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说我天降不祥,父母将我丢进河中,等死的我被最穷的人家收养

发布时间:2025-07-26 17:19  浏览量:1

1

我的生母当初是蹲在驴棚里把我生下的。

她那痛苦的嚎叫声,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村头住着个跛脚的张瞎子,这人最爱干坑蒙拐骗的勾当。

他煞有介事地对我的生父母说:“这孩子腰间的花纹样式奇特得很,恐怕是不祥之兆啊,有妨克家人的面相!”

我那生身父亲一听这话,当下就不乐意了。

“她不过是个死丫头片子,还想克死俺家耀祖?不行不行,赶紧把她扔了!”

生母心里既心疼又嫌弃,皱着眉头看着我。

犹豫了好久,她找来一块破裤衩子把我包起来,丢在了河边的桑树下,任我顺着河水漂走。

2

“阿娘,我捡到一个小妹妹。” “你从哪儿捡来的小娃娃呀,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我从河里把她捞上来的。”

那时的我眯着眼,气息微弱,连哭都没力气了。

这家穷得只剩一间破茅屋了。

阿娘想给我重新做个襁褓,借遍了半个村子,才勉强凑到一些布头。

阿爹蹲在石磨上,已经叹了第三百七十八口气,幽幽说道:“家里再穷,也不能穷到连给一个奶娃娃的米汤都凑不出来!

我上山打两只兔子给保长送去,换点儿米面回来。”

没想到阿爹兔子没打到,反倒拖了两只野猪回来。

阿爹汗津津的脸上不见一丝愁容,满是欢喜:“想来是老天爷都觉得这孩子命不该绝,平时连个影子都难见到的大家伙,今儿一下子让我打了两只!”

从我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起,阿爹和阿兄每天都能打到些大猎物。 有时候是一只傻狍子,有时候是火狐。

日子不再像从前那么拮据,手头也慢慢宽裕起来了。

阿娘贴着我圆乎乎的脸说:“老天爷可怜我家囡囡,我们也跟着享福气啦!”

3

可能是我被河水冲下来的时候脑袋撞到了石头,到了该开口说话的年纪,我还是说话不利索。

我只是嘴巴笨,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知道自己是被阿爹阿娘收养的,因为我和他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但阿爹阿娘还是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

阿娘常常说:“要是没有囡囡,也就没有我们家现在的好日子。”

阿兄天天把我背在背上,就连打猪草都不肯把我放下。

他指着地上杂乱的杂草,一个一个地教我它们的名字:“这是火麻仁,早春种的叫春麻子,个头小还有毒。

晚春种的叫秋麻子,入药效果好。”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得阿兄特别厉害。

阿兄打猪草累了,就往草堆上一靠,拿出一卷书来教我识字。

我嘴巴笨得厉害,跟着阿兄读了半天都发不出那个音。

我一赌气,伸手拿过木棍在沙地上把字写了出来。

阿兄又惊喜又好笑,点着我的鼻头说我鬼灵精。

阿兄比我大十岁,过了今年八月就满十五岁了。

他一心想着通过读书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阿爹阿娘虽然支持他,但也没对他抱有太高的期望。

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像我们这样的贫农家庭,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眼里,恐怕还不如家里的一块石头重要。

阿兄挑灯夜读的时候,阿娘会默默地给他换一根更亮的蜡烛。

还宽慰他说:“子路,考不上也没关系,你永远都是爹娘的心头肉。

你爹现在做生意赚了些钱,就算读书没出路,爹娘也能养活你们兄妹俩。”

我裹着被子探出个小脑袋,瞌睡虫直往下压我的脑袋。

阿娘想让我躺好睡觉,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才不要呢,我得陪着阿兄读书。 说不定十年后我也能考功名呢。

4

我不太懂爹娘做的生意,只知道他们是卖糕点的。

每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得起来烧火磨豆面。

我打着哈欠从后面抱住阿娘的腰,阿娘笑眯眯地塞给我一块豆糕。

“这是刚出锅的,专门给囡囡做的最好吃的一块。” 我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娘,谢谢。”

阿娘愣住了,连手上的糕粉沫子都忘了拍,一把把我举到怀里。

她用满是惊喜和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囡囡刚刚说什么了?”

我咬着下唇,有些害羞:“谢谢阿娘。”

阿娘的泪水浸湿了我胸前的衣襟,我不知道阿娘为什么哭。

但我知道,阿娘喜欢听我说话。

这天家里的糕点卖得特别好,客人比往常多了好几倍。

阿爹干活干得腰都疼了,还不忘给我买了我一直想吃的烧鹅。

“咱们囡囡就是老天爷赐给我家的宝贝!不然我这个只会使力气的砍柴人,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能把生意做得这么红火呢!”

