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一步三叩首为我求重来一生,我却在临盆之际,对准孕肚狠狠刺下
发布时间:2025-08-13 07:09 浏览量:3
声明:故事虚构,不要代入现实,女儿一步三叩首为我求重来一生,我却在临盆之际,对准孕肚狠狠刺下(全文完)
我厌极了这个女儿。
她是我在第一段婚姻里,和前夫江昭生的孩子。
可命运弄人,等我二婚嫁给表兄柳贺时,才被查出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我从小身子骨就弱,要是打掉这个孩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原本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就送回江家去。
可江昭那混账东西,死活不认这孩子,还骂我是不知和哪个野男人怀的野种。
一口咬定这孩子不是他们江家的种。
最后还是我爹出面施压,柳贺一家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孩子生下来后,我就把她扔在偏院,再没管过。
她就像我心头的一根刺,每次看到她,就想起和江昭那段失败的婚姻。
如今倒好,她的存在还成了我二婚的绊脚石。
再加上生她时,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子彻底垮了,再也不能生育。
我对她的厌恶,更是到了极点。
自打她出生,我连一眼都没看过她。
直到九岁那年,我爹获罪入狱,我和她被柳贺一纸休书赶出家门。
才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孩子。
瘦得像根豆芽菜,眼神怯生生的,却死死跟着我。
任我怎么打骂,她都不肯离开半步。
我们住在破庙里,全靠她出去找吃食。
找来的都是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我抬手就掀了。
她也不恼,蹲在地上默默捡起来往嘴里塞。
吃完又出去给我找新的。
有回她不知从哪弄来个白面馒头,我才肯吃两口。
全然不管她为了这个馒头,是不是又被人欺负得头破血流。
那时的我,满心都是怎么救我爹。
我挨个去找爹从前帮过的门生,可那些人一听说我爹倒了,个个都装聋作哑。
有个甚至嫌我纠缠,直接叫家丁打断我的腿。
我这才明白,原来人走茶凉是这等滋味。
我被打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时,那孩子突然冲了出来。
她像头小兽,张嘴就咬住家丁的手,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疼得那些人哇哇乱叫,再没人敢靠近我。
她满嘴是血地跑回我身边,还不忘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怕吓着我。
我盯着自己断掉的腿,突然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爹,女儿不孝,救不了您了。"我喃喃自语,"不过您放心,女儿这就来陪您。"
那孩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攥住我的手。
她仰着头看我,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低头看她,脸上沾着血污,脏兮兮的。
大概是快死了,心里突然软和了些,伸手用沾血的袖子给她擦了擦脸。
擦干净才发现,这孩子长得真像我。
到底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亲缘。
夜里冷得厉害,我怕她冻着,就让她挨着我睡。
迷迷糊糊间,感觉胸口湿了一片。
这孩子平时被我打骂都不哭,怎么抱她睡一晚就掉眼泪了?
第二天清晨,我断了气。
她抱着我的尸体不肯撒手,想用体温暖和我冻僵的身子。
后来几天,她天天出去抢吃的,有回抢到几个肉包子,被人打得浑身是伤也不肯松手。
包子塞进我怀里时,还带着她的体温。
夜里她就蜷缩在我旁边,咬着包子流泪。
直到尸体开始发臭,她才找来担子把我拖走。
听说灵山寺能让人起死回生,她就拖着我往那儿走。
一步一磕头,膝盖磨得血肉模糊也不停。
走到山脚下时,我尸体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天上突然掉下块石头砸中我,尸体"砰"地炸开,碎得满地都是。
她跪在地上,疯了似的捡我的尸块。
偏生这时下起暴雨,把碎肉冲得七零八落。
她终于崩溃了,跪在雨里嚎啕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听得我心疼。
我想上去抱抱她,可手穿过她的身体,什么也摸不到。
"别哭了。"我干巴巴地安慰。
她当然听不见。
就在这时,雨突然停了,四周安静得诡异。
半空中传来个声音:"你想让她活?"
她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让她活!"
"她是谁?"
"我娘!"
"你有仙缘,若放弃执念入山修行,将来必能成仙。"
"不要!只要我娘活!"
"她虽生你却未养你,值得用仙缘换?"
"值得!"
我愣在原地。
这孩子到底图什么?
我从未给过她半分母爱,甚至恨她入骨。
她怎么就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再睁眼时,我又回到了和江昭和离的前一天。
"夫人,您真要和侯爷和离吗?"丫鬟月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盯着桌上已经写好的和离书,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这里,正怀着那个让我又恨又怜的女儿。
我和江昭是打小一块长大的。
他模样好,家世好,是京城有名的翩翩公子。
可我爹却说:"江昭心术不正,配不上你。"
我哪听得进去?
江昭对我百依百顺,我说不想读书,他就带我逃课出去玩。
他说:"我家如玉不用识字,有我护着就行。"
我听得心花怒放,越发和他亲近。
及笄那晚,江昭跪在我面前求婚。
我吓得直往后缩:"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跪人?"
他反而抱住我的腿,整个人往上蹭:"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如玉嫁给我,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好不好?"
我那时看多了他送的话本子,满脑子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再加上我爹守着我娘的牌位多年未娶,我更渴望这样的深情。
在他的甜言蜜语里,我偷尝了禁果。
第二天就被江昭的母亲带着人堵在房里。
可即便如此,我爹还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江昭全家都在算计你,"爹气得直拍桌子,"你嫁过去准没好日子过!"
我却梗着脖子:"女儿愿意!女儿非江昭不嫁!"
