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才女入府当日,我被逼和离,后来四国宴上,我一曲名扬天下 完
发布时间:2025-08-02 18:10 浏览量:1
陆行舟结束江南六州的巡视返京,婉拒了帝王赐下的高官厚禄,执意用这份功绩为昔日第一才女谢清婉脱罪。
谢清婉踏入陆府那日,我被迫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
谁料后来四国宴上,我以一曲《东风曲》惊艳四座,名动天下。
陆行舟闻声恍然,在满堂宾客前红了眼眶,当众宣称我才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
1
半年前,陆行舟奉旨巡查江南六州,兼办盐官贪腐案。所到之处雷厉风行,以强硬手段铲除蛀虫,立下赫赫功劳。
班师回朝时,圣上要重重封赏。
他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撩袍跪地,愿以所有赏赐换一人平安。
那人正是谢清婉——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女,后因族人获罪被牵连,沦为玉庭司的罪奴。
消息传回陆府时,上下人等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有人面露怜悯,有人窃窃私语,我终究成了他们爱情传奇里的局外人。
圣上应了陆行舟的请求。人人都知道,我这正妻的位置怕是要让出去了。
谢清婉入府那日,陆行舟命全府仆从列队相迎。
在众人注视中,他亲手搀着谢清婉走下马车。眉眼含笑,如获至宝,既向天下人宣告这份珍视,更向府中众人明示她的地位。
玉庭司数年的磋磨,未损她半分风华。当她踩着月光走下马车时,我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让满城才子倾倒的谢家姑娘。
他们并肩而立的模样,当真像对璧人。
而我站在廊下,倒成了多余的摆设。
直到此刻,陆行舟才对我说,他心里早有佳人,念念不忘。
谢清婉走到我跟前,微微欠身:"多年不见,姜姑娘还是这般清贵,只是没想到再相见会是这般光景……"
她这般聪慧,怎会料不到今日局面?
我抬眼与她对视,平静开口:"我已嫁作陆夫人,谢姑娘该称我陆夫人才是。"
话音未落,她眼神有些黯然,转头望向陆行舟。
陆行舟眼底闪过疼惜,看向我时却只剩厌烦与责备。
他竟怪我。
他的眼底,何时有过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牵着谢清婉往内院走,叮嘱仆从们好生伺候。
众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而我站在原地,只觉难堪。
暮色四合时,谢清婉来我院中。白日里温婉的模样褪去,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
她穿过回廊,踏着满地落花走来。身上的月华锦光华流转——这是陆行舟早早就备下的料子。
她打量着我院中的陈设,似在追忆往昔。
忽然挑眉冷笑,语气带着刺:"若没有当年那场祸事,住在这院中的该是我,明媒正娶的陆夫人也该是我,哪里轮得到你?"
看着她如今这般咄咄逼人,只觉可笑。玉庭司的苦日子,终究磨平了她的傲气,却也生了新的算计。
"当日名满京城的才女,可曾将寒门出身的陆行舟放在眼里?"我直截了当戳破她的伪装,"谎话说多了,自己都当真了?"
那时的谢清婉眼高于顶,世家子弟尚且不放在眼里,何况是陆行舟?
闺中聚会时,她曾笑谈有个进京赶考的寒门书生,偶然听过她的琴音便自诩知音,还写诗相赠。说那书生读书读傻了,纠缠不休甚是可笑——而那书生,正是陆行舟。
满座贵女只当笑料,谁料今日成了她口中的"两情相悦"。
半晌,她敛了神色,笃定道:"那又如何?他信了便好。"
是啊,他信了。
信了谢清婉对他曾有情意。
2
陆行舟将和离书推到我面前时,我指尖发颤却并不意外。寒意从心底漫上来,冻得人遍体生凉。
人这一辈子,总在追逐少年时求而不得的东西。谢清婉于陆行舟而言,就是这样的执念。
他年少时所有的惊艳与痴缠,都系在那一人身上。如今他再不是当年那个落魄寒门士子,而是官拜尚书令的权臣。谢清婉也不再是云端高不可攀的名门贵女,反要仰仗他的救赎才能活下去。
权势在手,他终于能弥补年少遗憾,成全那点求而不得的痴念。
可他,早忘了来时的路。
"姜檀音,我们和离吧。"陆行舟的声音像浸了冰,"清婉在玉庭司吃了太多苦,对我这点牵挂才撑着她熬到今日。我不能负她。你在一日,她的身份就尴尬一日。"
我望着这个曾与我同床共枕的男人,只觉寒意刺骨:"这桩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你亲自上门求娶的。那时你怎不提这段感天动地的情意?你当初不过是个刚冒头的寒门士子,我父亲不嫌你出身低微,反而欣赏你满腹才华多加扶持。如今你位极人臣,倒要说不负她?那我呢?"
他眼底闪过不耐,像看一件旧物:"别提那些陈年旧事,我厌透了当年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这些年我步步为营爬上高位,既为了自己,也为了清婉。至于你——"他忽然逼近,眼眸里淬着寒霜,"不过是块垫脚石。"
原来他早不装了。
我气极反笑,声音发颤:"我父亲说你才学出众,有寒门傲骨,没想到竟是个投机钻营的伪君子!更是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小人!"
我自问尽到了为人妻的本分。主持中馈、打理庶务、侍奉公婆……桩桩件件都挑不出错处。
"这和离书是给你留的体面,也算全了姜家当年的提携之恩。"他眉目冷肃,语气里带着威胁,"你若不识相,你弟弟刚入朝的仕途……"
我猛地抬头,勉强稳住声线:"你用他的前程威胁我?"
