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最讨厌的庶妹双双重生 这次她站我身边,茶遍朝中无敌手
发布时间:2025-08-28 17:16 浏览量:1
庶妹真是个绿茶。
她表面上楚楚可怜,对我却是暗箭伤人。
我上战场后,她成了才女,我们互相看不顺眼。
我因党争被牵连,无端战死,她却自除族谱,成了反王的谋士。
她出谋划策,搅动风云,除掉权臣。
她用尽一生为我报仇,最后心力交瘁,死在我墓前。
人生无常,我们双双重生。
这次,小妹站在我这边,茶遍朝中,无人能敌。
我得说句公道话:「就这个绿茶,真爽。」
我叫苏白梦,出身将门。
我太爷年轻时立下赫赫战功,差点被封王。
差点被多疑的太祖皇帝一杯毒酒送走。
太爷只好在三十五岁「高龄」退休,寿终正寝后被追封忠武侯,并召回后代回朝。
我们家一直低调做人,勤恳做事,世代为帝王效力。
我爹在战场上断了手臂。
大哥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二哥早早出家,成了道士。
家里小辈只剩我和庶妹苏雪昭。
现在轮到我了,征战沙场五年,我在一次战役中被敌军包围。
当然,这不是我能力不足,是朝廷坑我。
这些年党争越来越激烈,这次更是扣留粮草半月不至,我能在辽军的猛攻下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得赞美自己。
也怪我晋升太快,让朝中某些人心生忌惮,自然就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只是可怜我苏家子嗣凋零。我真怀疑二哥当道士这些年,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否则怎会这么倒霉。
被十数长枪穿透身体时,我用最后的力气摸了摸腰间的香囊,是苏雪昭亲手绣的。
她温婉漂亮,平日里弱柳扶风,最讨人喜欢。
唯独和我关系不好,总是阴阳怪气,明争暗抢,心眼小得像她的绣花针。
如果发现我弄丢了她的香囊,只怕会气得骂我好几天。
只能希望手下争气些,努力把我的尸身和香囊抢回去。
为什么不是尸首呢?
听说辽国开价百两黄金,悬赏我苏家人头。
我来这段时间,还凭一己之力把这个平均值拉升到三百两。
我真牛。
早就说了,老爹莽撞,大哥憨厚,根本不懂兵法。
我才是最值钱的,哈哈哈哈。
话不多说,本小姐先走一步。
……只是不知道我走后,谁来纵容小妹偶尔的坏脾气,唉。
出了点意外,我没死透。
或者说是游魂状态,可以小范围地自由活动。
谁懂啊,这种两眼一睁就看见「自己」被身首分离的惊悚感。
饶是我见惯了死人,也被这一幕搞得沉默了许久。
直到半个时辰后,我方粮草和援兵终于赶到,才杀得对方鸣金收兵。
远看那押送粮车的人似乎有些眼熟,我眯起眼睛凑近一些,才确认是许久不见的二哥和……苏雪昭?
这丫头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当她的大家闺秀吗?
早就听说二哥这些年过得不大安稳,名义上是个云游四方的道士,其实在山沟子里研发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去贩卖,还研究军火,差点被丹炉炸死。
只是不知道小妹怎么会掺和进去。
不清楚原委,统一算作二哥的错。
我飘到二哥身边掐他的脖子,可惜没有任何攻击力。
泄愤之后想起什么,又飘回自己的身体旁检查了一下香囊。
完蛋。
不知道被哪个狗日的一枪穿了,都已经露馅了。
我默默打了个寒战。
苏雪昭现在的表情,真的——
很,恐,怖。
我小时候闹腾又爱闯祸,时常挨打,迎着爹娘的棍棒都能笑嘻嘻地卖乖,唯独面对苏雪昭没办法。
小妹平日里装模作样,面对我总是笑里藏刀、居心叵测、手段频出,我早就习以为常。
然而她真正动气时面无表情,眼角眉梢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让人心里发怵,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上次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我决定代兄出征的时候。
那几日我院里的锦鲤莫名死光、鸟雀失声、狸奴出走,就连一只路过的流浪狗都被剃了光头。
苏家连续吃了半月的全鱼宴。
我没敢开口质问小妹,偷偷去厨房威逼利诱。
厨子战战兢兢曰:「二小姐说反正您都要出征了,不如先给您准备点好吃的。」离开了,院子里的这些生灵也该早点适应没有您的生活。鸟儿不再需要歌唱,锦鲤无人照料,反正迟早都会死去。至于那只猫,它自己无情地跑了,简直……和主人一模一样,二小姐说这事儿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
那些锦鲤是我一时兴起带回来的,但挖池塘、注水、种莲花、喂食,都是小妹一手包办的。
她竟然用这个来气我。
那几天,家里一片寂静,连讨厌鱼腥味的爸爸都老老实实吃了一周的白饭,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胃里不舒服。
幸运的是我已经死了,不用再忍受全鱼宴的煎熬。
我在心中为父母流下了同情的泪水,静静地观察着苏雪昭接下来的行动。
明明是没有头的尸体,也不知她是怎么在众多尸体中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一步步走近。
苏雪昭总是喜欢穿浅色的衣服,看起来温和又低调,今天也不例外。
月白色的裙子,银色的素锦披风。
才刚入秋就穿得这么厚重,她那总是没什么血色的脸,看上去几乎有些苍白到透明。
真的像是来为我送葬的。
她面色平静,步伐轻盈,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
只是在途中被某个兄弟的头绊了一下,踉跄了一下,突然显得有些烦躁,紧绷着嘴角,提起裙摆加快了步伐,逐渐向我跑来。
我怕她摔倒,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喂喂,知道你急着看我的笑话,也不能踩着老李跑啊,人家好不容易从伙夫混成千夫长,虽然现在死了,但他还是很厉害的老头啊……」
苏雪昭听不见。
她半跪在我的无头尸体前,血水顺着少女素白的裙摆向上爬,仿佛恶灵将她缠绕。
我看着不习惯。
我家小妹应该在名贵的花丛中绣花,随心所欲地在池塘边喂那些呆鱼,或者无聊时,找我的麻烦……
反正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手里捏着一个脏污的香囊,垂下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
苏雪昭开口:「好像下雨了。」
我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默默地点头。
小妹说得对。
苏雪昭评价道:「真没用啊,最后半个时辰都撑不住,白瞎了我和二哥日夜兼程地赶路,救驾都赶不上你送人头的速度。」
我点头:「嗯嗯嗯。」
苏雪昭摸了摸我脖子的断口,满手是血:「三百两黄金,你哪值那么多?我是遗孤,这钱得归我。」
我:「?」
「遗孤不是这么用的吧?咱爹还健在呢,你别乱来。
「再说了,你身体弱又小心眼,虽然精通琴棋书画,也懂四书五经,也学了些策论兵法和药理知识……但是朝中党派纷争不断,动辄死伤无数,哪里是好对付的呢?
