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岁的女儿一步三叩首为我求生,我却在临盆之际,对准孕肚狠狠刺下
发布时间:2025-08-10 00:19 浏览量:2
我重生了,回到和离前夜。
前世夫君在外养了外室,我气得直接离了婚。谁知他转头就娶了新媳妇,还纳了三房小妾。我赌气嫁给从小暗恋我的表兄,刚结婚那会儿过得挺滋润。直到爹爹获罪入狱,表兄一纸休书把我扫地出门。我拖着断腿四处求人,最终冻死街头。
再睁眼时,我摸着平坦的小腹直发愣。月玲端着茶碗进来:"夫人真要和侯爷和离?"我望着案上已写好的和离书,手指轻轻抚过腹部。这里正孕育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我的亲生骨肉,也是前世被我视为耻辱的女儿。
再睁开眼,我竟重生至和离之前。
我茫然不知自己为何得以重生,又何德何能获此机缘?
回顾往昔,所有的苦果似乎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然而,直到我梦见那段死后的回忆,才明白其中缘由。
那是我9岁的女儿,拖着我的尸首,一步三叩首,为我求得重生的机会。
我恨透了这个女儿。
她是江昭的种,却是在我改嫁表兄柳贺时,被诊出三个月的身孕。
我这身子骨打小就弱,若强行堕胎,怕是连命都得搭进去。
本想着生下孩子后,悄悄送回江府。
可江昭那混账东西竟不认账,说我怀的是野种,与他江家无关。
最后还是爹爹出面施压,表兄一家才咬着牙认下这门亲事。
生下女儿后,我直接将她扔在偏院不管不问。
这孩子就像我人生里的污点,每见一次都想起失败的头婚。
如今她的存在又毁了我的二婚,再加上生产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子彻底垮了,再不能生育。
我对她的恨意更如野草疯长。
打从生下她,我连正眼都没给过一个。
直到她九岁那年,爹爹入狱,我和她被赶出柳府。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
瘦得像只病恹恹的小猫,眼神怯生生的,却死死拽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
任我打骂推搡,她都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
住在破庙的日子,都是她外出找吃的。
带回来的不过是些残羹剩饭,我抬手就打翻在地。
她也不恼,蹲下来默默捡起自己吃了,吃完又出去寻摸别的吃食。
直到有天她捧回个白面馒头,我才肯吃上一口。
至于她怎么找来的干净馒头,又为何满头是血,我根本懒得过问。
那时的我心里只有救爹爹,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往日对我点头哈腰的门生,如今个个闭门谢客。
见我不依不饶,竟叫人打断我的腿。
也是那回,我才知道九岁的女娃力气竟这般大。
她看着我被打,发了疯似的冲上去,跟那些人拼命。
像头护崽的小兽,扑上去死死咬住那人的手腕,生生撕下块肉来。
直到那些人抱头鼠窜,她才转身查看我的伤势,还不忘擦干嘴角的血沫,生怕吓着我。
我被她背回破庙,她熟练地给我包扎伤口。
看着断掉的双腿,听着那些人讥讽的话:
"别白费力气了,你爹今天早被斩首了。"
就是这句话,让我彻底失去理智,冲上去跟他们拼命,这才被打断了腿。
我满心绝望:
"爹,女儿不孝,救不了您,这就下去陪您……"
许是察觉到我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她突然攥住我的手。
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可怜巴巴望着我。
我低头看她,脸上交错着血痕,真叫人嫌恶。
可临死前看到这孩子,突然觉得她可怜。
便用沾血的袖口给她擦了擦脸。
擦干净才发现,这孩子长得真像我。
到底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亲骨肉。
夜里凉得刺骨,最后一晚,我不想她冻着。
就搂着她睡下。
迷迷糊糊间,胸口突然湿了一片。
这孩子平时怎么打骂都不哭,怎么我一抱她,反倒哭起来了?
我是在清晨咽气的,死时还抱着她。
我这身子骨本就弱,受了这么重的伤,哪还撑得住?
可这孩子就是不信,死死搂着我的尸体,想用体温焐热我冰凉的身子。
接下来的日子,她疯了一样抢食。
有次抢到几个肉包子,自己舍不得吃,全塞进我怀里。
夜里就抱着包子蜷缩在我身边,泪水浸湿了衣襟。
直到尸体开始发臭,包子也变了味,她才松开手。
不知从哪弄来副担架,拖着我往灵山寺去。
都说那寺庙能让人起死回生。
她信了。
拖着我,走三步磕个头,整整走了十天。
等到了灵山寺脚下,她的腿已经走不成路。
因为我的尸体太臭,没人敢靠近。
她却日日用破布给我擦拭身子。
可尸体还是一天天膨胀腐烂。
有回山上的碎石滚落,砸中我的尸体。
"嘭"的一声炸开,碎肉溅得到处都是。
她慌忙捡拾我的尸块。
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把残骸冲得七零八落。
她这才明白,我是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
我心里反倒松了口气,想着这孩子总算能放下我了。
可她却突然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想上去捂住她的嘴,手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子。
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别哭了……"
她自然听不见。
就在这时,雨停了,时间仿佛静止。
灵山寺上空传来空灵的声音:
"你想让她活过来?"
她茫然抬头,大声回应:
"求您让她活!"
"她是谁?"
"母亲!"
"你有仙缘,若放下执念入山修行,他日必能得道飞升。"
"不要!只要母亲活!"
"她虽生你,却从未养你,你仍愿用仙缘换她重生?"
她没有半分犹豫:
"愿意!"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就因为我是她母亲吗?
可我又怎么配当她母亲呢?
……
再睁眼时,我回到了与江昭和离的前一天。
"夫人,您当真要和侯爷和离?"
月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看着案上已写好的和离书,手指轻轻抚过腹部。
我与江昭是青梅竹马。
他模样、家世都是顶好的。
可在爹爹眼里,终究配不上我这相府千金。
爹爹说:
"江昭心术不正,不是良配。"
我却不信。
江昭对我极好,事事顺着我的心意,从不让我受半点委屈。
爹爹逼我读书,他就带着我逃课私会。
他说读书太苦,若我不喜欢,大可不必勉强。
就算我不识字,他也会好好照顾我。
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
及笄那晚,江昭跪着向我求婚。
我又惊又羞:
"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随意下跪!"
他却抱着我的腿不松手:
"为了你,我跪得心甘情愿!如玉嫁给我,我们生生世世不分开,好不好?"
