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若知错你就还是丞相夫人”管家懵了:夫人孩子都三岁了

发布时间:2025-07-21 23:20  浏览量:1

与沈瑾行一别两宽,忽忽已是五年。

此番重踏京城故土,原只为奉养母亲,接她去江南安享余年。未曾想,足尖方落,沈瑾行的信笺便如鬼魅般追至。

“麟儿将行冠礼,主位虚席,静待君归。”

“你若念及旧情,安分守己,冠礼一过,我即刻携你去府衙,销了那纸和离文书。”

“届时,你仍是这相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我指尖捻着那张薄纸,蜷在怀中的小人儿却已先蹙紧了眉头,他仰起脸,眼中满是警惕。

“娘亲,此人莫不是与您有宿怨?您如今贵为国公夫人,他凭何要您回去做什么劳什子丞相夫人?”

夜深,我正与母亲在灯下低语,苦劝她随我南下。奈何她大半生皆根植于此,早已将京城的晨昏寒暑刻入骨髓,任我磨破嘴皮,她亦是连连摇头。

絮语间,母亲话音一顿。良久的沉默后,她颤巍巍地从一口积满岁月尘香的樟木箱底,摸出另一封信。她说,这是三日前,沈瑾行差人送来的,她捂在手里几日,始终辗转反侧,不知该不该交予我。可一念及我当年为他痴狂的模样,终究觉着,此事该由我亲手了断。

母亲所言非虚。曾几何时,我宋嫣然确是被沈瑾行三个字迷了心窍,甘愿为他卸下戎装,亲手解下腰间佩剑,被那四方高墙圈禁了整整十年。

可时移世易,此刻再闻旧事,心湖却只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离京五年,连归家的路都需再三辨认,京城的街巷早已换了容颜,我又岂会惦记一个分道扬镳五载的前夫?

他的信,我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致。

那信笺本被我随手弃置,不料却被我家那个精力过剩的小魔王从字纸篓里翻了出来。这孩子好奇心重,三下五除二便拆开信封。

“娘亲,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瞪圆了眼睛,“他与您结了仇吗?您已是国公夫人,他怎敢这般无礼,还想让您回去做什么丞相夫人?”

多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海难,不仅卷走了我的记忆,更将我的人生航船推向了截然不同的港湾。

当我从一片混沌中苏醒,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救了我。他背着沉甸甸的货担,将我从嶙峋的礁石堆里,一步一个脚印地背回了镇上医馆。后来,在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我成了他的妻。日子平淡如水,却安稳得令人心安。

直至前些时日,脑中那块盘踞多年的淤血悄然消散,被尘封的过往如开闸的洪水,咆哮着冲入我的脑海。

天福是我与现任夫婿慕鹤的心头肉,这孩子眉眼间活脱脱是他爹的影子,虎头虎脑,天真烂漫。他自然不会知晓,我与如今权倾朝野的沈瑾行之间,曾有过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纠葛。

沈瑾行,当朝炙手可热的宰辅,也是曾与我一道在窄巷里追逐彩蝶、在庭院中仰望星河的少年郎。曾几何时,他是我宋嫣然刻在心尖上,誓要嫁与的如意郎君。

那年,我父与沈伯父同时蒙冤下狱,两道冰冷的圣旨,将我们两家从云端拽入泥沼,抄家,流放。

我父乃镇守边关的赫赫武将,一生戎马,麾下门生故吏无数。押解途中,多是我父旧部,念着往日恩情,一路颇为照拂,日子虽清苦,却不至绝望。

沈家的境遇,却有天壤之别。

沈伯父是寒门出身的文官,一生清正,埋首书斋,于朝中毫无根基。锦衣卫未至,那群如狼似虎的差役便已将沈府围得水泄不通,断水断粮。他们眼睁睁看着年过半百的沈家老爷,在绝望中活活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沈瑾行那刚行过及笄之礼的姐姐,与温婉的姑母一道,被几个满脸横肉的差役拖入内室“搜身”。归来时,二人衣衫尽褪,眼神空洞如死灰。当夜,她们双双投了后院那口枯井,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如花的生命。

偌大的沈家,最后只余沈伯父、伯母与瘦弱的沈瑾行被押上囚车。流放途中,本就积劳成疾的沈伯父一病不起,在一个寒风呼啸的雪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沈伯母望着丈夫冰冷的尸身,不哭不闹,只是为他细细梳理好发髻。在沈伯父被草草掩埋的当日,她纵身一跃,投入了刺骨的冰湖,随他而去。

独留下一个如惊弓之鸟的沈瑾行,亲眼目睹家破人亡,竟吓出了失语之症,终日痴痴傻傻,形同木偶。

押送的官差嫌他累赘,几欲将他弃于荒野。是我,望着他那双空洞的眼,心如针刺,跪地求我父,才保下他一命。

到了冰天雪地的北地,活下来的只余我们两个半大的孩子,自是形影不离。只是我父看沈瑾行那文弱身板,总忧心他熬不过北地的酷寒,私下劝我莫要与他走得太近,免得日后他若有不测,我会伤心。

可我哪里听得进?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沈瑾行是我唯一的慰藉,是我惨淡人生里唯一的光。我日日拉着他去凿冰捕鱼,去雪地里追逐野兔,在我的强拉硬拽下,他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眼中也重燃神采,连失语症也奇迹般地好了。

我父见他可怜,又怜其聪慧,索性收他为义子。待冤案昭雪,便带着他一同还京。

谁知刚回京,沈瑾行却对我说,他要去告御状。他说,沈家上下十八口惨死的冤魂,夜夜入他梦境,若不能沉冤得雪,他死不瞑目。他红着眼,语气决绝地让我远离他,说此行九死一生,他不愿牵连我。

我却只是摇头。“你是我宋嫣然认定的夫婿,刀山火海,我也要同你一起闯!”