5

阿兄考试那天,紧张得满手是汗。

他出门前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自己的行囊有没有遗漏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兄,只能用自己的衣角帮他擦干掌心的汗。

阿兄蹲下来帮我撩开额前的碎发:“等我回来,还带你去后山打野狐。”

“阿兄,考第一。”我伸出手指和阿兄拉钩。

等到放榜那天,阿兄成了县里的第一个秀才。

县爷亲自送阿兄回家,十里八村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县爷看着我们家的草房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平时都是在这儿读书的?” 阿兄摇了摇头。

见县爷刚松了一口气,阿兄又指着草场上的草堆说:“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坐在那儿看的,还带着囡囡一起。”

县爷的脸色变得像茄子一样难看,嘴角不停地抽搐。

县里从来没出过读书人,我阿兄是百年来的独苗。

县爷当场下令,把自己在县城的一处院子送给阿兄,就想让他能安心读书,别再为家里的琐事操心,耽误了大好前程。

阿兄不肯要,县爷急得直跳脚。 “爹娘妹妹都在村子里,我不走。”

“哎呦我的祖宗,他们都跟你一起走,一个都不落!以后要是缺了书本笔墨,你跟我说一声,到我这儿来拿就行!”

我六岁那年,沾了阿兄的光,从山里的村子搬到了县城的大院子。

爹娘做生意也更方便了,不用再天天摸黑走山路。

阿兄一鼓作气,又用了四年时间考上了贡试。

我跟着阿兄走在京城的街头,被那繁华的景象迷花了眼。

我说:“阿兄以后一定能在这儿有一座自己的大宅子。”

阿兄摸着鼻头苦笑着,又不想浇灭我的期待:“京城物价贵得很,不是谁都能住得起的。

但只要囡囡想,阿兄一定努力赚俸禄,给囡囡买个大宅子!”

6

也许是我的嘴有福气。 阿兄中第后的第十天,家里来了贵人拜访。

我从大人们的交谈中得知,原来是内阁大学士林首辅看中了阿兄的才华,特地来聘请阿兄做林府长史。

还带来了很多金帛和地契,其中有一座离首辅家不远的宅院。

阿兄受宠若惊,看看爹娘又看看我。 最后只留下了那宅院的地契。

阿兄说:“在下才疏学浅,实在受之有愧,这些礼金太重了,收下我怕是晚上都睡不着觉。

只取这一间屋子,给家人求个安身的地方。

其余的麻烦还给林大人,大人的赏识之恩,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报答。”

阿兄笑着看向我:“鬼机灵的,这下让你如愿以偿了!”

我抱着阿兄的腰,仰着头对阿兄说:“阿兄厉害,长史这个职位只是暂时的。”

“好,那就借你吉言!我家囡囡说的话最灵验了!”

7

爹娘不想拖累阿兄,把县里的糕点铺子转让了。

我们家也没多少家当,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全家搬到了京城。

我们重新盘下茶楼下的一间铺面做糕点。

京城人的口味很挑剔,光是研究糕点的样式就把阿爹愁坏了。

我帮阿爹捏肩膀,不经意间看到了院子里的栀子花。

“阿爹,他们做的样子都好看,可不好吃,我不爱吃。”

阿爹揉了揉我毛茸茸的脑袋:“囡囡有什么想法,说给阿爹听听。”

“林大人家的点心做得比树上的花还精致,可没啥味道。

与其把心思花在造型上,不如多在馅料上下功夫。

造型用模具压一下就行了呀!” 我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感觉比平时半个月说的话都多。

阿爹若有所思。 他问我:“囡囡喜欢什么样的?”

“小兔子糕!我和阿兄把京都的点心铺子都逛遍了,都是做花型的,没有做小动物造型的!”

阿爹点点头:“那就按照囡囡的喜好来,咱们做小兔子糕!”

我亲手捏了几个小兔子糕,给阿兄送去。

阿兄刚上任,每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夜深了才回家休息。

看到我来了,阿兄立刻放下手里的折子,把我抱到膝盖上:“囡囡今天一个人在家有没有认真读书?”

我用力地点点头:“有,肯定有!这是我捏的,阿兄吃!”

我一抬头,才发现阴影里坐着一个人。

他用幽怨的眼神看了看我们兄妹俩。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数了数,好像不太够分:“要不,你也吃?”

“应兄真是好福气,有这么贴心的妹妹专门来送宵夜,看得我都嫉妒了!”

阿兄介绍道:“这位是林首辅的小公子。”

那人站起身,风度翩翩地说:“表字知翊,应家妹妹要是不嫌弃,可以叫我翊哥哥。”

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有点不知所措。 阿兄悄悄提醒我去行礼。

我端着食盒走到林知翊身边:“翊哥哥要吃小兔子糕吗?”

林知翊笑得脸上都起褶子了,他接过我的食盒仰天大笑:“现在我也算有人肯叫我一声哥哥了!

应子路,你能不能把妹妹让给我啊!”

阿兄微微一笑没说话,但我可不愿意。 我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搂着阿兄的脖子说:“你先排排队,下辈子我再叫你哥哥!”

“嘿!你这个鬼机灵的丫头!”

林知翊在我这儿没占到便宜,就挤眉弄眼地夸这糕点好吃。

我问阿兄饿不饿。 阿兄说林府对他很尊重,不会亏待他,让我放心。

林知翊鼓着腮帮子看着我:“应家妹妹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我嫂嫂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书塾先生,在春明堂开课教书。

妹妹要是愿意,明天就可以去读书。”

阿兄帮我整理了一下衣服,问我愿不愿意去。

“不想去也没关系,有我教你读书,你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去学堂读书。

我点点头说:“阿兄教过我,学问不能只闭门苦读,得多出去见识见识,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道理。”

“好!应家妹妹,有你这句话,从今往后,这京都我给你撑腰!