他嘴角扬起弧度,像在品什么滋味:"也可能不止是前程。"
话音消散在风里,我已听出他话里的冷厉。
我和他并肩站在琼花树下,长风卷起花瓣扑簌簌落。我望着满地白花,忽然轻笑:"何至于此?所遇非良人,我又怎会死缠烂打?"
从他当着满朝文武求陛下赦免谢清婉那日起,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当日我带来的嫁妆、打理的产业,我都要带走。"说出这句话时,我竟觉出几分轻松。
"好。"他答应得干脆。
"经我手的房契地契,我要分走一半。往后你在朝中,也不许为难姜尘。"
他沉默片刻点头。为了给谢清婉腾位置,这些细枝末节他根本不在乎。
3
夜色如墨,主院却灯火通明。丫鬟们忙着收拾箱笼,账本和契书堆成小山。
成婚这些年,他正是仕途顺遂的时候。整日忙于政务,我便替他打理家中事务,应付各方人情往来……时间久了,倒忘了自己原也是个会吟诗作画的姑娘。
只是这般付出,终究喂了狗。
整整一夜未眠,黎明时分终于理清所有账目。我将对牌钥匙交给管家时,他满眼为难:"夫人……"
我低声交代:"过不了几日,新主母就要接手了。"
这一夜难安的何止我?谢清婉怕也辗转反侧。
临行前,她遣退侍从走到府门前。近前时压低声音:"走到今天这步,非我所愿,可我早没退路了。"
这话听着像感慨,配上她扬起的下巴,倒更像胜利者的炫耀。
"事已至此,何必惺惺作态?"我迎上她的目光,"你没退路,我便有?这世道对女子从来苛刻。"
她望着虚空,忽然自嘲:"若不是谢家突遭变故,我怎会沦落至此?"
"谢家入狱前夕,你去找过陆行舟吧?"我直直盯着她,"那时谢家大厦将倾,他是朝中新贵。往日你只当他是个呆书生,戏弄调笑,可危急关头却对他许下情意——你的算计,从那时就开始了。在我面前,不必装模作样。"
她脸色骤变,再维持不住温婉假面。
"你倒是聪明。"她冷笑,目光如刀,"可那又如何?他信我。"她逼近一步,"你嫁他时他根基未稳,如今他身居高位,前途无量……"
"那我该贺你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他一文不名时你践踏他的真心,他青云直上时你倒来安享荣华?看来玉庭司那几年,早磨平了你谢家才女的傲骨——"我故意顿了顿,"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傲骨,不过是个会算计的俗人。"
她脸色铁青,目光阴鸷:"我失去的一切,都要一件件夺回来。从你这里,只是开始。"
我望着她疯狂的模样,转身踏上马车。
等着吧,等陆行舟知道真相那日,定是场好戏。
4
我刚回姜家,我娘就气得病了一场。
我弟弟姜尘被派到林州当官,不在京城。自从我爹去世后,我娘就常年吃斋念佛,家里的事基本不管,现在管家的是我弟媳妇薛青瑶。
她听说我是和离回来的,一脸嫌弃,脱口就说:"姜家可是书香门第,姑娘家管教一向严,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事?姐姐到底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把陆大人给气跑了?"
这话也太诛心了!我端着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冷冷地说:"怎么着,错就一定得是女方的?"
陆家啊,又要办喜事了。
这事儿我早料到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京城谁不知道尚书令休了发妻娶新人?可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闲话,没人敢冲陆行舟说,全落我头上了。
刚回府那会儿,薛青瑶还装得挺和善,后来就越来越阴阳怪气。我院子里的东西经常莫名其妙就少,让丫鬟去要,不是被怼就是得塞银子才办事。
我娘多年不管家,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换了好几拨,现在全是薛青瑶的人。这府里的人事,跟我没出嫁那会儿完全两样,她们眼里就认现在的当家主母。
我贴身丫鬟揽月被她们刁难了好几次,那些婆子嘴碎得不行,说了好多难听话。
我以为她们就是欺负揽月,没想到这薛青瑶居然在背后撺掇我娘,说要给我再找户人家。
我刚走到娘院子门口,就听见她跟娘说:"姐姐还年轻,总不能在家耗着。得给她再找户人家,当不了正妻,当个继室也行。张家媒婆做了大半辈子媒,我托她挑了几户好人家......"
我"砰"地推门进去,冷冷地说:"不如让我也听听,是什么好人家?"
她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支支吾吾地说:"姐姐,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做主......"
"我以前不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这话一出口,她脸色就难看了,连我娘都低下了头。
"行啊,"我慢悠悠坐下,斜眼看着她,"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好人家?"
5
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姑苏首富顾家的当家夫人刚去世,顾老爷想再娶个填房。顾家富得流油,又远在京都之外,没人知道阿姊以前的事,这可是再合适不过的人家了。"
我抬头看着她,她还是摆出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我就调侃道:"顾老爷都能当你爹了,这就是你说的好人家啊?"
她赶紧改口:"那...宁阳安家长子也行,比阿姊大三岁,世代为官,肯定不会委屈了阿姊。"
我在陆家管了这么多年家务,帮陆行舟打点各种关系,消息灵通得很,可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还真想在这些事上糊弄我?
"安家那个长子天生残疾,走路都困难,找了多少名医都治不好,现在都被家族当累赘了。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给我找的好夫婿?"