后来我开始绝食,滴水不沾。
最终父亲还是妥协了。
嫁妆翻了个倍,还派了十几个心腹丫鬟跟着我,只盼我在江家能过得好些。
可我在江昭的花言巧语里,把嫁妆全交给了婆母打理。
父亲派来的心腹都被我遣回了相府。
成亲刚满三年,江昭就开始整夜不回家。
直到昨天,我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上辈子我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学着书里娇小姐的做派。
二话不说就写了和离书,等着他后悔来求我。
可现实和话本子完全不一样。
江昭根本不在乎,反而乐得清净。
转头就娶了正妻,还纳了三房小妾。
我像疯了似的在相府砸东西。
父亲叹着气,还是苦口婆心地劝我:
"江昭当初娶你就是看中你的嫁妆,好补上江家的亏空。和你过了三年,借着相府的势力爬到高位,现在站稳脚跟了,自然不用再看相府的脸色。你呀,还是太天真。"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干嘛要和他和离呢?
直接把他变成太监不就完了?
我轻笑一声,将和离书撕得粉碎。
我派人把母亲留给我的李嬷嬷接了回来,把江昭养外室的事告诉了她。
等着她给我出主意。
可她听完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老奴但凭夫人吩咐。"
我这才想起来,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对江昭言听计从的傻姑娘。
之前她总劝我提防江昭,结果被我当众训斥,还赶回了相府。
现在她心寒也是人之常情。
我起身扶起她,含着眼泪道歉:
"嬷嬷,以前是如玉不懂事。现在江昭背着我在外面养人,婆母又不肯还嫁妆,我在这府里寸步难行。求您看在我娘的面上,再帮帮我吧。"
李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早把我当亲闺女待。
我一哭,她立马就软了心,答应帮我想办法。
我从小被父亲宠着长大,管后院的事自然有下人打理。
哪用得着自己动手,平白降低了身份。
果然不到一天,江昭的外室就被相府的人接走了。
江昭知道后,怒气冲冲地踹开我房门。
我正对着镜子画眉,他劈头盖脸就骂:
"何如玉!你凭什么送走婉月!她只是个外室,又不会威胁你的地位!你就不能大度点!"
看看,三年前说要和我白头偕老的人,现在倒怪起我来。
要是以前,我肯定和他大吵大闹,哭诉他变心,然后和外室斗得你死我活。
可凭什么?
明明是男人犯了错,受罪的却是女人。
我压下心里的火,皱着眉抹眼泪:
"夫君……三年的夫妻情分,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这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
他愣了一下,眼里闪过慌乱,甚至带着愧疚:
"不是,我……是我不好,一时着急。只是怕外面传你善妒,坏了你的名声。"
我低头不语,只拿帕子捂着脸假哭。
江昭哪见过我这样,更慌了,连连道歉。
我看准时机,朝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嬷嬷会意,朝门外喊了声:
"侯爷——"
林婉月扭着腰扑进江昭怀里。
江昭呆住:
"婉月?你没事吧?她们……没欺负你?"
林婉月看了我一眼,没敢说话。
她之前见我又哭又闹,等我说要纳她为妾时,哭得梨花带雨还不忘问:
"月银多少?"
听到一月二十两,立马擦干眼泪跪下:
"妾身愿意为夫人效力。"
就连我端给她绝子汤,她也是眼都不眨就喝了。
还问能不能再喝几碗,生怕我反悔。
看来江昭养外室,是穷养啊。
江昭见林婉月不说话,刚要对我发火,我抢先开口:
"我替夫君收她做妾了,这是纳妾文书。"
林婉月看着我手里的文书,眼睛发亮。
江昭从震惊到困惑,最后全变成愧疚。
他想抱我,被我轻轻避开。
"如玉,我……"
他的手悬在半空,错愕地看着我。
我平静地说,摸着还平坦的小腹:
"夫君,我怀孕了。"
江昭惊喜地抱住我:
"真的?如玉,你真的有了?"
我强忍着恶心,脸上保持着他最爱的温顺:
"我身子不方便,怕……怕委屈了夫君,才自作主张收了婉月妹妹。"
我轻轻推开他,端起一碗参汤:
"这是特意给夫君熬的参汤,费了好大功夫,快趁热喝了吧?也好补补身子,给侯府……添个孩子。"
他声音都抖了:
"如玉,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
他伸手想拉我的手。
我手腕一转,把参汤塞进他手里:
"夫君快喝,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他没再犹豫,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喝完还咂吧嘴:
"真香!这汤……用什么熬的?比寻常参汤更润些。"
我笑着说:
"不过是些……寻常补身子的药罢了。"
也就是加了点断子绝孙的药而已。
我声音轻快:
"夫君喜欢,那我天天让人熬。"
说完看了林婉月一眼。
她会意,起身扶着江昭回了她的小院。
等人走远,我换了身新衣裳。
李嬷嬷欲言又止:
"夫人……变了不少。"
是啊,在意你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变化。
李嬷嬷看出来了,月玲也看出来了。
可和我同床共枕的夫君,却什么都没发现。
我笑着说:
"人总是要长大的,还有别的事吗?"
"夫人也有阵子没回相府了,老爷想见见您。"
是父亲叫我回家,我低头:
"那今晚就回相府吧。"
虽然上个月才回去过。
可在我心里,已经九年没回家了。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到了父亲书房,他转身看我第一眼就皱眉:
"你是谁?我的女儿去哪了?"
就这一句话,让我哭得不能自已。
我疯了一样冲过去,死死抱住父亲放声大哭。
原来我这几天的反常早被林嬷嬷看在眼里,她悄悄告诉了父亲。
父亲就站在那儿,一眼就看出我整个人像脱了层皮似的。
他甚至怀疑我是不是被鬼附了身,直到听见我独特的哭嚎声才确定是我。
天底下哪有认不出自己闺女的爹呢?
可我看的那些重生话本里,所有人都没发现主角换了芯子。
这合理吗?
重活一世的人,眼神、习惯、见识早跟从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我,哪还有半点当初天真无知的模样?