「早点回去吧,昭昭。现在爹娘只剩你了。」
关于小妹为什么学了这么多东西,这事说来话长。
苏雪昭其实不是我爹亲生的。
我爹是个妻管严,婚后十年没有纳妾,夫妻感情深厚。
然而在某位风流同僚的宴请中,看到一个舞姬的模样很熟悉,私下一问才知道是自家远房表妹。年轻时叛逆,和戏子私奔,却被骗光了钱,最后被拐卖。
遭遇可怜,我父亲没多想就将人先买回了家,本想联系表妹的家人再做打算,谁知道同僚是个大嘴巴,把我爹「铁树开花」「彩旗飘飘」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更糟糕的是,回府一查身体,发现表妹精神麻木恍惚,还有几个月的身孕,那家的远房亲戚也已搬迁不知所终。
总归孩子无辜,又是本家。爹娘一合计,也就将人留了下来,放在府中后院里养着。
那年我才三岁,还不懂世事。
这些事都是二哥后来当八卦讲给我听的,还嘱咐了我别对小妹乱说,就让上一辈的糊涂事翻篇,勿让小妹挂心。
不管事实怎样,总归府中多了个名义上的姨娘,又多了个漂亮妹妹。
昭昭和其他人不一样。
二哥说我出生的时候丑得像猴,壮得像牛。
但昭昭是瘦瘦小小的一只粉耗子,感觉轻轻碰一下就会受伤。
后来变成了极漂亮的小孩。
眉毛弯弯像新月,杏眼温和得像湖水,但总还是瘦弱的、怯怯的,一阵寒风就能让她大病一场。远去了她们母女的身影。
苏府宽广,不见面也就不心烦。
直到风筝飘到后院,我去找时才看到小妹被打的惨状。
她的脸颊上留着鲜红的掌印,手臂上是被掐出的紫青。
深秋的寒冷中,她光着脚在院子里罚站。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抬头轻声叫了我一声“阿姊”。
那时我才明白,因为小妹长得像她生父,姨娘把她当成了仇敌,天天打骂。
我心里一紧,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父亲在战场上久久不归,母亲忙于应酬和管家。
我就悄悄给小妹做新衣、送食物,教她读书写字。
结果姨娘指着我鼻子骂我多管闲事,抬手给了我一巴掌,又疯狂地用裁布剪刀扎向我。
我那时已经开始习武,力气大,一时没控制住就把她推入了池塘。
姨娘不会游泳,冬衣又沉,她在水里惊恐地呼救。
我想起了教小妹读书时,昭昭问我“死”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她:“就是永远离开,再也见不到。”
昭昭说:“那我可以让娘去……”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没让她说完。
小妹还小,不懂事,我不能乱教她。
小妹不能这么做,但我……
父亲说生死有命,大哥说向死而生,二哥说死亡是新的开始。
我想起了那天昭昭冻得发抖,脸色苍白,大夫说她得了寒症,如果不好好调养,可能会早逝。
我头脑一热,转身离开,却在不远处遇到了小妹。
我对她说:“昭昭,她死了,以后我来照顾你,好吗?”
小姑娘抬头看着我:“可是娘说我是野种,不配活在这世上,也不是苏家的人。所以阿姊,你以后也会抛弃我吗?”
我眼睛一酸:“不会的,我发誓这辈子都会保护你。”
昭昭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拉着我的衣袖说:“好。”
我不知道她那天是否看到了什么,是否记住了什么。
但我终究欠了昭昭一条命。
那件事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让母亲出面收养昭昭。
本该如此,但姨娘坚持要亲自抚养,又闭门不出,母亲因为她们的身份没有多问,不知道昭昭长期被虐待。
小妹那时还小,不懂事,我没资格替她做决定。
是我做错了。
所以后来我拼命对小妹好,昭昭喜欢的东西我都送到她面前。
结果两年后发现,我好像把小孩宠坏了……
她对诗书一窍不通,单纯好骗,想要什么就歪着头撒娇,一颗桂花糖就能哄她给我读一整天的话本。
罪过,罪过。
不过,我天真地以为,以苏家的势力,一定能保护她一生无忧无虑,就算呆一点也没关系。
谁知道父亲在外打仗时,因为不守军令,引起了帝王的疑心,把两位兄长扣留在宫中,母亲也被皇后留在宫中“叙话”。
只有我和年幼的小妹留在苏府,家中的仆人也被御林军赶到院中看守。
那夜暴雨如注,雷声轰鸣,小妹抓着我的手躲在柜子里,一声声惶恐不安地叫着:“阿姊。”
后来,父亲断了一臂,卸甲还家。
我也变得冷酷无情,不再对小妹予取予求,要她自己变得强大。
我在小妹偷懒撒娇时打她的手心。
力道不重,她却红了眼睛问我:“阿姊,你不想要昭昭了吗?”