薛青瑶明显心虚了,她没想到我对这些人的底细这么清楚。
母亲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把她训斥了一顿,然后说:"檀音可是姜家的女儿,只要我活着一天,那些看她不顺眼的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母亲这么一说,薛青瑶老实多了。
可就在这时,陆老太太上门了。在陆家的日子里,她待我倒也不算刻薄。
她年轻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嫁人后相夫教子,就指望陆行舟读书考取功名。我们成亲后,她就常住京郊的别院,很少过问府里的事。
她眼里带着几分无奈,低声说:"是行舟对不住你,但我希望你别怨他。"
我没接话,怨不怨的哪是一句话就能翻篇的。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他从一穷二白奋斗到现在这个位置,当初的那份心性早就磨得差不多了。谢家那个姑娘,是他一直放不下的执念。庆和七年的花朝节,他被人排挤得郁郁寡欢,在登云楼下听了一曲琴,就是谢家姑娘弹的。那一曲解开了他心里的郁结,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他从此就把那姑娘当成了知音,千方百计想见她一面。那是我见过他最开心的时候了。"
我微微皱眉,庆和七年的花朝节,登云楼上的那一曲...
陆老太太走后,揽月瞪大眼睛问我:"小姐,庆和七年花朝节在登云楼上弹琴的不就是您吗?那天您偷溜出府,还让谢家姑娘帮您打掩护呢..."
庆和七年的花朝节,登云楼上那一曲琴音,原来就是他对谢清婉念念不忘的缘由?
可那天,明明是我得到风舞琴的日子啊。
6
陆行舟要娶谢清婉的消息都传遍大街小巷了,在大伙儿的闲言碎语里,我算是成了陆家的破 鞋。
听说陆行舟为了这场婚礼,特意从江南请了十八个绣娘给谢清婉赶制嫁衣。那嫁衣要用十八种绣法,听说可华丽了。
本来我就站在风口浪尖上,可我还是得回陆府。
就因为管家捎信来说,揽月私闯陆府,陆行舟下令要把她乱棍打死。
我赶到的时候,揽月后腰都渗出血了,可她还在哭喊:"姑爷,那年花朝节在登云楼弹琴的是我家小姐啊,不是谢姑娘!谢姑娘根本不是您要找的人......"
她哭得那么惨,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伤得那么重,我赶紧冲过去挡在她前面。可那板子已经抡下来了,我硬生生挨了一下。
谢清婉脸色变了变,死死盯着陆行舟看。
揽月也眼巴巴望着陆行舟,可他脸上就写着冷漠,还冷笑:"胡说八道!我亲眼看见清婉从楼上下来,怎么会认错?你们主仆俩心怀不轨,想冒名顶替?以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就能让我回心转意?"
他压根就不信,这些话把揽月的希望都打碎了,也彻底断了我跟他的夫妻情分。
他指着我说:"还有你,学了几天琴就觉得自己能替代清婉?东施效颦,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带着你的人,滚!"
陆行舟甩袖走了。谢清婉看他这么相信自己,原本紧张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说:"真是个忠心的奴才,可惜姑爷不信。"
我扶着浑身是伤的揽月离开陆府,看见她衣服上的血迹,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恨不得......
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陆行舟这铁石心肠。
我要是晚来一步,揽月今天可能就......
我带她回了姜家,迎面就撞上薛青瑶那张臭脸:"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位陆大人可是一点情分都不讲啊。以前都说姐姐你聪明,现在不也成了弃妇?看来聪明也没用。要是想继续住这儿也行,把你从陆家带回来的东西都交出来充公,日常用度自然会给你。毕竟日子还长,总不能白养闲人......"
她说着话,还摆弄着新染的指甲油。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明目张胆地要抢东西。
薛青瑶身后的老妈子们挡住路,她讥讽道:"还当你是陆夫人呢?现在寄人篱下,就别摆什么架子。今天不交出来,就别想进门。"
我看着揽月强忍疼痛的样子,厉声道:"让开!"
可那些老妈子在薛青瑶授意下,堵着路不让走。
揽月的伤得赶紧治,不能再耗下去了。我扶着揽月往外走。
薛青瑶尖着嗓子喊:"你今天要是走出去,就是自愿离开姜家,以后休想再踏进姜家大门!"
我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
身后,姜府的大门"砰"地关上了。
姜家,终究不是我能待的地方。
7
我与揽月在客栈暂且安置,我找了大夫为她诊治,静养多日,终是有所好转。
可她满眼担忧道:“小姐离开了姜家,日后这可如何是好?”
我于窗前枯坐了一夜,思考着答案。就算母亲有心护我,可是我留在姜家,寄人篱下,并非长久之计,还会惹得家中失和,矛盾频出。
或许,放下过往,方有新生。
“揽月,弃我去者,不可留!从此之后,陆家和姜家都再也不能困住我。”
她尚还不理解我话中之意,直到我们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从陆家带走的产业以及一应人手,我并没有带回姜家,反而另行安置,这就是薛青瑶步步威逼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恰好看见陆家醒目的锦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京门世家争相恭贺。
这样的热闹似乎更凸显出了我离开时的狼狈。
我们一路南下,进入云州境内。
云州临海,遥望东罗。
我带着她走入一所宅院,门口匾额上写着大大的“姜宅”二字。
丫鬟仆妇们分列两旁,恭顺垂首,管家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揽月茫然而又疑惑,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我。
我牵着她的手,缓步而入,“这将是我们的新家,再也不必受制于人。”
她又惊又喜,激动到不知该如何言语。
过了整整一日,她才接受了这巨大的冲击,她不敢相信云州姜家逐风堂背后的主人竟然是我。
揽月并不识字,往来信件她也只负责传递,更不知其中内容,如今猛然得知,自是需要时间接受。
众人皆知云州姜氏是商贾之家,数年前建立逐风堂,以船舶海运发家,家主从未露面,一直由大管事韩叶在台前料理。这些自然很难和我联系起来。
直ƭůⁿ到韩叶出现在眼前时,揽月满脸惊喜,兴奋道:“这不是您当初赠予重金的少年吗?”