父亲还是像从前那样,轻轻拍着我的背:
"这是咋啦?咋哭成这样?是不是江昭那小子欺负你了?爹给你撑腰!不哭了啊——"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才把重生的事告诉父亲。
怕他不信,我还说了几件马上要发生的大事。
父亲却说:
"不用证明,爹信你。"
我又哭得喘不上气:
"闺女不孝,闺女没用,闺女救不了您……"
父亲无奈,拿了帕子给我擦眼泪:
"咋还跟小时候似的爱哭鼻子。你才不是没本事,你多厉害啊,就算啥都没有,不也想着法子救爹?是爹不好,光想着让你过好日子,啥都替你安排好,却忘了教你咋自己立起来。"
我哭着摇头:
"不是……不是,是我不懂事,让人骗了,把自己作践成这样。上辈子那些事,都是我自己作的……"
父亲心疼得直皱眉:
"如玉,你虽然任性点,可从来没干过坏事。要是你说的上辈子是真的,那你有啥错?有啥罪?要被休、被甩、被打断腿?就算你信错了人,那也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江昭!是柳贺!"
是啊,我哪错了?
可上辈子的我没想明白。
只把所有的不幸都往自己身上揽。
变着法儿要过得比江昭好。
他娶新媳妇,我就嫁新男人。
挑了个能让我捏在手里的表兄柳贺。
结果到了才发现,后宅里那些阴损招数多得很。
不知不觉就陷进泥坑里拔不出来。
那时候的我,打死也不让人知道我过得不好。
就怕被江昭看了笑话。
连爹都没告诉,甚至怕被看出端倪,直接不回家了。
我以为我会烂在柳家后院里。
谁能想到,爹一进大牢,我就被扫地出门。
跟我一块被赶出来的,还有我那九岁的娃。
娃?
我摸了摸肚子,这时候应该还在我肚子里呢。
我早就不爱江昭了。
更别说江昭的娃了。
不被爱的孩子,生下来干啥?
我让人熬了碗打胎药。
刚要端起来喝,外头突然电闪雷鸣。
我缩回手,盯着药碗不说话。
再伸手,又是闪电雷鸣。
缩手,天又晴了。
伸手,又打雷了。
月玲端着药碗,抖得像筛糠:
"夫……夫人……这药还喝吗?"
这是非让我生下这娃不可了?
我心里一沉,抓过药碗就往嘴里灌。
时间突然静止了。
空中传来一声怒吼:
"你闺女求着让你重生,你倒好,还要杀她!!"
我抬头:
"就算她帮我求了重生,我也不会让她出生。"
那声音震惊:
"你咋这么狠心!为啥不让她活?为啥!"
我皱眉:
"你都说我狠心了,还问啥?"
那声音暴跳如雷:
"回答我!!"
肚子突然抽痛了一下。
我低头摸了摸肚子,平静地说:
"我哪有资格当她娘?"
孩子从来没得选父母。
我也不例外。
要是我能选,我宁愿不出生。
那样我娘也不会因为我丢了命。
爹的背影,也不会那么孤单。
现在,我闺女有选择了,我替她选。
江昭不配当她爹。
我也不配当她娘。
她值得更好的爹娘。
让她投胎去别人家,才是对她好。
那声音沉默了好久,才说:
"可她只想当你闺女,只想做你的孩子。"
我的手顿住了,可还是硬起心肠:
"我有啥好?当我的闺女有啥好?"
"我上辈子对她不管不问,没养过她,没教过她。"
"就因为我生了她?那这辈子,我不生她了。"
"让她别来当我闺女。"
那声音愣住了:
"你!"
我端起药碗,低声说:
"再说,我和爹都没把握能躲过九年后的灾祸。投胎到我家,九岁还是死路一条。"
刚要喝,那声音急得直喊:
"可她为了让你重生,已经没了投胎的机会,你要是不让她活,她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我哼了一声:
"她能有这本事帮我重生,肯定不是一般人。你们这么看重她,会不给她投胎?"
真当我在柳家后宅混了九年,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啊?
那声音气急败坏:
"爱信不信!你喝了这药,她就彻底没了!"
话音刚落,时间又开始流动。
药碗"咣当"掉在地上。
月玲吓得一哆嗦:
"我这就给夫人再熬一碗……"
我想起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还有她跟我一样难听的哭声。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拦住月玲:
"不用熬了。"
……
夜里闷得慌,我起来透透气。
绕过回廊,看见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旁边是娘生前种的桃树。
这么多年过去,已经长得老高了。
桃枝在月光下的影子,像把爹搂在怀里。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响,还带着声叹息。
爹就那么坐着,天天跟树作伴。
我走过去:
"爹,是想娘了吧?"
他肩膀动了动,没回头,轻轻"嗯"了一声。
月光洒在他花白的鬓角。
我喉咙发紧:
"爹……您怨我吗?"
爹猛地转头,一脸惊讶:
"说啥傻话!"
我哽住:
"娘……是为了生我才……"
爹声音突然提高:
"如玉!你是你娘拿命换来的宝贝!是我们的骨肉!我咋会怨你?"
是啊,哪有爹娘不爱自己孩子的?
可我呢?
上辈子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突然浮现在眼前。
我低下头,不敢看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可我不爱她……爹,我不爱我的孩子……我……我想把她扔了……我……"
上辈子,我把她当累赘。
这辈子,我更想把她掐死在肚子里。
爹长叹一声:
"不是你的错,是爹的错。"
我猛地抬起头。
他仰头望着墨色天幕,声音轻得像风:
"要是当时我手里权势更大,能请来太医院最好的大夫,你娘或许……就不会走。"
"后来我拼命往上爬,在朝堂里算计来算计去,总想着爬得再高些,就能护住这个家,护住你……可却忘了,你没了娘,最需要的是爹能陪在身边……"
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发顶,带着安抚的意味:
"是爹没给你撑好腰,让你从小没了母亲的疼爱,也没学会怎么去爱别人,怎么接受别人的爱。这哪能怪你?"