那时我总看江昭送的话本子,对里面的爱情向往得不得了。
再加上母亲早逝,爹爹始终未再娶。
我既羡慕又天真,真的信了他的甜言蜜语。
在他的哄骗下,我们偷尝了禁果。
第二天就被江母顾氏带着家丁撞破。
可即便到了这步田地,爹爹还是不愿把我许给江昭。
爹爹说:
"我已为你挑好夫婿,人家愿意明媒正娶你为正妻。"
我跪在地上哀求:
"女儿不要,女儿只要江昭!"
爹爹气得直捂胸口:
"你还不明白?江昭全家都在算计你,你若嫁过去,这辈子就毁了!"
我却鬼迷心窍,死活不听劝:
“女儿乐意!女儿这辈子非江昭不嫁!”
后来,我干脆用绝食来抗议。
最后,爹爹实在拗不过我,只好妥协了。
不仅把我的嫁妆翻了一倍,还派了好多亲信跟着我陪嫁过去,就盼着我在江家能过得舒心。
可我在江昭的花言巧语哄骗下,竟然把嫁妆都交给婆母去管了。
父亲给的那些亲信,也被我赶回了相府。
这才成亲三年,江昭就开始经常夜不归宿。
直到昨天,我才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前世我看多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就学着话本里那些小姐的做法。
啥也没说,直接就跟他和离了,还等着他对我后悔得不行,回头来求我。
可结果呢,跟话本里写的完全不一样。
江昭压根就不在乎,甚至还觉得这样挺好。
没过多久,他就又娶了个正妻,还纳了三房小妾。
我呢,气得像疯了一样,把整个相府砸了个稀巴烂。
父亲看着我,叹了口气,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劝我:
“江昭本来就看上你的嫁妆了,想用你的嫁妆来补贴江府的亏空。跟你成亲这三年,他借着相府的势力爬上了高位,现在已经站稳脚跟了。现在他不用再靠着相府了,自然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了。”
现在想想,当初的我是多么愚蠢啊。
为啥要和离呢?
直接把江昭给阉了不就好了?
想到这,我冷笑了一声,把和离书撕了个粉碎。
我派人把母亲留给我的李嬷嬷接了回来,把江昭在外面养外室的事儿告诉了她。
我就等着她给我出出主意,解决这个难题呢。
可她听了之后,只是恭恭敬敬地问我:
“老奴一切都听夫人的吩咐。”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对江昭言听计从的傻子呢。
以前她心疼我,总是让我提防着江昭。
可我呢,不但当众训斥了她,还把她赶回了相府。
现在她对我心寒,也是正常的。
我赶紧起身把她扶起来,含着泪跟她道歉:
“嬷嬷,以前是如玉不懂事。现在江昭背着我在外面养外室,婆母又不肯把我的嫁妆还给我,我在府里真是举步维艰啊。还望嬷嬷看在母亲的份上,再帮帮我吧。”
李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早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我一哭,她就心疼得不行,马上就原谅我了。
然后就去帮我出谋划策去了。
我从小就被父亲宠着长大,管理内宅的事儿自然有下面的人帮忙。
哪用得着我亲自动手,降低自己的身份啊。
果然,不到一天的时间,江昭的外室就被相府的人接走了。
江昭知道后,气冲冲地赶回府里。
他一脚踹开我的房门,当时我正对着镜子画眉毛呢。
他怒气冲冲地骂道:
“何如玉!你凭什么把婉月送走!她只是个外室,又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为啥就不能贤惠大度一点呢!”
你看看,三年前还说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现在却骂我为啥要送走他的外室。
要是以前,我肯定会跟他大吵大闹。
哭诉他为啥变心,然后跟那个外室斗个你死我活。
可是,为啥呢?
明明错的是男人,最后互相厮杀的却是女人。
我强忍着不耐烦,皱着眉头,含着泪说:
“夫君……咱们做了三年夫妻,在你心里,我竟然这么不堪吗?”
我的语气是他从来没听过的温柔。
他一听,怒气一下子就消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甚至还有点愧疚:
“不是,我……是我不对,一时情急,只是怕外面的人说夫人善妒,坏了夫人的名声。”
我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假装哭。
江昭哪见过我哭啊,一下子就慌了,连忙跟我赔罪。
我看准时机,瞟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心领神会,接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侯爷——”
林婉月扭着身子,扑到了江昭的怀里。
江昭一下子愣住了:
“婉月?你没事吧?她……她们有没有伤到你?”
林婉月看了我一眼,没敢说话。
她是在等我开口呢。
她以前见我就又哭又闹,等我一说要纳她为良妾的时候,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还不忘问我:
“一个月给多少月钱啊?”
当听到一个月二十两的时候,她立马擦干眼泪,恭恭敬敬地跪下:
“妾身愿意为夫人效力。”
就是我给她喝绝子汤的时候,她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就干了。
甚至还想再喝几碗,生怕我反悔。
看来江昭养外室,是穷养啊。
江昭见林婉月不敢说话,刚想对我发火,就被我打断了:
“我替夫君收她为妾了,这是纳妾文书。”
林婉月看着我手里的文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江昭从震惊变成了困惑,最后都变成了愧疚。
他想伸手抱我,却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如玉,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有点错愕地看着我。
我则平静地开口,抚摸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
“夫君,我已经有身孕了。”
江昭惊喜得不行,上前把我拥入怀中:
“你……你真的有了?真的?如玉,这是真的吗?”
我强忍着恶心,脸上却维持着他最喜欢的温顺模样:
“我身子不方便,怕……怕委屈了夫君,所以才自作主张,替夫君收了婉月妹妹。”
我轻轻把他推开,端起一碗参汤:
“这是我特意为夫君熬的参汤,费了好大功夫呢,快趁热喝了吧。也好补补元气,为侯府……开枝散叶。”
他开心得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如玉,你终于想开了,太好了!”
他伸出手,想握我的手。
我手腕微微一抬,躲开了他,把参汤塞进他伸过来的手里:
“夫君快喝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他不再犹豫,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了。
喝完之后,脸上露出舒畅的神情:
“好香!这汤……是用什么熬的?滋味倒是挺独特的,比平常的参汤更润一些。”
我笑着说:
“不过是些……平常的补身子的药罢了。”
其实就是加了一味让人断子绝孙的药而已。
我声音轻快地说:
“夫君喜欢,那我以后天天叫人熬。”
说完看了一眼林婉月。
她会意后,起身把江昭扶回她的小院。
等他们走远了,我就换了一身新衣裳。
林嬷嬷走上前,欲言又止:
“夫人……变了很多。”
你看看,只要在意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人的变化。
李嬷嬷发现了,月玲也发现了。
可我那个同床共枕的夫君却没发现。
我笑着说:
“人总是会变的,还有什么事吗?”