我那天大概是脑子进水了,说了句烂话,至今后悔:“姐姐更喜欢努力的孩子。”
从那以后,小妹把自己关起来读书,学琴棋书画,学四书五经。
学我会的,也学我不会的。
用尽苏家所能提供的一切。
她很努力,只是不再需要我。
昭昭如我所愿长大了,温柔聪慧、长袖善舞、游刃有余。
她笑着对我说:“姐姐放心,从今往后我什么都不求你。想要的一切,我自然会去抢来。”
这就是我和昭昭冷战的开始。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些怪异。
不知为何,身上总是疼痛难忍,仿佛一直停留在被长枪穿透身体的那一瞬间;除此之外,还不能离昭昭太远,好像从我们相遇开始,她身上就系了根绳子,牵着我。
好在我还控制得住自己消散,我打算把昭昭安全送回京城,然后就安心去投胎。
谁知道会看到她和二哥密谋。“把咱新研发的火药卖给辽国,这可是个大胆的主意。”我边说边琢磨着。
“两百九十九金,这价格真是公道,比我这脑袋瓜还便宜呢。”我自嘲地笑了笑。
“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结交辽国,另一方面嘛,也是为了我这颗脑袋能平安回家。”我继续说道。
昭昭把我的遗体安葬在边关,只带回了那个破损、染血的香囊。那个曾经风吹就倒的柔弱女子,那夜坐在我家池塘边,吹了一整夜的冷风。然后,她告别了父母,从族谱中除名,孤身一人敲响了安王府的门,成为了他的幕僚。
当今圣上有五个儿子。嫡长子早逝,太子老四在我出征那年突然去世。朝中势力最大的两党分别支持老二和老五,朝局混乱不堪,我也因此受害,战死沙场。
老三安王,他的母亲是胡姬奸细,身份暴露后被处死,他从小在冷宫中受尽欺辱。小妹想要为我报仇,而安王有野心却无实权,两人一拍即合。
昭昭的计策狠毒。不再是府中那些小打小闹的把戏,而是混淆科举、搅乱漕运、贪污灾银、扩散瘟疫、污蔑谋反、株连九族……别人追求利益最大化,减少伤害,而小妹却选择了两害相权取其重。
她与安王联手,几乎将两党的官员清洗殆尽,尤其是那些之前拦截我军粮草的人。党派支持的皇子也两败俱伤。
只是小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日夜操劳,业障缠身,沉疴难返。每当夜深人静,她总是握着那个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破旧香囊,端详良久,最后神色复杂地轻笑一声:“没关系,我不会回头。”
几年后,辽军装备了新式火药,进犯边关。与此同时,安王率兵造反,里应外合。按照事先的约定,我苏家镇西军并未过多阻拦,只是突袭击杀了当年与我对战的将领。
那日,小妹难得穿上红衣,嘴角含笑。她用苦练数月的弩箭,一箭射出……却偏了,只给对方的盔甲造成了点皮外伤。
苏雪昭皱起了眉头,而我在一旁乐得眯起了眼睛。原来聪明如小妹,也有失手的时候。
第二箭时,我站在小妹身后,用手臂扶了她的肩膀,帮她扭向准确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否有用,也许对小妹来说只是有一阵清风拂过耳边。
女人忽地侧目,多年淡漠的眉眼有了些怔然。我笑着催促:“松手啊。”
“嗖”的一声,箭矢穿胸而过。小妹亲手割下了那人的头颅,血色浸染衣裙,好在红色相映,并不明显。
射杀此将领后,苏家不再纠缠。对方也没有大肆杀戮,长驱直入。安王借助辽国之力登基,然而对方狼子野心,并不满足于先前谈好的条件,向新帝索要城池,僵持许久。
后续如何,我不知道。因为小妹辞官,我便也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这是小妹第一次到我坟前。她眉眼精致,红衣热烈,花钿似火,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她在我坟前洒酒,然后靠着墓碑念叨:“看见没有?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你不喜欢朋党倾轧,政局混乱,帝王猜忌。我就把他们都毁了。那些讨厌的家伙都下去陪你了,你要是走得慢些,还能来得及把他们揍一顿。那帮文官老头肯定没问题,至于那个辽国武将……”
苏雪昭略微挑眉,显出两分狡黠:“我把他的身体丢回西辽,脑袋托人丢进东海了,相隔千万里,鬼魂肯定找不到头。这回你总能打赢他了吧?笨蛋阿姊。”
小妹的声音渐弱,阖上了眼眸。我管他什么西辽武将,只是哭笑不得地蹲在她身旁,同多年前一般摸了摸女孩的头:“困就睡吧。”
我家昭昭,惊才绝艳,天下无双。但我爱你无关这些。那年阿姊说错了。你本就值得盛大的爱,同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眼睛一闭一睁,我重生了。好消息:重生在出征前,有五年时间改变结局。坏消息:重生在秋猎时,恳请陛下允许我代兄出征当天。这是我上辈子极为憋屈的一天。尽管先皇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已故的长公主也曾权倾朝野,趋附其门者如市。但我自请出征时,朝中文臣纷纷指责我不守妇道,武将更笑我不知死活,拿战场当儿戏。戏。
那年我刚刚十八岁,拥有超凡的天赋,年轻气盛,自信满满地要在狩猎场上大显身手。
陛下饶有兴趣地点头答应,但礼部侍郎赵中行却提出建议,让我换上男装参加,以免有人因我是女子而故意让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狩猎场上,猎物凭各自本领,何来故意让步之说?」