就这样,我瞒着父亲,在一个月华如水的夜晚,与沈瑾行私定终身。后来,我谎称已有他的骨肉,以自身性命相挟,逼得我父在朝堂上力保沈瑾行,更逼得圣上下旨重审旧案。

经此一役,沈家冤屈得雪,沈瑾行也凭过人才学,入了圣上青眼,从此平步青云。

大婚那日,红烛摇曳,他执我之手,于我父面前郑重立誓:此生唯我一妻,若有朝一日情分不再,定会亲手奉上和离书,还我自由。

他却不知,婚前一夜,我父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他说,他总觉得沈瑾行此人城府太深。若真爱我,便该让我远离险境,而非与我有了私情后,再故作姿态地劝我离开。这分明是在利用我宋家的势力,为他自己的青云路铺砖添瓦!

我父叹息,沈瑾行少年遭逢巨变,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其心性早已非常人可比。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恐怕从来都只是他自己!

可那时的我,被情爱迷了双眼,只当是父亲多虑。我与他一同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我甚至笑着对我父说,他若敢负我,我便亲手剁了他!

我曾以为,婚后的日子会如北地一般,他出谋划策,我护他周全。

可京城到底不同于边塞。官宦人家的夫人,哪能肆意抛头露面?唯一的营生,便是周旋于各家女眷的茶会宴席之间。我乃武将之女,只懂刀光剑影,于那些弯弯绕绕的机锋和操持家务的琐碎,一窍不通。

无奈之下,我只能放下剑,拿起算盘与账本。

即便如此,依旧洋相百出。当我面对那些贵妇,因笨拙而手足无措,被她们在背后窃窃私语地讥笑时,沈瑾行却只是蹙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嫣然,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地!”

“你不能再带着边塞的粗野习气了。”

“你如今出门,代表的是我沈瑾行的颜面,而非宋将军的女儿。”

为了不让他难堪,我拼命学着与那些官眷周旋。可无论我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法让他满意。他身边,有久别重逢的温婉表妹,有仰慕他才情的官家千金。他时常在我耳边念叨:

“你为何就不能学学旁人?”

“莫要整日摆弄那些兵器了,多读些书才是正道。”

“你这般性子,日后如何为我分忧?”

“若非我家遭逢变故,你我……本不该是同路人。”

那时,我真想问他,我们有多久没一起看星星了?我的性子,难道不是他从一开始就认识的模样吗?为何从前他不嫌弃?

尽管他口中常嫌我性子不够温婉,可夜里,他依旧会紧紧依偎在我身旁。不久,我怀上了沈麟。

生产时,我险些去了半条命。稳婆说我早年在北地伤了身子,中了寒毒,此生恐怕再难有孕。我的身体也因此愈发孱弱。无奈,沈瑾行只得请来那位表妹徐娘子,帮衬我打理府中诸事。

周遭之人皆劝他纳妾,为沈家开枝散叶。他却都一一回绝了。

那时,沈麟是我的命根子,是我与沈瑾行之间唯一的血脉联系。他眉眼像我,性子却像极了他父亲,喜静不喜动。我担心他长成他父亲幼时那般瘦弱的模样,便日日督促他读书之余,也要跑圈蹲马步。

我并非要他从武,只盼他有个强健的体魄。

可当沈瑾行开始为沈麟开蒙,见到我让麟儿蹲马步的模样,便觉此举粗鄙,有辱斯文。于是,他将沈麟挪去了别院,日日只教他诗书礼仪,将他拘在书房之内。

一次,趁他外出,我拿着麟儿最爱的弓箭去寻他。麟儿见了,却厌恶地皱起眉头。

“阿娘,您又拿这些东西来作甚!阿爹说了,我这双手是用来握笔的,不是玩这些粗鄙之物的!”说罢,他竟将那把小弓狠狠砸在地上。

我气急,口不择言:“身子骨方为立身之本!你难道要学你祖父那般,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吗!”

我万万没想到,当晚,沈麟竟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学给了沈瑾行听。他冲进房内,一双眼猩红,指着我的鼻子怒吼:

“毒妇!”

“你竟敢在麟儿面前这般诅咒我父母!”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当初我真不该娶你进门!”

那一刻,我心中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决堤。我猛地起身,直视着他:“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一路人。既如此,和离吧!你曾在我父面前立誓,若过不下去,便放我自由!”

