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札记:古都江陵史话(三)
发布时间:2025-07-24 22:04 浏览量:1
读史札记:古都江陵史话(三)
山东昌乐刘福新
中国历史上有个“南北朝”,南朝指的是“宋齐梁陈”四个朝代,一般来说,宋齐梁陈的都城设在建康(今南京),但梁朝的第三位皇帝梁元帝却把都城定在了他做藩王时驻扎的地方江陵。下面细述。
(四)梁元帝萧绎定都江陵
梁朝开国皇帝梁武帝萧衍因接纳东魏叛将侯景,酿成了“侯景之乱”。结果,梁武帝萧衍饿死台城,在江陵拥兵自重的萧绎消极对待侯景之乱,甚至没有勤王,却首起内讧,向兄弟侄子大打出手,我在长篇小说《侯景乱梁》中,用了大量篇幅揭露这个独眼王。
萧绎是个极其复杂的人物,“才子皇帝,表里不一”,也许是对他不太准确的一句总评。他的一生算不上曲折,前四十年作为皇子养尊处优,呆在华屋高墙之内除了读书著作,写诗作画,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太多痕迹。但在人生的最末期,他借助“侯景之乱”的机遇走上历史前台,登极为帝,却做出很多被后人所诟病的举动。
在侯景之乱中,拥有实力,坐观国祸不理,暗藏私心,首先故意放纵侯景作乱,造成老父亲梁武帝被侯景逼死,这段时间将对他登基为帝构成威胁的兄弟子侄全部消灭,等到包括父亲在内所有潜在竞争对手基本被铲除之后才发兵勤王。他一生勤奋读书,并辛苦聚书四十余载,收集起古代罕见的十四万卷图书,在自己登上皇位之后,却再度与北方的西魏产生矛盾,招来强敌寇境。失败之余,他命人将这十四万卷的图书焚烧个一干二净,说“读书太多”,引发中国历史上续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最大的文化破坏事件,成为中华文明遭受巨大破坏的千古罪人。
江陵成为长江以南半个中国的都城,发生在梁朝时,这也是江陵作为都城唯一的一次。时间很短,仅仅三年。
据史料,东晋时,桓温曾筑江陵城,梁元帝时江陵建有外栅,周围七十里,城有东城、西城,城内有龙光殿、百福殿、东阁竹殿、竹林堂、凤凰阁、玄洲苑、湘东苑等宫室苑囿,萧绎好不快活。可这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被西魏攻破城池。
之后,西魏立萧詧(音cha,阳平)为梁王,都江陵,约辖今江陵、当阳、钟祥、荆门等数县之地。西魏亡,又依附北周,隋开皇七年(公元587年),并入隋朝。
2025年7月24日下午发于今日头条
附:本人长篇历史小说中的第二十六章(这一章网上没有)
第二十六章 首 启 内 讧
首启内讧罪不轻,堪嗟萧绎枉谈忠。
虽由张瓒乱播弄,萧冤杀不为公。
梁太清三年(公元549年)四月中旬。
武城。透过淡淡的晨雾,你可以看到武城绰约多姿的倩影。
雾散去后,阳光照着这不很大的城邑,在城南一座向阳的山坡下,有一很大的建筑群,建筑群北高南低。在南大门靠近一条溪水的地方,有一片梨树林,盛开的梨花洁白似雪,一树树,一片片,宛如天上的白云,惹人心醉。踏进弯弯曲曲的梨园小径,犹如置身于梦幻般的仙境,轻盈的梨花轻轻浮在枝头,和风拂面,花香袭人,使人不由得想起两句诗:
一身诗意千枝艳,
万古人间四月天。
进大门往北走,地势愈来愈高。前院也有一大片梨树林,花更艳色更浓,使人心荡神移,只觉得身体飘浮,恍然如在梦中。说来也怪,本来是农历二月开的梨花,因寒冷未开,到四月却怒放了。