我轻笑道:“并非是少年。”
韩叶接话道:“为行事方便,平日里才作男子打扮。”
我昔日予她重金,起初只是惜才之心,后来希望她能为我所用。
数年前,我打理陆家产业时,便已察觉到云州的海运优势,不可错失良机,这才有了逐风堂的存在。可想要大肆开拓海上商路,势必要有绝佳的造船技艺,以供货物运输。
而韩叶于造船之术上,颇有天分,她被家族所弃,我便予她容身之所,更让她一展所长。
可那时候想的不过是为了能让陆行舟再添助力,本想着等到小有成效时,再由他向朝廷进言海上商路之事。
却不想,如今成为了自己的一条退路。
待众人退去,韩叶才在我耳边低声道:“逐风堂的船舶出海,往来贸易,获利颇丰,在云州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如今各路豪商虎视眈眈,联合打压,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我的手指微扣桌案,轻声道:“逐风堂于船业之上一家独大,已然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了,不过,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局面,十日后设宴,我亲自去会一会他们。”
消息迅速传开,姜家从未露面的家主骤然出现,并且将于十日后宴请云州各路豪商,共商海路商运之事。
一时间,众人摸不清头脑。
那些富商大贾们起初并不将海路交易放在眼里,可如今排挤打压,人人忌惮。
8
我于清辉楼设宴,茶点已备,可是那些人却迟迟不到。
我与韩叶气定神闲地饮茶,可揽月有些焦急,不安道:“小姐,今日这宴该不会开了天窗吧,若是如此,只怕会成为云州商界的笑话。”
我安抚道:“莫急,该心焦的是他们。他们既然对海运虎视眈眈,又岂会不来?只是他们想拖延时间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可不管拖得再久,终究会来的。”
韩叶接话道:“仅凭姜家幕后家主初次露面这一条,都足以让他们蠢蠢欲动了,更何况牵涉到商运之事。”
话音落,门外通传声响起:“锦绣阁苏老板到。”
“凝玉坊陈老板到。”
“集英巷顾家主到。”
……
我与韩叶相视一笑,终究是来了。
有人率先发难道:“听闻姜家主初次露面,是为了与我等共商海上商路之事,为何还不露面?只让几个毛丫头来打发,莫不是瞧不上我们?”
求他人更是闻声附和,满脸不悦。
我立于高处,眼眸微睨,漫不经心道:“怎么?姜家的家主就不能是女子吗?”
一语落下,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窃窃私语,讨论声一片,显然他们也不曾料到,姜家从不露面的家主会是一个女子。
他们的眼底闪过几分傲慢,有人颇为无礼地道:“大应王朝因昔年出过一任女相,故而民风开放,鼓励女子经商,走出宅院,可是女子终究见识短浅,也没几个能成就一番事业的,安于后宅那才是她们的本分。”
“是吗?可我姜家逐风堂便是由女子当家做主的。诸位既然这般瞧不上女子经商,那便请回吧。姜家海运要挑选的生意伙伴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我话音刚落,他们听出了我的不悦。
有人慌忙打着圆场,“莫老板说话不中听,姜家主莫要介怀。我等既然能来,自然也是带着诚意的,ṱü₆就是不知姜家主有何赐教?”
我抬眸望去,看着众人,沉声道:“逐风堂仅靠着数年积累,便取得今日之成效,诸位也是有目共睹的。我知道各位心中在想些什么,与其想办法堵姜家的路,不如与姜家一起开拓海上商路,逐风堂的货船可以让诸位的丝帛锦缎、茶叶瓷器远渡重洋,销往东罗,亦可换得那里的明珠珊瑚、珍珠玛瑙。”
众人眼眸的瞬间有些亮了,似乎跃跃欲试,可是又在相互顾忌,目光皆在打量着周围人的反应。
我气定神闲地旁观着,看着他们眼底逐渐浮现起对金钱的渴望。
看着他们意见难以统一,我朗声道:“可以与诸位做一个小小的尝试,为期三月,有意愿者可跟随逐风堂的海上商队出海,这期间姜家分文不取,三月之后,诸位再下定论。”
那些商贾皆是神色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其后一个个匆匆离去,大概是去商量对策去了。
韩叶看着他们行色匆匆的模样,不免轻笑道:“海上商路Ťũ₄对他们的诱惑颇大,一个个都恨不得来分一杯羹。可今日主动让他们参与,他们反倒开始怀疑起这中间有什么陷阱了。此举既解姜家如今被排挤的困局,又能让姜家更进一步,他们大概也未曾料到您有如此魄力。”
“那些富商大贾以为我想独占,以为我害怕让他们分一杯羹,可惜,我便要反其道而行之。接下来,你有的忙了。”
次日起,便有人陆续登门了。
从那天起,姜家的门口总会有一些人在周围盯梢,记录着往来人等。
我并未阻止,剩下的人正在观望,他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些情况。
韩叶已经将第一批跟随出海的商户和货物名录整理成册,交由我过目。
待货物装船,于三日后出发。
只这一批,来回便得月余时间。
9
第一批出海商户顺利归来,商户们在逐风堂外排起了长队。
云州城内的茶楼酒肆内聚集了各路商人,谈及此行见闻,纷纷说着东罗国内的奇珍异宝,但是那里的人们并没有见过这里的丝绸布帛、茶叶瓷器等等,对这些甚是好奇,富贵人家更愿意以重金购买。
市井流言越传越广,坐不住的商户便也越来越多。
转眼,三月之期已至。
云州城内的诸多富商都已齐聚逐风堂,表合作诚意。
我看着众人脸上那跃跃欲试的喜悦之意,端起茶水,缓缓撇去浮沫,淡淡道:“一家赚不如大家赚,在海运之事上,我并无私心,大家若能参与,我自是欢迎的。可姜家亦有姜家的规矩,日后海上的生意,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众人一时间țũ₅愣住,转而便有人急得跳脚,愤愤道:“我还想着你如何会这般好心,原来野心甚大,竟想坐稳云州商界的头把交椅,日后我们岂不是得仰你鼻息过日子?”