你就算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我初到京城,便深刻地感觉到这里和我那小小的家乡县城有着天壤之别。

我满心焦虑,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夜都无法入眠。

我担忧自己身上浓浓的乡土气息,会与那些出身名门的高门子弟格格不入,从而遭人嫌弃。

我在门前局促不安地徘徊着,脚步好似被钉住一般,不敢向前踏入一步。

就在这时,一股幽幽的馨香从身后飘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呀,你就是子路的妹妹吧,躲在这儿干什么呢,大家都等着你呢!”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包裹住我的手,她宛如花仙降临,将我从这世俗的忐忑中解救了出来。

可我这笨拙的嘴却像被封住了一样,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谢谢阿姊............”

“跟我客气啥呀,我叫秦时月,是林知翊的表姐,前些日子他老是跟我念叨,说应家妹妹可爱极了,让他一直念念不忘,就盼着你来了!”

按年龄算,我是春明堂里年纪最小的学生。

这里的所有人,我都得尊称一声阿兄阿姊。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对待我的态度,就像相识已久的老友,丝毫没有因为我出身贫农而轻视我。

后来,我从教书先生那里得到了关于他们这种态度的答案。

“庸国高祖在乱世中崛起,看重有才能的臣子,而非门第出身。

只要是通过自己刻苦学习考取功名的人,都应该一视同仁,不应该存在门第之间的攀比。”

我心虚地抠着手指,心里清楚这哪里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分明是沾了兄长的光。

我和秦阿姊坐在一旁,林知翊在斜前方时不时回头冲我挤眉弄眼。

先生轻咳了一声,拿着戒尺在林知翊面前晃了晃,他这才老实了下来。 林知翊的背影看起来十分不自在。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旁边坐着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少年。 林知翊似乎很害怕这个少年。

秦阿姊轻声对我说:“那个人和阿翊从小就不对付,先生是故意安排他们坐在一起的。这真是冤家路窄,没办法呀!”

我好奇心顿起,忍不住看向那个少年。

他神情淡定,面容如同美玉一般。

我看得入了神,突然,他转过头来,与我的目光对上,吓了我一跳。 “那是谢云昭。”

秦姐姐接着和我悄声说道,“他是谢侯的嫡长子,性格高傲得很,整个庸京城,能被他瞧得上眼的人可没几个。”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林知翊像怕蛇蝎一样怕他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回到家后,兄长问我今天在学堂的感受如何。

我回答道:“那些阿兄阿姊对我都很好,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目中无人。

不过……那个谢候家的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兄长你认识他吗?”

兄长帮我收拾好书本,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但听林大人提过,他很聪明,但太过骄傲自大了。”

我说:“知人知面难知心啊。我看他不像坏人。”

兄长鼓励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用心去和别人相处就好。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已经在春明堂上学两年多了。

比起我的学业成绩,兄长更注重对我品行的培养。

他在外出赈灾、修建堤坝的时候,会给我讲述水利建设对国家的重要性。

也会直言不讳地指出在大灾大难面前人性的弱点。

在休息的日子里,他会带着我做很多糕点,然后一起到城外的大相国寺脚下,帮助贫农施粥、耕地。

对此,兄长只说:“勤奋读书是一条出路,但做人不能忘记自己的出身。” 我在城外碰到过谢云昭好几次。

他经常出去帮助流民安置。

他卷起袖子,面朝黄土劳作时,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尊贵的公子。

兄长总是对谢云昭赞不绝口。

或许是受林知翊的影响,每次面对谢云昭,我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怎么到处都有他的身影呢! 我不甘心被他比下去。

在学业上,他考第一,我就争取考第二。 他发放粮食,我就施粥救济。

他骑术第一,我就努力在射术上拿第一。

我这股较劲的劲头,连林知翊都自愧不如。

林知翊这个平时成绩垫底的纨绔子弟,在我的带动下,成绩也越来越好。

兄长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林知翊就像我的兄长一样,处处照顾我。

有时候他那热情过头的样子,连秦阿姊都受不了了。

我也只把他当成哥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有一次,我给林知翊带的小兔子糕被谢云昭拿走了,他们俩当场就打了一架。

8

清晨的露水透着寒意,谢云昭穿着一件单衣坐在树下,皱着眉头认真读书。

他突然闯入我的视线,让我握着书袋站在廊下,双脚像被钉住一样无法挪动。 “怎么不进去?”

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 我吓了一跳,转身的时候差点踩住自己的裙角。

抬头一看,是林知翊那双充满戏谑的桃花眼。

他今天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锦袍,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我、我……” 我一紧张,又开始结巴起来。

林知翊突然弯腰凑近我,近得我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他调侃道:“阿囡,昨晚在我家书房骂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

我的耳根一下子红了,莫名地心虚起来,生怕被别人听到。

赶紧捂住林知翊的嘴说:“那不是你让阿兄带着我一起给你送伤药吗,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奇怪呢……”

林知翊嗤笑了一声,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树下的那个人。

然后他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传来温热的感觉,原来是刚出炉的桂花糖糕。

“小爷要是哪天不奇怪,就改名换姓!你早饭还没吃吧,小爷专门骑马到西市给你买的,趁热吃,别再被哪家馋嘴的狗叼走了!”