沈瑾行听罢,却发出一声淬了冰的冷笑:

“和离?你拿什么与我和离?你父亲早死了!我沈家没有和离,只有休妻!”

沈瑾行给了我三日时间,要么,安分守己地做主母,容他将那位知书达理的表妹娶为平妻;要么,就接下那纸休书,滚出沈家。

我在窗前枯坐两夜。第三日清晨,我攥紧了父亲留给我的那柄青钢剑,去找沈麟。

“麟儿,你父亲要另娶,我要与他和离,你可愿随我走?”

沈麟猛地抬头,眼神里是与他年龄不符的审视与疏离。

“阿爹不过是娶位平妻,阿娘何至于此!哪家高门不是三妻四妾?徐娘子进门,于阿爹的仕途大有裨益,于您,也能分担府中俗务,这分明是两全其美之事,您为何偏要闹?”

我望着这个我拼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心口像被剜开一个血洞。他虽极力掩饰,可那涨得通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盘算。

“沈麟,”我一字一顿,“第一,你父亲曾对你外祖立誓,一生唯我一人,他背信弃义。第二,正妻尚在,却将管家之权交予旁人,这是将我的颜面踩在脚下。第三,你做儿子的,扪心自问,是为我着想,还是在盘算你自己的前程?”

“阿娘!您莫要意气用事!”他梗着脖子,“爹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你真是沈瑾行的好儿子,”我惨然一笑,“同他一般,总能挑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我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你若跟我走,外祖家的人脉,我尽数为你铺路!”

沈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我这双手是要握笔写锦绣文章的,才不要像那些武夫一样舞刀弄枪!武将有什么好?如今天下太平,早就该鸟尽弓藏了!阿爹说得对,你就是个愚妇,是个疯女人,沈家有你这样的主母,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转身便走,身后传来他更恶毒的叫喊:“你走了,我就当你死了!永远别回来!”

我脚步未停。

走出沈府大门前,我还有一个了断。

沈瑾行起初不肯写和离书,还想在我面前耍赖。我没废话,直接将青钢剑横在他颈上。剑锋冰冷,他大约忘了,论起狠来,我宋嫣然才是祖宗。

颈间沁出细密的血珠时,他终于慌了。指尖抖得不成样子,蘸着墨,在宣纸上写下和离二字,墨迹都洇开了好几处。写罢,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疯女人。”

我冷冷回他:“再骂一句,我便剜了你的舌头。”

看着他惨白的脸,我终于痛快地笑了:“没错,胆小怕事,趋利避害,这才是你沈瑾行的本性。”

离开的第二日,我便登上了南下的船。

睡前,我又给天福仔仔细细地洗了脚。小家伙肉嘟嘟的脚丫被我捏在手里,我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双下巴。冰凉的指尖让他“呀”地叫了一声,惹得一旁摇篮里的小妹“咯咯”直笑。

“小妹笑得像只小猪!以后叫她佩奇好了!”

我被他逗乐了,这兄妹俩,脑子里都装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像极了他们的父亲。

“这可由不得你,等你阿爹回来定夺。”我柔声道,“你的名字是阿娘取的,小妹的名字,自然该由你阿爹来取。”

我的夫君慕鹤,性子跳脱,想法总与旁人不同。他总说,孩子是我怀胎十月、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取名这等大事,自然该听我的。前些日他还飞鸽传书,说我生养辛苦,小妹的名字务必由我来定。

他懂我,敬我,从不因我曾不通文墨而轻看我。与他在一起,我仿佛也变回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嫣然。只是眼下,他为了一批要紧的货,要比我们晚些时日才能到京。

不过,很快,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自我归家,关于沈瑾行的旧事便如潮水般涌来。

老丫鬟说,我走后第三日,沈府便派人上门,被阿娘命人拿扫帚打了出去。第七日,沈瑾行竟亲自登门,对我阿娘说他悔不当初,只盼我回心转意。那时我已在南下的船上,他便扬言,无论多久,都会等我回来。

后来,我遭遇船难的消息传来。据说沈瑾行状若疯魔,竟闯入宋府,将阿娘为我设的灵堂砸得一片狼藉,甚至亲手掀翻了那口空棺。

奶嬷嬷也说,沈瑾行后来跪行千级石阶,登上平安寺,只为求神佛保佑我平安。直至今日,他未曾再娶,每年清明,都会在我的衣冠冢前枯坐数日。

听着这些,我心中却只觉像在听一段别人的风月官司。与他夫妻多年,我早已看透,他最擅长的,便是审时度势,演一出情深义重的大戏给世人看。

至于沈麟的冠礼,我更不会去。五年前,我便已决意,与他和他的沈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阿娘!外祖家太好玩了!”

天福一见到满院的刀枪剑戟,便如小老鼠掉进了米缸,兴奋得上蹿下跳。阿娘瞧着他那欢喜的模样,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这孩子,跟你爹爹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闻言一怔,细细端详,天福的眉眼,竟与我父有七分神似。看着他在院中吃力地挥舞着一杆比他还高的红缨枪,我的眼眶,不知不觉便湿了。

阿娘念叨着,过几日便是阿爹的忌日,要寻个好画师,将天福的模样画下来,烧给阿爹看看。

“还有小妹呢!”我笑道,“阿爹若是见了,定会说,这丫头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正说笑间,管家匆匆来报,说有客来访。我原以为是父亲的旧部袍泽,不想,被管家领进来的,却是一个身形高大、眉眼间既陌生又熟悉的青年。

“阿娘!您……您真的还活着!”