我不急不慢地将茶杯放下,淡漠道:“这门生意,你也可以选择不做。”
话音落,对方的气焰顿时弱了下来。
我在陆府时常常帮陆行舟打点官场上的利益往来,各大世家盘根错节,官场的人脉打点可比这复杂,如今只应对这些个商户,可是容易多了,他的几句叫嚣也根本唬不住我。
其余人等看我态度冷淡,更怕我改变主意,让他们丢了赚钱的路子,便缓和道:“和气生财,姜家主能带着咱们一起,已是仁至义尽了,这出海必得依靠姜家的货船和商队,自然该听姜家主的。”
“是啊,这事我没有意见……”众人紧跟着附和着。
我眉眼微抬,朗声道:“诸位若是打定了主意,便静候佳音,契约细则会在数日后公布。”
待四下无人,韩叶这才低声开口:“家主引各大富商参与其中,是打算彻底把控海上商路的命脉?”
“是。唯有如此才能让逐风堂彻底立足云州,无人可替代,亦无人敢为难。”我缓缓叙述着,却让韩叶眼底浮现出一丝激动。
逐风堂数年积累,本就倚仗船运发家,可是中途却饱受排挤,各家联合打压,如今将各路商户尽数笼络,利益共享,自是无人再与之为敌,而海上商路必须依靠姜家的船只和商队护航,他们便受制于人,可他们舍不得放弃海上商路的巨大利益,势必会低头,遵从姜家的规矩。
此后,姜家便可把控海上商路的命脉,彻底掌握云州商界的话语权。海上商路也会因那些人的参与渐成气候,颇具影响力。
出海需用到姜家的货船,也需要姜家经验丰富的商队同行护航,而这便是一笔巨额收益。
契约细则公布,往来登门者络绎不绝,云州商户参与者众多。
姜家一扫先前被联合打压排挤之惨状。
海路商运逐渐步入正轨,云州商人声名鹊起,东罗国常有散户商人随云州商队往来交易。
时间匆匆,转眼便是三载,姜家也渐渐成为了世人口中的海上传奇。
我似乎已经忘了京中的岁月,细细思考,恍如隔世。
可一个人到来,让我再度想起了京中旧事。
云州海运声名远播,海上私贸亦得到了朝廷关注。
朝中鼓励海上贸易,欲于云州设司,以期与东罗互市,特派朝中大臣前来勘查料理。
可我没想到,奉命前来的竟是陆行舟。
10
他在州府召云州商贾们一叙。
我姗姗来迟,堂上高坐之人在看见我的时候,脸上神色彻底僵住,尽是愕然之色。
“世人口中的海上传奇……怎会是你?”
或许,我在他的眼中只是那个眼界短浅、安于后宅的无知妇人,亦或许,在他心目中和离后我只配做一个不敢见人、顾影自怜的怨妇。
竟这般意外?
我甚是自如地落座,问道:“世人皆知云州姜氏以船舶海运起家,家主是一个女子,那又为何不能是我?”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镇定了下来,只是他的目光仍是忍不住往这里窥探着。
他此行意在敲打,以期各家能与他通力合作,他高坐堂上,表明此行之意。
姜家是云州商贾之首,我的态度便也代表着他们的态度。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这般行事,可众人还是因那只言片语猜出了我与他是旧识。
堂上众人见我态度未明,一个个也只说着客套话。
陆行舟一眼便看出了问题症结所在。
此后,我闭门谢客多日,可他仍旧日日登门,站在廊下良久。
五日后,姜家大门敞开,迎他入内。
我端坐于主位,而他自阶下缓步而入,负手而立,目光微沉,主动开口道:“不曾想到,你我再次相见,会是如今情形。我沿途一行,听着他们议论着逐风堂的海运生意,说着姜家家主的海上传奇……”
我并没接他的话。见我态度冷淡,他也并未恼怒,直言道:“我奉旨来此,你应当知我此行目的,陛下希望大应与东罗国互市通商,建立海运司,专司此事,此乃利国利民之大计,而海路姜家的传奇,无人不知,希望你我摒弃过往恩怨,为大局着想,戮力同心,促成此事。”
“你不惜纡尊降贵,日日在府外苦等,是以为我会在此事上横加阻拦?”我放在茶杯,目光直视着他,带着审视与打量。
他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只是……不希望你因私人恩怨而罔顾家国大计、社稷民生。”
我端着茶杯的手略微一顿,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嗤笑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等不顾大局、气量狭隘之人?既如此那你还来做什么?请回吧。”
“是我失言,我并非这个意思。”他慌忙解释道。
“陆行舟,你太小瞧我了。若我耽于私怨、罔顾大局,便坐不上这云州海运的头把交椅,更无法让各路豪商对我心悦诚服。今时今日,不论是何人领命来云州,我皆会一视同仁,助朝廷促成两国互市之大业。此举,不仅为国,更为自己。”
若两国互市,朝廷支持海运贸易,逐风堂定更胜从前,不会只局限于云州之地。
他目光若有所思,过了良久,才低声道:“你与当初……已大不相同了。”
“或许并不是与当初不同,而是直到此刻你才开始正视我。至于协助海运、设司互市之事,姜家会全力配合的。”我沉声出口。