好像感应到了我们的谈论,谢云昭突然抬起头来。

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过来时,我手一抖,糖糕差点掉在地上。

“一大早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胃会不舒服的。”

谢云昭缓缓走来,他的声音冰冷,就像冬天结冰的湖面。

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拿走了我手中的糖糕,给我换了另一个纸包。

这可把林知翊气坏了,他跳着脚问谢云昭是什么意思。

这东西在我怀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让我左右为难。

两边我都得罪不起啊…… 这时,学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正好把我从这尴尬的局面中解救了出来。

秦时月探出头来,眼睛睁得圆圆的:“我说怎么不见人,原来是被阿翊堵在这儿了!快进来,先生要检查《诗经》背诵了。”

谢云昭眼皮都没抬一下,说:“林草包,你的《诗经》背完了吗?”

“你敢骂小爷草包?!我……”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老先生拄着藤条走进来。

这时我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姑娘,大概比我大两岁,下巴抬得高高的。

我好奇地问秦阿姊那是谁。 阿姊说她也没见过。

谢云昭捂住林知翊想要骂人的嘴,轻声说:“她是江北兵府总督的千金,苏晚。”

苏晚的目光在学堂里扫视了一圈,看到谢云昭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阿昭哥哥!”

林知翊不屑地扭过头去:“原来是拐了好几个弯的老相好表妹来了……”

秦阿姊打了林知翊一巴掌,让他闭嘴。 苏晚走到我前面坐下,回头上下打量着我:“春明堂什么时候连商贾家的女儿都能进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学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低下头,紧紧攥着衣角,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林知翊重重地合上书本,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苏小姐可能不知道,”

他笑着说,语气轻佻,但眼里却透着寒意,“应家妹妹的兄长是今科进士,五品郎中,还是家父的关门弟子呢!要说门第——”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似乎比某些靠祖荫混到京城上学的人要强一些吧?”

苏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无辜地看向谢云昭寻求帮助。

我低着头专心看书,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道这个苏家小姐是怎么把我的身世了解得这么清楚的,但肯定和谢云昭有关系。

一想到这,再加上林知翊说的那句“老相好的”,我心里就像坠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堵得难受。

谢云昭突然开口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春明堂选人向来看重才学,而不是门第。你既然来求学,就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吧。”

“阿昭哥哥!你怎么帮着这个商贾家的女儿说话呀!”

“这不是帮谁的问题,只是就事论事。你出身官宦世家,靠着祖荫,但行为刁钻,说话刻薄。

她出身不好,却勤奋努力,样样都很优秀。你没道理这么做。”

我偷偷看了谢云昭一眼,却发现他已经低头看书了,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老先生捋了捋胡须,点点头说:“今天考《卫风》,就从……应姑娘开始吧。”

我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自在。 经过刚才的事情,我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那首《淇奥》在我脑海里变得支离破碎。

“瞻彼淇奥……”我刚开口,窗外突然飞进来一只翠鸟,停在了窗棂上。

阳光透过它翠绿的羽毛,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不知道为什么,完整的诗句突然在我脑海中清晰起来。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我清脆的声音在学堂里回荡,一字不差地背完了全篇。

林知翊在下面偷偷给我竖起了大拇指。 就连谢云昭都转头看了我一眼——虽然很快又转回去了。

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乱成一团。 我这是怎么了呢?

9

放学的时候,林知翊匆匆忙忙地追上来:“阿囡你慢点儿!明天休息,我带你去西市逛逛怎么样?

听说新到了一批海外的稀罕玩意儿……” “阿翊……”

秦时月无奈地说,“你忘了明天要陪外祖母去大相国寺上香吗?”

林知翊安慰我说:“别往心里去,那个苏晚从小就喜欢谢云昭,她看所有接近谢云昭的女孩子都不顺眼。

但你和谢云昭也不熟啊,她怎么……”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盯着脚下的石板,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林知翊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突然眼睛一亮:“明天去不了西市了,要不……阿囡和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吧?

我祖母可喜欢你了,她天天盼着你去看她呢!”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没听说过带人去相国寺玩的。”

谢云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

在阳光下,他腰间的玉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林知翊立刻火冒三丈:“谢云昭你少管闲事!我带阿囡去哪儿玩还用得着跟你汇报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我赶紧打圆场:“我、我明天要帮我娘做糕点……”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算什么理由啊? 谢云昭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应记的糕点我母亲很喜欢,如果方便的话,我出钱,你帮我多做一些。”

林知翊瞪大了眼睛,就像见了鬼一样:“谢云昭你居然会笑?!”

谢云昭马上又恢复了冰冷的表情,转身就走。

林知翊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凑到我面前说:“后天!后天我一定带你去西市!”

10

我在一阵阿娘的怒骂声中悠悠转醒。

只见门外站着一对夫妇,扯着嗓子嚷嚷着要找他们的女儿。

“哪来的想占便宜的人,居然跑到我家门前讹人了。

我家就一儿一女,可没见过你家女儿!”