赵侍郎却捋着胡子,笑着说:「自古以来,战场是男儿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地方,兵法中只有美人计与女子有关。苏小姐你本是窈窕淑女,场上的男儿们可能会因你而心软,这样怎能展现你的真正实力呢?」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为我着想,但语气中却充满了轻蔑。
这位老臣在朝中一直与我父亲不和,我不想与他争执,于是答应了,打算在比试中证明自己。但侍郎的儿子却邀请我到他的帐篷里更衣。
他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我父亲立刻拍案而起,质问他们父子为何要破坏我的名声。
那纨绔子弟却嬉皮笑脸地说:「不是说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吗?苏小姐都要上战场了,与男人同吃同住是迟早的事,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名声?我只是从未见过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想要深入了解一下罢了。」
多么荒谬的言论。
在我还没来得及反驳时,陛下已经轻描淡写地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真想领军,总得先跨出这一步。」
我不在乎什么名声,也明白在战场上应该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但我不愿在众人面前,与一个纨绔子弟一起更衣。
我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想我的本领被风流韵事所掩盖。
但我别无选择,只能跪下感谢陛下的恩典。
那一次我在猎场上大放异彩,赢得了头名。
但后来京城里流传的,却是我与礼部侍郎之子有染的谣言。
以至于后来几年,每当我在边疆的捷报传回京城,我和这位纨绔子弟的「爱恨情仇」都会被拿出来反复讨论。
百姓不关心我在战场上的生死搏杀、杀敌无数,反而热衷于讨论我未婚的原因,那些辉煌的战功是否是窃取他人的成果,将来是否会与侍郎之子「再续前缘」。
多年来,情况一直如此。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这时礼部侍郎正笑着让我换上男装入场,担心我会用「美人计」对付场上的年轻人。
我正要让他离开,一个柔和的声音却在我之前响起:「阿姊虽然精通兵法,但年纪还轻,心思单纯,说到美人计,自然比不上赵大人了解得深刻。」
这声音熟悉得让我心中一震。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一幕。
我惊讶地转过头,人群中苏雪昭双手拢袖,白衣依旧,笑容温和:「听说赵大人家里又添了一位美妾,虽然出身低微,但与大人感情深厚,甚至被提升为平妻。想来一定是位绝色佳人。」
苏雪昭满脸真诚地祝贺,听起来十分友好,但本朝律法明确规定不得宠妾灭妻,也不允许官员长期流连于花街柳巷。
平时大家私下犯些小错无妨,但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昭昭这一句话,算是戳穿了这位礼部侍郎的面子。
赵中行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却瞬间崩溃,瞪着她嘴硬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不知从哪里听来些虚假传言,竟敢在陛下面前信口开河,实在无礼!」
苏雪昭被他吼得一颤,无措得泪眼汪汪,委屈地解释:「小女不敢胡说,那日经过大人府邸,只见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问才知道是大人娶亲。新夫人还热情邀请我饮茶,我看她也出身风尘,却性格温和,所以才恭喜……」
她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啊」了一声捂住嘴:「莫不是因为身份问题,大人才有意隐瞒?那小女真是冒失,在这里向大人赔罪了。」
说着满脸歉意,深深一拜,眼里还含着不安的泪光,看起来确实无辜可怜。
好话赖话都被她说尽,赵大人辩解也不是,责骂也不是,最后「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狡辩:「微臣与妻子一向和睦,如果说有喜事,那也是家母寿辰那天请了一班戏子舞女,想来定是下人言语粗俗,才让苏二姑娘误会了。」
说着还用余光看着苏雪昭,不断使眼色。
小妹猛地缩了缩脖子,一脸害怕地小声说:「对,对。」“就是……就是赵大人……方才说的那样。”我努力抑制住笑意,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只能用力掐自己的大腿。
昭昭这哪里是解释,分明是把赵大人逼上了绝路。
帝王的脸色微微变得凝重,挥手示意:“刘安,去查。”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对苏雪昭说:“你起来吧,这事与你无关。如果查出赵中行的确有问题,朕还要奖赏你举报有功。”
我原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心里痒痒的,正想去探探小妹的口风。
事情的发展与前世完全不同,难道昭昭也重生了?