"你也是头一回当娘,慌慌张张、手忙脚乱都是人之常情。别把啥都往自己身上揽。"
"父母子女一场,本来就是互相惦记的缘分。如玉,既然老天爷给了重来的机会,试着去疼疼那孩子吧。"
我垂眸看向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轻轻覆上。
腹中忽然传来极轻的颤动,像春芽顶开冻土。
……
回到江府后,我安心养起了胎。
没和江昭提和离的事。
这也是爹的意思。
他说当今圣上已经开始防着他,我留在江府反而更安全。
若是将来爹没能破解九年后的死局,至少罪责不会连累已经外嫁的女儿。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坐稳侯府当家主母的位置。
第一步就是拿回管家大权。
起初婆母死活不松口,我也没多费口舌,起身就走。
果然不到一天,江昭就带着婆母来给我赔不是。
嫁妆单子原样送回,缺了的银钱物件也赶紧补上。
是江昭对我余情未了?
还是我手段了得?
都不是。
不过是仗着爹的权势罢了。
情爱在权力面前,向来不堪一击。
江昭刚在朝堂站稳脚跟,就被爹轻轻一按压了下去。
他只能回来求我。
更别说只能依附儿子的婆母了。
爹派给我的心腹都被我找回来,开始帮我打理侯府。
不过几天工夫,整个江府上下都听我调遣。
江昭似乎也察觉我变了个人,却不敢挑明。
真要和我撕破脸,吃亏的只会是他。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虚假的和谐。
可他偏不死心,还想用那些虚情假意的把戏感动我。
寅时刚过,他就捧着茶盏来献殷勤:
"都说晨露沾着天地灵气,最能静心安神,夫人尝尝?"
衣袍下摆沾着泥点,袖口也洇湿一小片,像是刻意留下的"辛苦"证据。
我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确实清冽。
"多谢夫君。"
却没喝,只轻轻搁回桌案。
江昭笑容僵了瞬,很快堆起更浓的关切:
"这是你最爱吃的点心。"
说着从身后拿出锦盒:
"我排了两个时辰队才买到的香满楼点心,你尝尝?"
明明是小厮买的,倒像他亲手做的似的。
我推开锦盒,语气平淡:
"太甜了,近来不想吃甜的。"
他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急躁。
又从袖中摸出泛黄的素笺,展开是熟悉的簪花小楷。
正是我年少时给他抄的《相思》词。
"夫人你看,这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一直好好收着。"
他念着缠绵的词句,深情款款望过来: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姑娘,从未变过,如玉……"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夫君刚才说什么?没听清。"
他攥着素笺的手指发白,指节凸起。
还想再开口,被我以困了为由打发走。
可他锲而不舍,天天来我面前晃悠。
我皱眉时,林嬷嬷立刻把林婉月叫来。
刚说她最近懈怠,她就捂着脸抽搭起来:
"夫人,说好的上一天休两天,现在天天要妾身伺候,妾身实在吃不消……"
我抿了口茶:"三十两。"
她抹着泪:"不是银子的事……"
"四十两。"
她哽咽:"夫君他……他不行,就变着法折腾妾身……"
我放下茶盏:"五十两,再给你找三个姐妹,干满一年就放你良籍。"
她立马起身,哭声转成嘤咛:
"妾身这就回去缠着夫君……"
江昭被四位美妾缠住,倒没空来烦我。
可他还不死心,又开始送话本子。
我看着这些闺阁读物,清一色才子佳人、江山美人的戏码。
前世我就是被这些话本子迷了眼。
以为女人活着就是为了谈情说爱。
出阁前当好女儿,出嫁后当好夫人,有孩子后当好母亲。
这就是女人的一生。
也是我前世走过的路。
可即便是最疼我的爹,也希望我这样过完一辈子。
在家宠着,出嫁护着,有孩子后帮衬着。
但这样的人生,我已经走过一遍。
我不喜欢。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从一个院子挪到另一个院子。
从相府到江府,再到柳府。
死过一回才明白,我不想再这样活。
重生后我迷茫了许久,该做什么?
复仇吗?
几天就完事了。
江昭被我断了子孙根,柳贺被我赶出京城。
前世对爹见死不救的门客也都一一清算。
不费吹灰之力,不值得我费心思。
可前世害我惨死的,就只是这两人?
我转头看向桌上的话本子。
有些复仇话本里,女主斗倒一个又一个女人,征服一个又一个男人。
我和她们不一样。
我手里有权,更爱用权。
只消动动手指,用银子开路,用权势压人,就能把他们碾成齑粉。
何必费心谈情说爱?
我随手翻开本《公主和离后驸马疯了》,越看越气。
金枝玉叶的公主,竟被驸马冷落欺辱?
和离后驸马倒幡然醒悟,追妻火葬场?
最后公主居然心软原谅?
"荒唐!"
我重重合上话本,差点动了胎气。
这才惊觉,自小我能看的书只有《女诫》《女训》《女范捷录》。
除了这些,能看的竟只有话本子。
如今才看明白,话本子更害人。
它让不谙世事的我沉溺在虚假的"深情"里,以为忍让、牺牲、离开就能换来真心。
它在暗处驯化我,让我习惯忍耐、习惯原谅、习惯把男人的悔悟当成胜利。
等我醒悟时,早已遍体鳞伤,一无所有。
越想越气,我猛拍桌子:
"来人!"
咬着牙看向作者名:
"去查!这本子谁写的?把那酸秀才给我'请'来!立刻!"
才过了半天,一个满脸倔强的姑娘就被"请"进了我的院子。她自称孟子君,刚进门就翻了个白眼,抢先开口:
"写个话本子还犯法了?你不爱看拉倒,有的是人爱看!满京城那些深闺小姐,可都指着这话本子解闷呢!"