在我的印象里,阿娘向来温柔婉约,说话轻声细语,从未见过她这般火冒三丈的样子。

门口那对夫妇依旧不依不饶,赖着不肯离去。

阿娘抄起钉耙驱赶他们,这才让他们消停了下来。

阿娘转过头看到我,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阿娘!”我飞奔过去,紧紧抱住阿娘,为她擦拭眼泪。

阿娘长舒一口气,拉着我走进偏房:“来,我有事儿和你说。”

其实这件事我从小就有所预感,要直面真相,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

我是个孤儿,是被阿兄从河里救上来的。

这一家子人,没有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却日复一日地把我当作至亲对待。

我依偎在阿娘膝前:“囡囡这辈子就只认您这一个阿娘,不管别人说什么,囡囡都不会认其他人。”

心情糟糕透顶,这时林知翊喊我出去玩,我一点儿都不想动。

我隔着院墙对他说:“我身体不太舒服,等下次休沐再陪你出去吧。”

林知翊或许听出我声音沙哑,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你好好休息。”

我早早来到春明堂,却发现已经有人先我一步到了。

谢云昭像往常一样坐在树下认真背书,我的桌上放着一包药材。 我站在窗口望向他。

谢云昭的眼神如同清澈的泉水,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那是金银花和甘草。”谢云昭合上书本,玄色的衣袖在风中轻轻飘动。 我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说你昨天生病了,煎水喝会好一些。”

谢云昭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依旧清冷,但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他起身朝我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我的心上,手里还拿着一个青瓷小瓶。

“这是宫里药师配制的润喉丸,配合着用,病会好得更快。”

我接过瓷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了窗框。

谢云昭却神色淡定。

我脸颊发烫,低下头闻了闻药包,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谢、谢谢……”我结结巴巴地致谢,差点咬到舌头。

“怕我?” 他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皱起眉头。

我像拨浪鼓一样摇头:“不、不是……” “那为什么躲开?”

我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听到他轻轻一笑:“我倒是忘了,林知翊昨天来看过你。”

我猛地抬起头,只见他眼帘低垂,睫毛颤动,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我也由此看清了谢云昭是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暖的人。

我放下手中的瓷瓶,翻着布包,找出一支被细心包好的毛笔。

“这是我自己做的,比较粗糙,我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想着你也不缺,希望你不要嫌弃。”

“你做了几支笔?” 谢云昭问得莫名其妙。

我不知所措地说:“就这一支,自己试着做的……如果谢公子不喜欢,我改天换个礼物送给你!” “不用,这个就很好。”

谢云昭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快到要飞起来了。

学堂里的学子们陆续到来,打破了只有我们两人的尴尬氛围。

苏晚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跑到谢云昭身边,甜甜地说:“阿昭哥哥,你看我新买的发簪好不好看……”

接着苏晚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看到苏晚对谢云昭如此亲昵,我心里有些恼火。

林知翊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今天校考,我和表姐换了座位。

你给我看一点点,就一点点就行!不然我爹又要打我屁股了!”

我不禁皱起眉头:“谢公子成绩最好,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林知翊好像做了亏心事,用笔杆挠了挠后脑勺。

“我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每次和你坐在一起,我的校考成绩就比平时好很多!

但和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坐一起,就像被他克制了一样,每次都考倒数……” 我低声轻笑。

抬头看到苏晚叽叽喳喳地和谢云昭说个不停,烦躁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在话本里出现。

我不敢有过多的幻想,只能埋头苦读,这才让心情平静下来。

送药这件事过后,我和谢云昭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

11

平时见面只是轻轻点头问好。 偶尔在学习上遇到难题时,我才敢主动向他请教。

日子如潺潺流水般悄然流逝,分离的时刻终会到来。 自称是我亲生父母的人又几次上门闹事。

他们翻山越岭,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我家。

那女人故意在自己脸上抓出几道红印,跪在应家门前大哭大闹:“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如今你傍上了好人家,过上了千金小姐的日子,却把我和你亲爹丢在山里十几年不管不顾,你小小年纪心肠怎么这么狠!”

“是啊是啊,你亲兄弟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娶媳妇传宗接代了……你过得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也不想想我们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不愧是灾星妖女,一点良心都没有!”

男人附和道。

阿娘告诉我,他们是为了钱而来,现在家里富裕了,多给点钱就能把他们打发走。

我小时候的记忆是靠阿爹、阿娘和阿兄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

对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印象。

我拿出自己的私房钱递给那个女人:“你们说的我听不懂。

我娘教我,世上的人都不容易,拿了钱就走吧。

要是再上门骚扰我家人,我就报官了。”

男人不依不饶,非要我在家里给他们安排住处。

“你要是不给我们养老,我就赖在你家!

听说你那个兄长现在在朝廷当官,那我就告到朝廷去,告你个不孝父母的罪名,让他丢官罢职!

你们这一家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听了这话,我真的生气了。

我自认为性格随和,再生气也会好好和人讲道理。

这两个人无理取闹,一天都没养过我,却要我现在的家人养活他们。

我火冒三丈,难得凶狠地说:“去告啊,尽管去告!

我是个弃婴,你们一天都没养过我,老天保佑,多亏应家爹娘给我一口饭吃。

要是你们想毁了我这一家的生活,那我这条贱命也不要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也要保护应家周全!”

