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当狐·狸·精是为了生存,可我不是,我生来就贱,天性如此!

发布时间:2025-07-23 22:24  浏览量:1

他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与哀求:“秋荷,你能不能服个软?你不是一直渴望权力吗?只要你愿意,皇后之位,我拱手相让,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好不好?再叫我一声太子哥哥,就一声,好吗?”

平日里总是板着脸,满口仁义道德的太子,此刻竟如此卑微地求我,这怎能不让我心中暗喜?

我缓缓抬起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殷九清的脖颈,凑近他的耳畔,轻轻吹了口气,看着他情难自禁,却故意吊着他,不肯让他如愿:“太子殿下,您不是曾骂我是不守妇道,不知礼义廉耻的狐1狸·精吗?如今,您却对着您的嫂嫂,自己解开了衣衫,您说,您是不是个贱1人?”

我猛地将殷九清按在身后的假山上,他闷哼一声,我却仿佛没听见,继续带着几分快意地痛骂:“你不知廉耻,罔顾人伦,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骂完,我理了理被他扯得凌乱的衣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假山。

假山外,天空高远,月亮皎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又是深秋时节,月光下的落叶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霜雪,显得格外清冷。

我娘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妓,是个不折不扣的狐1狸·精。

她去世的那天,我降临人世,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地被冠上了狐1狸·精的名号。

只不过,我娘当狐1狸·精是为了生存,而我,生来就带着几分“贱”气,天性如此。

我深知自己有一副好嗓子,黄莺出谷,似水如歌,于是便尽情发挥,我的嫡姐章锦灿对哪个男子笑,我就娇娇怯怯地喊那男子哥哥,生怕气不死她。

章锦灿最喜欢太子,我便也对着殷九清甜甜地喊:“太子哥哥~”

殷九清一走,章锦灿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她鼓足了劲儿,狠狠地抽了我一个巴掌,尖利的指甲趁机划过我的脸颊:“你是妓子的女儿,你怎么配喊太子哥哥?”

“姐姐,皇后娘娘也是我的亲姑母,我凭什么不能叫嘛。”我摸摸破皮的脸颊,挑衅般地朝着章锦灿吐吐舌头,心中暗自腹诽,这被惯坏了的大家闺秀,比乡野村妇还要粗鄙几分。

有时候,我望着那高高的月亮,总是忍不住想,人生的际遇,怎能如此不同呢?

章锦灿的母亲是显赫富贵的武安侯府嫡女,而我的母亲,却是个青楼妓子。

所以,同为太傅之女,她高贵如明珠,我则卑微如草芥。

就连她的名字,都比我好听,锦灿——如锦缎一般光辉灿烂。

而我的名字,则是出生那天,父亲看到池子里的一枝残荷,有感而发得来的。

秋荷,一听就包含了无限的寂寥与愁苦,秋荷,秋荷。

枯枝败叶,秋水残荷,听起来可真悲凉呀。

本来,我只是很艳羡章锦灿,并没有那么讨厌她。后来年岁渐长,她长得越来越像她板正肃穆的母亲,我也越来越像我形貌昳丽的母亲。

她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贱1人”“妓子之后”,轻蔑地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狐1狸·精生狐1狸·精。”

就连我礼貌地喊“太子哥哥”,也被她说成是“小小年纪便知道勾引人。”

既如此,我也不能白担了这骂名,我便偏要娇滴滴地喊,看我不气死章锦灿。

那时,殷九清已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国之储君了,平日里板着脸,像个老学究一般。

我十分不喜欢他,见了他也只是喊上一句表哥,并不很过分,可章锦灿还是免不了朝我挥巴掌。

她讨厌我,已经不分原因了。

第一次和殷九清有交集,是在京城的芙蓉宴上。

京城贵女们坐在一起赏花作诗,轮到我的时候,章锦灿假好心地为我说话:“我这妹妹浅薄,平日里放荡惯了,做不出来诗,大家可不许笑话她。”

我当下就红了眼,捂着帕子,静默无声地掉眼泪。

宴会上那些美貌又心善的小娘子,教养也是极好的,并未因为我的庶女身份而嫌弃我,甚至还纷纷出口指责章锦灿。一时间,章锦灿成了众矢之的。

我借口整理仪容,拐到一片芙蓉园前,笑得肚子都疼了。一转身,却遇见了殷九清。

他好像知道了方才的事,像有大病一样,肃着脸,背着手斥责我:“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都不明白吗?做事情前要牢牢记得自己的身份,如此行事,一点女儿家的规矩也无,舅舅都不请人教你学规矩吗?”