“多谢。”他声音微顿,似乎欲言又止。
“若无其他事,陆大人请回吧。后续一应事宜,将由韩叶协助处理。”我声音冷淡,不愿再与他有过多交集。
他眉头微蹙,目光紧紧盯着我,怅然若失地开口道:“你就这样排斥见到我吗?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
“自和离书签下的那一瞬间,你我自当划分界限。”
闻言,他神色几经变换,终是黯然,“等来日时机Ťü⁰到了,我会再向你细说分明的。”
他的眼底商闪过一丝挣扎和无奈。
11
尚书令亲临,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知此番朝廷重视海运。
而我的态度便也代表着云州各路海运商人的态度,自会尽力配合,他此行的麻烦便少了一半。
他自此于州府长住,可是也有人打探出了我们之间的过往。
流言再度席卷而来之时,众人哗然。
世人震惊于如今的云州首富、海上传奇竟是昔日的陆家弃妇。揽月和韩叶担心我因传言而难受,勒令院中之人不准讨论过往之事。可我走到今日,又怎会再惧流言。
在一片喧嚣中,陆行舟不见了踪影,他似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州。
此行,他大张旗鼓地来,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也不知着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那日他的目光甚是复杂,似乎有太多的话深埋心底,晦暗不能言。
时隔一月,消息传来。
齐王于封地泽州筹募私兵,豢养暗卫,意欲篡位,证据确凿,已被尚书令陆行舟斩杀于剑下。
我恍然明了,陆行舟打大张旗鼓地奉皇命而来,只是在转移视线,他此行最终的目的并不是云州,而是紧邻云州的泽州。剑锋所指,乃是蓄势待发的齐王。
取道云州,不过是个幌子。只为了让齐王放松警惕,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我与他之间这场意料之外的喧嚣流言,也被他拿来利用,成为了他的助力。
最让人意外的是此案牵连谢家旧案。
真相已明,谢家一门尽是齐王党羽,当日更是弃车保帅,为齐王顶下行贿结党之罪,让齐王置身事外,得以保全。
可是能让陆行舟找到证据且坐实齐王谋逆的关键人物,竟是谢清婉。她在玉庭司为奴的数年,一直得齐王照拂。离开玉庭司之后,更是和齐王暗中勾结、传递信息。
我似乎理解了她当日说的要夺回失去的一切。她从未忘记谢家的仇与恨,留在陆行舟的身边,只为了成为齐王的耳目,伺机而动。
而陆行舟一直都知道,她知道谢清婉的隐忍算计,知道她的接近是另有所图,可他选择了将计就计,选择了顺势而为,放任这样一颗棋子留在他的身边。
窗外的月光穿透枝叶,光影斑驳、惨淡如霜,我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室内明明很暖和,可我却如坠冰窟,四肢生寒。
他与我和离,步步威逼,只是为了这场戏能够更加逼真一些,真到可以让谢清婉深信不疑,放下戒备。
所谓的登云楼上一曲引为知音的鬼话,他究竟在骗谁?
那日他重伤揽月,出言折辱,我原以为他是真的被谢清婉蒙蔽了。
如今看来,从头到尾,他只是在做戏,只为了让谢清婉相信他因那一首曲子对她情深刻骨、念念不忘。
他们二人各怀鬼胎,互相较量,直至今日。
为了巩固权位,他什么都可以割舍。我与他夫妻一场,终究只是他计谋中的一个牺牲品。
此行,他斩杀逆臣,当居首功。
朝野上下,无不称颂,皆说他有勇有谋,为除叛臣将计就计,多年筹谋,将齐王一党一网打尽。
陛下急召其回京,大肆封赏,一时间风头无两。
12
恰逢各国使节齐聚京都,递交国书,商讨互市事宜。
陛下将于朝阳台设宴,并下旨召我入京赴宴。
揽月不免为我担心,害怕京中有太多对我不怀好意之人。
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自有立身之本,更何况东罗国使节已经入京了,陛下正是用人之际,自会礼重于我,过往旧事就算被翻出,又能如何?而今,我自立门庭、立身云州,根基深厚,又有何人敢动我?”
我命揽月收拾行李,尽早出发。
再度回到皇都,细看这天子脚下的繁华,竟恍如隔世。
街谈巷议说得都是陆行舟诛杀齐王、铲除逆党的功绩。
听说,谢清婉已经被关入狱中,秋后便和余党一起处斩。
这次归来,我心境已大不相同。
薛青瑶一大清早便派人来迎,可我并未回到姜府,而是另置宅院。
她们便慌忙地跑到我的新宅,只见她满脸堆笑,极尽讨好,“昔日众人皆言阿姊聪慧,颇有大才,若为男子,定大有可为,如今真真是刚好应上了。我远在京都也听说了阿姊的盛名,人人都夸云州出了个奇女子,打通海上商路,令云州富商俯首,被称为海上传奇,没想到竟是阿姊,如今又得陛下看重,召你入宫赴四国宴,真是荣耀至极啊。陆大人更是立下大功,若是你们破镜重圆,岂非喜上加喜?”