“夫人也好久没回相府了,相爷想见见您。”
原来是父亲叫我回家啊,我低下头:
“那今晚就回相府吧。”
虽然我上个月才回过相府。
可是在我眼里,却像是九年没回家了一样。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既陌生又熟悉。
来到父亲的书房,他转过身,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斥问道:
“你是谁?我的女儿在哪里?”
就这一句话,就让我泪流满面。
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抱住父亲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我这几天的异常,已经被林嬷嬷察觉了,还汇报给了父亲。
而父亲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发觉我的神情跟以前不一样了,像是换了个人。
还在疑惑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一听我独特的哭声才确认是我。
哪有父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的呢?
我看的那些重生话本里,所有人都看不出主角重生了。
这怎么可能呢?
重活一世,眼神、习惯、见识早就都不一样了。
现在的我,神情里早就没了往日的单纯无知。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轻轻地拍着我,安抚我说:
“怎么哭了?是不是江昭欺负你了?爹爹帮你出气!不哭不哭——”
我哭得停不下来,才把重生的秘密告诉爹爹。怕他不信,还特意说了几件即将发生的事当证据。
爹爹却红着眼眶说:"不用证明,爹都信你。"
我听了又哭得喘不过气:"女儿不孝……没能救下您……"
爹爹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怎么还是小孩脾气?我家玉儿最是厉害,哪怕一无所有,不也想着法子救爹吗?是爹不好,光想着让你当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却忘了教你如何在世上立足。"
我摇头如拨浪鼓:"不是……是女儿蠢,被坏人骗了,把自己作践成废物……前世的苦都是自找的……"
爹爹心都要碎了:"我的玉儿啊,你虽任性些,可从没做过坏事。若你说的前世是真的,那你有什么错?要被休弃、被断腿?就算错信他人,该死的也是江昭!是柳贺!"
是啊,我到底错在哪儿?
可前世的我就是想不通。
只把所有的不幸都往自己身上揽。
拼了命要活得比江昭好。
他娶新妇,我就嫁新夫。
挑了个软弱可欺的表兄柳贺。
直到进了门才知道,后宅的阴损手段能活活把人吞了。
那时我死要面子,绝不肯让江昭看笑话。
连爹爹都没告诉,直接断了娘家来往。
我以为这辈子就烂在柳家后院了。
谁料爹爹一入狱,我就被扫地出门。
连着九岁的儿女一块赶出来。
女儿?
我下意识抚上小腹,这会儿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呢。
早就不爱江昭了。
更何况是他的孩子?
不被爱的孩子,生下来做什么?
我让人熬了碗打胎药。
刚要端起来喝,屋外突然电闪雷鸣。
我缩回手,盯着药碗发呆。
再伸手,雷声又起。
缩手,雷声停了。
伸手,雷声再响。
丫鬟月玲捧着药碗直抖:"夫……夫人……还喝吗?"
这是非要我生下这孩子?
我咬咬牙,突然夺过药碗往嘴里灌。
时间突然凝固。
半空响起怒吼:"你女儿求来重生机会,你还要杀她?!"
我抬头:"她帮我重生,我就得生她?"
那声音震怒:"你竟如此狠心!为何不让她活?!"
我皱眉:"你都说我狠心了,还问什么?"
那声音暴喝:"回答!"
小腹突然抽痛。
我摸着肚子冷笑:"我凭什么当她娘?"
孩子没得选父母。
我也不想被选。
要是能选,我宁可不出世。
那样母亲不会死,爹爹不会孤单。
现在我的女儿有选择了,我替她选。
江昭不配当爹,我也不配当娘。
她值得更好的父母,别来投胎我家。
那声音沉默半天,才说:"可她只想当你的女儿。"
我的手僵住,却还是硬起心肠:"我有什么好?从未养过她,教过她,就因为生了她?"
"这一世我不生,让她去别人家当女儿。"
那声音急道:"她为求你重生,已经没了投胎机会!你不生她,她就魂飞魄散!"
我哼了声:"她能求来重生,还能是普通人?你们这么看重她,会不给她轮回?"
那声音气急:"信不信由你!喝了这药,她就真没了!"
话音未落,药碗"咣当"掉地上。
月玲慌忙蹲下:"我这就去重新熬……"
我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突然想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有和我一样的哭声。
深吸一口气,拦住月玲:"不用熬了。"
……
夜里闷得慌,我披衣出去透气。
绕过回廊,看见爹爹独自坐在庭院里。
旁边是母亲生前种的桃树。
多年过去,已经长得枝繁叶茂。
月光下,桃枝的影子像母亲的手,轻轻抱着爹爹的肩膀。
风过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叹气。
我轻声问:"爹爹在想娘亲?"
他身子一颤,没回头,只轻轻"嗯"了声。
月光洒在他银白的鬓角上。
我喉咙发紧:"爹爹……怨我吗?"
爹爹猛地转头,眼里满是震惊:"说的什么傻话!"
我哽咽:"娘亲……是为了生我才……"
爹爹突然提高嗓门:"如玉!你是你娘拼了命也要带到世上的宝贝!是我们的骨血!我怎会怨你?"
是啊,哪有父母不爱孩子?
可我呢?
前世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突然涌上心头。
我低下头,声音抖得厉害:"可我不爱她……爹爹,我不爱我的孩子……我想扔掉她……"
前世,我把她当累赘。
今生,我想杀了她。
爹爹长叹一声:"是爹的错。"
我愕然抬头。
他望着月亮:"当年……若我更有本事,能请来太医,你娘或许……就不会走。"
"后来,我拼命往上爬,总想着权势能护住这个家……却忘了你没了娘,更需要爹的陪伴……"
他轻轻摸我的头:"是爹没给你倚仗,没教你如何被爱,如何爱人。这不是你的错。"
"你也是头回当娘,慌、怕都是正常的。别怪自己。"
"父母爱孩子,孩子也爱父母,这是天性。如玉,既然重来一次,试着爱她吧。"
我摸着小腹,感觉有丝暖意。
……
回到江府,我安心养胎。
没和江昭和离。
这也是爹爹的主意。
他说皇上已经防着他了,我留在江府更安全。
若他没能破解九年后的死局,至少罪不及外嫁女。
我现在要做的是掌控侯府。
先夺回管家权。
婆母不肯,我转身就走。
第二天,江昭就带着婆母来赔罪。
嫁妆原样送回。
缺的银子他们也在凑。
是江昭对我余情未了?
还是我手段高明?
都不是,是我爹还活着。
情爱哪比得过权势?
