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寡妇命,算命的说我嫁谁谁死,爹娘一合计,把我嫁给隔壁死对头
发布时间:2025-07-23 20:1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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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寡妇命,算命的说我嫁谁谁死。
爹娘一合计,把我嫁给隔壁死对头,这样既处理掉一个赔钱货,又能在我克死对方后,捞上一处好宅子。
可是自从我嫁给那瘸腿少年,他的腿不但好了,还一路高中,直至状元。
后来我被封一品诰命夫人,爹娘带着弟弟讨饭来京城,求我收留。
我给他们十两银子,并一位算命先生。
先生告诉他们:「你女儿克亲,你们要投奔她,拿到银子也没命花。」
1
盖头遮住视线时,我爹娘还在咒骂罗衍。
「黑心烂肚的东西,他自己瘸就把咱家的鸡也打瘸了,见不得别人好,我偏让他死得早。」
我小声说:「娘,是咱家的鸡先啄了人家的菜。」
「闭嘴吧你。」
我娘一指头戳我脑门上,「人还没过去,心就跟他一家了,你怎么那么贱呀你?
「旺财我跟你说,嫁过去就想办法早点克死他,他那宅子,我可是等着给你弟娶媳妇儿呢。」
我垂下头。
隔壁的人家,是十年前搬来的。
起先还有个老婆婆,日子也好过些。
后来婆婆病逝,少年又伤了腿,家便日渐落魄。
我娘看那边宅子大,少年又是一个人,就时常过去拿走他家的东西。
偏偏少年不是吃亏的性子,看到我娘去,便拿东西砸她,小石头、木棍、铁锨,总之他拿到什么用什么,有次还拿了一把菜刀,把我娘吓得不轻。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娘彻底恨上了隔壁。
不是悄悄给少年使坏招,就是到处说他坏话。
这次若不是算命的说我克夫,同村五十岁的木匠退了续弦的亲,她也不会着急把我嫁给罗衍。
「他虽然只给二两银彩礼,但等咱家旺财把他克死,那宅子便是咱们的,正好给光宗娶媳妇儿用。」我娘说。
我爹还特意问了算命先生,像我这种情况,多久能把人克死。
先生说,多则两三年,少则几个月。
他们立时安心,催促着我赶紧嫁过去。
两家人挨得近,连轿子也不用,只顶一块红盖头,把我从这院领进那院,这婚事便成了。
坐在简单的木床上,外面是村民吃席的热闹声,里面是罗衍的冷哼。
我绞着手指头,为我娘坑他而愧疚。
可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不嫁给罗衍,我就要被卖到镇上的勾栏院,他们总要拿我换些银子才肯罢休。
摸索着床沿,我往罗衍的方向靠近一些。
「我知道你是有学问的,我能不能问一下,是不是我嫁给你后,就不是我爹娘的孩子了?」
周围一片安静。
我没听到罗衍出去的声音。
不知他在做什么,便自己把盖头拿了下来。
却一下看进一双幽沉的眼睛里。
他的眼神很冷很深,瞳仁似乎是黑不见底的潭,让人看不懂,却望而生畏。
我慌乱地垂下眼,手指绞得更紧。
连呼吸都乱了:「我的意思是,我只要不是爹娘的孩子,你便做主把我休了,送到山上的姑子庙去,这样我不但克不了你,还能为你祈福。」
罗衍总算出声了:「你不想嫁我?」
我答:「我不想克你。」
他声音一寒:「那你为什么偷偷往我这儿送鞋?难道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想早点把我送走?」
2
天地良心,我真没一点害罗衍的心思。
只是看他实在可怜,大冬天还穿着一双露脚趾的鞋,我才悄悄在柴垛里藏了针线,每天趁爹娘睡着后缝几针。
足足用了一年时间,才做好一双鞋,我悄悄塞进他家门缝。
本以为他会不知情,没想到,他不但知道,还认为不吉利。
我忙着解释:「咱们这儿是可以送鞋的,没有那些不好的说法,你要是真膈应,拿去扔了就是。」
他紧绷的脸松了些许:「是吗?那咱们这儿送鞋是什么说法?」
我略一琢磨,脸瞬间红透了。
村里人穷,送不了什么金银珠宝的礼物。一般男女定下亲事,双方交换信物,女方会送男方一双鞋,男方则回女方一块布料。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就是看你的鞋坏了,冬天冷……」我如实说,却在看到罗衍的笑后怔住了。
我们做了十年邻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过去就算老婆婆活着,他也总是板着一张脸,见谁都像欠他家十斗米,且赖账不还的样子。
没想到,他笑起来是这样的,真好看。
他说:「鞋子我收了,欠你的布以后再还,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妻,我是你夫。」
「你不怕?」我急道。
他连眼睛都弯了:「正好,我也克亲,那就看看我们俩谁先把谁克死。」
3
我从来没想过,嫁人之后要面对的是这些。
谁先把谁克死?
要朝哪个方向努力,才有把握赢下这一局?
没有人给我答案和经验,因为村里的姐姐们嫁人后,努力的方向都是生娃与家庭和睦。
她们都不想丈夫早死,更没有人想让自己早死,只盼丈夫好好活着。
苦恼了两天,到三日回门时,我娘一大早便在隔壁大骂:「赔钱的玩意儿,嫁过去几天,啥也不往家里拿,要是回门带礼少,你就别回来了。」
罗衍转过眼珠看我:「我腿不好,出门不便,你要买些什么,自己去吧。」
他把一包铜板放在桌上,一高一低往外走。
我却在心里琢磨:他们让我别回去,还有这等好事?