梨林尽头有一假山,怪石嶙峋,山下有百竿翠竹,微风相拥,轻盈飘动。假山后有曲折回廊,回廊外有一株紫藤,沿廊柱盘桓而上,又从廊顶倒挂下垂,紫藤花虽还未开,但那含苞待放的花蕾更平添出一番情趣。
穿过走廊,再过两道石阶,便来到一座高大宏丽的厅堂。只见堂中雕花镂彩的木架上,陈设着古色斑斓的古玩。东西两排大椅各靠着猩色的屏风,上铺金凤锦垫。正中案后是一把金蟒锦垫的高脚椅。椅后壁上挂着一幅《汉宫春晓》画轴,画两边有一幅蓝底金字的对联:
座中珠履三千客,
堂上金钗十二行。
整个厅堂给人的感觉是:高雅、尊贵、辉煌,却又带有脂粉气。这原是一个致仕高官的太太的厅堂。自从湘东王萧绎进驻武城,这个院落及厅堂便成了湘东王接待客人的地方,虽说有浓浓的脂粉味,却恰好迎合了他的性格,觉得这地方比他的江陵王府还舒适温馨。所以,他除了军务需在军营大帐里处理以外,余下的时间便在这里打发时光。
今天,湘东王萧绎起得格外早,因为今天是他四十二岁的生日。诞辰初度,分外舒畅。
他梳洗后,便由婢女们给他戴上了有高顶的绛帻。穿上紫红锦袍,腰系亲王金绔带,腰带上又系上前年由父皇赏赐给他的、由丹丹国进献的火齐珠。这些打扮都是为了活跃气氛,所以不穿朝服,唯一与别人不同的,除了那枚火齐珠外,就是著亲王蔽膝。所谓亲王蔽膝者,是垂于腰下的代表身份的宽带,上下皆宽八寸,长三尺,织火山两章。梁朝时,用绛纱作料。
穿戴已毕,他端坐案后高脚椅上,准备接受文武官佐和武城当地士族豪门人物的拜贺。当人们按级别挨次走来,毕恭毕敬地祝寿完毕,他那只失明的左眼好像也闪闪发出了喜悦的光芒。他高喊一声:“摆筵!”
大堂上立刻忙了起来,三张八仙桌迅速地摆好,另外,两边的厢房也摆了好几桌。数十个小仆,川流不息地在席间穿来插去,往各个席位上递送银托的茶盏和雪白的瓷盘……
筵席十分丰盛,鹅、鸭、鸡、彘和鱼样样俱全;獐、狍、鹿肉应有尽有;刚从印度传入的茄子、黄瓜、扁豆也上了桌。这些传进的蔬菜不比早就食用的白菜,最受客人的欢迎,如果不是贵族,是没有口福享用的。席间,客人们互相敬酒,当然主要还是向湘东王今日这位“寿星”敬酒。湘东王自己在案上一桌,他不住地高举酒樽示意客人畅饮。
宴会将结束时,仆人们端来了三国时由诸葛亮发明的包子,还有魏晋出现的“面起饼”,这种“面起饼”就是最初的馒头。
待客人们都酒足饭饱,湘东王萧绎轻轻击了两下掌,铁鼓声响了,从东西两面腥色屏风后面,轻盈地各走出了四个妙龄女郎。只见这八个女郎,头发束成无数小辫,垂之于背,著锦缬缨络,身上穿着隐约可见到肌肤的紧身小袖薄衫,脚下穿着玲珑小巧的红锦软靴。个个窄袖露腕,腕上带着圆镯。腰肢细得仿佛可以一把就能握住,一齐在堂中间翩翩起舞。舞步随着鼓声逐渐加快,只见发辫翻飞,急转如风,俨如一群腾空飘翔的飞天仙子。
因为大堂上三张桌是按三角形摆放的,所以凡是位于桌子里间的人都把座位倒了过来。那些妙龄女郎的长长的发辫时不时地飘到他们的脸上和身上,拂得他们麻痒痒的。
两边厢房里的客人都跑到厅堂里来了,连堂门口也挤满了人。每舞到妙处,大家便不停地鼓掌叫好。
湘东王萧绎张开油腻腻的嘴唇,很自豪地说:
“诸位知道吗?这是高昌国萨玛舞呢,这些舞女也是我从高昌国买来的,今日是本王四十二岁寿辰,特地让你们开开眼界!”
众人连声赞叹:
“王爷,您老可真得让我们开了眼界了!”
“你们可知道,这高昌国虽在西陲,却与高丽国的人面貌相似,尤其是女人既漂亮又温柔……哈哈哈哈!”
“恭喜王爷艳福,哈哈哈哈!”