江昭刚站稳脚跟,就被我爹压得抬不起头。
他只能回来求我。
婆母更不用说,儿子就是她的天。
我把爹爹给的人找回来,开始打理侯府。
不出几日,整个侯府都听我差遣。
江昭大概也觉出我不同以往。
可他不敢直接挑明。
真要跟我撕破脸,吃亏的准是他。
我俩就这么维持着面上的和气。
偏他还不死心。
妄图用虚情假意的做派感动我。
天没亮就爬起来接晨露给我煮茶。
他端着茶盏放到我手边,衣摆还沾着泥点子,袖口洇湿一片。
"都说这晨露沾着天地灵气,最能安神静心,夫人尝尝?"
我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倒是真。
"多谢夫君。"
却没喝,随手搁回案上。
江昭笑容僵了瞬,转眼又堆起更殷勤的笑:
"这是你最爱吃的玫瑰酥。"
说着从身后摸出个雕花锦盒:
"我排了两个时辰队才从香满楼买来的,你快尝尝。"
明明是小厮跑腿买的,倒像他亲手做的似的。
我推开锦盒,语气淡淡:
"太甜了,近来不爱吃甜食。"
他眼底终于闪过一丝焦躁。
又从袖中抽出一卷素笺。
展开是熟悉的簪花小楷。
正是我年少时给他抄的《相思》词。
他声音带着刻意的怀念:
"夫人你看,这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一直好好收着。"
念着词中缠绵的句子,深情地望向我: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姑娘,如玉……"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夫君刚说什么?没听清。"
他攥着素笺的手青筋暴起。
还想再开口,被我以困了为由打发走。
可他锲而不舍,日日来我院里刷存在感。
实在烦得慌。
我皱皱眉,林嬷嬷立刻会意,把林婉月叫了过来。
刚说她最近懈怠了。
林婉月就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夫人,说好上一天休两天的,如今您要妾身天天伺候,这身子骨可遭不住。"
我呷了口茶,直接加价:
"三十两。"
她抹着泪:"这不是钱的事……"
"四十两。"
她哽咽:"妾身心力交瘁……"
我皱眉,懒得再讨价还价:
"五十两,再给你找三个姐妹,干满一年就放你良籍。"
她立马起身,边抽搭边往外走:
"嘤嘤嘤……妾身这就回去缠着夫君……"
江昭被四位美妾缠得脱不开身,果然没空再来烦我。
可他还不死心,转而送起话本来。
我看着这些闺阁读物,清一色才子佳人、江山美人的戏码。
前世我就是被这些话本荼毒了。
以为女人活着就该谈情说爱。
出嫁前当好女儿,出嫁后当好夫人,有孩子后当好母亲。
这就是女人的一生。
也是我前世的一生。
即便是最疼我的父亲,也希望我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在家宠着,出嫁补贴,生子扶持。
可这样的人生路,我已经走过一遍。
我不喜欢。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从一个院子挪到另一个院子。
从相府到江府,再到柳府。
死过一次后,我就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重生后,我迷茫了许久,该做什么?
复仇吗?
几天就完事了。
江昭被我断了子孙根,柳贺被我赶出京城。
前世对父亲袖手旁观的门客也都一一清算。
不费吹灰之力,不值得让我花费心思。
可前世导致我惨死的,就只是他们两人吗?
我转头看向桌上的话本。
也有些复仇主题的本子,但我与那些女主不同。
不会费尽心思斗倒一个又一个女人。
也不会千方百计征服一个又一个男人。
我比她们更有权势,也更爱用权势。
我只会用钱,要不用权,将他们直接踩在脚下。
反正用不上情爱。
我随手翻开本《公主和离后驸马疯了》,越看越气。
金枝玉叶的公主,居然被驸马冷落欺辱?
心灰意冷和离后,驸马就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上演一出痛哭流涕追妻的戏码,最后公主居然还心软原谅了?
"荒唐!"
我重重合上话本,差点动了胎气。
这才想起来,自小我能看的书就是《女诫》《女训》《女范捷录》这些。
除了这些,能看的就只有话本了。
如今才发现,话本更加可怕。
它让不谙世事的我沉溺于虚假的"深情"里,以为忍让、牺牲、离开,就能换来真情。
它在无形中驯化我,让我习惯忍耐、习惯原谅、习惯将男人的"悔悟"视为最大的胜果。
等我认清现实后,早已一无所有,头破血流。
越想越怒!
"来人!"
我咬牙切齿,看了一眼作者:
"去查!这本子是谁写的?给我把那个写手'请'过来!立刻!"
不过半日,一个满脸不服气的女子被"请"进我院子。
她自称孟子君,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先声夺人:
"怎么写个话本子也犯法了?你不爱看就别看,自有人爱看!这满京城闺阁小姐,就指着这话本解闷儿呢!"
我拿起那本《公主和离后驸马疯了》冷笑道:
"解闷?你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将一个手握权柄的公主,写得如同无依无靠的浮萍,任人欺凌后又巴巴地原谅?"
"你可知这会让多少不谙世事的女子信以为真,以为男人会为她们的离开痛不欲生?会幡然醒悟?"
"你可知京城有多少和离的女子,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们离开,男人根本不会后悔!他们只会高兴!然后欢天喜地迎娶新妇,左拥右抱!"
孟子君震了下,但依旧嘴硬:
"你们怎么都来说我!?市场喜欢什么,我就写什么!她们就爱看这个!她们就看个乐子罢了……"
"乐子?是乐子还是毒药?"
我逼近一步:
"你写公主原谅驸马,那些寻常女子看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更该原谅?"
"你写的每一个'原谅',都让她们觉得被欺辱是常态,之后只要等待男人的悔恨就行了!"
"可男人会悔恨吗?不会!永远不会!"
"若是悔恨,也绝不会只因她们离开!"
她被我堵得一时语塞,脸色变了变,嘟囔道:
"你以为我没写过,写过啊!没人看啊!她们就喜欢看男人悔过啊!我也想写女子独美啊!"
我不解:
"为何要独美?为何不能像男人一样去争、去斗?!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就用男人争权夺利时用的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些欺辱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震惊地看着我:
"你怎么跟李闻朝一样?你想得很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很难,这种话本写了也没人看啊!何况印刷、宣传、出售都是要钱……"
我毫不犹豫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出钱!"
"你说什么?!"对面的人惊得跳起来。
"我说,我出钱!你每月给我写一本!"我直视她的眼睛,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刀子,"就写那些女子离开时的决绝,更要写她们斗争时的狠劲!写得越真实、越痛快越好!告诉全天下的姑娘,咱们女人该是什么模样!告诉她们咱们的骨血里也流着滚烫的血!"
她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得吓人:
"敢!"