但我还是带着铜板去了离我们村二十里路的清水镇。
这是我第二次来清水镇。
第一次是十岁那年,弟弟生病,医馆的大夫说,弟弟先天营养不好,要多补补。
我爹娘当天便把我绑去医馆,央求大夫把我的血抽出来喂弟弟喝。
因为他们听说,人血是最补的。
……
这次我还是先逛医馆。
最熟悉的便是当年给弟弟治病那家,那里的老大夫特别慈祥,说话不紧不慢,但很有道理。
我手里攥着装铜板的荷包,仔细地说:「他的腿伤有三四年,看着像是被打伤或砸伤的,不知道有没有疤,也不知道两条腿粗细,但他走起路来一边脚不敢着地,一跳一跳的。」
老大夫捋着胡须想了一会儿:「姑娘,你得把人带来,看了腿才能知道是不是能治。
不过,」他沉声,「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伤得越久,病越难治。」
医馆很忙,老大夫说完,后面马上有人又排上来。
我在医馆外面站了一会儿,不知要怎么劝罗衍来治腿。
不过就算劝不了罗衍,镇上也不能白来。
我去布店扯了两块布头,又买了一小筐针头线脑的,再称一包糖,经过卖小鸡的地方,看到那些嫩黄的小崽崽活蹦乱跳,没忍住,一下子买了十只。
还去了一些别的地方,直逛了一个时辰,才开始往回走。
经过我家门口时,我娘看我拎着大包小袋,总算没再骂。
她说:「直接搁这边吧,还再拿回去折腾一遍干啥。」
我努力扯起嘴角假笑,然后一溜烟跑进隔壁。
我娘又开始骂骂咧咧。
罗衍大概是听到骂声,已经出了屋门。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倒没说什么,还示意了下屋内的礼物担子。
「在村里借的,你一会儿装好,可以再找两人担过去。」
我说:「不用。」
他皱眉:「我知道东西少,你自己能拿过去,但那样不好看。」
「不好看就不拿了,我们自己用。」
「……」
他怔住神,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般重问:「你说什么?」
我把布和针线放进屋内,从柴房抽了一些小树枝,准备在院内给小鸡崽圈个地方。
圈到一半,我娘就又开始在隔壁骂了。
我偏头看屋内的罗衍。
他正好也在看我,手肘搁在矮桌上,拳头支住下巴。
我好尴尬。
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向门口走去。
他在身后说:「把东西拿过去吧,你就算不想做他家女儿,也得把回门这个礼节做了。」
我继续走。
一直走到大门处,然后两手一拢,把大门从里面合上,且下了门闩。
4
屋内的罗衍愣住了,竟然扶着桌沿站了起来:「你做什么?」
我走回去,问他:「你嫌吵吗?」
他一脸茫然。
我走进里屋,拿起一件旧夹袄撕开缝线,掏出里面的棉花。
我给罗衍团了两个棉花团,自己也团了两个。
「要是嫌吵,就先塞住耳朵,等我把小鸡圈好,我们做饭吃。」
我踮起脚尖,把棉花塞进罗衍耳朵时,他的脸突然红了,接着是耳朵,还有整个脖子。
他垂下眼帘,却不看我,只小声问:「你不怕她骂?」
我缩了缩肩膀:「怕,所以得塞住耳朵呀。」
……
我娘肯定气坏了,她左等不见我去,右等还是我不去。
眼看太阳已经从头顶慢慢西斜,我家的厨房也冒起了炊烟,我还是没去。
她便冲到大门口,一边扯着嗓子骂,一边捶打大门。
看着那两扇快要被晃散的木门,我按着胸口缓了口气。
幸好,我先一步闩上了门,要不然,她真得冲进来抢人。
而罗衍嘴角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闲情逸致跳到院子里逗小鸡玩。
回门是要在中午前把礼送到娘家,然后女儿女婿在娘家吃过午饭,这就算礼成了。
如果过了中午,这个礼便不算数。
我娘一直骂到我把饭做好才停,听声音像是回家了。
我松了口气,进屋铺开桌子盛饭。
饭盛好了却不见罗衍进来,我便出去喊他。
一出屋门,把我当场吓傻了。
我娘趴在墙头上,旁边还有我弟和我爹。
而罗衍,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斧头,站在离墙两米远的地方。
我娘看到我出来,立刻破口大骂:「旺财,你个jian货,老娘养了你十几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连回门礼都不送,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以为嫁出去我就管不了你了是吧?别说你只是嫁个早死的瘸子,就是嫁给官老爷,你也还是我们家的闺女。」
我爹也在旁边说:「旺财,把回门礼送过来,今天这事就算了。」
我弟:「他院里有小鸡,娘,我要小鸡。」
他们跃跃欲试,准备跳下墙。
我害怕极了,转身跑进屋内。
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把镰刀,举着又跑了出来。
「你们谁敢往下跳,我就割谁的腿。」
我娘气疯了,从墙头抓起土往我身上扬:「你个贱骨头,不要脸的东西,被个瘸子睡两天,就忘了自己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
一道寒光突然划破空气,直直朝墙上劈去。
我娘的骂声戛然而止,看着那斧头猛地钉在她面前,身体猛地一仰,向后摔去。
紧接着发出一声惨叫。
我爹和我弟一看她摔下墙,也慌慌张张地往下爬。
我看看墙上的斧头,再看看罗衍紧握的拳头,更加愧疚。
从今往后,他恐怕再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了。
正要走上去道歉,他却突然转过身,朝我走来。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睛也是红的。
他步子迈得很大,连那条瘸腿都好像能走平地了,气势汹汹。
