许嫣然娇声道:“言琛,这上面,是我为我们未来的孩儿写的祝愿,你可一定要帮我扔得高一些。”

柳北尧听了,故意呵呵一笑,身形轻盈地一纵,手中的红绸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稳稳地挂在了树梢最高处。

他得意洋洋地落回我身旁,挑了挑眉:“怎么样,不错吧?”

见此情形,许嫣然咬了咬牙,不甘示弱:“我的也要扔得比他高!”

翟言琛点了点头,运力一扔,那红绸却不偏不倚,正好挂在了柳北尧那条的下方。

许嫣然顿时不依了,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不够高!言琛,你帮我取下来重扔!”

“可以。”

翟言琛颔首,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他足尖在粗壮的树干上轻点,借力腾空,一把就将那抹碍眼的红绸从枝头拽下,旋即奋力一扬,使其飞向了更高的苍穹。

柳北尧唇角微扬,半分不肯落后,身影紧随而上,同样将自己的那方红绸移到了更显眼的位置。

为了争夺那最高的枝头,两人瞬间就在空中交起手来。

翟言琛的拳法大开大合,带着千钧之力;柳北尧的身法却灵动如风,总能巧妙地避其锋芒。一时间,两人围绕着这棵百年祈愿树,拳来脚往,斗得难解难分。

突然,翟言琛一记重拳挥出,却因柳北尧的闪避而落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树身之上。

“轰!”的一声闷响,巨大的祈愿树被这股蛮力撼动,一瞬间,成百上千条承载着心愿的红绸应声而落,如同下了一场红色的雪。周围的百姓发出一片惊呼,有人心疼地喊道:“哎呀,我刚系上去的愿望!”

漫天飞舞的红绸中,两人飘然落地。

翟言琛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柳北尧,再次发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侧。”

柳北尧一脸无奈地望向我,我心中了然,缓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语气平静地宣告:“他是我未来的夫婿,这个答案,将军可还满意?”

这几个字仿佛无形的重锤,让翟言琛的身形狠狠晃了一下。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要嫁给旁人?”

我唇边泛起一丝讥讽的冷笑:“将军这话未免太可笑了。我的终身大事,一向由我父亲做主,何时轮到外人来置喙?”

“可是我们……”翟言琛的话没说完,眉头就痛苦地紧锁起来。

一旁的许嫣然见状,立刻贴心地凑上前去,柔声说:“言琛,你的旧疾又犯了吧?快,我来帮你按按头。”

我无意在此多做纠缠,拉起柳北尧便准备离开。可就在转身的刹那,一个稚嫩的童声清晰地传来,他正举着手中的红绸,一字一句地念着:

“祝愿阿意,春风满面,笑颜常开,常似观音自在。落款,阿琛。”

另一个孩子也兴奋地嚷起来:“我这里也有!祝阿意,日复一日,岁岁平安!”

“哇,这里还有好多呢!这字写得真好看,就是……阿意是谁呀?”

我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我怎么就忘了,在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岁月里,从五岁到十几岁他出征前,翟言琛从未间断过,年年都会来这棵树下,为我挂上一条祈愿的红绸。

“阿……意……”翟言琛死死攥着手中的红绸,双目渐渐被血丝爬满。他低头看去,那上面写的,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言琛,你是不是头风症又发作了?别硬撑着,我帮你揉揉。”许嫣然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终究还是回了头,只见翟言琛双目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他一把推开身边的许嫣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的方向。

“阿……意?”

他艰难地伸出手,手中还捏着那条不属于他的红绸。

“快来人!将军的头风症犯了!”许嫣然尖叫起来,一群亲卫顿时乱糟糟地围了上去。

我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挽紧了身边人的臂膀,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柳北尧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可惜了我那个愿望,还没来得及挂上去呢。”

我淡淡地回应:“祈愿树若真有用,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爱恨别离?”