我攥着那本《公主和离后驸马疯了》冷笑:"解闷?你知道你写的是个什么东西?"
"把个手握重权的公主写得跟无根浮萍似的,任人欺负完了又巴巴地原谅?你知不知道这会让多少不谙世事的姑娘当真?以为男人真会因为她们离开就痛不欲生?"
"你知不知道京城里多少和离的妇人,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她们前脚刚走,那些男人后脚就欢天喜地娶新妇,左拥右抱快活得很!"
孟子君被震得晃了晃,还是硬着头皮:"你们怎么都来数落我?市场爱看什么我就写什么!她们就图个乐子!"
"乐子?"我逼近一步,"是乐子还是毒药?你写公主原谅驸马,那些普通女子看了会不会觉得更该原谅?"
"你写的每个'原谅'都在告诉她们,被欺负是常态,只要等着男人悔过就行!可男人会悔过吗?永远不可能!"
她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变了又变,小声嘟囔:"你以为我没写过?写过啊!没人看啊!她们就爱看男人悔过!我也想写女子独当一面……"
"独当一面?"我打断她,"为何要独美?为何不能像男人那样去争去抢?把本属于她们的东西夺回来!"
"就用男人争权夺利那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欺负她们的人付出代价!"
她瞪大眼睛:"你这话倒和李闻朝一个调调!说得轻巧,实际操作难如登天!这种本子写了也没人看,印刷宣传哪样不要钱……"
我立刻打断:"我出钱!"
"你说什么???"
"我说,我出钱!你每月给我写一本!就写她们离开的洒脱,更要写她们斗争的狠辣!越真实越痛快越好!告诉天下女子该有的模样!告诉她们女子也能有血性!你只管写!亏了算我的!敢不敢?"
她脱口而出:"敢!!"
随即又犯愁:"可写了也没市场啊……"
我冷笑:"她们可以不看,但不能没有。你写了我自然有法子卖出去。再说日子这么苦,总会有人翻开解闷。只要有人看,就会知道还有别的活法。星星之火……"
话没说完,小腹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我眼前一黑,捂着肚子栽倒在地。
"夫人?!"
"夫人要生了!快叫人!"
整个院子瞬间乱成一锅粥。我被几个婆子手忙脚乱地往产房抬,阵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我碾碎。
产婆的脸色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难看:"不好……胎位不正……太凶险了!夫人……夫人快没力气了……"
林嬷嬷带着哭腔喊:"大夫!快请大夫!"
门外突然传来江昭的声音:"慌什么!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去请回春堂的刘大夫!记着,走慢些,稳当点,别惊着刘大夫。"
紧接着婆母的声音也响起:"这头胎是难,老身当年也经历过。不过……"
她声音突然拔高:"产婆你给我听好了——"
"江家的香火比什么都重要!一切以保孩子为先!你听明白没?!"
保孩子?
"放你娘的狗屁!"
孟子君的怒骂炸响:"保孩子?你们还是不是人!里面是两条命!"
"哥!你快出来救人啊!!!"
陌生男声突然响起:"不是说没事别喊我吗?"
推搡声、咒骂声顿时乱作一团。我的人被江昭带的家丁拦住,产房外一片混乱。
混乱中孟子君撞开一条门缝冲进来,扑到我床边时脸色煞白:"你你……撑住啊!生孩子要准备什么……热水!剪刀!消毒!没有酒精就用高度酒!烈酒!!"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手忙脚乱想帮忙,急得眼泪直打转:"怎么办……剖腹产?我不会啊!"
产婆惊恐地喊:"不行了!真不行了!夫人怕是不行了……孩子还能保住……再拖下去……孩子也保不住啊!夫人……您……您……"
剧痛和失血让我意识模糊。就在这时,前世记忆突然涌来——那次生产虽也艰难,但绝没现在这般凶险。
不对劲!产婆是自己人,不可能被收买。一个念头闪过,我强忍剧痛夺过剪刀,对着腹部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孟子君尖叫:"你疯了!"产婆吓得瘫软在地。
剪刀尖即将刺入更深时,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连涌出的鲜血都仿佛凝固。
空中炸响一声怒喝:"你疯了!为了自己活命,竟要亲手杀死孩子?天下哪有你这样狠毒的妇人!"
狠毒?
我疯狂大笑:"我狠毒?不过是求生罢了!我有江昭母子狠毒吗?有你们狠毒吗?"
"就因为这孩子为我牺牲,你们就要我拿命还?"
"是你们干的吧?!"
对方却道:"这是你欠她的!以命偿命天经地义!"
我咬牙怒骂:"你说我欠她?"
"睁大眼睛看看!看看我现在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从怀上她开始,孕吐掏空五脏六腑,整夜睡不着!如今这生产之痛,如同千刀万剐,拆骨分筋!"
"就算侥幸活下来,等着我的也是气血两亏、脏腑移位,甚至终身病痛!"
"这难道不是痛?不是苦?不是拿我的命换她的命?"
"就算我真欠她一条命!我现在就告诉你,这债,我已经还了!"我愤恨道:"凭什么?凭什么这是天经地义?"
"凭什么江昭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当爹,我却要在鬼门关走一遭?求生还要被你们骂狠毒?"
"凭什么她前世求来的重生机会,就一定要我今生再用一条命去还?"