笑音未落。突然,厅堂外挤进一个人来。他不是别人,就是湘东王的世子萧方等。众人正要站起来相迎,萧方等赶快做了个“诸位勿动”的手势,然后在舞女们的间隙中跪伏在案前,给父王拜寿。
拜完了寿,萧方等走到萧绎身边,悄悄耳语了两句。直到舞终筵散,萧方等才叙述了他是怎么从建康近郊驰归的,建康城成了个什么样子。萧绎这才知道:台城已经失守,侯景控制了朝廷。
萧绎一点儿都没有感到惊讶和不安,他知道:他的几位皇兄皇弟皇侄也并不为此伤心。虽说他的父皇受制于侯景,虽然父皇以前是十分关爱着他们;但太子的位置毕竟传给了三哥萧纲,在这场由侯景掀起的轩然大波中,他说不定会乘乱建功,然后取而代之呢……
翌日,湘东王萧绎干脆带领他的江陵军队离开了武城,还归江陵。当然,他没有忘记特备香车载回他那八个高昌国舞女,也没有忘记捎走那高雅华贵厅堂里的那幅《汉宫春晓图》,还有那幅蓝底金字的对联。
却说信州刺史桂阳王萧慥,是梁主萧衍长兄(萧衍排行第二)萧懿的儿子。因萧懿在萧衍当皇帝前就死了,由萧慥袭封了桂阳王爵位,并授信州刺史。萧慥是萧衍的亲侄。侯景攻台城时,萧慥曾带本部兵马勤王,被萧绎劝阻未动,也就是说被萧绎挡在了西峡口。 侯景攻陷台城,萧撤兵回信州,走在半路上,萧又想在湘东王萧绎的任所江陵暂停一停,等待萧绎回江陵后商议一下军情,然后再回任所信州去。这一入江陵不要紧,反丢了性命。
这时的萧绎军队正迤逦而行,忽然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信使赶紧下马,给湘东王呈上一封书信。原来这信使是雍州刺史张缵的一个亲兵。张缵在信中说:河东王萧誉要袭击江陵,岳阳王萧察是萧誉的同谋,不可不防。
前面已叙,河东王萧誉和岳阳王萧察都是早已逝世的昭明太子萧统的儿子。
没走多久,湘东王萧绎又接到留守江陵的裨将朱荣派出的密使的禀报,说是桂阳王萧慥早已在江陵住下了,很有可能是与河东王、岳阳王里应外合,阴谋袭占江陵。这两次小人馋言诬陷,遂使得君父大仇撇置脑后,惹出一场亲者痛仇者快的内讧来了。
萧誉和萧察是昭明太子遗胤,按皇家继承法,昭明太子萧统虽不是皇后所生的嫡子,但他是长子,按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制度,只有萧统的后代才有资格继立为帝。萧衍当皇帝以前,他的两位妻子都死了,没有生儿子,都被萧衍追封为皇后,但即位后,因做了一个梦,不再立皇后,萧统的生母丁贵嫔虽未封皇后,却统领后宫,代行皇后职权,已被朝廷公认为没有皇后名份的皇后,不幸,萧统又年轻轻死了,他的儿子欢、誉、察没有被立为皇太孙,却立了萧纲为皇太子。欢、誉还较为厚道,只有萧察隐蓄异志,待乱图功,梁主萧衍早已耳闻,就令张瓒前往雍州刺史的任所替代萧察。
张瓒,字伯绪,过继给从伯张弘籍为子。年仅十一岁,尚梁武帝第四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利亭侯,少年得志,恃宠生骄,曾为一盃酒杀吴氏三人,其轻浮傲慢可知。
这张瓒本在湘州当刺史,自河东王萧誉入湘州后,张瓒轻视萧誉是个末成年的孩子,因此对待萧誉很是傲慢无礼,为萧誉嫉恨,因此根本不理睬他祖父萧衍的任命,何况到雍州去又是他弟弟萧察的地盘。萧誉拘禁了张瓒,不准张瓒去襄阳替代。张瓒驾一叶轻舟趁着夜间逃了出来,想径直去雍州刺史任所襄阳去,又怕萧察不肯让他接替刺史之位,左思右想,只有湘东王萧绎是他的故交,不如先到江陵,劝萧绎灭掉誉、察。可巧萧绎要去勤王,兵屯武城,留张瓒在江陵,帮他处理政务,当时战争正打得不可开交,也无暇挑拨离间公报私仇。这会儿,萧绎从武城返归江陵,半路上就碰上了张瓒的密使,无中生有地编造了一套谎言。萧绎留守江陵的裨将朱荣打的那个小报告,也是由张瓒挑唆的。