我切切实实感到难堪了,他贵为太子,身份高贵,鄙夷我也是正常的。

“是,这地方我就不该来。章锦灿才是你表妹,我一个妓子之后,不敢与太子攀亲戚,更用不着太子来教我规矩。”

要是在平常,我是断然不会说出“妓子之后”这种妄自菲薄之语,但那会儿我气得很,一时上头,便脱口而出了。

猛地回过神来,我心头猛地一颤,直发怵。天哪,我竟然在一国储君面前如此口无遮拦,说出了那等污言秽语,这下子,我恐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心中的那股愤怒瞬间被恐惧所吞噬,我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偷偷地瞄向殷九清,心里暗暗祈祷着他千万别听见了刚才的话。

可显然,殷九清已经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的脸涨得通红,就像猴屁股一样,劈头盖脸地就对我呵斥起来:“粗鄙不堪!身为官家小姐,怎能如此不成体统!本宫罚你回去抄二十遍《女戒》,不抄完不许出太傅府!”

我压根儿就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心想他公务那么繁忙,又不常来太傅府,怎么可能管得到我呢?我甚至还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以示不屑。

“不知悔改,罪加一等,抄四十遍!”殷九清气得手指都伸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道:“小德子,去,近日你就住在太傅府,亲自盯着她抄!”

我听了这话,心里那个无语啊,心想我这话才哪到哪啊?他要是看见章锦灿骂我的样子,只怕死了也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骂她“粗鄙”呢!

可转念一想,他又怎么可能舍得骂章锦灿呢?更不会为了我去骂章锦灿。毕竟,章锦灿可是他嫡亲的表妹,更是他未来的太子妃呢。

太子为了章锦灿罚我抄书,章锦灿自然是得意得不得了。

我抄书的时候,她就坐在我旁边,遣了丫鬟给她染蔻丹,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得意之色:“姑母说了,将来我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太子哥哥向着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轻嗤一声,心里暗道:什么蠢货都配当太子妃了?

“你笑什么?”章锦灿命丫鬟停下来,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你敢嘲笑我,章秋荷,你又嘲笑我!”

我见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像是又要来打我,急忙出声提醒:“你刚染了指甲,小心别弄花了。”

“染指甲怎么了?打你还分时候吗?”章锦灿毫不在意地说道。

下一瞬,她就龇牙咧嘴地扑到了我的面前。

一片慌乱之中,我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给她来了个响亮的耳光。

“你敢打我!章秋荷!今天我非要揍死你不可!”章锦灿怒吼道。

眼看她发了狠又要扑上来,我眼疾手快地将手掌按在墨盒里,糊了她一脸墨水,又顺手将墨盒扔在了她的裙子上,水墨在裙上瞬间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她望着毁了的裙子,先是挤了两滴眼泪出来,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黑乎乎的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痕:“章秋荷,你完了!这可是姑母赐我的裙子!我这就去告诉王嬷嬷,你故意毁坏皇后所赐之物,藐视皇后可是大罪!你就等着挨打吧你!”

说完,她便高高兴兴地出了门,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我看着被章锦灿撕碎的一地纸屑,抹了把眼泪,继续抄书。直到王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将我押走,死死地按在了板凳上。

我有些后悔了,心想早知道就让章锦灿打我几巴掌算了。

“不分尊卑,心比天高!今日就要打得你安分守己!”王嬷嬷厉声说道。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小桃正抹着眼泪拿鸡蛋给我滚脸呢。她说小德子已经回太子府了,我不用再抄书了。

我脸上几个通红的巴掌印还未消呢,但和脸比起来,还是屁股更疼一些。

我趴在床上,心里想着我娘,想着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我遭这种罪。我恨死她了。

月亮升起来了,可我还是没睡着。

就在这时,柳朝明就这么翻进了我的窗。他动作不熟练,碰倒了桌上的烛台,发出老大声响。

紧接着,我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正在扶烛台呢。真是笨死了!

“秋荷。”他点燃了烛台,猫着腰摸索着来到了我的床前。

柳朝明的臭手刚要抚上我的脸,却被我一把拍掉。我阴阳怪气地嘲讽道:“登徒子!枉你读了那么些圣贤书!夜探香闺,还真是君子做派啊!”

“秋荷,你哭了。”柳朝明举着烛台,错愕地愣在当场。

我平日里鲜少在他面前掉眼泪,抹了把泪倔强道:“屁股疼得我睡不着觉!掉眼泪怎么了?”

“不哭了。”柳朝明轻声说道。

他将烛台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给我擦眼泪。语气软得不像话,带着乞求一声声诱哄道:“不哭了,不哭了。”

我流着泪凶他,还打他的手:“谁准你碰我的?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我以后可是要做官夫人的人!我才不和管家之子私相授受呢!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滚远点!”

昏黄的油灯将他白皙的面庞镀上了一圈暖黄光晕。他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抬起头直直望着我,轻轻摸我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了:“再等等我,等我中了进士,我便求太傅将你嫁给我。”

“谁要嫁给你。”我撒开了他的手,“等你考中了进士,我才会勉强考虑考虑你。否则我就是给有钱人当小妾,就是去庙里当姑子,也不嫁给你!”