一个与我容貌几乎别无二致的男子,正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是沈麟。

看着向我疾步而来的沈麟,我并未迎上,反倒转身,走向了兵器架。在他将要触及我衣袖的瞬间,我抄起一根木棍,在身前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院中玩耍的天福闻声而动,提着一柄小木枪冲到我身前,摆开架势,活像一头护食的小兽。

“你是谁!不许对我娘大呼小叫!”

沈麟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这个才到他腰间的小不点身上,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阿娘,他……他是谁?”他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阿娘!我是麟儿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你谁啊!”天福脆生生地回敬道,“这是我娘,不是你娘!”

恰在此时,我阿娘赶了过来,连忙劝解:“都是自家兄弟,莫要伤了和气!”

天福闻言,震惊地回头望向我:“阿娘!这家伙头发白得比阿爹还多,眼下青黑得赛过咱家旺财!我才不与他做什么兄弟!喊他一声阿叔还差不多!”

眼前的沈麟,果如传言那般形容枯槁。他站在那儿,两鬓已染上了霜白,眼底一圈浓重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掏空了的虚弱。

世人皆求读书上进,为此熬坏身子的读书人,他并非头一个。只可惜,他虽承袭了我一半的聪慧,却未得其精髓,悟性远不及沈瑾行那般通透。因此,他若想前行一步,便需付出十倍的艰辛。

可我心中并无半分怜悯,这条荆棘路,终归是他自己的抉择。

最后还是阿娘出面打了圆场,将沈麟留在了府中用饭。天福一见这阵仗,立刻像块小粘糕似的缠了过来,软语央求我喂他吃糖糕。我素来拗不过他这般痴缠,只好将手里的糕点掰成小块,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

“都多大的人了,怎的一点规矩也不懂!”

“男女七岁尚且不同席,你竟还赖着母亲喂饭!”

“当真不知羞耻!”

听了这话,天福非但不恼,反而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咯咯直笑。

“谁不知羞啦?”他朝对面做了个鬼脸,“你这分明是眼红我阿娘疼我!”

“再说啦,书上写的是七岁!七岁才不同席呢!”他理直气壮地掰着指头,“我今年才四岁,凭什么不能和阿娘一道用饭?”

言罢,他一个转身,又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阿娘,我还想吃一块嘛!你喂我,你喂我~”

“唔!真甜!”

“有娘疼的孩儿像个宝,没人要的孩儿像根草咯~”

那句“没人要的孩儿”,如同一根尖刺,让对面的气氛瞬间凝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是沈麟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谁说我没有娘!!”他猛地站起,双目赤红。

“我娘亲……她已经回来寻我了!”

话音刚落,他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便直直地望向了我,仿佛在等待一句他渴望已久的回应。

可惜,我从未打算原谅他。

“人总是轻易相信自己想听的话,”我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筷,声音冷得像冰,“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话就是真的。”

“真相是,你早就没有娘了。”

“你的娘亲,在她踏出沈家大门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我的话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银针,不但扎进了沈麟的心窝,也刺痛了阿娘的心。

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阿娘将我拽了进去,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与不解:“你怎么能对麟儿说出那样的话?”

“你不在家的这些年,若不是麟儿时常来探望我,阿娘这条命,怕是早就没盼头了!”

“囡囡,我知道你如今有了自己的日子,可你也不能对麟儿这般刻薄!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他这些年,吃的苦头还少吗!”

“从前是他年幼无知,可他现在真的知错了!”

我只是静静地,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直到她渐渐没了声息,我才开口,字字清晰:

“阿娘,难道就因为当年是一场错谬,今日我就必须与他和解吗?”

“即便那是一场阴差阳错,即便他当时只是年少轻狂,可我当年受的那些伤,却是真真切切刻在骨子里的。”

“那是我拼了性命从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可他却亲手拿刀捅向了我!”

“倘若我今日原谅了他,那我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个从沈家万念俱灰走出来的自己!”

“就算我是一个狠心的阿娘又如何?你们在将我当成他的母亲之前,能不能先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是我的夫君慕鹤教我的道理。他说,人若太在意旁人的眼光,便只能被囚禁在别人的期望里,一生不得自由。

我自问行事无愧于心,又何须畏惧他人言语?

那晚的争执,最终在疲惫中悄然落幕。自此之后,阿娘便再也不提沈家的半个字,仿佛那是一块谁都不能碰的伤疤。她一头扎进了灶房,为我和天福包了数不清的饺子,直把我们喂得肚皮滚圆,像两只行走的小皮球。

“囡囡如今是大人了,你的事,阿娘也管不动喽!”一日,阿娘轻抚着我的头发,叹息中带着一丝无奈。

“罢了,你自己拿主意便是,阿娘都依你!”她目光柔和,却也透着一股释然。

“好在朝中,你阿爹当年的那些袍泽弟兄大多还在。那沈瑾行若真敢上门寻衅,那些叔伯们,定然不会让他欺负了我们去。”阿娘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护犊的坚定。

我听着心里一暖,反握住她的手,轻松地笑道:

“阿娘,您就放宽心吧!”我轻轻摇晃着她的手臂,“我与他早已是陌路殊途,他哪里还有机会来寻我的麻烦?”