那对夫妇似乎被我拼命的气势吓到了,对视了一眼,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散去,我正准备关门。

谢云昭像挺拔的松柏一样,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看着我。 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到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关上了大门。

我及笄那天,谢云昭不请自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打开一看,是一对牡丹花簪,金丝缠绕,花蕊上点缀着明珠。

我抬头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他那双黑眸里藏着温柔的笑意。

院墙外,秋日的阳光格外明媚。

我手足无措地说:“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还不起……”

12

谢云昭摇摇头:“我要出趟远门,路途遥远又颠簸,怕没时间和你道别。阿囡,生辰快乐。”

我眼皮猛地一跳,反应迟钝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来和我说这些。

谢云昭不顾我的推辞,自顾自地给我戴上发簪。

“不用给我回礼,这次去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一年半载,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斟酌了一下说:“千言万语,只愿郎君平安归来。” “好,借你吉言。”

谢云昭语气平淡,但眼中的温暖始终未变。

我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果然,一连半个月谢云昭都没到学堂。

“阿囡?阿囡!”林知翊在我眼前挥了挥手,“你发什么呆呢?”

我慌忙合上书:“没、没什么。”

林知翊得意地看了看谢云昭空着的座位,突然压低声音说:“你知道那个冷冰冰的家伙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吗?”

我摇摇头,心里却期待着林知翊快点说出来。

“听我娘说,他是谢侯妹妹未婚生下的私生子,谢家人觉得丢脸,才把他记在侯夫人名下。

虽然表面上说他是嫡长子,但侯府从来没打算让他继承爵位。”

我的心一沉,这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事。

林知翊自顾自地说:“边关战事紧急,谢侯受伤不宜出征,那个家伙自己去请旨带兵打仗了,也不知道他抢什么风头。

诶……不说他了,你帮我看看,这是小爷我花大价钱从名师那里求来的山水图,给我祖母做寿礼怎么样?”

林知翊说着,掏出一卷画轴。 我心里莫名地沉重,敷衍着说:“很、很好看啊……”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总觉得缺点什么,你快帮我看看,要不要再添几只仙鹤在上面?”

我满脑子都是谢云昭在战场上生死未卜的事情,根本听不进林知翊说的话。

苏晚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要是想找人参谋,也得找个懂行的。

从山村里来的野丫头能见过什么世面?”

林知翊脸色一沉:“苏家的家教就是叫你偷听别人说话吗?”

苏晚不以为然,反而凑近了一步:“林小公子难道不知道?

这应姑娘可是出了名的灾星妖女。你和她走得这么近,不怕……”

“胡说八道,信不信小爷我揍烂你的嘴!”林知翊厉声打断她。

我却如坠冰窖。

怪不得我会这么想,原来是苏晚把我亲生父母找来,送到我家门前的。

我早该想到的。 苏晚得意地扬起下巴:“不信你问她。

13

她亲生父母就是因为怕她克兄弟,才把她扔河里的。

你和她走得这么近,不就是因为她那个兄长有前途吗?

可她和应家人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你还护着她干什么?

就凭你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丫头,还想让阿昭哥哥亲自给你送礼?

痴心妄想!” “够了!”秦时月打断苏晚的话,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阿翊别跟她废话,我们走。”

我被他们拉着一路快走,直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停下来。

我挣脱秦时月的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她说的是真的……” “阿囡!”

林知翊突然按住我的肩膀,难得严肃地说,“命格这种说法虚无缥缈,你不用放在心上。

子路兄现在仕途顺利,你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哪有她说的那么惨!

就算是养子又怎样,我只看到伯父伯母还有子路兄把你当成宝贝!

我看她就是嫉妒你!” “是啊,先生教导我们要品德高尚,不能以出身论高低。

倒是苏晚处处刁难,我才懒得和她计较!”

秦阿姊帮我擦干眼泪,对苏晚揭人短处的行为十分不屑。

我破涕为笑。 我原本想拜托林知翊帮我打听一下亲生父母的去向,以免连累到我阿兄。

没想到林知翊摆摆手说:“他们早就不在京城了,听说他儿子摔断了一条腿,就急急忙忙回家了。”

我惊讶地说:“你、你们早就知道了?”

“天子脚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身世是你家的私事,小爷我和你交朋友看重的是你这个人!”

原本以为他们知道我的身世后会看不起我,没想到是我心胸狭隘小看了他们。

14

我虽然出身不好,但有疼爱我的爹娘,有把我捧在手心里的兄长,还有几个知心好友,这一生也足够了。

掐指一算,半年过去了,谢云昭还没有回来。

林知翊的生辰快到了,天天提醒我要给他准备好及冠的礼物。

我亲手拓了一份摩崖石刻,想让阿兄帮我装裱一下。

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阿娘又在不厌其烦地催促阿兄结婚。

兄长今年二十五岁,之前一直专注于读书,后来得到朝廷重用,一心扑在仕途上,对婚姻大事完全不关心。

阿娘愁得两鬓斑白,“婚姻是大事,你怎么能这么不上心!”

阿兄抬起疲惫的双眼,向我招招手:“我是个大男人,阿娘就别操心了。

倒是囡囡,现在已经及笄了,我得给她找门好亲事,不能让她受委屈。”

“囡囡有没有心上人?” 我红着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林小公子生辰快到了,我想请阿兄帮我裱好这个拓卷。”

阿娘低头沉思了一下:“囡囡,你和林公子走得很近,不会是喜欢他吧……” “阿娘!我把阿翊哥哥当兄长看待!你说什么呢!”

我急了,从小到大第一次对阿娘大声反驳。

阿兄耸耸肩,表示不知情,“年轻人的感情,很难说清楚,很难说清楚!”