我听见柳朝明笑了,跳跃的烛光在他眼尾晃动,像是飞舞的蝴蝶一般。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支梅花簪,插进我的发间:“明年三月春闱,我一定会高中的。”

我本能地就要抽出簪子扔掉,可抽了出来,却没舍得往地上丢。柳管家供他读书不容易,他也不知省了多长时间的钱才给我买了这支簪子。

想到这,我手都伸出去了,最终还是背过脸去,将簪子压在了枕头底下。

看着我这一番别扭的动作,柳朝明又笑了。他喜滋滋地看着我,转过我的脸,捧着给我擦眼泪。

他凑近我,低声说道:“秋荷,你得学会明哲保身,别跟章锦灿硬碰硬,那样到最后,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已悄然滑落,我埋进枕头,呜咽声压抑而悲切:“你说,我爹他为何从来都不管我?是不是我死了,他都不会正眼瞧我一下?旁人都说,我不过是个庶女,被章锦灿欺负,那就是我的命。可凭什么?凭什么她打我,我就得忍着,不能还手?凭什么,凭什么啊!”

“秋荷,这就是命,有时候,它就是那么不讲道理。”柳朝明跪在我的床边,动作轻柔地顺着我的背,语气里满是心疼,“你就当是为了我,再忍一忍,好不好?我不想总是看到你遍体鳞伤的样子。现在已经是八月了,再忍八个月,八个月之后,我一定中举,到时候,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了,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我会为了你,少惹事端,乖乖等你中举,你可千万要争气啊。”

多年后,当我回首那段往事,才惊觉自己当初是多么可笑。我竟把自己的未来,全寄托在一个男子身上,被动地等待着他来拯救。现在想来,那行为本身,就愚蠢得可以。

我在床上躺着,一针一线地绣着花,已经绣了近一个多月。期间,小德子来过几次,每次都送些去疤痕的药。

我又想起了殷九清那张让人讨厌的脸,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无理取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桃扶着我在花园里散步,赏完菊花,我坐在廊下发呆。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是嫡兄章照衡和他的表弟——武安侯府的世子李荣川。

章照衡瞥了我一眼,神色淡淡,便收回了视线。李荣川却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撇开章照衡,径直走上来跟我搭讪。直到章照衡蹙着眉头催他,他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章照衡去向大娘子请安。

此后,他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对我嘘寒问暖,怎么甩都甩不掉。

李荣川是大娘子的外甥,武安侯府的独苗,骄纵顽劣,又生得肥头大耳,一脸横肉。我看见他,就直犯恶心,可他还偏偏抄些淫诗来恶心人。我给他退回去,他就继续锲而不舍地送。

柳朝明要我忍,我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李荣川贵为世子,我实在得罪不起。可他愈发变本加厉起来,有一日,竟然送了我一本《金陵房中术》。

我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在李荣川又一次骚扰我时,当着府上丫鬟的面,对着他破口大骂。

不想他倒打一耙,反唇相讥:“二妹妹,你若不是含羞带怯地用眼神勾引我,我怎么会巴巴地往上贴呢?我一个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呀。”

我气得浑身发抖,死命攥着拳头,明明是气愤,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往下掉。

无处不在的章锦灿又出现了,她轻蔑地撇撇嘴:“章秋荷,你别不识抬举,多少人哭着喊着要嫁进侯府,又不是谁都有被表哥看上的福气。”

我真想扑上去,狠狠打章锦灿的嘴,可想想后果,最终还是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对着月亮掉眼泪的时候,柳朝明就会突然出现,蹲在我面前,逗我说:“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还会塞给我一颗方糖吃。

那时候,我吃了那甜丝丝的糖,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好的,至少,还有来日可期。

初雪落下的时候,是个安静的下午,我披着斗篷,在花园里看雪。李荣川那肥硕的身躯,乍然挡住了我的视线:“二妹妹,我对你的心意,想必你也知晓,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若你愿意,我即刻禀明母亲,将你娶回去做姨娘——”

“世子还请自重,秋荷高攀不上侯府门楣,世子还是莫要说笑了。”

“你装什么装啊?”李荣川猛地逼近我,弯下身子,肥胖的大手捏住了我的手腕,“你日日用这把嗓子勾引我,这时候又不承认了?我娶你做姨娘,还委屈你了吗?你装什么矜持啊?”