我垂下眼,以为他要休了我,或者打我一顿,最差也要像我娘那样骂我,把我赶走。
可,他只是走到我面前,快速吞咽了一下口水后,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了。
秋日的风轻轻吹着鬓发,刚才的骂声,过去的诅咒和打骂,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离我很远很远。
只有罗衍的心跳,「咚咚」地敲着我的耳侧。
还有他说话的声音:「别怕,你很好,以后都有我在。」
5
我的脸湿了。
有水从眼角冒出来,擦也擦不完。
罗衍把我的脸按在他衣服上:「想哭就哭吧,没什么的。」
我本来不觉得委屈,可是他一说这话,我的鼻子突然就特别酸,胸口闷得难受,张嘴就哭出了声。
心底那口浊气,突然就压不住,争先恐后往外冲。
我抱住罗衍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哭到一抽一抽,好几次还差点喘不上气。
他就轻轻拍我的背,帮我顺气。
嘴里一直念着:「没事,有我在,有我在呢……」
我哭到声音沙哑,眼睛通红,连鼻涕泡都吹起来了,这才想起我刚做好的饭还在桌上,赶紧抬起头来:「你别管我,你先吃饭吧,别放凉了。」
罗衍愣了下,随即笑出声。
「亏你现在还惦记着饭,那去洗把脸,我们一起吃。」
我去洗脸时,从水缸里看到自己的样子,羞得想一头扎进水里去。
怎么能哭成这样,我可是从六岁开始就是打骂不惊的坚强小孩儿。
现在都十三了,竟然还哭红鼻子,太羞了。
所以我磨磨蹭蹭回到饭桌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罗衍。
他倒是跟前两天一样,给我夹菜,帮我盛汤。
看我嘴边沾上饭粒,还会递过帕子,示意我擦。
他好像……没有笑我,也不打算骂我。
我抬眼看他,他垂着眼皮,认真吃饭。
我暗暗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我娘中午受了惊,我本以为她这两天不会再找我们麻烦,没想到傍晚她就把里正请来,还喊了全村的人来看热闹。
骂我恩将仇报,刚嫁人就与娘家断亲,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村里人也对我指指点点。
里正皱着眉问我是怎么回事。
按我们这儿的规矩,女儿出嫁三天要有回门礼,之后每年的夏收节、中秋节、春节都要备礼回娘家探望,以感谢娘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我第一遭的回门礼都没有,对他们来说是开了一个极坏的头,十恶不赦。
罗衍把我挡在身后,对里正道:「是我不让她回门的。」
里正当下跺脚:「闺女是人家生养的,你凭什么不让她回娘家?小子,这院子是当年秋婆婆买下建的房子,她人已经不在,你要不想在村里住,赶紧走。」
我娘一听里正站她那边,立时来了劲。
她挤到最前面,一边指挥人往我们屋里拿东西,一边骂我和罗衍:「里正说得对,你个野崽子,本就不是我们村的人,白占我们村这么久的地方,你早该滚了。
「还有你这个贱骨头,以为嫁给他,有人撑腰,就连亲娘老子都不认了,像你这种小娼妇,就该卖到勾栏院去,好好侍候男人。」
村中人本还跟她一起骂我和罗衍,听到我娘最后一句话,他们有点骂不出口。
但院子里还是鸡飞狗跳,因为我弟弟丁光宗正在捉小鸡,我爹把屋内的东西往外搬,却卡在门口处。
罗衍的手握成拳头,青筋在手背上跳动。
可他目光扫到垂眼低头的我,就咬咬牙,把手放开,反而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我的眼眶发热。
他这样对我,我怎么能看着他家被抢?
何况这还是我害的。
我深吸一口气,从罗衍身后走出。
一直走到里正和村人的面前,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袖子卷起。
6
我的胳膊上,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青紫,靠近肩膀的位置还有许多针扎的血点。
里正和村人大惊:「罗衍打的?」
我看向正在搬东西的三人:「是他们打的。」
村人倒吸气:「咋这么狠嘞!」
我哽咽出声:「我从小到大,每天都勤勤恳恳,一天三餐是我做的,家里的衣服是我洗我缝,从六岁起,连田地里的活都是我干的,我爹娘只顾吃喝赌,没钱了就打我骂我,还经常不给我饭吃。」
我娘早就听不下去,扔掉东西蹿过来:「你这个白眼狼、娼妇,我打你怎么了?侍候了男人,连娘都不要的jian货,我就是要打你,我现在还打你……」
她伸过来的手被里正拦住。
里正寒着脸呵斥:「丁顺家的,今天你把我请来,是要我来主持公道,还是自己闹?」
里正是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又是站在我娘那边的,他一开口,我娘只得悻悻闭嘴,让他快些主持「公道」。
里正不负她望,转向我:「就算你娘打你,父母管教孩子也没什么不对,你不能自己一出嫁,就把他们的生养之恩都忘了。」
我娘立时又嚷起来:「就是,我管教你怎么了,像这种贱妇,就是欠收拾……」
村里人也小声嘀咕:
「孩子还是要管教的,尤其是女娃。」
「可不是嘛,要都像她这样,嫁了人连娘家都不要,我们不是亏死了。」
「这还是从小管教得少,不然她哪敢这样?」
「让我回家再抽我家丫头两棍子。」
「……」
里正一个眼神斜过去,他们只得闭嘴。
我跪在里正脚前:「爷爷,养育之恩自是不敢忘的,所以罗公子拿二两银子娶我的钱,我一分没留,全部都给了爹娘。
我也答应他们,把罗公子克死后,我人和宅子一起回家。」
人群里发出长长一声「哦……」