这时,小妹慢慢走到赵侍郎那个纨绔幼子的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家伙竟然露出一个笑。
我好奇地凑到小妹身边问:“苏雪昭,你跟他说什么了?他爹都被带走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先管好你自己吧,连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的笨蛋。”苏雪昭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优雅地提起裙摆离开。
我愣住了,上辈子和那个铁血手腕替我报仇的昭昭待久了,差点忘了她这副两面三刀的气人模样。
苏雪昭与我擦肩而过时,又轻声说:“别忘了还有大事要发生,如果这几天我有什么意外,别大惊小怪的丢人,我自有安排。”
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上辈子我和那纨绔的谣言之所以传得满城皆知,其实是为了掩盖猎场中的另一则传言。
太子谋反,刺杀主君。
那天,我刚好追着一头鹿进入山林深处,所以不太清楚真相如何,只知道太子去世了,对外宣称是疾病暴毙。陛下似乎也受了些伤,之后几天都没有出现在猎场。
不久之后,世家大族和寒门新贵两派各自扶持不同的皇子,矛盾越来越尖锐,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混乱党争。
而我苏家一向是帝王的忠犬,在局势明朗之前绝不站队。
结果就是我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名声被毁只是为了掩盖皇家父子相残的丑闻,丢了性命更是因为党派纷争时扣押了我的粮草。
现在想想,还是一把辛酸泪。
幸好这回有苏雪昭。
我现在能确定她和我一起回来了,只是还有些不解。
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苏雪昭连头都不回:“如果是当年的你,事情解决的第一时间不是找我,而是去把赵大人打一顿吧?而且还看不出伤痕。”
我摸了摸鼻子。
嗯,确实是我年轻时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从小就胃口好,酸甜苦辣都能吃,唯独不吃亏。
知道小妹要搞事,我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期待。
打猎时心不在焉,猎物跑进丛林深处也不追,生怕错过了好戏。
第八天,太子终于动手了。
陛下当时在林中猎一只狐狸,四周随从不多,十几个黑衣人跳出来就杀,侍卫们很快倒地。
我为了看戏,就在四周不远处捕猎,当即冲上去护驾。
没想到陛下身边的刘公公居然也是高手,和我并肩作战,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
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有人暗中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色身影冲上来,用手臂为陛下挡了一刀。
刘公公迅速上前击杀歹人,其余侍卫随后赶到。
我却觉得脑中嗡的一声陷入空白,看着那个熟悉至极的身影受伤流血,半晌才想起那日苏雪昭对我说过的话。
如果出现意外,小妹她自有安排。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苏雪昭已经在向陛下解释自己突然出现的原因:“阿姊答应要为我活捉一只兔子做宠物,所以这几日一直跟着阿姊。”
迎着陛下审视的眼神,我一脸焦急地责备小妹:“刚才不是让你躲好吗!这么危险的场合你来添什么乱!”
苏雪昭性情“柔弱”,被我这一骂,瞬间就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歹徒想要伤害陛下,一时情急才冲出来,对不起。”
我还要开口训斥,这时陛下一抬眼,刘公公就笑眯眯地开口提醒:“苏小姐慎言,苏二小姐方才替陛下受伤,自然是功劳一件。”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俯身叩首道:“臣女失言。”陛下,请您宽恕我。”
我跪在地上,陛下沉默不语。
侍卫们及时赶到,将刺客一一擒获,并在四周搜查,发现了一些线索。
一名年轻男子被押至陛下面前。
竟是礼部赵侍郎的不肖子。
他浑身战栗,却出人意料地承认了罪行:“这一切皆由我一人承担,因不满陛下为迎娶平妻小事便罚我父亲俸禄禁足,一时冲动才做出此等事。”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年轻人,你真是胆大包天。
竟敢承认刺杀陛下的罪名?
你父亲这次可真是彻底完了。
这也间接洗清了我和苏雪昭的嫌疑,毕竟赵大人几天前还当众讽刺我,我们自然不可能帮助他们进行刺杀。
陛下终于开口让我起身,似乎对那个愣头青的话半信半疑,和颜悦色地问苏雪昭:“苏家姑娘,你又助朕一臂之力。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苏雪昭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陛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是想让你姐姐上战场?”
苏雪昭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连连点头。
我静静地看着她,差点笑出声,陛下却突然转向我:“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立刻收敛笑容,仔细斟酌陛下的话,谨慎回答:“臣女……”
帝王打断了我:“你刚才也立下了救驾之功,朕可以允许你代替兄长出征。”
我正要兴高采烈地接受命令,却听到苏雪昭轻咳两声。
我立刻改口:“臣女还是想凭借自己的实力获得陛下的认可。”
皇帝突然拍手大笑:“果然和苏卿一样,脾气又倔又硬。好!朕今天就答应你,如果这次狩猎你能获得第一名,朕不仅允许你出征,还封你为七品步兵校尉,怎么样?”
虽然品级不算太高,但这是一个实权职位,比我上辈子从一个小兵开始要好得多。
我用余光瞥了苏雪昭一眼,她似乎没什么反应,于是我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命令并表示感谢。
皇帝又对苏雪昭说:“这是我和你姐姐之间的赌约,与你无关。说说你自己想要什么。”
小妹捏着衣袖,犹豫不决,最后带着憧憬小声说:“臣女羡慕姐姐能为国家效力,也想成为像先帝和长公主那样的女性。”
陛下脸色一沉。
我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糟糕,朝野上下都知道长公主是陛下的逆鳞。
先帝驾崩后,朝局动荡,是她肃清朝野诛杀逆党,一手扶持今上即位。
我轻轻摆了摆手,表示不同意。
苏雪昭冷冷地说:「要是没听明白,就去墙角倒立一会儿,让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我瞧见她脸上的不耐烦,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是为了坐实赵中行的罪名,还是帮助太子洗清嫌疑?这背后有什么深意吗?这对我们家庭又有什么好处?」
「这两方面都有点。但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苏雪昭突然站了起来,背对着我走向床边,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说:「至于为什么要帮太子,你还敢问?上辈子不是你在梦中提醒我,说我做事太狠,损了阴德,死后不会安宁吗?