可转眼间又泄了气:
"可这书……这书怕是没人看啊……"
我冷笑一声,腹中突然翻江倒海地疼起来。疼得我眼前发黑,浑身直冒冷汗。
"她们可以不看,但不能没有。"我死死抓住床沿,指甲在木头上划出白痕,"再说这日子过得跟嚼蜡似的,总有人会翻开看看。只要有人看了……"
话没说完,肚子突然像被铁犁犁开似的疼。我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栽倒在床板上。
"夫人?!"
"要生了!快来人啊!"
整个院子顿时炸开了锅。我被七手八脚抬进产房,疼得浑身打颤。产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好……胎位不正……太凶险了!夫人……夫人快没力气了……"
林嬷嬷带着哭腔喊:
"大夫!快请大夫!"
门外突然传来江昭的声音:
"慌什么!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去请回春堂的刘大夫!记着,走稳当些,别惊着老先生。"
紧接着是婆母尖厉的嗓门:
"这头胎是难,可咱们江家的香火比天大!产婆你给我听好了——"
她声音突然拔高:
"保小!必须保住孩子!你可明白?!"
保小?
"放你娘的狗屁!"
孟子君的怒骂声炸雷似的响起:
"保小?!你们还是不是人!里面是两条命!"
"哥!你倒是出来救人啊!!!"
突然传来个陌生男声:
"不是说没事别烦我吗?"
接着是推搡声和咒骂声。我的人被江昭的人拦住了。
混乱中,孟子君撞开门冲了进来。她扑到我床边,脸色煞白:
"你你……撑住啊!生孩子要准备什么……热水!剪刀!消毒!这里没酒精……用烈酒!高浓度的!"
她语无伦次地转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办……剖腹产?……我不会啊!"
产婆吓得直哆嗦: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夫人怕是不行了……孩子还能保住……再拖下去……"
疼得我眼前发黑,突然想起前世临盆的情景。那次也是胎位不正,可绝没这么凶险。不对劲!产婆是自己人,不可能被收买。一个念头电光石火闪过——
我猛地夺过剪刀,朝着肚子狠狠刺下去!
"你疯了!"孟子君尖叫着扑过来。
剪刀扎进皮肉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流的血都像被冻住。
空中炸开个声音:"你疯了!为了自己活命,连亲骨肉都杀?天下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娘!"
狠心?
我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狠心?我怀胎十月,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夜夜睡不着!现在疼得跟被千刀万剐似的!就算活下来,也得落下一身病!这算不算拿命换命?"
"就算我真欠她一条命,我现在就告诉你——还清了!"我攥紧剪刀,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凭什么江昭能当甩手掌柜?凭什么女子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还得被你们骂狠心?"
"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我盯着虚空,"要么现在让难产结束,要么咱们一起死!选!"
沉默。长久的沉默。
那个声音终于软下来:
"你母亲为了你……"
"我不是她们!"我打断它,"她们的路自己选的!我的路我自己走!"
"要么活,要么死!"
又是沉默。最后它妥协了:
"……好。"
时间重新流动。疼得我浑身抽搐,突然有股大力从肚子里涌出来。
"哇——"
婴儿的哭声像把利剑,劈开了满室血腥。
产婆和孟子君都傻了:
"生……生了?"
产婆抖着手摸脉:"母女……母女平安?"
孟子君瘫在地上:"对自己都这么狠……外面那些人……完了……"
我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人儿,眼泪突然涌出来。又见面了,我的女儿。
腹部还在渗血,意识渐渐模糊。
"伤口!还在流血!"
"如玉!"
是父亲的声音。他冲进来,越过抱着孩子的产婆,紧紧攥住我的手。
"爹……"我委屈得直掉眼泪,"疼……好疼啊……"
……
江昭被他爹告到皇帝跟前,官职都给撸了。
我跟江昭彻底翻了脸。
他这才发现自己那方面真不行,急得满世界找大夫。
我趁机带着闺女搬回相府。
刚在相府安顿下来,林婉月就带着三个姐妹浩浩荡荡追过来。
她又开始抹眼泪抽搭:"夫人跑了,谁给我们发月钱啊?江昭抠门得很!反正夫人在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夫人要赶我们走,我们就哭给夫人看……"
另外三个也跟着抹眼泪,哭声吵得我脑袋嗡嗡响。
没办法,只能让她们住下。
这几个姑娘倒勤快,把月玲的活都抢了。更奇怪的是,她们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偏方,竟真让我身子骨慢慢好起来。
没过几天,我都能下床跟她们打叶子牌了。
三个姑娘陪我打牌,林婉月抱着孩子哄。
"夫人,您怎么不抱抱孩子呢?"
我摸着牌随口应:"有奶娘呢。"
她轻轻把孩子放进我怀里:"奶娘再好,夫人也得多抱抱,才能跟闺女亲呀。"
我身子突然僵住。
这小家伙软乎乎的,才几天功夫就重了不少。
我僵硬地抱着孩子,她倒先哭上了。
抱也不是,放也不是,急得我手心冒汗。
林婉月赶紧接过孩子,手法熟练地拍着背。
孩子在她怀里特别乖,小嘴吧嗒吧嗒,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望着她,打趣道:"你这抱孩子的架势,倒像自己生过似的。"
她抬头笑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我是家里老大,小时候娘忙着生孩子,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
"那他们现在……"
她顿了顿,轻声说:"都走了。闹饥荒那年,全饿死了。爹娘把我卖给人牙子,换了一袋糙米。也算走运,被卖到青楼当清倌。"
她抬头看我,笑得轻松:"当初喝绝子汤是不是吓着夫人了?其实那些年,灌下去的汤药比饭还多,早习惯了。"
她语气轻快,却像根细针,轻轻扎破了屋里短暂的温馨。
我低头看看她怀里的孩子,又看看牌桌边三个神色各异的姑娘,最后盯着闺女安静的睡颜。
这世道对女人,从来都没容易过。
我低头推倒面前的牌:"胡了。"
"哎呀!"
"夫人手气真旺!"
姑娘。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刚才那点沉重被刻意搅散。
我好像突然明白,重生回来该做些什么了。
人这一辈子那么长,哪能光想着报仇呢。
我找来孟子君,说要办个私塾。
她听完眼睛一亮,盯着我的脸直接问:"你不会是重生的吧?"
我呼吸一滞,没说话。
她倒得意起来:"我回去打听过了,你之前就是个恋爱脑,突然就变了。这要不是穿越,要不就是重生。看你这样子,肯定是重生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穿越?重生?
她总说些新鲜词。
我也派人查过她,听说她小时候被亲娘说是鬼上身,扔在破庙里。
八成是穿越来的,就是我还没弄明白"穿越"是啥意思。
孟子君掏出几本手札往桌上一拍:"来来来,你们这种女性互助的剧情我熟,知识改变命运,第一步就得抓教育。这是我写的《如何从零到一创办私塾》,包教包会!看在你是我金主的份上,白送!"