“日后即便同在京城,那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往后,咱们一家人就整整齐齐地在一处,我保准让您日日都开怀!”

话音刚落,阿娘手中的竹筷“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去京城?咱们……要去京城?”她瞪圆了双眼,满脸的骇然。

“是呀,等慕鹤一回来,咱们就举家搬回京城。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我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满是憧憬。

“囡囡,你此话当真?”阿娘仍有些不敢置信。

也难怪她如此震惊,毕竟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盆水,一泼就泼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谁能想到,竟还有重回京城故里的一日。

但慕鹤,他向来与寻常男子不同。

用他的话说,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我们母子三人便是他的根。根在哪里,他的家便在哪里。

况且,慕鹤早就捎来了信,说圣上要亲封他为国公。若阿娘不愿远赴江南,他便带我回京,让我做那风风光光的国公夫人。

“夫人,等我!务必等我归来!”信中,慕鹤的字迹急切而情深。

“待我回去,定要让那渣滓亲眼看看,没了他,你过得有多好!绝不让你在他面前失了半分颜面!”他仿佛透过信纸,都能瞧见我受委屈的模样,字里行间满是心疼。

往日里,慕鹤即便外出,至多十天半月也必然会归家。

可这一次,他离家实在太久了,久到我心底都开始泛起一丝难言的恐慌……

也不知,待到开春之时,他是否能依约回到我身边?

慕鹤的身影尚未盼到,门外却先响起了不速之客的叩门声。沈家又来人了,而这一次,立在门前的,竟是沈瑾行本人。

他带来了整整三大箱的奇珍异宝,言辞恳切,满是悔意,只求阿娘能从中周旋,劝我随他回沈家。我听完下人的回话,只觉索然无味,便吩咐人端来几盆冷水,从门内尽数泼了出去,随即命人锁死大门,任凭门外如何叫喊,再不理会。

那天,恰好是入冬的第一场雪。后来听邻人说,沈瑾行就在那风雪里,足足站了一整天。

我本以为,以他那般清高孤傲的性子,受了这等羞辱,总该识趣,从此与我一刀两断。

未曾想,第二日,他竟又来了。

这一次,他竟押着沈麟到了门前,扒光了沈麟的上衣,逼着他背上那捆布满尖刺的荆条,直挺挺地跪在我家门前。

“乐娘若不肯归府,想来是这逆子昔日之过,惹你至今心有怒火。”

“今日我便让他在此负荆请罪,还望娘子能念及旧情,开门一见!”

下人将他的话传进屋里,我听得口中的饭菜都化作了苦涩。这些读书人,果然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阴谋算计。

若今日跪在外面的是沈瑾行,我或许还要再添一把火,烧得他彻底死心。

可他偏偏,将沈麟推出来受过!

我对沈麟早已心如死灰,可我离家的这些年,阿娘却几乎将全部的心神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视他如亲孙。眼看沈麟在雪地里受此折磨,阿娘定然心如刀割,她只能转身来求我。

望着阿娘那哀求的眼神,我终是心软,应下与他一见。

这时,天福这个小机灵鬼却一头扎进了我怀里。

“阿娘!那个坏人要来见你吗?”他紧张地问。

“不行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阿爹说过,他不在家时,我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

“我要去保护你!决不能让那个大坏蛋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我一听便知,这话定是慕鹤教他的。我心中虽早已没了回头的念头,可见天福这般煞有介事的可爱模样,倒也想瞧瞧,他这小家伙究竟要如何“保护”我。

于是,当沈瑾行带着沈麟进屋时,瞧见的便是我一手牵着天福,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的景象。

看到天福,一旁的沈麟已是双眼泛红。

而对面的沈瑾行,却只是不着痕迹地拍了拍沈麟的肩,目光便转向了我。

“乐娘,多年未见,你风采依旧……”

沈瑾行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勾起旧日温情,可我身前的天福,却连半分机会都未给他。

“喂,大叔,你是不是眼神不大好啊!我阿娘明明是越长越漂亮了!”

“疼爱就像浇花,我阿爹最会浇花了,所以阿娘现在可比从前好看一百倍!”

“隔壁的王婶婶都说,我和阿娘走在一块儿,就像姐弟俩!”

天福一面说着,还一面冲沈瑾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紧接着,他猛地跳上脚凳,在我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大口,末了,还不忘挑衅地瞥了一眼下首站着的沈麟。

沈麟气得脸都涨红了,眼看就要发作,却被身旁的沈瑾行抬手拦下。

“乐娘,这孩子是……?”沈瑾行的目光,始终落在天福身上。

“我的心肝宝贝。”

谁知,听完我的话,沈瑾行嘴角竟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乐娘,莫要说笑了。”

“这孩子,与你没有半分相像之处。”说着,他伸手指向了沈麟,“你瞧瞧麟儿便知,这才是你亲生之子该有的样貌。”

“况且……”他顿了顿,语气笃定,“当年你产麟儿时伤了身子,太医断言,你此生……恐怕再难有孕。”

“如今,你又怎会凭空多出个孩子来呢?”