15

林知翊及冠那日,谢云昭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瞧见他脖子上那道浅浅的伤,我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平安回来就好啊。

这两个人呐,就像是天生的冤家。前半场还和和气气地举杯畅饮,后半场就开始拌起嘴来。

起因就是林知翊显摆那幅摩崖石刻,说是我特地为他拓印的。

“这上百里路,辛苦阿囡专门为我跑一趟,可见这些年我没白疼你啊!”

林知翊得意地说道。 谢云昭冷哼了一声,端起酒盏大口灌着酒。

林知翊还不罢休,继续拱火:“这么珍贵的心意,我该把它放在哪儿好呢……要不就挂在我家前厅。

这样来来往往的人天天都能看到,才不辜负阿囡对我这个兄长的一片真心!”

谢云昭生气地把手中的酒盏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你这张臭脸什么意思啊,在我这么重要的日子让我难堪!

别以为你刚打完仗回来我就不敢和你吵!”林知翊嚷道。

谢云昭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俗不可耐。”

我本想上去劝和,可看到谢云昭那幽怨的眼神,只能无奈地坐了下来。

谢云昭喝完一壶酒,便站起身离开了。

我紧张地揪着衣角,心里特别想追出去跟他解释清楚。

而林知翊也像发了疯似的,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那一刻,我真是左右为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林知翊喝得眼睛都迷离了,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抬起头,竟发现他眼底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今天小爷我及冠了,是不是小爷我的面子最大!”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是。”我随口应道。 “你答应我一件事儿呗。”

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儿?”

我问道。 林知翊左右看了看,悄声说:“谢云昭之前是不是送了你一支发簪?”

我惊讶地点了点头,这事儿我可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要是能嫁给他,我就帮你阿兄找一门好亲事!

我觉得我表姐就很不错……”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脚踢过去。

他这分明就是把我当成他和谢云昭争斗的棋子了。

他敏捷地躲开,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真的,谢云昭虽说性子冷了点,但他人品好,家世也好。

你要是能嫁进谢家……” 我心里清楚,自己身世平平,根本配不上谢云昭,而且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苏晚。

不管怎样,这门婚事也不是我想嫁就能成的。

再加上我气他拿我当工具,一气之下扭头就走。

我压根没把林知翊的疯话当回事儿,谁能想到,三天后,谢家居然真的派了媒人上门。

“谢候府要迎娶我家囡囡?”

阿娘手里的茶盏差点都掉地上了,“这……”

媒婆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是谢大公子亲自挑选的聘礼呢。”

我躲在屏风后面,听得目瞪口呆。

阿兄把媒人送走后,把我叫到了书房:“囡囡,你和谢云昭……”

“我没有!”我着急地摆手,“就是在学堂里说过几句话而已……”

阿兄若有所思地说:“谢家门第太高了,本来不是最合适的选择。但谢公子亲自派人来说媒……”

他停顿了一下,“你要是不愿意,阿兄去回绝掉就行。”

我咬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可不能当成儿戏。

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谢云昭突然上门提亲,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到院子里看月亮。

突然,墙头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我吓得赶紧抄起扫帚。

“别打!是我!”林知翊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衣摆还刮破了一块,“谢云昭真的上门提亲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翻墙进来就为了问这个?”

月光下,林知翊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阿囡,谢云昭虽然是我的死对头,但……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你要是嫁给他……” “林知翊。”

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是你跟谢云昭说让他来我家提亲的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你自己还说命格之说都是假的。

你这是拿我当你俩争斗的工具!” 他一下子愣住了。

我失望地转身要走。

16

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等等!对不起!其实……我是有点私心,我看他不顺眼。

就想利用你治治他的性子,我看他平时对你还是有点好脸色的。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利用你的!”

林知翊又接着说:“那姓谢的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我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真的喜欢上谢云昭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就我傻乎乎的,整天只知道在学问上和他较劲儿。

林知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要是不愿意,我明天就去找谢云昭打架!

让他把这门亲事退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被你爹罚跪祠堂?”

林知翊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叹了口气。

三天后,我答应了这门婚事。

纳彩那天,谢家送来的聘礼堆得满院子都是。

最醒目的是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雕刻成了牡丹花的形状。 “牡丹?”阿娘一脸疑惑,“怎么送这个呀?”

谢家管家笑着解释:“我家公子说,他打仗立了功,特意跟圣上请了旨意破格办这场婚事。

应姑娘蕙质兰心,聪明伶俐,就该用牡丹来做聘礼。”

我站在一旁,手指轻轻触碰着那珊瑚花瓣,那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却让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我及笄那天他送我的牡丹花簪,现在又送来了这株红珊瑚牡丹。

“阿娘,谢公子他……” 我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阿娘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拍着:“囡囡,娘看得出来,你喜欢谢公子。”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阿娘说得没错。 自从谢云昭在学堂外的树下等我,递给我那包药材的时候,我的心就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

她不知道,在春明堂的那些日子,谢云昭虽然表面上很冷淡,但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默默地出现。

他记得我喜欢的书,知道我怕冷。

甚至在我被苏晚刁难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帮我解了围。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心肠好而已。

没想到他真的会听林知翊的话,直接来我家提亲。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少男少女那颗悸动的心早已悄悄发芽了。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三个月后。