"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老娘用半条命换来这丫头!这还不够吗?!」我攥紧剪刀的手青筋暴起,「少跟我扯什么亏欠!真正该计较的,是这世道把女人生育当理所当然!是你们逼着母亲当活菩萨!这才是真亏欠!」
剪刀尖抵住产床:「要么——」「立刻让『难产』见鬼去!老娘要母女平安!」「要么——」「今天就死在这儿!黄泉路上我给她当妈!」「选!」
空气突然凝固。那声音虚弱了些:
「你娘为你丢了命,你闺女为你扔了仙途……」
「少拿她们说事!」我厉声打断,「她们的路自己选,我的命我当家!现在要么活,要么死!」
沉默持续到地老天荒。最终它妥协:
「……好,依你。」
嗡!时间重新流动。剧痛和血腥味瞬间涌回。
「哇——!」
婴儿响亮的啼哭让产婆和孟子君同时傻眼。
「生……生了?!」产婆声音发颤,「夫人!是千金!母女……都保住了?!」
孟子君瘫坐在地:「真是个狠角色……对自己都下得去手……外头那些人……要遭殃了……」
我转头看向襁褓里皱巴巴的小人。又见面了,我的女儿。
腹部伤口还在渗血,意识逐渐模糊。
「血!还在流血!大夫!!!」「如玉!!!」
是父亲。他撞开产婆抱起孩子,直冲到我床前。
委屈突然涌上来。爹,好疼啊。
……
江昭被父亲告到御前,官职当场革除。我和他彻底撕破脸。这废物终于发现自己不行,满世界找大夫。我带着女儿搬回相府,倒落得清净。
没成想刚安顿下来,林婉月就带着三个姐妹追来。她抹着眼泪:「夫人跑了,咱们的月钱可找谁要?江昭抠得跟铁公鸡似的!夫人去哪咱们跟到哪!要赶咱们走,就……就哭给夫人看!」
其他三人立刻跟着抽鼻子。我被吵得头疼,只好让她们住下。她们倒勤快,抢了月玲的活,不知从哪弄来偏方,天天给我熬补药。
不出半月,我竟能下床和她们打叶子牌了。
「夫人,抱抱孩子呀?」林婉月抱着襁褓凑过来。
我摸着牌:「有奶娘呢。」
她把孩子塞进我怀里:「亲娘多抱抱才有感情。」
我僵成木头人。这小东西软得像团棉花,几天功夫重了不少。刚抱稳就哇哇大哭,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林婉月赶紧接过去,手法熟练地轻拍。孩子在她怀里瞬间安静,小嘴吧嗒两下就睡着了。
「你挺会带孩子啊。」我打趣道。
她低头轻笑:「我是长姐,小时候娘坐月子,弟妹都是我带大的。」
「他们呢?」
她拍孩子的动作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饥荒那年,都没了。一袋糙米,爹娘把我卖给人牙子。还算走运,成了清倌。」
「当年灌绝子汤是不是吓着夫人了?」她抬头笑,「其实那些年,药汤子喝得比饭还多,早习惯了。」
笑声像根细针,轻轻戳破满室温馨。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又看看牌桌边神色各异的姐妹们,最后望向女儿恬静的睡颜。
这世道对女子,从来都是沟壑纵横。
我低头推倒面前的牌:「胡了。」
「哎呀!」
「夫人手气绝了!」
沉重的气氛被刻意搅散。我好像突然明白,重生不该只为了复仇。
「孟姑娘。」我喊来孟子君,「我想办个私塾。」
她眼睛一亮,突然凑近:「你是重生的?」
我呼吸一滞。她得意地晃脑袋:「我打听过,你之前是个恋爱脑,突然就变了。要么穿越要么重生,看你这架势肯定是重生了。放心,我不告密。」
穿越?重生?这姑娘总说些新鲜词。我打听她底细,只知她幼年被亲娘骂作鬼上身。八成是穿越来的,只是我不懂何为穿越。
孟子君掏出一沓手札拍在桌上:「女性互助题材我熟!教育是第一步,这是《私塾创办全攻略》,免费送你!」我扫了眼内容,推回去:「谁说我要自己办?」
她愣住:「那谁办?」
「你。」
她差点跳起来:「我?!我只会空想,动手不行!」
正僵持着,林婉月四人端着茶点进来:「夫人要办什么大事?」
她们围住手札眼睛发亮:「女子私塾?太好了!」
「选址、采买、算账这些,交给我们呀!」
四人七嘴八舌分完活,私塾的事就这么定了。另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云国开了女官制度,女子可凭才学入朝。若我去考个女官,既能为私塾做表率,又能多一盏照亮女子前路的灯。
和父亲提了这想法,他沉吟片刻:「读书明理是好事。只是荒废多年,需得良师。」
父亲当晚就举荐了位夫子。次日春光明媚,我往书房去,路过桃树时,见树下立着个月白长衫的身影。花瓣落在他肩头,春光仿佛都聚在他一人身上。
他转身行礼,是沈近寒。
从此相府多了位常客。他授课时端方雅正,经义讲得深入浅出。五年光阴悄然而过。
女儿六岁了,我给她取名长乐。这孩子和前世不同,性子活泼些,却总不愿和我亲近。也好,我本也不知如何当母亲。只是她最爱捉弄沈近寒——故意溅墨汁在他袖口,看他无奈摇头;爬树看他着急,又咯咯笑着自己跳下来。
沈近寒和父亲一样,只知宠着她。我偶尔管教,倒让长乐更躲着我。
这日沈近寒刚走,长乐也不见了踪影。起初没在意,直到暮色四合,我心突然揪紧。
等我冲到荷塘边时,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只见长乐陷在泥塘里扑腾,手里还攥着半支开败的荷花。沈近寒已经踩进及膝的泥水里,正弯腰把她往外抱。
"长乐!"我声音发颤地冲过去。
小姑娘被抱上岸时浑身泥点子,小脸煞白却咬着嘴唇没哭。沈近寒用外袍裹住她,轻声安抚:"不怕了,夫子在这儿。"
长乐突然扎进他怀里,带着鼻音问:"夫子……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近寒拍背的手顿了顿:"怎么会?你娘亲最疼你了。"
"可是……"长乐眼泪啪嗒啪嗒掉,"我摔跤她只说'下次小心',背书给她听她让我找夫子,抓了兔子给她养她看都不看……娘亲对谁都笑,就是不对我笑……"
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孩子眼里的渴望,和前世她看我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可我每次她靠近就躲,像只受惊的兔子。
"夫子,我是不是……很讨人嫌?"她抽噎着,小身子抖得像风里的荷叶。
沈近寒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泥泪:"你看这荷塘,水有深浅。娘亲的心意就像最深的水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深得看不见底。"他抱着长乐起身,转头看见我站在柳树后,眼神闪了闪。
"娘亲……"长乐慌忙擦脸,要从他怀里下来。我没说话,蹲下来握住她沾满泥的小手,像前世给她擦血迹那样,慢慢擦去泪痕。
"怎么跑荷塘来了?"我声音发哑。
她举着残荷:"荷花开得好看,想摘给娘亲……"
我接过那支蔫头耷脑的花:"确实好看,谢谢长乐。"
回去路上,她悄悄用小指勾住我的手。暮色里,我问她摔疼没,她说淤泥软乎;问她书背到哪,她脆生生背"人之初性本善";快到门口时,她突然问:"娘亲,我能一直喊您娘亲吗?"