我胸中的怒火尚未喷薄,身侧的天福已抢先一步,像只被惹恼的小兽。

“呸!亏你还是个状元郎呢,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我长得不像阿娘,自然是因为我长得像阿爹呀!”

“再说了,都一拍两散了,还背后咒人家不能生养,真是没品!”

“我阿娘和我阿爹,恩恩爱爱,就能生下我和阿妹这样健康又可爱的宝宝!”

“不像你,就只能生出个拎不清的糊涂蛋!”

说着,天福还朝着沈瑾行做了个鬼脸。

此言一出,沈麟再也按捺不住,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利刃。

而沈瑾行,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淡淡地瞥了沈麟一眼,示意他噤声。

“长辈在此叙话,哪有你这小儿插嘴的份。”

听到沈瑾行这般说,我再也无法容忍。

“这屋中除了我,何人能算得上是我家天福的长辈?”

“不过是些有眼无珠之辈,又凭什么要我的孩儿去敬重?”我上前一步,将天福护在身后。

从前我总自卑于只懂舞刀弄枪,不识诗书大义,故而每当沈瑾行高谈阔论时,我总在一旁默然静听。

可今日,他竟敢将矛头对准天福,我便半分情面也不想再留。

正如慕鹤所言,礼数是留给知礼之人的。人家都已欺上门来,若还一味忍让,那不是自轻自贱是什么!

我的举动,让不远处的沈麟更是眼红,他竟忍不住颤声唤了一句“阿娘”。

我置若罔闻。

沈麟的阿娘早已死了,如今的我,眼中只有天福与小妹。

就在此刻,沈瑾行却忽然笑了。

“呵呵!”

“这么看来,这孩子倒的确有几分机灵劲儿。”

“不过乐娘,你若心有怨怼,尽可冲我来发作,这都是我应受的。”

“你我自幼的情分,这世上无人能及。从前的种种,不过是我一时被徐依依那贱人蒙蔽了双眼!”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如今不过是气还未消罢了。”

“只要你肯回来,我发誓,定会将从前亏欠你的,加倍偿还!”

“日后府中诸事,皆由你定夺。你想与那些官夫人交际便交际,若不愿,谁也不能勉强你!”

“如今我已是百官之首,自然能为你撑起一片天,做你最坚实的倚仗!”

“我只求你,莫要再用这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乡野小子,来搪塞我了!”

听到此处,我当真是气笑了。

沈瑾行,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沈瑾行,你究竟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东西?”

“我宋嫣然何时有过扔掉的东西,还会回头去捡的道理?”

“还有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两个,都是我宋嫣然的孩子!”言罢,我将怀里的小妹转过身,让她那张与我如出一辙的小脸,清晰地暴露在沈瑾行眼前。

你看,这孩子和我,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望着我怀中那张酷似我的脸庞,沈瑾行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掀起了巨浪。他瞳孔微缩,死死地锁住那个小小的身影。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

“乐娘,原来……传言竟是真的。”

“这两个孩子,当真是你失忆之时所生?”

“可……那又如何!”

话音未落,他便上前一步,竟想来拉我的手。

我早有防备,抱着孩子旋身一避,让他抓了个空。

“唉,乐娘,你还是这般任性的脾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无妨,只要你喜欢,我愿将他们一同接入沈府。”

“我会视他们如己出,绝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说着,他又一次靠近,伸手想去抚摸天福的头顶。

天福却机警地一缩,让他再次落空。

我听着沈瑾行这番自以为是的安排,只觉得荒谬,冷笑出声。

“我家的孩儿,就不劳沈相挂心了。”

“他有自己的亲爹,何须再去认旁人作父?”

听我这么说,沈瑾行立刻反诘。

“可他的亲爹呢?”

“你归家这些时日,可曾见过你口中那个夫君的半点影子?”

“乐娘,琉球海途艰险,风浪无情。你口中的那个他,你敢断定……如今还安然在世吗?”

他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心口。

他竟然知道慕鹤去了琉球?

难道……他已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最终,我应下了沈瑾行的要求,答应明日会去出席沈麟的冠礼。

而交换的条件,便是他必须确保慕鹤安然无恙地归来。

“沈相若想让人低头,自然有千百种阳谋阴谋。”

“可我只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若我夫君有何不测,即便不是你亲自动手,这笔账,我也会一并算在你沈家的头上!”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用一条命,来抵另一条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已旋腕出手。随身的峨眉刺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银光,贴着沈瑾行的鬓角飞旋而过,削断一缕发丝,最终“叮”的一声,稳稳钉在他眼前的梁柱上,尾羽兀自颤动不休。

我迎上他震惊的目光,嘴角微扬。

阿爹说过,要让所有人都记住,宋家的人,不好惹。

“阿娘!您可算来了!”