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男女体力间的悬殊,让我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的桎梏,只能大声地喊着人。

天旋地转间,李荣川将我摁倒在石桌上,他那肉壁一样的身子,压得我喘不过来气,我的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我对着李荣川又踹又咬,却被他一巴掌打懵。小衣将被粗暴地扯下,胸前身下被冷空气侵袭,寒意霎时遍布四肢百骸。

“咚——”的一声,李荣川从我身上直直栽倒下去,一件白色大氅哗啦一下罩在了我的身上。

“别怕,起来。”飞舞着的雪片纷纷扬扬,殷九清那张刻板端正的脸,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我瑟缩着裹紧了身子,急忙从石桌上起来,踉跄着差点摔倒,还好揪着桌角站住了。

眼泪糊了一脸,鲜血夹着口涎淌到脖子里,我口齿不清地说了声谢谢,裹着大氅飞速跑走了。

回头匆匆一望,殷九清背着手,站在纷飞的大雪中,依旧面不改色,一脸肃容。

柳朝明晚上来看我的时候,我舌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坐在烛火前愣愣地发呆。

“秋荷,要不,我们走吧?”柳朝明伸手摸我的头发,眼睛里隐约有莹莹水光闪动,“只是那样的话,你暂时就不能做官家夫人了?要和我走吗?二小姐?”

他说:“要是和我走了,你就不能回头了,再也当不了二小姐了。”

“要是和我走了,我们就只能逃亡了。”

“我暂时不能读书了,我们会过得很贫穷。”

心中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我第一次主动抓住了柳朝明的手,这双有些粗糙的手曾经在许多时候抹去我的眼泪,温柔缱绻地抚摸我的头发,我重重地握住了,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但我也知道,他比所有人都爱我。

我爹带着家丁找到我们的时候,我和柳朝明正在破庙里依偎着取暖。

那是逃亡的第三天。

本就残破的庙门被大力踹开,呼啸的风声卷着雪片飞进来,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冻结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我爹要将柳朝明交给官府,罪名是诱拐官家小姐。

我跪在地上扒着我爹的靴子求他,急切地为柳朝明辩解。

我爹一巴掌打偏了我的脸,一阵耳鸣过后,整张脸火辣辣地疼:“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给我起来,章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额角隐隐可见青筋,面对我的时候,他第一次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你生了我却不养我,任我自生自灭这么多年,如今还找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逃跑,你怎么不问问李荣川对我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替我做主,他是怎么撕开我的衣服,他——”积攒多年的情绪顷刻间爆发,我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吼。

柳朝明挣脱了家丁的桎梏,扑上来死死捂住了我的嘴,滚烫的眼泪啪啪砸在我的脸上:“秋荷,别说了。”

那天风大雪大,风吹得我脸疼。

我爹让人将我摁在椅子上,亲眼看着柳朝明是如何被打得奄奄一息。

我爹冷冷地说,你就算再卑微低贱,也和他不同,你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家丁将柳朝明摁在板凳上,板子此起彼伏地升起来又落下,血迹从他灰色的衣袍中渗出来,斑斑驳驳的,像一朵浓淡相间,艳丽荼蘼的花。

天空中的小雪花飘下来,盖在他的身上,好似在替我抱一抱他。

最终他昏迷着被人抬走了。

我爹看在柳管家忠心多年的份上,终究没将柳朝明送去官府。

后来柳管家也离开了章府。

我还是安安稳稳做着章家庶出的二小姐。

私奔的事儿被我爹压得死死地,府上众人心里明镜似的,看我的眼神都是轻蔑和嘲讽,但谁也不敢议论一句。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想起柳朝明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总想起他跟我说对不起。

是因为我太愚蠢了,太冲动了,是我葬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可能,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我没什么朋友,逃亡回来之后,只有小德子来看过我。太子以言行无状为由,罚了李荣川,他再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了。

我曾经畏惧忌惮的李荣川在殷九清面前,如同蝼蚁般,不值一提。

我也想堂堂正正像个人一样活着,不这么卑贱,不这么屈辱,我想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像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痛哭流涕地向我忏悔、求饶。

而我肆意玩弄他们,永不原谅。

我开始思考,我该如何才能得到权力。日思夜想,辗转难眠。到头来却可悲地发现,除了这张令人艳羡的脸和年轻的身体,我一无所有。

我决定用我的身体做件大事,我要睡了章锦灿的男人,睡了一人之下的太子。我要恶心死章锦灿,恶心死我爹,恶心死章府看不起我嘲讽我的所有人。

我想我是疯了,可这是我贫瘠的脑瓜里能想出来的,最有效最解恨最恶毒最直接的方法了。

我将自己关在屋里,聚精会神地研究曾令我万分恶心的《金陵房中术》。

每年大年初二,殷九清都会来太傅府留宿。

我把我的计划放在了这一天。

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天。

午膳之后,我正愁怎么接近殷九清,没想到他带着小德子主动叩响了我的门,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殷九清今日穿了一袭紫色织金袍子,肩宽腰窄,身姿挺拔,浑身上下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

我认真地打量了他许久,剑眉入鬓,眉骨深邃,鼻梁高挺,就连嘴唇也是不薄不厚,恰到好处。说得文气一点,他相貌周正,美得中规中矩,却毫无特色,像被奉为圭臬的四书五经,就连相貌好像也遵循着某种规矩,毫不出格。

“新年欢喜。”他递给我一个钱袋子,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将钱袋子往我怀里一塞,转身欲走。