村里人都知道我克夫,却不知道我爹娘把我嫁给罗衍是这心思。
他们可能不在乎我的死活,可这么好的院子白白落到我爹娘手里,好多人还是不乐意的。
有人开始说「公道话」:
「这哪里是嫁女,分明是谋财害命。」
「要是罗小哥有个三长两短,都不知道是被克死的,还是被害死的。」
「欸,你还别说,你真别说……」
我娘急了,大声争辩:「你们放什么瞎屁,谁要害他?要不是他非娶,我们还能强嫁不成?我这么大个闺女,又生又养十几年,要点回礼怎么了,你们家都没闺女吗?都是白送出去的吗?」
村中人的风向,马上又倒转。
因为人人家里都有女儿,人人都想用嫁女儿,贴补一些娘家。
连里正都干咳数声,才止住众人议论。
他开口道:「丁顺家的说得对,嫁娶是双方说好的,生死也是命里注定的,说不上什么谋害不谋害。」
他冷下脸,「旺财,三天回门礼你赶紧送过去,亲生的父母,别总惹他们生气。」
我娘的脸高高仰起,拿眼角斜睨我:「听见了吗,把这里的东西都搬过去,今天的事就算了。」
「爷爷!」
我上前一步,拽住要走的里正,「是亲生的我自然要孝敬的,可如果我不是他们亲生,而是偷来的呢?」
里正转身,一脸疑惑。
我娘已经跳起来:「你在放什么屁,什么不是我亲生的?我怀胎十月,疼得死去活来把你生下来,这会儿长大了,翅膀硬了,想甩掉我们,就说不是亲生的?jian人,看我撕烂你的嘴。」
她要来撕我,却被里正和村人一起拦住。
村民没吃过这个瓜,一个个摩拳擦掌,伸长了耳朵,想知道更多。
里正的脸板得像被熨斗烫过:「丁旺财,你娘怀你的时候,全村人都知道,养你十三年,我们也都看着,你为什么说自己是偷来的?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就别怪村里容不下你们。」
所有人都安静了,连树上的鸟儿,菜地里的虫子都停止了鸣叫。
我娘更是鼻孔朝天,嘴边挂出得意的笑。
她很确定我说不出什么。
而我,从地上站起,擦掉眼泪,从怀里拿出一件小肚兜:「里正爷爷既这么说,那您看看这个,您见过吗?」
翻起的肚兜边缘,用金丝线绣着一个「沈」字。
我问里正:「您和村里人是看着我娘有孕不假,可她生我时,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再回来我已经抱在怀里,她是真生了孩子,还是借着假孕偷别人家的孩子,你们知道吗?」
村人早忍不住议论:
「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丁顺家的快生的时候,是出了村。」
「没错,那时他们说胎象不稳,要去镇上找大夫,可回来的时候,旺财已经抱在怀里了。」
「难道她根本没身孕,是去镇上偷了别人家的孩子?」
「哇!丁家很会赚钱嘛,偷人家的女娃,用女娃给自己做了十几年工,长大就把她打发出去害人,害死再赚一处大宅子,纯空手套白狼呀!」
我娘已经气疯,挣扎着要过来撕肚兜,可里正根本不让她碰。
村人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从最初的义愤填膺,到现在的鄙夷不屑。
「怪不得对旺财又打又骂,原来不是自家的孩子,摘完人家的果,现在又来拔树。」
「你们没发现吗?旺财这个名字也不像姑娘家的。」
「还真是,谁家好人给自己女儿取这么个名字。」
「不是自家孩子,就拼命压榨,我听说呀,当初要不是罗衍出二两银子,她还要把旺财卖去勾栏院呢。」
我娘跳起来:「你们乱放什么屁,她是我生的,她是我家孩子。」
「是你生的,你会把她打成这样?」
「是你家的那件姓沈的肚兜怎么说?」有人问。
我娘:「我自己生的,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肚兜关你们屁事。」
「那可不是哦,我们怕你偷我们家的孩子,也用来给自己赚黑心银子。」
7
一人说不过百嘴,
况且里正手里还拿着证据。
我娘气得差点当场晕厥。
我爹也跑到里正跟前辩解:「叔,旺财这丫头是我家的,我亲眼看着我媳妇儿生出来的。」
里正问:「还有别人看见吗?」
我爹一时语塞:「……」
里正又道:「你们当时说胎位不正,要去镇上找大夫,那现在把大夫请来,不就能证明这丫头是你家的?」
「……」我爹满脑门的汗:「没、没大夫,但旺财真是我家的。」
「顺儿呀,可她说不是,人家还有证据。」
「……」没有证据,爹娘再闹,也闹不过里正。
他道:「旺财拿出沈家的肚兜,证明她是你们偷来的;丁顺和丁顺家的,你们若说不是,就也去找证据,否则,这事只能按偷孩子处理,我现在就去县里报官。」
我娘「骨碌」就躺地上,抱住里正的腿开始号:「真是我生的,这孩子真是我生的,真的……」
可是她拿不出任何证明。
最终由里正做主,给了她两条路。
要么,去县里报官,查明我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要么,让罗衍再出一百个钱,作为这些年他们养我的恩情,从此他们与我们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我娘不乐意。
我爹也不乐意。
我弟哭着要把小鸡带回去。
可村里人堵着我家大门,开始主持公道,说他们可以帮忙去县里报案,让县太爷来判我家的是非。
我娘不敢去请县太爷,最后只能拿走罗衍给的钱作罢。
将村人和里正送走,院子总算重新安静下来。
只是被丁光宗捉出来的小鸡,跑得到处都是,还有两只被他掐死了。
我拿铁锨刨坑,把小鸡埋在一棵小树下。
罗衍跟在我身后,看我做完所有事,才过来扯住我手腕:「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我对你好,我照顾你。」
我拄着铁锨看他:「那你能不能先把腿治好?」
他脸色变幻数次,最后默默点了头。
8
第二天,我们花了一文钱,搭上村里去镇上的驴车,再次前往医馆。
万幸,罗衍的腿还有救。