我接过手札翻了两页,写得挺详细,又推回去:"谁说我要自己办?"
她一愣:"啊?那谁办?"
我指指她:"你。"
她差点跳起来:"我?!我可不行,我就会空想,动手的事干不来。"
???
我俩大眼瞪小眼,正僵持着。
"夫人,这是要办什么大事呢?"
林婉月四人端着茶点笑嘻嘻走进来。
显然在外头听了半天。
她们围着那几本手札,眼睛发亮:"办女子私塾?这是好事啊!"
"夫人,选址、采买、算账这些,交给我们呀!"
四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把活都分完了。
私塾的事就这么定下来,我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
云国已经开了女官制度,女子可以凭才学当官。
我要是也去考个女官,既能给私塾当榜样,又能给天下女子多添盏灯。
我把这想法跟爹提了提。
爹沉吟片刻:"读书明理总是好的。就是荒废太久,得找个好老师。"
爹给我推荐了个夫子,说第二天就来上课。
第二天春光正好,我往书房走,路过桃树时,发现树下站着个人。月白长衫,身姿挺拔。
他听见动静转过身,桃花瓣落在他肩头。春光仿佛都聚在他一人身上。
沈近寒成了相府常客。
他上课时端方雅正,经义讲得深入浅出。
不知不觉过了五年。
闺女六岁了,我给她取名长乐。
这孩子跟前世不一样,稍微活泼些。
就是不爱跟我亲近。
这样也好,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亲近。
只是她好像更爱捉弄沈近寒。
故意把墨汁溅到他袖口,看他无奈摇头;
爬上树,等沈近寒着急时,咯咯笑着自己跳下来。
沈近寒跟爹一样,都由着她闹。
只有我偶尔管管长乐,弄得她更不愿意跟我亲近。
这天沈近寒刚下课离开,长乐也不见了踪影。开始没在意,直到天色渐暗,我心突然揪起来。
跑到荷塘边时,魂都快吓飞了!只见长乐陷在淤泥里扑腾,手里还攥着半开的残荷。
沈近寒已经踩进及膝的塘水里,正小心把她往外抱。
我冲过去,声音发颤:"长乐!"
长乐被沈近寒抱上岸,浑身泥巴。
她小脸煞白,却咬着嘴唇不哭。
沈近寒脱下外袍裹住她,轻声哄:"不怕了,夫子在这儿。"
长乐一头扎进他怀里,带着哭腔:"夫子……娘亲是不是……不喜欢长乐?"
沈近寒拍她背的手顿住,声音更轻:"怎么会?娘亲最疼长乐了。"
长乐抬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可是……长乐摔跤,娘亲只说‘下次小心’……"
"长乐想背书给娘亲听,娘亲让我找夫子……"
"长乐抓了小兔子给娘亲养,娘亲看一眼就放一边……"
"娘亲……对谁都笑,就是不对长乐笑……"
我心里猛地一疼。
其实我知道她的小心思,那双渴望亲近的眼睛。
可每次她靠近,我就下意识往后退。
她抽噎着,小身子抖得厉害:"夫子,长乐是不是……很讨厌?所以娘亲才……才不抱长乐,不亲长乐……"
沈近寒动作轻柔地帮她抹掉脸上的泪水和泥点,指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长乐,你看这池子里的水,有深有浅。"
"娘亲对你的心意,就像最深最深的水潭,"他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怕惊着什么,"只是水面太静了,你看不到底下有多深。"
"她不是不爱你,她只是……"话说到这儿,连向来从容的沈先生都顿住了。
我心里忽然泛起点说不清的愧疚。
沈近寒垂眸想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她只是还不习惯怎么当娘亲。"
"就像夫子教你写字,一开始也会写歪,对不对?"他蹲下身,与长乐平视,"给她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吗?"
我躲在垂柳后头,听着这番话,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又酸又闷。
沈近寒抱着长乐起身时,一转头就看见了我。
"娘……娘亲……"长乐看见我,立刻慌得不行,小手在脸上胡乱抹着,想把泪痕擦干净。
"夫子……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我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沈近寒默契地将长乐轻轻放在地上。
小姑娘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蹲下身,握住她沾满泥巴的小手,另一只手慢慢擦掉她脸上的泥和泪。
就像前世给她擦血迹时那样,动作还是生疏得很。
"怎么跑去荷塘了?"我开口时,嗓子有点发紧。
她湿漉漉的大眼睛抬起来,小声说:"荷花开得好看……想摘给娘亲……"说着举起手里的残荷。
我一看那支快蔫了的荷花,愣了愣。
她想把手藏到身后,我却先一步接过了花:"确实好看,我……很喜欢,谢谢长乐。"
我站起来,依旧牵着她的手,转头对沈近寒道谢:"多谢夫子。"
他看着我们牵在一起的手,眼底浮起笑意:"夫人客气了,本就是我该做的。"
我没再多说,牵着长乐往住处走。
她的手指在我掌心动了动,悄悄勾住我的一根手指。
回去的路不长,暮色温柔得像块软绸。
我问:"摔疼了吗?"
她声音亮了些:"不疼!淤泥软乎乎的!"
"书背到哪儿了?"
"《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夫子夸我记性好!"
"嗯。"
"娘亲……"
"嗯?"
"我以后……可以一直喊娘亲吗?"
"……可以。"
"娘亲?"
"嗯。"
"娘亲!"
"嗯!"
她的手在我掌心慢慢暖起来,像块渐渐融化的糖。
长乐最近更活泼了,连带着沈近寒都没法清静。
不知从哪儿翻出本《诗经》,举着冲沈近寒喊:"夫子夫子,雎鸠成双对,就像您和娘亲一样!"
把沈先生闹得直咳嗽,耳尖都红了。
她还偷偷把我新做的桃花糕往沈近寒书袋里塞:"娘亲做的,夫子尝尝。"
沈近寒眼底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我知道她在撮合我和沈近寒,只好板着脸劝:"夫子是来教娘亲读书的先生,是贵客,别再去闹他,知道吗?"