张瓒是士族豪门出身,没有一点真才实学,但却狂傲不羁,十分典型的士族德性。这次去襄阳未成,当然怀恨在心,伺机挑拨离间了。
萧绎与萧誉、萧察是叔侄关系,誉、察叫萧绎七叔。
萧绎与萧慥是堂兄弟关系。
本来,对于张瓒的播弄事非,一看即明;但萧绎这个独眼龙不但是个最缺孝思的人,而且还是个最缺乏骨肉亲情的人。另外,他还是一个多疑好猜、闻谗即信的人。他自从听了这两起小报告,心急如火,匆匆赶回江陵。
桂阳王萧慥哪里知道张瓒与朱荣合伙告他的黑状,一见萧绎回到江陵,赶快迎接,一句问候的话还没有说完,即由萧绎喝令左右,把萧慥拿下。萧慥莫明其妙,问得了何罪,萧绎说他勾结萧誉、萧察,要袭占他的地盘,不容分辩,亲自拔出佩剑,把萧慥的头颅砍了下来。萧慥做了一个冤枉鬼,一道冤魂去那阴曹地府鬼门关报到去了。
萧绎杀了萧慥,开启了皇族间的内讧。
他还不罢手,又派密使去汉口,拉拢引诱萧察的部将刘方贵,唆使刘方贵袭击萧察的任所襄阳。刘方贵本是萧察的司马,受萧察派遣,引兵勤王,旋因湘东王萧绎各军,多半逗留于半路上,刘方贵也勒兵不进,驻扎于汉口。此次被萧绎收买为内应,想倒戈卖主。没料到这时候,岳阳王萧察传令召他回襄阳;刘方贵心里一惊,疑为秘谋已经泄露,遂据住樊城,不肯接受萧察的命令。萧察见刘方贵不听号令,当然出兵往讨,刘方贵出战被杀。樊城重归萧察。
湘东王萧绎还没有收到刘方贵兵败被杀的消息,正在让张瓒去襄阳赴任,张瓒到了大堤,才听说刘方贵已战死樊城,但这时已被萧绎送出了江陵,怎好折回?就硬着头皮进襄阳赴任。
这萧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萧察已知侯景陷台城,国家无主,哪里还肯受代?叫张瓒寓居城西白马寺中,并令偏将杜岸去骗张瓒说:
“看岳阳王情势,不容使君,何不且往西山,权时避祸呢!”
“到西山能避祸吗?”
“西山地形复杂,有几座寺和庙,也有零零散散的农家,岳阳王的人来了,也找不到你。”
“谢谢杜将军的关照,我就去西山避祸吧!”
“使君福大命大造化大,躲过这场大难,必定飞黄腾达。”
“杜将军,我想与您结为兄弟,如何?”
“太好了,在下也有此意!”
两人撮土为案,插草为香,结拜为异姓兄弟。谁知道这杜岸纯粹是耍他。张瓒多了个心眼,想以兄弟之情,让杜岸暗地里保护他,这小人这回也上了当了。
杜岸早就物色了一套妇人衣裳,让张瓒乔装改扮,送他去西山的路上。
萧察见张瓒上了圈套,讨伐张瓒有了理由,便仍派杜岸引兵追入西山,逮住了张瓒。张瓒大骂杜岸背信弃义。杜岸用刀背击张瓒颈道:
“杜岸只知有主,哪能与你这小人为伍!”
张瓒情愿削发为僧,改名法瓒,萧察含糊答应着,但仍派人监守,不让他随便出入。
从此以后,萧誉、萧察兄弟加上萧慥的部属都与萧绎结了仇怨。
这些皇子、皇侄、皇孙们专务私斗,把那社稷存亡的事全然不理不睬,反使得侯景独霸朝纲,任意横行霸道起来了。这正是:
家无孝子亲多厄,国有奸臣世少平。
又道是:
人须自侮,然后人侮;
家须自毁,然后人毁;
国须自伐,然后人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