柳北尧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得也是。比起虚无缥缈的祈愿,我更信事在人为。”

说着,他抬手看似随意地一抛。

那条被他握在手中的红绸,竟乘着风,轻飘飘地、稳稳地挂在了无人能及的最高枝上。

次日,我辞别父亲,登上了前往江南的马车。

车轮缓缓启动,透过车窗的缝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翟府的家仆正行色匆匆地赶来沈府登门。

马车前,柳北尧骑在马上,若有所指地问:“看样子,他们像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

我缓缓闭上双眼,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都与我无关了。”

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许嫣然费尽心机布下的局,恐怕是时候走到尽头了。

马车行了半月有余,我终于抵达了魂牵梦绕的苏州。

母亲的容颜在我的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可眼前的这片烟波水乡,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与温柔,就如同母亲曾经给我的感觉。

柳北尧并未失礼,而是以客人的身份,将我暂时安置在他家中。

我拜会过柳伯父与柳伯母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休息。

刚洗漱完毕,一只来自京城的信鸽便落在了我的窗棂上,带来了父亲的亲笔信。

信的前半部分,是父亲惯常的问候与叮嘱。可越往后看,我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吾儿,那批从苗疆入京之人,果不出我所料,被将军府的人请了过去。”

“那竖子(指翟言琛)的记忆已经恢复。他曾找上门来,在我沈府门外跪足了两天两夜,只为求见你一面,幸好你已远行。”

“如今京中流言四起,都说是那医女对小将军下了南疆的降头术,才令他神魂颠倒。翟家因此闹得天翻地覆,本欲将那医女发卖,却又查出她已怀有身孕。但无论如何,他与那医女米已成炊,此事便与我儿再无瓜葛。为父已对外宣称,你已远嫁江南,从此不愿再受俗事纷扰。”

我默默合上信纸,心中一片冰冷。

不论那蛊虫之说是否为真,前世他带给我的伤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柳家叨扰数日后,我便提出想要自己购置一处宅院。

我着实喜欢这里四季如春的气候,已然动了长住的念头。

柳伯父柳伯母起初还担心是府中招待不周,才让我萌生了搬出去的想法。幸好有柳北尧在一旁为我周旋,加上父亲的回信也表示赞同,我便顺利地买下了一座四进的大宅,院内的一草一木,都按照我的喜好来布置。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柳北尧也时常会晃悠到我这里来,每次都带着些当地的特色吃食。

此地商贩往来频繁,柳北尧告诉我,这都归因于前几年的战乱,许多流民逃难至此。我也从旁人口中得知,正是柳家当年仗义施粥,广设棚厂,才救下了这些灾民。待他们在此地安顿下来后,便各凭本事,渐渐让这座水乡古城恢复了繁华。

今日,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柳北尧又提来一盒新出炉的绿豆酥,打开食盒后,他有些惋惜地感叹:“路上耽搁了会儿,都有些凉了。这东西,还是得趁着热气腾腾的时候吃才最香。”

他继续道:“城南茶店的那位阿婆,做这糕点的手艺堪称一绝,若能再配上一壶她亲手沏的清茶,那滋味……”

雨滴敲打着窗棂,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咬了一口微凉的糕点,忽然开口:“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那茶摊坐坐?”

他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道:“可外面还下着雨,怕是要淋湿衣裳了。”

“倚窗听雨,临风品茗,未尝不是一件雅事。”我答道。

柳北尧凝视着我,片刻后,我们相视一笑。

“看来我与沈姑娘,当真算得上是心有灵犀。”

当我们乘坐的马车抵达茶摊时,雨恰好停了。

柳北尧不疾不徐地为我斟满茶水,又将一碟热气腾腾的点心推到我面前。

窗外的天空被雨水洗得碧蓝如洗,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丈金光。不远处,人家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如同一条轻柔的丝带,缠绕在那片金玉之上。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品着茶,欣赏着雨后的景致,却觉得此刻的安宁与惬意,胜过万语千言。

待到天色渐晚,我们在酒楼用过晚饭,柳北尧便送我回府。

马车路过灯火通明的夜市,柳北尧轻声问:“要不要下去走走?”我摇了摇头,他也极有分寸,并未多言。

马车在府邸前停稳,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了车帘,伸向我。我只犹豫了片刻,便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稳稳地走下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嗓音,从门前的暗影处幽幽传来:“阿意……”

柳北尧的反应极快,他立刻侧身,将我完全护在身后,厉声喝道:“谁在那?!”

门口的暗角里,一个颓丧而高长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唯独一双凤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锐利。是翟言琛。

“阿意,我全都想起来了。”他急切地想要上前,却被柳北尧坚实的身躯拦住了去路。

“滚开!”翟言琛低吼,“阿意是我的未婚妻!”

柳北尧身形挺拔如松,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的未婚妻?我倒还记得,不久前翟小将军才与夫人在祈愿树下情深意切,好不恩爱。怎么,如今又想起被你亲手退掉婚事的沈姑娘了?”

“我告诉你,如今的沈南意,是我柳家未过门的媳妇,与你翟言琛,再无半点关系!”