沈瑾行如今贵为当朝首相,沈麟作为他的独子,身份自是今非昔比。因此,今日这场冠礼,宾客云集,满是衣着华贵的京中权贵子弟。

我被安排在主位上,沈麟便带着他那群友人,一趟趟地前来拜见。

每见一波人,他都满面骄傲地向旁人介绍:“此乃家母!”

“家母自幼随外祖父征战沙场,一身武艺,罕有敌手!”

望着他如今这般炫耀的模样,我只是端起茶盏,闲闲地抿了一口。

遥想当年,他见我舞枪,只会锁着眉头斥我为“悍妇”,如今却在人前以此为荣。

他每说一次,便会朝我看来,那眼神里满是孺慕与期盼,似乎在等待我的一句肯定。

而我,只是举杯示意,再无旁的表示。

虽为生母,但我应允沈瑾行的,只是出席今日之礼。至于其他,我早已学会了不再寄予希望。不该对某些人投入多余的情感,这是我用一身伤痛换来的教训,沈麟也该学着自己领悟。

及至后来,他恳求我,在为他加冠束发之时,能亲手为他整理发冠。

我自然没有应允。

“你是相国公子,身份贵重,行此大礼,当有德高望重之宾为你加冠。”

“我不过一介武人,做不来这般精细的活计。”

此话一出,沈麟的眼眶瞬间便红了,他猛地跪下,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阿娘!”

“您是我亲娘啊!我只要您!我谁都不要,只要您为我束发!”

“我也是您亲生的孩儿,您怎能如此待我?”

他眼中噙着泪,双臂死死环住我的腰,不肯松开分毫。我无奈,只能指尖并拢,以巧劲点在他的攒竹穴上,让他暂时昏睡过去。

“沈相,我应你的事,已经办到。”

“半炷香后,公子自会醒来。”

“接下来,你承诺我的事,也望你能信守。”

说罢,我转身欲走,临行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清楚,我这个人,向来不好招惹……”

“倘若你再食言一次,那后果,你未必能承受得起。”

我刚转身,沈瑾行却再次追了上来。

这一次,他没敢再抓我的手,只是死死攥住了我的衣袖。

“乐娘……”

“父亲去后,我曾以为,只有牢牢抓住权柄,不断向上攀爬,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我错了,原来高处,是这般寒冷孤寂。”

“徐依依爱的,是我的身份,是未来的相国夫人之位。”

“那些依附于我的门生故吏,看重的,是我手中的权势,是能让他们青云直上的阶梯。”

“唯有你……”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唯有你,在乎的只是我这个人,而非我的地位。”

“是我太蠢,是我亲手将你弄丢了。”

“如今五年已过,人生,能有几个五年?”

“乐娘,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从前?”

“麟儿他离不开你,我……也是……”

说到最后,这个一向沉稳内敛的男人,眼中竟已泛起了泪光。

可听着他这番迟来的忏悔,我心中,却只剩下无尽的烦躁。

“沈瑾行,其实……”

“我当初喜欢你,并非因为你这个人,而是因为你的聪明。”

“我以为嫁给你,就能有个健康又聪慧的孩子。”

“但现在想想,我真是错得太离谱。”

“世间的好运本就不多,怎会一再落到我头上?”

“所以我不能因为你后悔了,就放弃我现在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我不能再被你耽误了!”

“绝对不能!”

说完,我拔出峨眉刺,毫不迟疑地割断他抓住的衣袖。

我不后悔曾经爱过他,但我也不会再犯傻!

天福看见我回来,欢喜地扑进我怀里。

他念叨着幸好我没有被拐走,不然他以后就会像那个便宜大哥一样,变成没有娘的孩子。

我听着,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

这孩子,和他阿爹一样,是个机灵鬼。

我以为这次之后,我和沈家之间已经彻底断了关系。

没想到,半个月后,八抬大轿和一队聘礼就出现在了宋府门口。

门外,穿着喜服的男人是沈瑾行。

“我娘子这些年受了苦,忘了我们以前的情分,我不怪她。”

“现在我用八抬大轿来接她,再娶她一次,她应该就能想起我们过去的美好时光了。”

听到这话,我气得冷笑,心想这沈相是不是记错了。

我和他已经和离多年,我早不是他的娘子,他现在怎么还装出深情的样子。

但沈瑾行听了,只是笑了笑。

“我什么时候和娘子和离了?”

“我在府衙里没看到和离书,既然没有和离书,我们自然还是夫妻!”

听到这话,我才突然想起来。

他是文臣之首,自然能悄悄从府衙拿走和离书。

而我手里的那份和离书……

我拿到后,就坐船离开京城散心,完全忘了要先去府衙登记。

当初的船已经翻了,那和离书自然……

也早就化在了江水里!

我气得想揍他,但门外全是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我动手,阿娘可能也会受牵连。

这时我才明白,这书生的一张嘴,有多厉害。

我家那条街,住的都是阿爹当年的兄弟。

有叔伯站出来为我说话,说当初和离是沈瑾行自己同意的,他怎么能现在反悔!