只是,治疗的时间会久一些,花费也多一些。
回来的路上,罗衍沉着脸,眼睛一直盯着路两边的庄稼。
我也没说话。
治他的腿至少要百两银子,而我们手头只剩二两和几百文钱。
省着点过,还能勉强维持一年的吃喝,除此之外,再做不了别的。
到家门口时,罗衍终于开口:「我明天就写休书,你去山上的姑子庙吧。」
我说「好」:「反正庙里时常有恩客出入,没准能赚些银两。」
他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去山上砍柴时看到的,有些姑娘还能被买走,去到大户人家。」
罗衍皱眉:「你很想去吗?」
我摇头:「可是你想让我去。」
他气哼哼地进屋,一晚上没再跟我说话。
后面,他也没再提休书的事。
但我还是想给他治腿。
他读书识字,也会些拳脚,就因为腿不好,便被困在这个农家小院里,郁郁不得志。
我时常看到他对窗皱眉,心情不畅。
我同罗衍商量:「我们把这个院子卖掉吧。」
「为啥,卖了我们住哪儿?」
「我们去镇上,租个离医馆近的房子,一边给你治腿,我一边找些事做。」
罗衍不说话。
我看着他的脸色,轻声解释:「我们在村里没有地,守着这宅子也会慢慢吃空,那以后怎么办呢?我去过镇上两次,看到那里的人比村里多,街上卖什么的都有,所以才想,我们去镇上,说不定可以有别的出路。」
怕他不允,又道:「我没有学问,对外面也不了解,你要觉得不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宅子是秋婆婆留给罗衍的,我知道他舍不得,所以也不急。
只每天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内的菜种得整整齐齐,捉了虫子就喂小鸡。
没多久,小鸡就长到一捧大,院里的白菜苗也绿成一片。
有天早饭时,罗衍突然说:「卖了吧,我们去镇上。」
9
罗衍的房子,是村里建得最好的。
他要卖,很多人都想买。
可村里人穷,一听要五两银子,全都往后退。
我爹娘也想要,他们盯这宅子好多年了,但提起银子,他们就骂我。
只是这次骂也没用,他们再敢来抢,我们就去报官。
用了很长时间,到初冬时,才以三两八百钱,卖给村东杀猪的王屠夫。
他儿子快要成亲了,姑娘家没别的要求,就是不能跟王屠夫和他媳妇儿住在一块,为此宁愿贴一两银子嫁妆。
房子谈妥,我们很快便把行李打包清楚。
一个晴朗的上午,雇了村里的驴车,拉上行李和罗衍,一起往镇上走。
出村的那刻,我回头往后望。
枯木土屋,泥泞村路。
还有低头劳作的村人,以及精明算计的父母。
从此刻起,都将成为过往。
镇上的生活很紧凑。
住下的第二天,我就把罗衍送去医馆。
大夫要给他扎针、用药,还要推拿按揉。
好不容易结束,我们回家做午饭。
吃过后,我让罗衍休息,我去镇上走走,看有什么合适的事情做。
租住的房子太小,只有一个睡觉的屋和灶间,连茅房都得去巷尾的公用处。
所以养殖是不行的,而且养殖的周期太长,也不适合我们。
想来想去,只有做小摊吃食,能尽快见到回钱。
我回去同罗衍商量。
他把手边的银子都拿给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只有一条,不要太累,慢慢来就行。」
小摊很快摆起来,卖的是糖油饼。
可我从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在家里也只是做家常便饭,根本讲究不了口味。
所以饼很难卖,有一次我站了一天,一个也没卖出去。
剩了两筐熟饼,我和罗衍吃了十天,打出的嗝都是糖饼味。
我以为罗衍会劝我放弃,实际上我自己都想换一个事情做了。
但他却给我写了一个食方子。
「小时候吃过,也记不太清楚了,你如果有兴趣,就照这些材料买回来,试试做,看会不会好吃一些。」
我照着方子买了食材,又按他说的方法,试着做了几次。
慢慢调整下,饼子的味道越来越好。
最后做的糖饼子,一口咬开焦脆的表皮,黄褐色的糖汁带着桂花香流了满嘴,香得人连嘴唇子都想一起吞进去。
饼子在镇上卖得很好,从一天二十个,到一天百个都不够卖。
我要清晨天不亮就起床做,在早饭前拿到集市上去。
来买饼的人总会说,让我下次多做一些。
我只是笑笑,下次还是一百个。
罗衍的腿必须上午扎针,我也要在早饭时赶回家,带他去医馆。
一百个饼足够了。
午后罗衍会看书,后来他还找了个帮别人抄书的活,一月挣几百钱。
做这些的时候,我会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帮他找书,磨墨,翻页。
他见我做得有条不紊,问我想不想学写字。
我当然愿意。
看到他写字时的端正姿态,字体的随性飘逸,我羡慕得不得了。
……
罗衍的腿终于粗细一致,可以正常走路时,我们已经在清水镇住了一年多。
这一年多里,我们仍住在租来的小屋,我也每天去集市摆摊卖饼。
只不过我学会了读书写字,还会算术。
罗衍则考取了童生资格,加上他写的字非常漂亮,所以接了更多的写字的活儿,连县里都有人慕名来找他写。
我们没存下银子,还把他手里的一些存物当了,才凑够治腿的钱。
但罗衍还是说:「我们去县里吧。」
10
去县里前,我改了名字。
其实嫁给罗衍的第三天,闹完回门礼后,罗衍便把我的名字改了。
只是那会儿是口头改,现在却要去找村里的里正,把整个户籍都改掉,并迁出村子。
我照常买了一包糖,这次外加一块布,还有半袋白米。
里正同一年前没什么变化。
只是看到我带的礼物,眼睛更亮了。
「旺财呀,你真是个出息孩子,确实不像丁家的种。」
我笑着把东西放在桌上,端端正正给里正磕头:「谢谢爷爷一年前主持公道,还我清白。」
里正摆手:「欸,不说客气话,也是你想得周到,不然丁顺家的肯定得把肚兜抢回去,继续压榨你们。」
我当然知道。
否则也不会提前提糖来找里正,更不会让他带上全村人。
几十双眼睛看着、盯着,还要报官,丁家怎么敢继续闹?