「只要太子的地位稳固,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两位亲王不能明目张胆地争夺皇位,虽然寒门与世家之间的矛盾难以解决,但至少不会演变成你死我活的党争。」
苏雪昭躺在床上,把被子盖过头:「我要休息了,你要是没事做,就去外面打猎。脑子不够用就别硬撑着思考,等到输了可别哭鼻子。」
虽然她的话里满是不屑,但我却瞥见她在被子下微微泛红的耳朵。
我没有继续追问她,为什么偏偏选中赵中行父子来背这个黑锅。
答案显而易见,我连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昭昭这么做,是为了给我出一口气。
为了报复赵中行那老头子的刁难,还有我上辈子无端遭受的那些流言蜚语。
重生归来,我的箭法技巧更加娴熟,打猎间隙还给小妹准备了一份礼物。
某日苏雪昭从林中遛弯回到居所,只见满地兔子蹦来蹦去,嚣张地霸占了她整个房间。
苏雪昭的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丝隐忍:「苏白梦,你又抽哪门子的风?」
我把她的神色解读为惊喜,于是开开心心地凑上去:「你不是同陛下说,想要我给你捉只兔子养着?这十几只都是极健硕活泼的,喜欢吧?」
苏雪昭攥紧拳头又松开,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听说过有个词叫借口吗?我数十下,带着你这堆臭烘烘的蠢兔子出去。」
我挠了挠头,很遗憾地「哦」了一声:「原来你不喜欢啊,那今晚给你烤兔子肉吃吧。」
我捏着兔子耳朵一只一只拎走。
最后一只是个黑白交杂,嘴上还有块「黑痣」的丑兔子。
苏雪昭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道:「陛下那边还是得有个交代。这个长得像你,留下给我解闷吧。」
我:「?」
兔子终归是留下了。
最后一日统计猎物,我同上辈子一样夺魁。
被某位老臣质疑作弊时,我直接一箭射穿了他的裆……下的一只小飞虫,然后远远冲着那老东西扬眉:「不用谢,清理蚊虫,举手之劳。」
给老东西吓得一哆嗦,又气得一抖擞。
陛下笑呵呵地看了全程,没替我们任何人说话,干脆利落地按照约定封我为七品步兵校尉,又宣布小妹进入御史台,封八品监察御史。
我与小妹并肩下拜,异口同声道:「微臣谢主隆恩。」
这一次,结局应该会有些不同吧。
临近出征,小妹替我收拾东西。
我捏了片菜叶子,在一旁逗弄笼中的兔子。
你别说,看久了就顺眼了,其实也没那么丑。
苏雪昭边收拾边嘱咐我:「去了边关不许贪功冒进,不许仗着先知权自大轻敌,不许频频晋升引发朝廷关注。
「凡事都要再三思虑后做决定,低调稳步地掌握军心才是正道。至于京城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
我几次把菜叶子放在兔子嘴边又拿走不给吃,一边控诉:「哇,你好霸道啊,张口闭口都是不允许,就不能换成请吗?」
苏雪昭面无表情地发出三连击:
「请你自己收拾东西。
「请你自己想办法说服母亲不生气。
「请你自己写信给未婚夫说明退亲缘由。」
我差点被着急的兔子咬了一口,这回老实了。
其余琐事还好,我现在万万不敢出现在娘眼前,生怕她揪着耳朵大骂我这个不孝女。
毕竟家中父兄毫无威严,我娘掌管全家,说一不二。就连苏雪昭在娘面前也是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一枚。
我把菜放在笼子里,然后一脸谄媚地举起双手发誓:「我错了,去了边关保证不轻敌不冲动,稳重做事低调做人。」
苏雪昭轻哼一声,正色道:「别拿我的话当玩笑,知道上辈子秋猎,陛下为什么同意赵中行父子为难你吗?还让你入那个纨绔帐中更衣。」
我绞尽脑汁想了想:「陛下记恨长公主,不愿意看到女子做大?」
「恰恰相反,陛下希望你能在边关建功立业,甚至青史留名。」
苏雪昭继续挑选衣物进行打包,一边轻声道:
「陛下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在你身上寻找长公主的影子。因为恨那个人,所以希望你历经挫折,甚至像长公主那样背负不贞的名声;又因为思念,所以希望你像长公主一样坚韧强大,执掌权力。」
说这些话时,苏雪昭背对着我,语气很平静,我却莫名听出几分感同身受的寂寥。
我立马表忠心:「我跟长公主不一样,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事情害你的。」
苏雪昭恼羞成怒:「我在说陛下和长公主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苏雪昭很快把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最后转身离开我的房间,推门而出时顿了顿,低声而快速地说:
「不是一定要谋财害命才算背叛的。
「你说过会永远站在我身边。
「是你不止一次失约了。」
她扬长而去,留我在原地怔然。
失约吗?
是我第一次拿起戒尺,强迫昭昭学会独立?
还是我毅然决然上战场,将她一个人丢下?
又或者小妹在聚会上被内宅手段诬陷,我沉默地观察她的应对方法,而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保护她?