“前倨后恭,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赶出去。”
我毫不留情地出声,仆人们径直将她轰了出去。
四国宴上,使节齐聚。
我的位置是特意安排过的,自有内监为我引路。
当我落座之后,周遭目光登时聚了过来,有人探究打量,有人窃窃私语,亦有人轻笑示意……
大宴开始,无非是皇帝与使节之间的客套寒暄,众人随之应和。
当东罗国使节提及海上商路和两国互市之事,皇帝的目光朝我看来,朗声道:“众所周知,云州逐风堂擅造船之术,曾数度带领云州商队出海,开辟海上商路,如今大应王朝与东罗国海运互市,乃利国利民之上策,朕自当乐见其成。姜家主立下大功,朕自有重赏。”
一时间,各色目光袭来。
我起身俯首一礼,“多谢陛下。”
此话一出,便是在说他认可了我的身份,我如今站在这里,不是谁家的女儿,亦不是谁的发妻。我只是我,一手建立云州逐风堂、打通海上商运的姜檀音。
如今开拓海运商道,达成互市,正是离不开姜家的时候。陛下并不介意再为我多添几分荣耀,借以敲打众人。
当日我被陆家休弃,回到姜家却被薛青瑶扫地出门。如今归来,便不再是她们可以肆意折辱的人。
想要彻底打通大应王朝和东罗国之间的海运商路,需要倚仗姜家强大的造船技艺,并且还需要借鉴姜家多年摸索得来的海运经验,毕竟海路凶险,气象难测。
世人皆知云州姜氏有最为超前的造船技艺,有一手栽培的熟悉海运情况的水手,亦有经验丰富、数次出海的海运商队,他们通晓东罗国语言文字,熟悉当地经商规则……
而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达成的。
13
宴席间觥筹交错,各方使节齐聚,竟起了较量心思。
西越国随行之人中,有极擅音律者,献上一曲助兴,其后言及大应王朝能人辈出,希望能够讨教一二。
帝王自然不会驳了这样的请求,可是出言之人竟指向了我。
我眸光微抬,看向远处,而后从容起身道:“既然使者开口,檀音岂有不应之理呢?”
我迎着各色目光,坐在案几之前,手轻抚过琴身,微微垂眸。
指尖拨动间,琴音倾泻而出,随着指尖速度的加快,音调也骤然转变。
时隔多年,再弹此曲,就当是做一个了结吧。因这首曲子结的缘,自然也由此而终。
在众人的赞叹目光中,唯有一人神色大变。
使节询问道:“此曲从未听过,叫什么名字?何人所作?”
我轻笑道:“名唤《东风曲》,是我亲手所作。”
陆行舟闻言失手打翻了酒壶,吓得身旁的侍女连声下跪求饶。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升腾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讳莫如深,紧紧盯着我,却又伴随着几分紧张与惧色。
他的骤然失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解围说锦花苑百花盛放,众人随之移步观赏。
我寻了一处亭子坐下,却不曾想陆行舟紧跟而来。
他神色中满是不安,轻颤着声音道:“诸事已定,你可愿听我解释?”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我抬起头来,淡淡出声:“不愿。你我已是陌路之人,你的抉择、你的取舍,都不必再向我解释。”
我的冷漠回答彻底激怒了他,他的情绪激愤,悔恨交加,不自觉地拔高声音:“怎会是陌路之人,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他的声音招来了远处众人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他满眼悔恨,眼眸处因为激动而染上几分薄红。
所有人都看到了傲然矜贵、权倾朝野的尚书令放下了他的骄傲,低下了他的头颅,可我仍旧冷漠,不为所动。
我摆脱了他的纠缠,匆匆离去。
谢清婉在狱中托人传信,她想要见我。
见到她时,她已是满身的落魄,眼神恍若枯井,毫无波澜,她低声呢喃道:“难为你还愿意来见我,我在陆家的每一日,都知道那些岁月静好是偷了你的,可我必须要那样做,我想要陆行舟成为我手中最佳的复仇利刃,就必须拿捏他的心意,成为他身边的独一无二,我一直以为自己做到了,以为可以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将那些消息尽数传出,让齐王伺机成事,谢家也可洗去罪名、重振门楣。却不想,他才是那个执棋的人,故意不揭穿我的冒认,对我表现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让我以为他真的信了我,可最后竟是利用我掌握齐王动向,搜集其谋逆罪证……”
她从不曾放下谢家的仇怨,陆行舟在她眼中只是复仇的工具。
可怜她机关算尽,最后大梦成空。
她的语气中带着自嘲,眼中尽是不甘心,“当初是我对不住你,若非谢家大厦已倾,我也不会走这一步……在此,向你赔罪了。”
她骨子里的傲气似乎并未消散,她今日的诸多话语不过是为了向我证明当日种种只是她为了重振谢家的无奈筹谋,并非是玉庭司数年磨难磨平了她的心性。
我离开时,她轻声哼着曲子,目光中一片沉寂。
14
我回去后躺下许久却难以入睡。
直到夜半时分,听见婢女通禀道:“陆大人已经在院外站了半宿了,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若是淋出个好歹来,这可如何是好?”
我气急道:“没有人强迫他站在那里,是他乐意,那就让他站个够。”
我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晨醒来,雨已经停了,可是他还没有走。
婢女传话道:“陆大人说了,他只是想亲自给您一个解释。”
府门大开,陆行舟迎面而来,看见我的时候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丫头奉上热茶,可他根本顾不上喝,急切地开口道:“我知道庆和七年花朝节那天在登云楼上弹奏《东风曲》的人是你。起初我以为是她,可后来观其心性,并非是弹奏此曲的豁达之人,细细查探之下,才得知那日是你,后来的登门求娶皆是真心,逼你和离是无奈为之,只是为了博得她的信任。谢家当日为齐王顶罪,致使齐王得以保全,可他狼子野心,终成祸患。恰好谢清婉故意冒认,想要成为潜伏在我身边的棋子,后来的一切只是陛下与我设下的请君入瓮的局,为的是顺藤摸瓜将齐王一党尽数铲除。”
婚后数年,他并不曾对我提及那首曲子。后来谢清婉入府,那首曲子反而变成了伤我的利器。
他对揽月施以重刑的冷漠面庞浮现在眼前,当日血色浸透了她的的衣衫,而他此刻的解释就显得那样的轻描淡写。
这或许是铲除齐王最佳的突破口,却从不是唯一的选择。
“陆大人若与我论家国,你功勋卓著,自会留名青史,若与我论私人恩怨,那便是往事成风,再无瓜葛。”
听我这样开口,他的身形虚浮,差点站立不稳,而后失态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尽力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不可闻的恳求,“你究竟要我怎样做,才肯原谅?”