户籍的事轻松办好。
里正念着我的新名字,不住点头:「沈融,好名字,你这是认回亲生父母了?」
我摇头:「没有,去镇里后也到处打听,听说我亲生父母都去了京城,找他们怕是得花些时间。」
「唉,也是你这孩子命苦,被那对黑心肝的东西偷来,不然定是大富大贵的人。」
……
我带着新名字,和罗衍一起搬进县里。
从此他安心读书,我则制饼卖钱。
买卖好了,自然有别人效仿,可是他们都制不住我做的味道。
于是,我开始卖方子和做饼的技巧。
只要一两银子,我就教他们做出跟我一样的饼。
这个过程中,我又按罗衍给的方子,做了冰皮馄饨,自己琢磨出几种面条和饺子的做法。
罗衍问我要不要租个店面,开个面食铺子。
我摇头:「不开了,租铺面要不少银子呢。」
他觉得好笑:「可开了铺子赚的也会更多。」
「赚得再多也要一两年以后,这一两年里我们却要把全部积蓄放进去。」
「可两年后,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我看向罗衍。
他怎么可能会等那么久。
11
次年,恰逢大比之年。
罗衍从乡试一路考到殿试,连中三元,声名鹊起。
而我,也随他从西北部的小县城,踏入京城繁华之地。
揭皇榜那天,罗衍一早进宫谢恩。
而我,走在人山人海的街头,耳边皆是关于他的传闻。
「罗状元不但文采斐然,长得也端正英俊,听说殿试刚一结束,就被冯太师邀请进府。」
「冯太师家有好几个待嫁的孙女,不会是想招罗状元为婿吧?」
「自古才子配佳人。」
「只怕是冯太师想招孙女婿,罗状元未必肯。」
「嗬,他一个穷小子,初来京城,还能拒绝太师府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好像宫里也有贵人看中他。」
……
所有人都在谈论罗衍,无人识得我。
更无人知晓,罗衍有妻。
我买好菜,又特意打了一些酒。
回家后,我认认真真做了一桌晚饭,罗衍终于从外面回来。
他似乎已经喝过酒,身上带着很浓的酒气,眼神也有些蒙眬。
看到桌上的饭菜,他摁了摁自己的鬓角,依桌坐下。
我将饭改为汤,给他盛了一碗放在面前:「解酒,喝点吧。」
他默不作声,很慢地一口一口啜着热汤。
我看着他把汤喝完,才道:「罗衍,我们和离吧。」
罗衍的眼神「唰」一下扫过来,眉头皱得几乎打结:「你说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淡:「我本就配不上你,这些年我们亦无夫妻之实,如今你高中,未来不可限量,我们此刻和离,最合适不过。」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却很轻:「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
「既没有,何来配不上一说?我们成婚时,你是农家的清白女儿,我是孤苦的半死瘸子,应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可你那时只是落魄而已。」
「对,我落魄到想死时,是你救了我,帮助我,把我从那个地方拉出来,还治好我的腿,这样的大恩,我早说过要以身为报。」
他的眼眸在烛光下闪动,里面似有东西欲落未落。
让我想起那年在村外遇到他的情形。
那时带罗衍的秋婆婆刚死,他的腿又受了重伤,孤苦伶仃无人照看。
村里人便去他家帮一些小忙,顺便拿走他家的东西。
村人说:人情都是有来有往的,我们帮了他,自然要得到报酬。
罗衍应该知道他们的居心,但他却一句话不说。
几天后的清晨,我一大早去田边割猪草,经过坟林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棵树上吊着个东西。
我吓得毫毛都立了起来,脚步瞬间掉转,想立刻往家跑。
可只跑两步,我又停下来了。
就那样回去,我娘第一个打死我。
所以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这时天光已渐亮,我也终于看清,那树上吊的不是鬼,而是人。
我手忙脚乱爬上树,用镰刀割断绳子,罗衍仰面倒在草地上。
用了好多方法,终于把他吊的一口气缓过来。
他的眼睛很红,里面装了满满两泡泪。
不知道是被绳子勒的,还是太难过。
我拿袖子帮他擦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劝解,只能拿平时安慰自己的话说给他听:「你得活呀,活着才有希望的。」
12
如今罗衍又用含泪的眼睛看我,让我胸口发滞,呼吸像是被卡住。
「我虽救过你,你也救了我,我们是扯平的。」
罗衍拉过我的手:「怎么扯得平?我们早就生死与共。不过是考个状元,如果你不高兴,明日我便去回明圣上,我们离开京城,还回到小镇上去。」
我还要再说,他却已经靠在我肩上,「融融,我头还有些晕,再帮我盛碗汤好不好?」
我想了一下午的说辞,整理了一下午的心情,被他三言两语打发。
他不准我再提这个话题,否则就带我离京。
可京城是他的大展拳脚之地,我又怎能让他为我离开?
罗衍的任命很快就出来了,翰林院编修。
职位虽小,但前途远大,因为这个编修是冯太师安排的。
罗衍如今叫冯太师老师。
而冯家人,是几天后找到我的。
来了三个婆子,进门就把一百两银子放在桌上:「姑娘,拿这一百两银子离开京城,以后好好过日子。」
「否则呢?」
婆子大概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敢这么淡定地跟她们说话,明显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们就凶起脸:「否则姑娘不好过,罗学士也不好过。」
我让她们把银子带回去,并告诉她们,没有银子我也会离开京城。
她们不信,限我三天,并且强行把银子留了下来。
晚上罗衍一回来,就看到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
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谁送来的,干什么的?」
「应该是想拉拢你的人,她们让我离开京城,否则我不好过,你也不好过。」
「我找他们去。」罗衍怒道。
我问他:「你找他们做什么?杀人吗?还是把他们打一顿?」
他不说话,但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嘴唇绷成青色。
我知道他没办法。
这是个权力的地方,他拼命努力也只能考上个状元,如果无人提拔,他甚至连好的官职都捞不着。
如果他强行得罪权贵,还可能陷自己,包括我于危难。
当初他决定科考,决定来京城,我便知道会有这一天。
大概是早就预设了结局,所以现在的我波澜不惊。
且很认真地给罗衍分析:「你来京城、来科考,应该不只是为了做一个小官,既然要往前走,就得先把束缚自己的累赘甩掉。」
「你不是累赘,也没有束缚我。」他强硬道。