"可以。"
"娘亲?"
"嗯。"
"娘亲!"
"哎!"
她掌心的温度渐渐暖起来。
后来长乐更爱往沈近寒跟前凑,拿《诗经》逗他:"雎鸠成双对,就像您和娘亲!"塞桃花糕给他时,沈近寒眼底都漾着笑。我劝她别捣乱,她却变本加厉,往他书袋塞歪扭的同心结,还谎称是我编的。
"长乐年幼,您别介意。"我道歉时,沈近寒却说:"孩子心性最珍贵。"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若她把我当父亲亲近……也无不可。"
我心跳漏了一拍,避开他目光:"她有自己的爹。"
他眼底笑意淡了,行礼离开。我站在原地,直到月玲跑来:"夫人!小姐跑去江府了!"
江府一片狼藉。长乐站在花厅哭,江昭搂着个涂脂抹粉的少年骂:"野种!摔我东西!滚!"我冲进去抱起她,对江昭冷脸:"关进西苑,用度减半。"
马车上,长乐缩在我怀里发抖。我拍着她说:"生在我们身边的人,未必是亲人。你爹是谁、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是娘亲的宝贝,他算个什么?"
她攥紧我衣襟:"那……我能让夫子当爹爹吗?我喜欢那样的爹爹……"
车厢安静得能听见心跳。我收紧手臂,许久,叹了声气。
我不过是想给孩子找个依靠,怎就平白坏了人家姻缘?
打那日起,我对沈近寒愈发冷淡起来。这疏远得连旁人都看出来了,他眼里渐渐没了光。
这日他收拾完书卷,却没像往常那样离开。沉默了半晌,他轻声问:"夫人最近……可是嫌在下哪里做得不好?"我手指在书页上停住,头也没抬:"先生想多了,不过是备考要紧,不敢分心。"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等夫人考完女官试,不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会辞去夫子之职。"我没接话,他便拱手退了出去。
这样也好。
放榜那天,我挤在人群里,从上到下找了好几遍……
没有"何如玉"三个字。
林婉月她们围过来,看见我发白的脸色,忙安慰:"没事没事!下次再考!""就是!这次肯定没发挥好!""我炖了安神汤……"长乐也扯着我的衣角小声喊:"娘亲……"
我勉强扯出个笑:"没事,早有心理准备,回家吧。"可指甲早掐进了手心,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回到相府,我再也撑不住笑脸。推说累了,独自躲进藏书阁。失落、不甘、自我怀疑像潮水般涌上来,眼泪突然就掉下来。我慌忙去擦,却越擦越多。
身后传来响动,我猛地抬头:"谁?"
沈近寒举着灯笼,满脸无措地走出来。我僵在原地:"先生……怎么在这?"他晃了晃手里的旧书:"找本旧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手帕递过来。
我犹豫了下,接过来擦脸。他在我旁边的蒲团坐下,保持着距离:"没考上?"我别过脸,闷声"嗯"了声。
他声音放软:"女官考试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全天下女子都把它当登云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是李侍郎家的千金,也只得了'中中'。"我抿着嘴不说话。
他接着说:"你比她们……少读了快十年书。"我忍不住反驳:"我也很努力了!"
"我知道。"他声音低下来,"夫人凭着这几个月的苦学,能走到最后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努力之外,还得有豁出命的狠劲。有些人……她们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的人,会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我抬头:"先生怎么懂这些?"
他看着我笑:"因为……我也曾是那个没有退路、只能拼命的人。"
话音未落,藏书阁的门突然被撞开。月玲脸色惨白:"夫人!小姐……小姐突然烧得厉害……"
我冲到长乐床前,她小脸通红,身子一抽一抽的。几个大夫围在床边直摇头。
"长乐!长乐!"我扑过去握住她的手。就在这时,空中响起声音:"何如玉!你逆天改命留她,现在该做选择了——""可愿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九年前,我定是不愿的。
可此刻,前世那个瘦小的身影和眼前的长乐重叠了。她悄悄靠近的笨拙,小心翼翼回握的小手,还有一声声"娘亲"……
我张了张嘴,却听见长乐突然清醒:"娘……娘亲……不……要……"
她眼泪直掉:"长乐……都想起来了……前世……""长乐只想娘亲……多看看我……""现在……娘亲抱我……给我擦眼泪……和我说话……我……知足了……"她突然抓紧我的手:"娘亲……别丢下我……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我握紧她的手,心像被刀割。这时空中那个声音又响起:"你们!怎么就不按我说的做!"
沉默片刻,它憋出三个字:"灵山寺。"
长乐摇头:"不要……娘亲……痛……太痛了……"我擦去她的泪,把她裹进披风:"抱紧娘亲。"
推开房门,我背着长乐往灵山寺方向跪下。她小声问:"娘亲……痛吗?""不痛。"
"骗人……"
"那前世,你痛吗?"