——或许都有吧。
桩桩件件都是我自私的决定,带她出泥沼,娇惯纵容多年,又逼迫她强大。
却从未问过她想要什么。
我忽然明白了,前世我死后昭昭为什么总是盯着那个香囊,神色复杂难辨。
是怨恨。
亦是思念。
拜别父母时,我爹难过得眼泪汪汪,娘平静地塞给我一沓银票,轻叹道:「一个两个都心比天高,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我爹顺嘴就接:「那还不是像你?不愿意继承家里的酒勋当老板,却追进我军营做伙头兵,我就说怎么老有人给我开小灶。」
我娘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埋怨我带坏孩子?」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某人完蛋了。
我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骂了爹就不能再骂我了哦。」
趁着老爹挨骂的工夫,我赶紧偷摸溜走。
苏雪昭今日在御史台当值,没时间回来送我,只托小厮送来一个香囊和她的口信:「再有损坏,自行决断。」
决断什么?该不会是断我自己吧。
我默默打了个寒战,转头看见了道士打扮的二哥。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沟子里跑出来,灰头土脸地跟我招手,然后递来一沓巨额银票,挤眉弄眼地说:「出门在外大大方方的,哥有钱有粮有物资,缺什么就给我写信。」
这一幕上辈子就发生过,因此我并不意外,只是眯起眼睛问:「你搞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小妹有没有参与?」
二哥望天望地望脚尖,最后被我粗暴地架在墙上,这才老实交代:「我略懂一些技术,小妹略懂一些经商。皇帝多疑善变,我们也是想给家里留条后路嘛。」
我皱眉:「多久了?」
二哥掰着指头数:「自从大哥上战场之后,也就四五年吧。家里挖了地道,假如哪天出现意外,方便咱们随时跑路。」
我一怔:「这些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我们又没瞒着你,不是早就告诉你,我在外面闯荡很辛苦么。」二哥从我的禁锢中挣脱出来,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
「死丫头手劲这么大,哥跟你掏心窝子,你真拿哥当孙子啊?」
「再说了。」二哥的神色忽然柔和下来,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咱家爹娘和哥哥们都没文化,小妹学了满肚子的乱七八糟。唯独你跟夫子学的是君子之道,安邦定国。如果不是走到最后一步,我们也不想让你看到这些蝇营狗苟。」
我隐忍半晌,最后还是一把拍开他的手:「都说几遍了,别老碰我的头!」
二哥疼得跳脚:「那为什么苏雪昭可以?她趁你睡觉的时候,给你编了一脑门的绿辫子,你明明醒了还装睡不管她,我都看见了!丑得要死!」
我活动筋骨,冷笑一声:「我奉劝你,识相的话最好给我立刻马上忘掉。」
二哥:「嘤。」
用武力劝服二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上辈子征战五年,给父母写信时总有说不完的趣事,给小妹的信却总简短,担心她嫌我说的那些琐事烦人。
我在信中问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心情如何,有没有中意的郎君。
她偶尔答,大部分时候无视,短短几行回信里的结尾永远是相同的四个字:
「何日还乡?」
她为我铺平退路,盼我平安回家。
西北的风沙滚滚,天地广阔。
我没有像上辈子一样急于求成,而是按照小妹的叮嘱稳扎稳打,一步步缓慢又踏实地积累军功,在军中树立威望,同时避免引起朝野关注。
最近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科举舞弊。
先帝在位时广开科举,提拔了许多寒门士子,与权贵世家隐隐对立。
今年春闱,以中书令内侄为首的一批贵族子弟,私下买通考官作弊,被寒门出身的御史大夫检举揭发。
陛下雷霆震怒,将负责此事的礼部魏侍郎与考官等人全部贬谪,寒门与权贵两派的关系也愈发紧张。
事情到此,都和上辈子差不多。
如果不是礼部侍郎「恰巧」被贬到我军中当参军的话,我差点就以为苏雪昭没插手这件事。
礼部尚书空缺许久,两位侍郎掌管礼部,其中掌握实权的赵中行已经因秋猎的事情倒台,至于另一位不甚出息的家伙……
实不相瞒,就是我那个怨种未婚夫。
临出征前被我一脚踹了,还是昭昭替我写的退亲信。
我站在军营里和他干瞪眼,半晌才问:「魏勋,你来作甚?」
我俩几乎穿一条裤子长大,然而上辈子这家伙因科举之案被贬谪岭南,与我天南地北,直到我战死沙场也未再见,如今倒是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
魏勋耸耸肩:「小妹说你打仗老冲动,让我监督你。」
我当即骂道:「谁是你妹?我看你真是满月的风景——脸大如盘。」
魏勋不甘示弱:「那你就是夜半的乌鸦,呕哑嘲哳。」
我翻了个白眼:「你闭嘴,先说昭昭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掺和舞弊没有?」
「让我闭嘴你还问。」
魏勋嘀咕一句,在我变脸之前解释道:
「我当然没插手,否则还能站在这吗?早让丢到那蛮荒之地自生自灭了。
「小妹……苏雪昭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舞弊的风声,提前给我通风报信了,所以我就挂了个虚名,事情全交给别人做的。陛下知道我无辜,所以才网开一面,象征性地贬到你这里,用不了几年就能回去了。」
「昭昭救你?」
我琢磨片刻,大惊道:「她不会看上你这夯货了吧?」
魏勋皮笑肉不笑:「……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俩的婚约还没解,我是她准姐夫。」
我纳闷道:「伯父伯母没同意退婚?不应该啊,我走之前上门拜访,他们都说尊重我的选择,一切凭我们自己做主啊。」