我只想苦笑:「过去不是,现在是了,有我在,你的官途会很难,你的目标也不可能达成。」
罗衍默而不语。
其实他心里比我更清楚,毕竟他从小生活在这里,且是从这里家破人亡,流落到与我一样的境地。
13
知道罗衍的秘密,最初是为了给他治腿,那时我只是把他当个依靠。
当初我们卖掉村里的宅子搬到镇上,原本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钱肯定能挣到,他的腿也一定能治好。
可挣钱真的太难了。
即便后来我用了罗衍给的食方子,一天也才挣几百文钱,根本不够支付那高昂的药费。
一天半夜,我被烛光晃醒,看到罗衍坐在窗边。
他腰背佝偻,眼神迷茫又带着悲伤。
手里却抱着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子。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突然转过头。
我想再闭上眼已经来不及,只得坐起来问他:「怎么了,睡不着?」
他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把脸,又轻咳两声调整好声音,这才开口:「给你看点东西。」
他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我。
摸到才发觉,盒子上沾着泥土,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
再看罗衍的衣角和鞋子……他果然半夜出去过。
盒子在灯下打开,里面的光芒璀璨,甚至盖过了烛光。
那么多的珠宝,珍贵无比,也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
我慌忙把盒子盖上,声音发抖:「你哪儿来的?罗衍,我知道咱们日子不好过,给你治腿要很多钱,可我会拼命挣的。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快还回去。」
他身上的阴影好像突然散了,笑容在烛光下慢慢展开。
「我只是治腿,怎么能让你拼命?拿着吧,这是咱们自己的东西,不是偷来的。」
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些,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罗衍在我惶惶不安中,给我讲了他小时候的经历。
十年前,罗衍还不姓罗。
他那时八岁,却已经学艺五年。
他家本是武将世家,到他这一代,父母兄弟都上了战场,唯独他身体弱,除了读书,好像做什么都不行。
他父亲有些嫌弃,便找了个师父,带他远离京城和战场,一边学艺一边养身体。
也正因为他的离开,躲过了家里的那场大屠杀。
「一夜之间,二百多口人被杀得干干净净,连家里的车夫丫鬟都没放过,血从内室流到外院,满地都是红色,连快速落下的雪都掩盖不住。」
罗衍的拳头攥得发白,眼里布满红血丝。
「秋婆婆是我娘的陪嫁奶娘,屠府的时候她正好有事外出,等再回去,那里已经……
「这些东西,都是原先我娘给秋婆婆的,她没舍得用,我家没有后人了,她便把这些东西带上来找我。
「我和师父三人本来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安顿下来,再谋划以后的日子,可地方还没找到,师父就在追杀中死了……
「后来我和婆婆就去了榆树村,三年前秋婆婆也不是病死的,她是偶然听到有人还在追查她的行踪,怕自己活着早晚会拖累我,所以才……」
那天罗衍听到秋婆婆的死讯,慌乱得跌跌撞撞地赶去。
好不容易到了事发地,却被正在抢她身上财物的小混混打了一顿。
也就是那次,他的腿坏了。
14
罗衍有深仇大恨,有对京城的执念,有必须做人上人的理由。
我不能挡他,也不该挡他。
所以我们一路从清水镇到县里,又从县里到京城。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曙光,我又怎么可能再给他吹灭。
看着桌上的银子,我很认真地说:「罗衍,你没有负我,是我自己要走的,我也不会白走,家里的银子和这些,我会全部带走,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他的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很用力地抓住,像是怕那只手不听使唤,再来拦我似的。
声音更是艰难又脆弱:「你去哪儿?」
「天大地大,哪儿都可以,总之我不会留在京城。」
「不。」罗衍站起,「你必须留在京城,这事我来安排。」
我觉得留在京城不好,会影响他发挥,我也会成为别人拿捏他的把柄。
可罗衍这次意外地强势,甚至没给我一点犹豫的时间。
第二天,和离书便送到我的手里,同来的还有京城一处宅院。
那宅院不是用我们的银子买的,但地段却特别好,最重要的是,宅院分前后两处,前院可做店铺,后院可居住。
不只如此,罗衍还送来了两个丫鬟和四个壮丁。
我们没有再见面,他只给我来过一封书信。
信里说,如果我觉得京城无聊,可以继续做我的小生意;如果不想做,就每天吃吃玩玩,反正他给我留的钱,可以安稳过一辈子。
而他,也很快又在京中掀起波澜。
不是娶了冯太师的孙女,而是成了公主的驸马。
大朝的驸马是不可以做官的,但罗衍不同。
他不但做了官,还做了一个不小的官,三品户部尚书。
街头关于他的事,尽人皆知。
连我新开的茶铺,都三五成群聚满人,谈论不休。
「我原以为新科状元会娶冯太师的孙女,万万没想到……」
「有怡月公主在,冯太师的孙女又算什么?」
「嗐,你知道什么,那冯太师可是当朝文官之首,做了他家的上门女婿,以后的官途就平步青云喽。」
「如果选怡月公主,不但做不了官,还会得罪了冯太师,怕是以后在京城都难混。」
「所以人家状元郎两个都不选,而是选了一个最有权势的。」
「哈哈哈,你别说,罗衍还真有点东西。」
「那可不,四十岁的那谁……对吧,一般男人真侍候不住。」
「嘘!」
有人示意他们小声。
「那一位说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
「那伺候不好,脑袋不是更要掉?」
「你怎么知道罗状元伺候不好?人家敢放弃小姑娘,选个半老徐娘,自然是有真功夫的。」
一片片的嘲笑,把罗衍状元的光环抹杀殆尽,只剩他为了权势,谄媚一个老女人的笑话。
我想起他诀别信的最后一句:「既然以身伺虎,那就伺最凶的那头。」
如今大朝最有权势的女人,便是圣人的寡姐,大朝的长公主刘芙。
15
我见到刘芙,已经是他们定下婚期后的两个月。
那时京城喜气洋洋,主要街道上装点着红色丝绸花,小商小贩严禁上大街,主街的铺面每天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否则就关门整顿。