况且这都过去了五年,我已经重新嫁人生子,沈瑾行怎么能再来破坏我的姻缘。

但沈瑾行听了,只是笑了笑,说府衙里没有和离书,那我仍然是他的娘子。

他甚至威胁说,就算告到天子那里,我也还是他家的娘子。

他又不是没告过御状,这次他一定要把我带回去!

“乐娘,你还是赶紧上轿吧!”

“今天就算绑,我也要把你绑回去!”

“以后,不管是麟儿还是你的两个孩子,我都会当亲生一样对待,不会亏待他们!”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说着,沈瑾行不再装腔作势,直接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随后他身后的仆从扒下他的喜服,给他背上绑了荆条。

他竟然……

在我家门口负荆请罪!

这一套一套的,让我心里只想骂人。

就在我想要上前踹他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眼前闪过。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凌空一脚,直接踹在沈瑾行的心口。

“去你的!”

“死渣男!想抢我媳妇!”

只一脚,就把沈瑾行踢倒在地。

“阿爹!太棒了!”

身后是天福那小子的欢呼。

而我仔细一看,只见那个印象里温文尔雅的少年,现在正卷起袖子,恶狠狠地盯着倒地的沈瑾行。

他看到我,才收敛起凶狠的神色,赶紧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媳妇!”

“我回来了!”

那正是我思念已久的相公——慕鹤。

按常理说,当朝丞相在大街上被人击倒,这事儿必然会闹到府衙去。

然而,一来周围围观的街坊都是我父亲的旧友,府衙派人来询问时,大家都口径一致,说沈相身子骨弱,又执意要负荆请罪,这才冻得昏倒了。

二来,我夫君慕鹤此次出海,并非是为了经商,而是为了寻宝探险。他向圣上献上了能养活全国百姓的种子,名叫番薯和土豆。

还找到了把沙子变成琉璃的秘法,这可比点石成金还要稀罕,大大充实了国库。

更发明了一种能在平地上炸出惊雷的武器,叫做炮弹。

就这样,他从一名普通商贾,直接被破格封为了国公。

说实话,我也担心他如此出众,难免会招来他人的嫉妒。

但慕鹤却安慰我,让我别担心,说圣上已经和他一同服下了同命蛊。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圣上也会第一个性命不保。

所以,圣上哪敢对他下手?

只怕圣上才是最希望他能长命百岁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暗暗吃惊。

但最后,也只是嗔怪了他一句。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真是胆大包天!”

慕鹤听了,连忙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我不胆大,怎么敢娶你这只小老虎~”

一听这话,我赶忙用手肘撞了他肚子一下。

结果,换来的是慕鹤连连求饶的声音。

“老婆!我错了!!”

“你是我的命!你是我的魂!你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能娶到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婆,我最最最爱你啦!”

听着他这些甜言蜜语,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虽然我们已经做了多年的夫妻,但此刻突然听到慕鹤说“爱我”,我还是觉得有些害羞。

“你就会哄我!”

“什么命啊魂的,都是你的花言巧语……”

不过,埋怨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身上一紧,下一秒就被慕鹤紧紧地抱住了。

“老婆,我好想你哦~”

说着,一个吻便落在了我的颈间。

此时,屋外月色如水,屋里我们两人相依相偎。

因为我们都在京城,所以后来还和沈家人偶遇过几次。

有一次,我和慕鹤一起去听书,听的是他写的《取西经》。

我看得津津有味,凑到慕鹤耳边悄悄话,让他赶紧告诉我后面的故事。

慕鹤却调皮地说,让我亲他一口,他才肯说。

我忍不住好奇,就真的亲了他一口。

亲完后,他得意地指了指二楼雅间,我这才发现沈瑾行正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我们。

还有一次,我们一家去得月楼饮茶。

小妹贪玩,去抓楼里的小猫,我们三个追着她跑上跑下,忙得不亦乐乎。

正巧她撞上了来这里饮茶的沈麟,沈麟觉得她可爱有趣,和她聊了好一会儿。

直到后来我们一家找来,沈麟才意识到小妹就是我曾经抱在怀里的那个奶娃娃。

临走时,他摘下了一块玉佩,说是给小妹的礼物,只想听小妹喊他一句阿兄。

但是……

一晃,便是十年。

小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阿兄是家里人才能喊的。

虽然我们家不是很讲究规矩,但这样的道理,小妹还是懂的。

最后还是慕鹤出面,让小妹喊人。

“小妹,你可以喊这个大哥哥一声阿兄。”

“他,也算是咱家的亲戚。”

听了这话,小妹才甜甜地喊了沈麟一句“阿兄”。

沈麟听了,一下子红了眼眶。

随后赶紧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沈瑾行请求外放北地,沈麟也跟着他离开了京城,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慕鹤得到了圣上的赏识,府里每天都有来拜见送礼的人。

但慕鹤却一概不见,整日里只醉心于那些神秘的发明,只想着法子逗我开心。

天福长大后,也顺利考中了探花,成了本朝的才子。

小妹则继承了慕鹤的机灵古怪和我父亲的天生神力,和慕鹤一起整天捣鼓着神秘的发明。

她说长大了要做海贼王,去探索外面的世界。

我啊,管不了他们那么多,我只管好自己就行了。

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只要他们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问心无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