长乐蔫蔫地应了。
可第二天,她又往沈近寒书袋里塞了个歪七扭八的同心结,还说是我编的。
被我逮住后,一溜烟跑了。
我尴尬得不行,赶紧道歉:"长乐年纪小,生父不在身边,您别往心里去。以后我肯定管着她,不让她再烦您。"
沈近寒转身,目光温和:"孩子的心最干净,哪算打扰?"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了几分:"若她把我当……父亲那样亲近,也没什么不好。"
我心里猛地一跳,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眼神:"夫子说笑了。长乐……有自己的父亲。"
沈近寒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却还是温声说:"是在下唐突了。夫人,告辞。"
他转身离开,月白的衣角消失在转角。
我站在原地,心里乱得像团麻。
直到月玲白着脸跑来:"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一个人跑去江府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赶到时,江府已经乱成一锅粥。长乐站在花厅中央,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咬着唇不哭出声。
江昭瘫在软榻上,怀里还搂着个涂脂抹粉的少年,醉得眼睛都睁不开,指着长乐骂:"哪来的野种!还摔我的东西?!晦气!滚!给我滚出去!再让爷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我冲进去把长乐紧紧抱在怀里。
"江昭你给我闭嘴!"
她这才放声大哭,在我怀里抖得像片叶子。
江昭看清是我,反而更来劲:"哟!这不是我那夫人吗?怎么?来看我怎么快活吗?"
我沉声对护卫说:"夫君酒后失德,关进西苑偏房,严加看管。从今日起,府里所有用度开销,减半。"
我不顾江昭的怒骂,抱着长乐转身离开江府。
回相府的马车上,长乐埋在我颈窝,泪水把我的衣襟都浸透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长乐,听娘亲说。"
"有些人,生来就在我们身边,却未必是我们的亲人。"
"你的生父是谁,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不必为他难过,更不必因为他而觉得自己不好。"
"你是娘亲的长乐,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他什么都不是,明白吗?"
长乐在我怀里动了动,抽抽噎噎地问:"好……可要是长乐想要父亲……长乐能不能……能不能让夫子……当长乐的父亲?"她攥着我的衣襟,声音越来越小:"……长乐喜欢……那样的爹爹……"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我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
许久,只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以因为想要个爹爹,就坏人姻缘呢。
之后,我待沈近寒更疏远了。
这疏离太明显,连沈近寒都察觉到了,眼里渐渐没了光。
这日他收拾书卷,没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
静默片刻,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夫人近日……可是因在下的言行,觉得困扰?"
我指尖在书上顿了顿,没抬头:"夫子多虑了。只是备考在即,不敢分心。"
又是一阵沉默。
他轻轻叹了口气:"等夫人考完女官试,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会辞去这夫子之职。"
我没挽留。
他拱手告辞。
这样也好。
女官试放榜那日,我挤进人群,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
没有"何如玉"三个字。
林婉月她们紧张地围过来,看清我脸色,赶紧安慰:"夫人!没事!下次再考!"
"就是!这次肯定没发挥好!"
"我给您炖了安神汤……"
长乐也怯怯地拉着我的衣角:"娘亲……"
我扯出一个笑:"无妨,意料之中。回去罢。"
我强撑着笑,指尖却掐进掌心。
明明……已经努力了。
回到相府,强撑的笑脸再也挂不住。
推说乏了,独自躲进府里最幽静的藏书阁。
失落、不甘、自我怀疑像潮水般涌来。
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
我慌忙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我惊得猛地抬头:"谁?"
沈近寒满脸无措地从书架后走出来。
我一时僵在原地:"夫子……怎会在此?"
他解释:"……找本旧书。"
说罢,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递到我面前。
我犹豫一瞬,终是接过,胡乱擦脸。
他缓缓走近,轻声问:"……没考中?"
我别开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蹲下身,在我身旁的蒲团上坐下。
隔着适当的距离。
"女官之制,是破天荒的事。天下女子,但凡有志气的,都把这当作唯一的出路。"
他声音平缓,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几个位置?便是京城素有才名的李侍郎千金,此番也只得了个'中中'。"
我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他继续开口,语气里没有半分轻慢:
「你比那些姑娘……少读了整整十年的书。」
我忍不住开口反驳:
「我也很用心了!」
「我知道。」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夫人靠着这几十天的苦学,能撑到这最后一步,实在是不容易。」
他停了停,垂下眼帘:
「只是,用心之外,还有豁出性命的拼命。有些人……她们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退路的人,会为了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拼上全部力气。」
我忍不住追问:
「夫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抬头看向我,眼里带着笑:
「因为,我也曾是那个没有退路、只能拼命的人。」
我看着他,心里猛地一跳。
就在这当口,藏书阁的门突然被撞开。月玲脸色煞白,声音抖得厉害:
「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突然烧得厉害……」
我踉踉跄跄冲到长乐床前,她小脸通红,身子不受控制地抽动。
几个大夫围在床边,都摇头叹气,说没办法。
「长乐!长乐!」
我扑到床边,握住她烫得惊人的小手。
就在这绝望的时候,空中又响起那个声音:「何如玉!当初你硬要改命留下她,现在是你最后选择的时候——」「可愿意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不愿意。
要是九年前,我肯定不愿意。
可是,前世那个瘦小的身影,和眼前的长乐慢慢重叠。
她悄悄靠近的笨拙模样。
轻轻回握我手指的小心劲儿。
还有一声接一声的「娘亲」。
无数画面像碎片一样涌上来。
我竟说不出「不愿意」了。
它等的就是这个吧。
等我跟长乐有了感情,再让我心甘情愿去死。
我刚要张嘴说「我……」
「娘……娘亲……不……要……」
长乐突然清醒,手无力地勾着我的手指。
我愣愣地低头。
她眼泪直往下掉:
「长乐……都想起来了……前世……」
「长乐只想娘亲……能看看长乐……」
「现在……娘亲抱长乐……给长乐擦眼泪……和长乐说话……长乐……知足了……」她声音突然急起来:
「长乐不要……一个人……娘亲要是……不在了……长乐……也不活了!」
她死死攥着我的手指:
「娘亲……别丢下长乐……一个人……」
我回握住她的手,心口像被刀剜着。
我猛地抬头,对着空中大喊:
「你听见没有!别想用命换命!快说怎么救她!说!」
那声音好像被噎住了,气呼呼的:
「你们!!怎么就不按我说的做!!!」
又是一阵安静。
它像是被逼得没办法,最后说:
「灵山寺。」
声音带着不甘,很快就消失了。
长乐听了,满是抗拒:
「不要……娘亲……痛……太痛了……不要娘亲去……」
我擦掉她的眼泪,弯下腰把她背起来:
「抱紧娘亲。」
我用大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推开房门。
不管周围人惊讶的眼神,背着长乐,朝着灵山寺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长乐带着哭腔问:
「娘亲……痛吗?」「不痛。」
「骗人……」
「那前世,长乐痛吗?」
「……不痛,一点都不痛!」
「骗人。」我直起身子,又磕了一个头。
一步,一磕头。青石板路慢慢染上暗红的血迹。
一步,一磕头。走到郊外山路上,石头尖尖的。
她声音越来越轻:「娘亲……重不重?」「不重。」
我咬着牙磕下去,膝盖疼得钻心。
一步,一磕头。暴雨突然下起来。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全身。
长乐在我背上缩了缩:「娘亲……冷……」「抱紧娘亲,就不冷了。」
我抹掉脸上的雨水和血污,正要再磕头。
一把油纸伞,撑在了我和长乐头顶。我转头。沈近寒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就站在一步远的地方。
没问为什么,没劝什么,只是默默举着伞。
还有爹、林婉月她们。
都没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我轻笑一声,背紧长乐,又弯下腰。
一步,一磕头。背上传来长乐最后的声音:
「娘亲…对不起…长乐好困……」
我声音哽住:
「睡吧…娘亲在。」背上再没动静。
一步,一磕头。血和泥混在一起。
意识在剧痛中模糊。
三天三夜。
我几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背着长乐,爬上最后一级染血的石阶。
空中的声音带着点松快:
「真是服了你们,去吧去吧!以后别来了!」
就在这时,背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娘亲…」
长乐虽然活过来了,可我还是不放心。
整整一个月,都把她拘在院子里,汤药补品不断。
直到她小脸又红润起来,活蹦乱跳的,我才稍微安心。
爹也熬过来了,我正式和江昭和离。
中秋月圆,爹在院子里摆了家宴。
长乐围着石桌跑,突然停下问我:
「娘亲,夫子呢?长乐好久好久没见到夫子了!」
爹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带着深意看向我:
「近寒……他一直在等你。」
我心里一动,垂下眼帘。
爹的声音在夜里特别清楚:
「当年,就是他一直想娶你,我也是打算把你许给他的。」
原来这么早?