这期间,谢云昭不能和我见面。 他又被派出去收拾战场的残局了。

我让人送了封信,好不容易和他偷偷见了一面。

这是自林知翊及冠礼之后,我和谢云昭第一次单独见面。

他紧张得把衣角都搓皱了:“我以为你会退掉这门亲事……”

我什么都没说,把一个装着平安符的荷包递给他。

“你们没有嫌弃我的身世,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我怕你……”

听到“如意郎君”这几个字,谢云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囡囡,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谢云昭不在家的时候,侯府经常派人送一些新奇的东西来——有江南的丝绸、西域的香料,甚至还有海外来的会唱歌的机械鸟。

最让我惊喜的是,大婚前七天,谢家送来了一套嫁衣。

那不是普通的红色,金线绣成的花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送嫁衣的嬷嬷笑着说:“这是我家公子亲自画的图案,请了京城最好的绣娘赶了三个月才做出来的。

公子说,应姑娘配得上天下最美的嫁衣。”

我眼眶都热了,想起谢云昭那双总是平静得像深潭一样的眼睛。

他竟然这么用心。

大婚前一晚,林知翊又翻墙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壶酒。

“明天你就要嫁人了,小爷我特意来给你送行。”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倒了两杯酒。

我接过酒杯,轻声说:“阿翊哥哥,谢谢你。”

林知翊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难得听你叫我一声哥哥!来,干了这杯!”

喝了几杯酒之后,林知翊的脸都红了。

他盯着酒杯说:“那冰块脸喜欢你很久了。

他出征前还特意来找我,说要是他回不来,让我照顾你。

你知道是谁把你那对狠心的爹娘送回去的吗?

就是他!那小子事事都为你想得特别周到,我做什么都比他慢一步……”

我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手里的酒杯差点都掉了。

我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他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呢?”

林知翊苦笑着说:“那死冰块脸性子太倔,总觉得你年纪小,怕吓到你。

要不是我激他,他估计到现在都不敢提亲呢!”

我低下头,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谢云昭对我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早得多。

命运捉弄人啊,算命先生的一句话,就让亲生父母把我抛弃了。

但我却遇到了这么好的养父母和兄长。

现在又要嫁给真心对我的人了。 林知翊举起酒杯:“明天你就要做新娘子了,小爷我祝你和那冰块脸白头偕老!

虽然他性子冷了点,但对你……” 他眨眨眼,“绝对是热情似火!”

“林知翊!”我又羞又恼,抓起一块糕点朝他扔过去。

他灵活地躲开了,大笑着翻墙走了,只留下一句:“明天见,新娘子!”

大婚那天,天刚蒙蒙亮,阿娘就带着梳妆娘子来了。

我穿上那件牡丹嫁衣,坐在镜子前梳妆。

镜子里的少女眉清目秀,眼里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阿娘一边给我梳头,一边念着吉祥话,声音都哽咽了。

阿兄站在门外,穿着新衣服,神情很是复杂。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花轿停在谢府门口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轿帘被掀开,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伸了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碰到谢云昭手掌的那一刻,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到了心底。

他的手比我想象的还要温暖,稳稳地握着我,好像在无声地承诺: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宫里的内官奉了圣旨在我的婚宴上宣读: “朕惟朝廷设爵,以酬勋劳;臣子效忠,宜膺宠锡。

“尔三品临海侯之子谢云昭,英姿俊发,义勇兼资。

“近者逆氛不靖, 尔乃奋武扬威, 运筹决胜,克平祸乱,功在社稷。

“朕心嘉悦,特沛殊恩。兹晋封尔为一等忠勇公爵, 锡之诰券, 世袭罔替。

“允彰懋赏之典,用表忠勤之范。 “尔妻应氏, 夙娴内则,克相其夫, 兹封为一等诰命夫人, 俾膺翟茀之荣, 同沐鸾纶之宠。

“爵以显功, 恩以昭德。尔其益励忠忱,永承休命。

钦哉!”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牡丹命格的真正含义—— 不是克亲孤煞,而是像牡丹一样,经历风雨之后,终将绽放出最绚丽的光彩。

林知翊捶胸顿足,哀嚎着:“姓谢的你小子怎么这么好命啊!上学的时候读书比我好就算了。

居然还能在大婚当天得到圣旨!早知道我就不把这门好亲事让给你了!”

送入洞房后,喜娘们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谢云昭。

我犹豫了半天,脸红红地低着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谢云昭……” “还叫我谢公子?”

他笑着,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该改口了,夫人。”

这一声“夫人”让我的心猛地一颤,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谢云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耳坠,和他之前送我的发簪正好配成一套。

他给我戴上耳坠,声音低沉地说: “母亲说要留给她未来的儿媳。”

我惊讶地看着他:“可是林知翊说……”

谢云昭挑了挑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林知翊跟我说的关于他身世的事儿讲了出来。

谢云昭听完,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他倒是打听清楚了。”

谢云昭拉着我坐在床边,“没错,我确实是姑姑的儿子。

但父亲母亲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一样,根本不在乎血缘。”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就像应家人对你一样。”

是啊,血缘可能决定了出身,但是真心才能决定归宿。

窗外,一株绿牡丹在月光下静静地绽放。

就像我们年少时的那份感情,终于迎来了最灿烂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