"……不痛,一点都不痛!"
"骗人。"我直起身,重重磕头。青石板上慢慢渗出血迹。
走到山路上,碎石硌得膝盖生疼。她声音越来越轻:"娘亲……重不重?""不重。"
雨突然下起来,浇得我睁不开眼。长乐在我背上缩了缩:"娘亲……冷……""抱紧就不冷了。"
我抹开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正要磕头,一把伞撑了过来。转头一看,沈近寒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默默举着伞。父亲、林婉月她们也来了,都没说话,就那么跟着。
我轻笑一声,背紧长乐,再次弯腰。雨越下越大,背上传来长乐最后的声音:"娘亲……对不起……我好困……"
我哽住:"睡吧……娘亲在。"背上再没动静。
血和着泥水往下淌,意识开始模糊。三天三夜,我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背着长乐爬上最后一级台阶。
空中声音松了口气:"行行行!你们赢了!快进去吧!"这时,背上传来弱弱的呼唤:"娘亲……"
长乐虽然捡回一条命,可我这颗心始终悬着。
整整三十天,我把她困在院子里当宝贝供着,补汤药膳流水似的送。直到小丫头脸蛋重新圆润起来,上蹿下跳跟只小猴儿似的,我才敢松半口气。
老爹也熬过了危险期,我这头刚跟江昭和离完,转眼就到中秋。
月圆之夜,老爹在院子里摆了桌家宴。长乐围着石桌转圈跑,突然刹住脚步仰头问我:
"娘亲,夫子去哪儿啦?长乐都好久没见着夫子啦!"
老爹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我:"近寒……他一直在等你。"
我心里像被轻轻拨动了下,低头摆弄着碗筷。老爹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当年就是他死活要娶你,我原本也中意这个女婿。"
这话像颗石子投入心湖,我猛地抬头:"这么早?"
老爹叹了口气:"那孩子为了求亲在雪地里站了整夜,落下了寒症,身子骨时好时坏。明儿你替爹去看看他吧。"
我盯着碗里晃动的月光,没接话。直到宴席散了,那抹清瘦的影子还在脑海里打转。
第二天我还是踏进了沈近寒的院子。苦涩的药香萦绕在鼻尖,他斜倚在窗边,脸色白得像纸,手里却还攥着卷书看得入神。听见脚步声,他慌忙抬头,又惊又喜地想撑起身子:"夫……何小姐?您怎么来了?"
"躺着。"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按住他肩膀,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他乖乖靠回去,目光却黏在我身上挪不开。我清了清嗓子:"爹说……当年你执意要娶我?"
他耳尖突然染上红晕,小声应了句:"是。"
"可我那时候名声差得能止小儿夜啼,又没什么姿色。你也不是攀附权贵的人。"我盯着他眼睛问。
他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风:"因为……小姐救过我。"
"救过你?"我彻底懵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刚到京城时盘缠被偷,客栈把我赶出来,是您的马车路过,让人给了我一袋银子。"
这事我完全没印象,皱眉道:"就为这个?那不过是……"
"对您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雪中送炭。"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起初是想报恩,想护您周全。可后来教长乐读书时……动了真心,想护您一辈子。"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若您……若您还愿意再信一次姻缘,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那眼神烫得我脸发热,我猛地站起来:"我、我得回去了!"
长乐追出来拽我衣角:"娘亲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没有!"我慌乱地抱起她,一转身差点撞上人。
穿官袍的女子敏捷地跳开:"哎呦!"她扎着高马尾,眉眼透着股英气,见我慌张忙摆手:"别误会!我叫纪方白,是沈兄发小!刚考上女官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几天!明天就搬走!"
发小……女官……纪方白……这几个词像冰水浇头。我忽然想起前世宴席上,这位夫人挺着肚子幸福地说:"夫君是青梅竹马,如今外放做官,等我生完就去团聚。"
原来她说的夫君是沈近寒。原来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夜里长乐缩在我怀里小声问:"娘亲,我是不是要有爹爹了?"
我搂紧她软乎乎的小身子,望着窗外明月。重活一世,我有了失而复得的女儿,有了康健的父亲,开了间女子书院,还有婉月她们陪着……
怎么能这么贪心,去抢别人的缘分呢?
第二天我又站在沈近寒窗前。他像昨日般倚着软垫,见我进来挣扎着要起身。我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沈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咱们不合适。"
他脸色瞬间比药汁还苦。我避开他受伤的眼神,继续说:"我无心再嫁。你这样的才子,往后定能遇见真心相待的姑娘。提前祝你和夫人……"我硬生生把"白头偕老"咽回去,"琴瑟和鸣。"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炭盆爆裂声。他定定看了我许久,忽然垂下眼帘轻笑一声:"……我懂了。谢何小姐明言。您……多保重。"
那声叹息像根细针扎在心上。我不敢回头,快步往外走。
秋阳刺得眼睛发酸。长乐默默牵着我手,小脸皱成包子。我蹲下来平视她:"很想要爹爹吗?"
她摇头:"夫子很好,可娘亲有人陪着说话呀。"
我笑着捏她脸蛋:"娘亲有外祖父疼,有婉月姨姨她们护着,有子君姨姨一起办书院,还有你这个小尾巴,怎么会寂寞?"
我捧着她的脸认真说:"娘亲的路还长着呢,要读很多书,要做大官,要帮更多姑娘,还要看你长大成人。有没有夫君,从来都不是娘亲幸不幸福的标尺。懂吗?"
长乐似懂非懂,但看见我笑,也跟着咧开嘴:"娘亲最厉害!我要像娘亲一样!"
"好。"我牵起她往家走,"回家背书去!《千字文》背到哪儿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清脆的童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