我将门敞得更大了些,往身旁一闪身,垂着头做出哀戚之色:“太子哥哥,多谢你上次出手搭救,不知能否请你喝杯茶,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斟酌了一会,大约是在顾忌男女大防,或许是我泛红的眼眶使他生了怜悯之心,他对着身后的小德子说:“小德子,你在此处候着。”

喝了几口茶,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几句话从喉头艰难吐出:“我这里一向没什么好茶,怕是难以入口,若是太子哥哥不喜,不如还是———”

“无妨。”他打断我,摩挲着杯盏道:“莫为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看开些,舅舅自会为表妹寻一门合适的姻缘。”

我假意应答,看着他喝完了一杯茶,那茶里放了足量的软筋散。

第二杯茶加了合欢散。

慢慢地,殷九清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双脸通红,额角上也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

“表妹,我先回去了。”殷九清的脚步有些踉跄,起身时差点撞在桌子上。

我猛地将汗巾塞进他口中,在他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动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他拴在了床上,死结一打,衣服一剥,齐活。

从雕花木窗往外看,依稀可见一袭青衫的小德子,乖顺地站在院门口。而就在这几丈之远,我绑着太子,意欲白日宣淫。

谁也想不到,我胆大至此。

“太子哥哥,你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许。”

他额角青筋暴起,愤怒的脸扭曲成一团,眼睛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死死瞪着我,被汗巾塞得严严实实的嘴里还“唔唔唔”发出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我干脆利落地剥了自己的衣服,将我们之间的距离由一寸变成了负数:“你别担心,我学了很久的,现在已经很会了。”

撕裂般的痛席卷全身的时候,我愣愣地流下两行泪。

我有一个庶兄,他为了防止大娘子的迫害,装傻扮笨了许多许多年,却在三年前的春闱一举高中,被外放到江宁做官。

家中就四个孩子,只有我俩是庶出,只有他真的把我当妹妹,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逃离了这个家,我却插翅难逃,我该怎么努力?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匆忙解开了绑着殷九清的绳子。

暴怒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膜:“章秋荷,你竟敢对我做这种事,你不知廉耻,放浪至此!你你这个贱1人,我要杀了你——”

他气得都忘了自称了,看着床上的一小滩血迹,更是气血翻涌,双脸憋得通红,扑上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你竟胆大妄为至此,贱1人!”

翻来覆去就是“贱1人”,我怀疑这个词是他大脑里唯一的骂人词汇。

我被掐得直喘不过气来,两只手无力地掰着他的手,眼睛因恐慌本能地分泌出眼泪。

“不许哭,你哭什么?明明是你睡——”他意识到什么,立马噤了声,面色更加难堪,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松了松。

我趁他失神,腾地翻身而起,吻住了他的嘴唇。

“章秋荷!你还敢!”他大力推开我,手触到我的裸露皮肤上,像是触到了烫手山芋,即刻收回了。

他捡起散落的衣服,匆匆忙忙穿了穿,目眦尽裂地瞪着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今日之事,你若敢说出去只言片语,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我用手撑着胳膊,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娇娇地笑:“太子哥哥,我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就一条贱命,你想要随时来拿呀。但若所有人都知晓我睡了你,那我该多有成就感呀。一向清高正直的太子被我睡了,想想我现在还激动呢。”

“章秋荷,你怎能如此不知羞耻,自甘堕落。你一个姑娘,怎能说出这种话。”

他回头看着我,从鼻子里出气,皮笑肉不笑说:“你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屠了柳朝明九族。你信不信,只要你一开口,不需一夜,我便能让他一家永永远远地消失。”

我的笑容凝滞了。

“用这种方式报复,愚蠢至极。身为女子,此等行径更是不知廉耻。”

我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贵为太子,生来便有无数人爱你,无数人尊敬你,你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会有人跪着捧在你的面前。我不过是想要求一个庇护,我难道错了吗?”

“你应该靠自己。”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不会杀你,你好自为之,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他一甩袖子推门走了。

我看着床上的一小片血迹陷入了沉思。

大哥跟我说过要我努力。殷九清跟我说,要我靠自己。

夜幕四合,我握着梅花簪子在黑夜里出神。

突然一阵细风擦脸而过,一只粗糙的手捏住了我的脸,手心厚厚的老茧的触感十分清晰。下一刻,浓重的药味在舌尖化开。

“来人——”

“太子让你吃药。”僵硬且没有丝毫温度的女声乍然响起。

尚未反应过来,乍然又被这暗卫从被窝里踉踉跄跄拽到桌前,提着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凉水。

喂得太急,我被呛得咳嗽不止,这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扳着我的下巴,粗暴仰起我的脸,咕咚咕咚又猛灌了几下。

确保我咽下去了,手一松,飞速消失了。

我擦了擦流进脖子里的茶水,气得又喝了好几杯茶。

上元节,殷九清来章府找章照衡和章锦灿一起去灯会游玩。

我也得以带着小桃和两个小厮出去走走。

殷九清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面上突然出现极不自然的神情,不过片刻,又被他端正肃穆的神色盖过去了。