他想解释的那些,自齐王被诛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便猜到了。
可惜,他忘了覆水难收。
我扫了一眼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转而直视着他的眼眸,掷地有声地道:“我理解你当日的取舍,尊重你的决定,敬佩你的计谋,但是你说的那些并不能成为我必须原谅的理由。你当日取舍的时候,就该想过这一天,还是说……你笃定了我会回头,所以才毫不犹豫地舍弃?”我的质问,让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面我。
在他的仕途和权位面前,我终是被割舍的一方,无论解释多少遍,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我从不是他的例外。
他仍旧执拗地说道:“当初尽是我的错,可你为何不愿意再给我一次重新弥补的机会?”
“就算误会尽消、心结尽解,可当初那些伤害和折辱全都是真的。你的心中只有权位,汲汲营营之下真心可弃,权衡算计之中无人能成例外。”
我话语中的决绝,让他神色大变,仓皇失措,将他所有的胜券在握击了个粉碎。
半晌,哑然无声,仓皇离去。
15
六公主向陛下请求让我入宫指点她琴艺,可我入宫后,却见她极其娴熟地弹奏着曲子。
“公主在音律之道上天赋绝佳,又何需我来指点呢?”
她从容道:“不过是个借口,本宫只是想看看能被世人称为海上传奇的女子是怎样的与众不同,究竟值不值得尚书令放下身份、苦苦挽回……”
“殿下看过了,我不过是庸人一个。”我摊了摊手,一派坦然之态。
“京中有好事者,以此设下赌局,各自押宝,赌你是否会与陆大人再续前缘。陆大人已经极尽卑微之态,只求你能原谅,这于他的身份而言,已是难能可贵,所以京中人皆笃定你会与他重修旧好。”
闻言,我抬眸笑道:“那殿下以为呢?”
她的手抚过琴弦,“本宫倒觉得未必。”
“我已经向陛下请命,不日将归云州。”
闻言,她的眼底闪过赞赏。
四国宴后,大应王朝与东罗国之间签订国书,两国互市,设海运司。
云州虽不如京都繁华,但那里,有我未竟的功业。
姜尘也被调回京中任职,他在院子外等了许久。刚一见到我,他便砰地跪下,“让阿姊受委屈了,我来接你回家……”
入府之后,并未见薛青瑶的身影,听那些下人说姜尘给了她休书,其间因由,我也不想过问。
我在母亲面前,俯身一拜,“此去云州,再见不易,望母亲保重身体。”
薛青瑶当日竟意外地说中了,我后来的选择,确实脱离了姜家。
云州姜氏和京城姜家各立一方,互不相扰。一个海运传家,一个书香世代,终究不是同路之人。
临行前,陆行舟站在阶下,艰难开口:“当真没有缓和的余地吗?”
他永远都没办法理解我的感受。
我放下车帘前,平静说道:“你见惯了男子稳坐高台,女子如笼中鸟雀,为了几分宠爱而厮杀,也见惯了男子百般辜负而女子痴心不改,更习惯了男子几句轻描淡写的悔恨便让女子忘却伤害再度回头。你习惯了此类种种,自然不知道世间还有我这样的人,踩过的泥潭路过的坑,我绝不会让自己再陷一次。”
一语罢,他失神良久。
我踏上了前往云州的路途,那里天高海阔,自有我的天地。
16番外
尚书令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天下,世人无不震惊。
竟让我也有片刻的恍惚,不免轻叹,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距离那年四国盛宴,又过去了七载。
大应与东罗互市数载,云州姜氏盛名远播、名扬海外。
新帝也继位许久了,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陆行舟的日子很不好过,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就那样死了。
他数次立下大功,位极人臣,在朝野上下颇有威望,先帝在时甚是倚重他。
可是新帝登基,根基未稳,陆行舟在朝中的权力和威望,便会让新帝夜不安寝,已然功高震主。
可那样轻易地死了,似乎并不符合他平日里心思深沉、善于谋算的样子。
我收拾了思绪,在海边吹着凉风。
刚好遇一人,着一袭青衫,缓步而来,停在我身旁不远处,轻叹道:“有人曾说我此生汲汲营营,只重权位,权衡利弊之下,真心可弃。如今正好,宦海浮沉,辗转半生,归来仍是白衣……”
终是一场空。
我当初说过的这些话,他竟还记得,他的语气中,似有无限追忆与怅惘。
“新帝赐你风光大葬、死后哀荣……”我抬眸看向了他。
他自嘲一笑,“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心,从此世上再无尚书令陆行舟。”
那场刺杀,是新帝的安排。
而他选择假死脱身。
新帝并不在意他是否真的死了,只要在世人眼中他死了便够了。
或许,这也是他们君臣之间最后的默契。
“日后,你有何打算?”
如今前尘已断,恩怨已消,似乎还能像多年故友一般闲谈几句。
他负手而立,海风吹起他的衣衫,释然道:“隐姓埋名,四海为家。”
说完,他目光注视着我良久,转身离去,背影略有萧瑟之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