魏勋好像没听见,自顾自地说:「小妹有点奇怪啊,她供职御史台,按理说可以直接检举舞弊之事,如果害怕受牵连也可以让御史大夫出面。可她非但按兵不动,还在暗中推波助澜,放榜之后又私下交好那些落榜才子。
「后来东窗事发,重考时那几位才子倒是纷纷展露才华,完全压过了作弊之人,陛下为表补偿都封了官。虽非要职,却有很大的晋升空间。」
我嘴角一翘,鄙夷道:「小妹聪慧,你这等凡俗蠢物自然不懂。」
魏勋左右看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吓死我了,还以为苏雪昭想搞结党营私那一套呢。结果我走之后,陛下新任命的礼部尚书是太子的人。」
我莫名其妙:「那跟昭昭有什么关系?」
魏勋「啧」了一声:「你这蠢物。提名任用官员由吏部负责,吏部尚书是哪个?和御史大夫同科中举的老友啊。苏雪昭在御史台可是混得如鱼得水,和御史大夫更以师徒相称,其中定有她的举荐。
「上次秋猎的事虽然有赵中行背锅,但太子的嫌疑还没洗脱,最近势头不大妙,朝中也有些风向变化,她这是在拐着弯地帮太子固位呢。若非我受她恩惠早早避开祸端,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中间有这些关节。」
魏勋轻声感慨:「白梦,你家小妹不得了啊。」
我脑子里还在梳理人物关系,却已经下意识骄傲道:「那是自然。」
大约小妹从秋猎就已经开始计划。
救太子,杀赵中行,送走魏勋。
礼部洗牌,是为当下的朝局定心。
收拢才子雪中送炭,是为将来筹谋。
身为监察御史,小妹有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的职责。
最近要来镇西关,我高兴了好几日。
这天辽军叫阵,大战将起,我正要带兵出城应敌,却听斥候禀报,监察御史苏雪昭被许多山匪拦截在十里外,恐有凶险。
我心中焦急却又无法脱身,只能让副将带了小队人马去救援,自己带兵迎敌。
只是万分焦躁,难免失了冷静陷入敌阵。
这时候我军战鼓一停,再响起时节奏变化,指挥军队更加条理分明。
战鼓擂擂,振奋人心。
我心有所觉,蓦地回头,见鼓车之上白衣猎猎,是极熟悉的背影。
我不知道一向柔弱的小妹如何令鼓声如雷。
但我胸中热血沸腾,忽而忆起年少时和小妹一起读过的诗:
【尘飞战鼓急,风交征旆扬。
转斗平华地,追奔扫带方。
本持身许国,况复武力彰。
会令千载后,流誉满旗常。
若有机会,我也想与昭昭一同留名青史。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小妹击鼓之后手臂酸疼,我一空闲下来就替她按揉涂药。
等十几日后她离开镇西关,总算好得差不多。
我看着军中一众大老爷们依依不舍地送她,纳闷道:「我这几天忙,小妹她都做什么了?」
魏勋掰着指头数:「帮军医急救伤员,替将士们写家书,用家中特制的调味料改善军中伙食,还给他们绘画家中夫人近况的小像,人又温柔有耐心……」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
不愧是苏雪昭。
好像只要她愿意,很难有人不喜欢她。
除了对我总没什么好脸色之外。
苏雪昭走时也没和我多说什么,只是丢给我一个簇新的香囊,然后一如既往强硬地说:「好好打仗,活着回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此后数年我久居沙场,没有再见过小妹。
魏勋这货的鬼点子多,从小就是他带着我偷鸡摸狗。
我在阵前英勇作战,他带小队人马偷袭侧翼;我在帐中装病,他设下埋伏,演技逼真地哭丧引诱对方入圈套;我失手被敌军撵着打,他在草丛里用棍子捅野猪屁股,兽走鸟惊,假装有埋伏吓唬对方。
三年下来,愣是把我的人头悬赏金提到了五百两。
真是可喜可贺。
今日无战,我和魏勋蹲在一起读小妹的来信。
江南水患,陛下派遣太子前往治水,加固工程并救济灾民,水部员外郎随行。
「户部拨银五十万两啊,那这帮人又有得贪了。」
魏勋摇头感慨:「江南年年水患,贪腐都有固定路线了吧?能有一半到灾区就不错了,各级官员层层包庇,有世家站在背后,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我叹了口气,有点烦闷地抓了抓头发:「这次不一样。」
这次水患将会变成开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大水冲垮堤坝,造成伤亡和财物损失已是常事,负责治水的官员们最初并不以为意,只用往常的手段徐徐治理。
谁知道暴雨连绵不去,带来瘟疫肆虐,以至于后来发展成道路积骨,死者相枕,十室九空。
陛下震怒,处决大批官员,世家贵族折损不少。
丞相作为世家官员之首,在民间寻到治疫药方后前往江南,自信能够弥补过失,谁知道药材不足,反而导致瘟疫进一步扩散。
丞相被贬。
寒门一派接任治水官,然而不久之后竟有携带疫病的流民混入京城,陛下怒而再度贬官。
民心不定,流言四起。
最后是闲散不受宠的安王出面,平息水患赢得民望。
上辈子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早已死在战场成了一缕亡魂。
至于我为什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我一直跟着苏雪昭。
二哥当道士这些年认识不少能人异士,其中早有人预言此次灾祸非凡。
小妹大肆捞取灾银,推锅世家。
小妹早知药材不足,派人进献药方扳倒丞相。
小妹安排病患进京,轻而易举换掉了寒门官员。
一步一步,将安王推到世人面前,手段不可谓不狠。
我看着信件最后,小妹说她将以监察御史之职,随太子一同下江南。
不知道这一次,她想怎么做。
我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揪着头发琢磨两天,最后提笔给京城写奏折:「镇西关安定已久,臣听闻江南民乱,愿领兵前往,为君分忧。」
魏勋跟我共用一案,挤在我旁边写家书:「爹娘,边关风沙太苦,儿子身体孱弱不能经受,望动用朝中关系,调回江南老家休养。」
我日夜兼程赶到江南,已经是十几天后。
户部拖沓加上世家干涉,赈灾钱粮迟迟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