爹叹口气:
「他受了寒气,一直病着,时好时坏。明天,你替爹去看看他吧。」
我没应声,沉默着。
直到宴席散了,那清瘦的身影还在脑子里转。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沈近寒的院子。药味飘着。
他靠在窗边,脸色苍白,手里还拿着本书在看。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又慌又惊喜,挣扎着要坐直:
「夫……何小姐?您怎么来了?」
「躺着。」
我快走几步,按住他的肩膀,手有点凉。
他听话靠回去,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沉默了一会儿。
我开口:
「爹说……当年,你一直愿意娶我?」
他耳朵尖红了,轻轻点头:
「是。」
我看着他,不解地问:
「我那时候名声不好,也没多漂亮。你,也不是攀附权贵的人。」
他微微垂下眼:
「因为……小姐救过我。」
我疑惑:
「救过你?」
他声音轻轻的:
「刚来京城时,盘缠被偷,我被客栈赶出来,是小姐的马车路过,让人给了我一袋银子解围。」
原来是这样?
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皱眉:
「就因为这个?那只是……」
「是,对您来说是举手的事,对我……却是绝处逢生,记到现在。」
他抬起眼,目光坦诚又热烈:
「一开始是报恩,想护您周全。可后来……教您读书的时候,是真心喜欢,想护您一辈子。」
他停了停:
「若小姐……心里还有再成家的想法,求小姐考虑……近寒。」
他的眼神太热烈,话又太真诚。
我的脸不受控制地热起来。
我猛地站起来:
「我……我该回去了!」
长乐拽着我的衣角小跑跟上,仰头关切道:
"娘亲!你的脸怎么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是不是也染了风寒?"
"胡……胡说!"
我手忙脚乱地整理表情,正要带她离开,转角却与个人撞个满怀。
被撞的姑娘踉跄着退后半步:
"哎哟!"
清亮的嗓音让我心头一紧。抬头望去,但见来人穿着靛蓝官袍,眉眼间透着股子英气,活脱脱像画本里走出来的侠女。
她见我慌里慌张,又瞥了眼屋内躺着的沈近寒,突然拍着脑门解释:
"姑娘别急眼!我叫纪方白,是沈……沈大哥的发小!刚考中户部主事,在京城还没置办宅子,暂借住几天!真的只是借住!明天就搬走!您可千万别往歪处想!"
发小……主事……纪方白……这三个词像三根冰锥扎进我心里。
是她!
前世宫宴上被众人簇拥的贵妇人。那时她摸着微凸的小腹,眼角眉梢都是蜜意:
"夫君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如今在外地任知府,等孩子满月就接我去团聚。"
那般幸福的模样,让我记了整整十年。
原来她口中的夫君,竟是沈近寒。
原来他们才是命中注定的夫妻。
夜里,长乐蜷在我怀里小声问:
"娘亲,我是不是……要有个爹爹了?"
我搂着她的手顿了顿,将小人儿往怀里又带了带。
脑中反复浮现纪方白前世得意的笑,还有今日沈近寒发烫的目光,像团乱麻缠在心头。
重活一世,我已然拥有太多。
失而复得的女儿,硬朗康健的父亲,刚起步的绣坊,还有总给我撑腰的姐妹们……
怎还能贪心不足,去拆散别人天定的姻缘?
次日清晨,我再次踏进沈近寒的院子。
他仍倚在窗边,见我来便要撑着坐起。我站在三步开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沈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咱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本就苍白的脸又褪了几分血色。
我避开那双受伤的眸子,硬着头皮继续:
"我这辈子没打算再嫁。沈公子这般人物,日后定能遇见真心相待的姑娘。提前祝你与未来夫人……"话到嘴边,终究换了称谓,"祝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屋内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迸裂的声响。
他定定望着我,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良久,垂下眼帘轻声道:
"……我……懂了。多谢何姑娘明示。你……多保重。"
那声叹息轻得像风里的柳絮,却压得我心口发闷。
我转身快步走出院子,连背影都不敢留给他。
院门外,秋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长乐默默扯着我的衣袖,小脸皱成包子。我蹲下身与她平视:
"长乐,很想有个爹爹吗?"
小姑娘摇摇头:
"夫子说……娘亲要是能有个说话的人,该多好。"
我笑着捏她的脸蛋:
"傻丫头,娘亲有外祖父疼,有婉月姨她们护着,有子君姨一起做大事,还有你这个小棉袄,日子比蜜还甜呢。"
我捧着她的脸认真道:
"娘亲的路还长着呢,要读万卷书,要当女官,要帮天下女子争口气,还要看着我的长乐长成顶天立地的姑娘。有没有夫君,从来都不是娘亲幸不幸福的标尺。记住了吗?"
长乐眨着大眼睛,虽不太懂却使劲点头,见我笑她也跟着咧嘴:
"嗯!娘亲最棒!我以后也要像娘亲一样!"
"这才对。"
我牵起她的手,迎着金灿灿的秋阳往家走。
"走,回家!娘亲今天要考你《千字文》,先背两句听听?"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清脆的童声裹着秋风,飘向巷子尽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