翟言琛双眸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你……休要胡言!”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动手,我终于冷声开口:“都住手!”

翟言琛的动作一滞,收回了拳头,语气中充满了茫然与无助:“阿意,是我错了,我是来跟你认错的。”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翟言琛急切地解释着:“一切都是许嫣然搞的鬼!她用蛊虫控制了我的神志,篡改了我的记忆!”

“我只模糊地记得,我心中有一个至深至爱之人。”

“她喜欢品茶,性子慵懒恬静,最爱的是兰花。她偶尔会像个孩子一样活泼,但大多数时候又格外沉静。我曾对她许下重诺,此生愿以性命来爱护她。”

“我以为……我以为那个人是许嫣然,可是我错了,所有的一切,全都错了……”

翟言琛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他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原本顺遂无虞的人生,为何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出征前,那个他守护了那么久的小姑娘,还在家中等着他凯旋归来,与他成亲。可当他回来后,他却成了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听着他痛苦的呢喃,我的神色没有丝毫动容:“翟言琛,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无论许嫣然的阴谋是否被揭穿,那一切都无法再回头。

翟言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祈求:“为什么?阿意,那些事并非我的本意,难道就不能……获得你的原谅吗?”

我的话语意有所指,如同一把尖刀:“翟言琛,你所做的,便是你心中所想的。既然已经得偿所愿,就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

“那怎么会是我的愿望!”翟言琛的眼底一片猩红,“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你!”

他情绪激动,又想向我靠近。

我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只是给了柳北尧一个眼神。他立刻心领神会,再次挡在了翟言琛面前。

此后的数日,翟言琛就像一尊望妻石,日日守在我的府门之外。

我搁下笔,轻轻吹干信纸上的墨迹,这是一封写给父亲,让他安心的家书。

柳北尧斜靠在窗棂上,双臂环抱,懒洋洋地开口:“他就这么天天守在门口,难道你真打算一辈子都不出门了?”

我慢条斯理地卷起信纸,将其绑在信鸽的腿上:“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尽了,还能如何。”

柳北尧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倒是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什么法子?”

“和我成亲。”柳北尧说得云淡风轻。

我毫不犹豫地抓起手边墨汁未干的毛笔,朝他掷了过去。

“胡说八道些什么!”

柳北"尧轻松接住毛笔,神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听我说完。若你我缔结婚约,便可借着游历山川的名义离开此地。这样既可以让你遍览大好河山,也能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时间一久,他未必还会对你这般执念。”

我冷冷地盯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和那些想要诓骗我成亲的无耻之徒,会有所不同?”

柳北尧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灼灼:“我愿以我柳家百年清誉作保,与你父亲签下契书。我们就以两年为期,若这两年之内,你对我动了心,你我便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若……若你始终无意,我也能助你彻底避开那个疯子,还你一世清净。”

长久的寂静之后,面前那双闪耀着光芒的黑眸,渐渐黯淡了下去。

在他彻底失望之前,我终于开口:

“好。”

同月初七,我和柳北尧拜别了柳伯父柳伯母,正式踏上了游历之路。

最初的大半年里,我们的身后,总有一个落寞的影子远远地跟着。

后来,不知柳北尧去与他说了些什么,那个影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也终于能彻底放下心来,将自己沉浸在壮丽的山水之间。

第二年春天,我回乡探望了父亲。

这一世,他得以平安顺遂,已经准备告老还乡。而我也在此时,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父亲,我已有孕在身。”

那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当大夫告诉我,我的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时,我的心情格外复杂。

两世为人,这是我第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孩子。

柳北尧得知消息后,又惊又喜,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那般手足无措的模样。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为我准备各种安胎之物的样子,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泼了他一盆冷水。

“记住,这是我沈家的孩子。”

我本以为这句话会深深刺伤他,可他只是安静了片刻,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无论这孩子将来姓什么,至少,我都有资格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南意,你要知道,只要你愿意,我也是你的。”

时至今日,我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终于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第三年暖春,燕子归巢。

我牵着三岁大的囡囡,站在院中,看着柳北尧手脚利落地为新家贴上春联。

院外,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又是一个新年。

孩子被巨大的声响吓得哇哇大哭,柳北尧立刻跑过来,用他温热的大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父亲拄着拐杖走出来,佯装生气地瞪了我们一眼,然后心疼地抱走了他的宝贝外孙女。

我和柳北尧相视一笑,也跟随着父亲的脚步,走进了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

门外的桃花开得正盛,在春风中肆意招展,夭夭其华。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此生,你安好,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