人们谈论的八卦,终于从五花八门,集中到大长公主的婚事。
有羡慕的,有嘲笑的,也有纯纯看热闹的。
总之,所有一切都为他们腊月里的婚礼做准备。
我的茶楼也在主街上,所以大早上便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又把好茶罗列出来,包成小包。
遇到检查的官兵,送上一两包,话便好说一些。
这天茶楼新到一批新茶,我让伙计别包,先挑一些与煮茶师傅一同尝尝。
茶刚煮好,门口就传来一声冷斥:「乡下来的,能见过什么好东西,又能品出什么好东西?」
身边的伙计和煮茶师傅,一看他们进来的派头,一句话没敢说,只想往后退。
我站着没动。
当时还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但能看出来她是个大人物,而且是来找我麻烦的。
我向她行屈膝礼,态度恭谨:「贵人说得是,我们都是乡下的穷苦百姓,来这里寻口饭吃,对茶确实不太懂,受您指教了。」
刘芙盯我片刻,冰着脸落座。
我立刻吩咐伙计,赔钱把茶楼里的客人请走,并且不让人再进来。
煮茶师傅则去煮了新茶,并送上点心。
我亲手把东西放到刘芙面前时,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问:「你知道我是谁?」
我摇头:「不知,但贵人容貌端庄,气质出众,想来定是十分尊贵之人。」
她「哼」了一声,竟然尝了口先前瞧不上的茶。
大概确实跟她平时喝的没法比,所以嫌弃地扔到一边。
「既然知道自己煮不出好茶,就别往这个行业里挤,人活着,要找准自己的位置。」
敲打之意太明显,所以我猜着她不是冯家来的,就是长公主。
我也更加卑微:「贵人教训得是,小铺一定想办法换别的营生做。」
「是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
我不言,低头恭顺地等她下一句。
「沈融,我让你离开京城。」
我立马弯腰:「听您的。」
不等她下一句出来,我已经招呼伙计,「收拾东西,把茶楼挂出去卖了,咱们这两天就离开京城。」
可能我做得太过利索,让刘芙怀疑我老早就准备好,就等着她开口。
这似乎有违她的权威。
「慢着,」她皱起眉头,「我听说你这茶楼用了不少银子,怎么说关就关?」
「贵人让关,民女就关了,不过是讨口饭吃,去哪儿都行,如果民女不听贵人的,怕是在这儿也讨不上一口吃的。」
对权力的恭维,让她很受用。
她说:「罢了,开着吧,反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临到出门,她没提罗衍一句。
也没再骂我。
倒是茶楼的伙计们,在背后纷纷议论我是个棉花做的,没一点脾性,别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所以他们当天就打了茶壶,还有几个在伺候客人喝茶时,跟人争执,甚至要动拳脚。
他们冷眼等着,看我这个棉花人会怎样。
我没有发怒,甚至都不曾骂他们一句。
只让打碎茶壶的赔一个月月银,跟客人吵架的,就自己在院子里大声骂两个时辰,他敢停嘴,旁边等着的人就去抽他大嘴巴子。
赔月银的,哭到眼睛通红,因为那是他们一家的生活费,扣了钱,他们家下个月都得喝西北风。
骂人的,两个时辰后,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一用力就想翻白眼。
此事过后,他们又说我,只知道谄媚贵人,欺负穷人,是个十足十的势力鬼。
可我也知道,他们背后收了长公主的银子,在故意找碴儿。
16
京城太大了,有权有势的人也太多。
他们有千百种方法,让我一个小老百姓活不下去。
如果我想活,便要用比他们更多的心计去周旋,藏起野心、收起锋芒,谦卑又恭顺。
茶楼的生意不好,我却开得很认真。
这宅子是罗衍买的,挣钱多反而会引人注意,关门也一样会让人疑心。
所以我在长公主的搅局下,开得半死不活。
茶楼的作用,从一开始就不是赚银子,而是打听各方来的消息,吸引来自罗衍那边的关注。
我早不是一个十三岁小姑娘,为离开打骂的父母,使出浑身解数。
这些年跟在罗衍身边,走过集市,也读过书,看过穷到饿死的人,也见过酒池肉林里泡的官。
撒泼打滚耍赖皮的,和掏心掏肺背后捅一刀的,本身都是利字当头。
所以,我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最有效。
一时怒气很爽,但后果也会很严重。
当我无法承担那种后果时,我首先做的就是不让自己陷入险境。
养精蓄锐才是生存之路。
毕竟京城再大,那权力的中心也不过几个人而已。
时光如烈火烹油,过得又快又火。
只两年多时间,罗衍已经从人人嘲笑的软饭男,变成内阁重臣。
他甚至可以同冯太师分庭抗礼。
听说刘芙也把他从可操纵的棋子,变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罗衍的官途如日中天。
而我的茶楼,竟然因太过老实,水费茶费都便宜,又从来不惹事,慢慢有火起来的趋势。
雇来的掌柜给我建议,说我们可以改进点心,卖些好茶,顺便也提高价格,这样就可以多赚一些。
我拒绝,并让他走人,另请了一位跟我一样佛系的。
而外面,布匹和首饰的生意,已经如火如荼。
一大批海采珍珠到货时,时节已入隆冬。
冷风没把大街上的人吹少,反而越来越多。
首饰铺的生意更是出奇的好,因为年节下无论穷富,哪个女子不想增加些首饰呢?
而那些大户人家,更是要整套整套地购买。
我在茶楼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连着好几天都在外面。
腊月初八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从早上下到晚上,已经过了膝盖。
街上的人总算少了,只剩不得不出门讨生活的小摊贩子,燃着薄凉的炉火,等上门的顾客。
还有一些贪玩的孩子,你追我赶在雪地上打雪仗。
我从首饰铺的后门出来,猛然被一阵凉风袭击,差点没站稳。
大桃和小桃一左一右扶住我:「姑娘,没事吧?」
我站稳,向她们投去放心的目光:「没事,就是乍一出来,怪冷的。」
她们笑道:「那可不是,姑娘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饭没吃几口,炭倒是烧了好几盆,这会儿自是饥寒交迫。」
被她一说,我还真有些饿,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摊子,便道:「走,咱们去吃馄饨。」
「姑娘想吃,我们找家铺子,坐进去安安稳稳地吃,又暖和又安静,不必在这街上。」
小桃扶住我,很怕我再滑了脚。
大桃也劝:「姑娘,这会儿风雪正大呢。」
是呀,风雪正大,那一口热气才格外暖。
我拢了拢斗篷,快步向摊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