我恍若未闻地走上前行礼,照常娇笑着唤他:“太子哥哥”,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还装作不小心绊了一跤,猛地扑进他怀里,狠狠摸了两把。

看他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我急忙想起身,抱歉地道一句:“真是不好意思,腿软了。”

“章秋荷,你给我老实点。”他猛地拽住我的手腕狠狠一扯,低声警告后又提高了音量,用一副关切口吻说:“小心。”

“多谢太子哥哥关心。”

美轮美奂的华灯之夜,街上香粉阵阵,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提着明亮的莲花灯、兔子灯和各式各样精巧的纱灯。

护城河边的水声,舞龙舞狮声,佳人才子的交谈声,一家老小的笑闹声,小贩卖面具的吆喝声,卖花灯、猜灯谜的喧哗声,天空中怦怦绽放的烟花声,融汇在这灯火通明的喧闹长街里。

小桃兴高采烈地拽着我到卖糖人的老翁那里看了半天画糖人,斗争了许久,买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递到我的面前:“小姐,我允许你先吃一口。”

我摇了摇头,拉着小桃往前走了。

“小姐,你看那个买方糖的老人家是柳管家吗?”

我循着她的视线去看,柳管家正弯着腰在小摊前买方糖。

他不经意的一回头,正好与我视线相接,我们都沉默了。

护城河下的柳树旁,我抠着手心,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他,他还好吗?”

“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已经好多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再过些日子总会好的。”

“对不起。”

柳管家叹了一口气:“二小姐,我们都没有怪你。”

他捏着手里的一包方糖,斟酌着语气开口:“老奴也是看着二小姐长大的,心底总希望二小姐能好好的。二小姐的日子过得艰难,但总比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好上许多。老奴希望二小姐能安安稳稳的,切不可错了心思,将路走窄了。”

我握着柳管家塞给我的两块糖,目送他上了桥,最后消失在无边的人潮中。

我给自己剥了一颗糖,甜丝丝的糖在嘴里融化,河边风大,吹得我眼睛泛酸。

章敬言贵为太傅,位极人臣,他的亲姐姐是皇后,多么显赫的家世啊。

而我作为他亲生的女儿,却活得比什么都不如。

我为什么要同衣不蔽体的百姓相比?

“姑娘,擦擦泪吧。”一个衣着华贵,相貌姣好的紫衫女向我递了一块手帕:“我观察姑娘许久了,姑娘出水芙蓉之貌,却有芳菲妩媚之态,实乃绝色。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到茶楼小叙。”

小桃急忙护上来:“你是何人,找我们小姐何事?”

“姑娘莫怕,我乃如意楼的管事素离。”她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掏出一枚印章递给我,交给我们查验。

如意楼是京都有名的风雅场所,达官贵人们议事雅聚的好地方,就连深居简出的我也听说过其“销金窟”的名号。

素离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看穿着打扮,姑娘有国色天香之貌,却无绫罗绸缎可配,实在可惜。若是姑娘到我们如意楼来——”

“你这人,我们小姐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小桃气急,打断了那人的话,从我手里拽出印章,啪地放到素离手中,拉着我就要走。

素离从我的穿着打扮和奴仆人数推断,好像确定了我并非出身大富大贵人家,她颇有底气接着说:“姑娘为何不说话,若是姑娘到了我们如意楼来,无数富贵人家的子弟定会为姑娘一掷千金,姑娘难道不心动吗?”

我有些躁动了,心间惊涛骇浪翻涌不止,机会都送上门了,我为什么要拒绝?

“我没有什么才艺。”我回头看着她。

“无妨,姑娘站着不说话就足以摄人心魂。”

“若我不能露脸呢?”

素离兀自思索一会,咬了咬牙:“姑娘蒙上面纱,眼神体态足以勾人。”

“好。”我不顾小桃的生拉硬拽,走上前说:“我同意了。”

“此话当真?”素离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明媚的杏眼眯成一条缝,俏皮地笑了起来,方才那种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一去不复返了。

“可否得知姑娘名姓?”

我想了想说:“叫我明珠吧。”

“明珠姑娘,我们可说好了,明日你一定要到我们如意楼来,我们立个字据,这事儿就算成了。”

回去的路上,小桃闷闷着没有理我。

“其实没什么的,你听到了吗?人家都说你家小姐姿容无双,万一被哪位大人物看上了,咱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小桃还是不理我,我上前去拽她,她竟然在哭。

我生了气,甩开她一个劲地往前跑。

第二天蒙着面纱到如意楼,刚踏进去就听见素离高亢的嗓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你奶奶我上头有人,还敢轻薄我们家姑娘,手都给你剁掉!王八蛋!”

定睛一看,素离正骑在一胖子身上,啪啪啪啪地抽他耳光,几个伙计拉都拉不住,苦着脸劝她别打了。

素离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见到我,她眼睛一亮,蓦得翻身下来,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开始拉着我参观。

“好了,”素离喝了一口茶说:“字据也立完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如意楼的姑娘了。你得先培训几个月才能上岗,在此期间,工钱照发,每月五两。等你上岗了,打赏的钱你可以分得三分。”

她让我跟着姑娘·们学跳舞,学弹琵琶。

还请了戏班子里的师父训练我们的眼神,每日还要进入一个黑屋子,盯着一根点燃的香头做眼神训练,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姑娘·们,人生不怕起点低,就怕没追求。努力,就能遇见更好的自己,那些流下的泪水,那些路上的伤痕,全都会让你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

“你是最美的,最棒的,小钱钱在向你招手,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

“冲鸭,冲鸭!”

素离每次来看我们时,都会坚定亢奋、热血澎湃地念出这些句子。

素离说,我长得清丽出尘,眉眼之间却自有一种妩媚之态,浑身上下有一种破碎的美感,她好像特别看重我。

只花了两个月,她就肯让我独自上台跳舞。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登台,就遇上了我最不想见的人。

一身水青色露腰衫裙,头发松松挽了个髻,鬓间低低插着两朵玉兰,脸上垂珠遮帘堪堪盖住半张脸。

素离将一枝含苞待放的玉兰递给我,勾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笑:“我的好明珠,只露出眼睛,也一样能艳冠群芳。”

赤足上了台,跟着乐师的琴音起舞,紧绷的情绪渐渐舒缓,动作也愈发自如。

人群中有人高声喝彩,一个不经意的转身,骤然望见死死端着酒杯的柳朝明,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目光里全是疑惑和震惊。

他怎么会在这?

我心下大惊,刹那间方寸大乱,浓重的羞耻感漫上来,我在他深沉惊疑的目光中无所遁形。我不断安慰自己,他不会认出我的,我仅仅露出了一双眼睛,他一定认不出我的。

我不敢再往那处看,心中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有些想落泪的酸楚。

舞毕,我在台上捏着嗓子镇定地介绍自己。

柳朝明站起身来,直直盯着我,在人声鼎沸中朝着我走过来。

我那样害怕,怕到匆匆下台时猛地跪跌在地上。

“起来。”一件外袍呼啦一下盖甩在我的身上,一道夹着愠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抓着袍子,听见周围人小声喊:“太子殿下。”

我被人连提带拽揪到了一个空着的雅间,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章秋荷,你真是冥顽不灵,无可救药。”

怎么什么地方都有殷九清,他怎么又想教训我。

“你凭什么管我?是你说的,人要靠自己,我现在就是在靠自己。”

“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打扮成这样,在这种地方,这就是你说的靠自己?”

我飞速剥下身上披着的他的衣服,塞回他怀里:“我自己可以挣钱,我靠自己的本事让别人给我花钱怎么了?你的话就如同何不食肉糜一样荒诞可笑。我只是想活得体面一些,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

殷九清黑着脸重复了一遍:“侮辱?那你自己觉得,你现在体面吗?”

我咬着唇默不作声。

“你若真问心无愧,柳朝明向你走过去的时候,你慌什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我的心上,我无力地后倒了两步,抠着手心缄口不言。

殷九清提起外袍抖了好多下,像是在抖掉什么脏东西:“今日殿试,柳朝明是二甲十八名。”

他穿上袍子说:“不要再来这种地方,熟悉你的人一眼便能认出你。”

“用不着你管。”我冷冷地说:“我靠我自己,问心无愧,不用你指手画脚。”

“若是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你让舅舅如何自处?”

我想起我爹说的,章家的脸都被我丢尽了,他们这副样子真是相像。

“你身为储君,天下万民皆是你的子民。我想求你救救我,你要我靠自己,如今我切实在靠自己,你斥责我没有规矩体统,会丢了章家的脸面。太子哥哥,你教教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府里没有人在意我,没有人喜欢我,我不想被草草嫁出去,起码我长得漂亮,我在这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为什么不可以?就连我来这儿都是偷偷钻狗洞出来。你永远高高在上、理所当然,因为你根本看不见我的处境,只会按照你的臆测对我说三道四。”

殷九清愣住了,略微蹙着的眉头又紧了几分,干巴巴道:“我是为了你好。”

“谢谢,我不需要。”我顿了顿:“还是谢谢你,让我在他面前没有那么狼狈。”

我低下头,飞速跑了出去。

月上柳梢时,我蒙着面纱从如意楼出来,没一会便觉察到,有人在我身后偷偷跟踪我。

这个笨蛋,蠢死了。

我仰着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柳朝明,不要跟着我了,以后便当做从未认识过我吧。”

他有他的光辉未来,我已经不值得了。

“秋荷,不要这样。”

我埋着头,声音闷闷地:“不用你管,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嘴硬心软,远远不够你以为的那么铁石心肠,不要再继续了,这样下去,你会输,你会遍体鳞伤。”

柳朝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回头去看,他双手握拳,站在昏暗的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比你想想象之中冷酷无情的多。”

夜里,盈盈烛光闪动,我在铜镜前梳着头发走神,一个锦囊啪的一声砸倒了我的铜镜。

“太子要你别再去那种地方了。”

冷冰冰的女声同时响起来,分明是那次给我暴力喂药的女暗卫。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抖,手里的梳子都掉在了地上,惊魂未定怒喝道:“你有礼貌吗?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吓人。”

“哦。”

我打开锦囊,眼睛都直了,大大小小的银票加起来足有两千两,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答应了吗?”那名梁上君子见我把银票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语气又不耐烦了。

这些银票更加坚定了我搞钱的心思,突然暴富原来是这种感觉,阳奉阴违的事情我也不是干不出来。

我清了清嗓子:“好的,我答应了。”

我将十几张银票分别藏在了书页里,床板下、棉靴里、收起来大氅的侧兜里。剩下的一千两,我足足包了四层,放进匣子里,连夜在桂花树下挖了个坑,埋了进去。

今日的不愉快全部被巨大的喜悦冲散了,像是做梦一般,整个人飘飘忽忽,如在云端,一夜都没睡着。

天将明时,隐隐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院子里养猪,不知怎么,几十头肥硕的猪全都变成了金猪,我在梦里抱着金肥猪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早上,口水流了一枕巾。

正神游时,小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叫我:“不好了,小姐,柳朝明谴媒婆来提亲了。”

惊慌失措跑到前厅,柳朝明穿了一身簇新的浅灰色绸缎衣裳,垂着头站在廊下,连前厅都没能进去。

章锦灿厉声训斥道:“别以为你中了举就能高攀上我家了,章秋荷再不济也是太傅府的庶女,你是什么家世,我爹怎么可能将章秋荷嫁给你。更何况,你之前还诱拐了她,你有什么脸面再上门求娶?章秋荷才看不上你这样的人呢,你死了这条心吧,赶紧带上媒婆走吧,真是不害臊呀。”

“灿灿,休要胡言乱语,回自己房间去。”大娘子捏着帕子,带着丫鬟缓缓上前了。

“本来就是嘛。他中了举又怎么样,之前还不是我们家的仆人,即便章秋荷除了皮囊一无是处,那也不是他能高攀得上的呀?”

“快给我下去,此番做派成何体统。”大娘子锁着眉头呵斥,章锦灿跺着脚跑走了。

我隐在角落,看见大娘子沉着脸说了些什么,柳朝明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没见他穿过这么体面的衣裳,绸缎做的衣服上还绣着大片大片的竹叶,只是下摆有些短了,看起来并不是太合身。

他生得白净高瘦,身上有一种文弱斯文气质,相貌也谈不上俊美无俦,只是眉清目秀。

此时他那双圆圆的杏眼里水光闪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摸着袍子,轻轻地扯着,揪着,将袍子揪起来一个鼓包又放下去,揪起来又放下去。

大娘子带着丫鬟走了,他站在廊下仰头望了望天,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就此停滞,他带着媒婆转身离开了。

我躲在角落,没出去见他。

午间过后下起了小雨,我撑着伞匆匆到了如意楼,跟着姑娘·们闲拨琵琶。

素离身边的伙计将我叫了出去。

素离神态自若地饮着茶水,见我到来,将杯盏往桌上一扣,淡淡扫我一眼讥讽道:“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章二小姐。”

心头咯噔一下,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见我不说话,她没了耐心,将那纸字据啪地拍在桌上:“违约金一百两,章二小姐付了这钱,我们算是两清了。”

她嘴角都紧紧抿着,压抑着怒容,明显是觉得我耍了她。

“素离姐姐,我还想在这,别让我走行吗?”

“我说章二小姐,您当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多少吃不起饭的漂亮姑娘以此谋生呢,您来我这儿算怎么回事,体验生活?您就行行好吧,别在这搅和了。章家是什么人家,我们哪里能惹得起,你若是在这丢了章府的面子,我的生意也没法做了。”

“姐姐,你既知晓我是二小姐,便知我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您当日一眼断定我非富贵人家的姑娘,绝非是你看错了眼。但凡我在府里好过些,我也不会来这......”

昨夜方知晓暴富的滋味,怎能今日就将暴富之路断送了,再要赔进去一百两,我不是亏死了。

“这两个月我也看出来了,你肯学肯练,是个上进的好姑娘,可你着身份真是让人难做呀,谁能想到你们那等显赫人家,内里竟也这般对待庶女。”

素离叹了口气:“这样吧,你跟我来,我请示一下主子。”

素离带着我到了三楼最里面的雅间。

一进门是一张大床,白色的床幔轻轻飘动,影影绰绰可见床上躺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