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杀一人:细思恐极的侠客行
发布时间:2025-07-13 12:51 浏览量:1
762年,东方夜空下,唐代的大宦官李辅国刚被剁下头颅。凶手飘然而去,转头却扔了个头在茅厕。这种狠辣的场面,不止一次在唐代发生。而头颅与血,交织着欲望、暴力、秩序,仿佛那个盛世的暗角明火。后来,还有宰相武元衡,也是一夜遇刺,沉默的清晨只剩倒地的一具尸体,还有那鲜血,热着没多久便成传说。怎么会这样?朝廷权贵命如尘土,何以平头百姓惴惴不安?
唐朝的侠,跟现在人想的不太一样。那些江湖义士,不是电视里揽月独步的潇洒侠客,反倒有点血腥,有时候还恶得出奇。谁还记得,《虬髯客传》里风尘三侠初见,虬髯客随手掏一个革囊,里面装了人头心肝?有仇便报,有恶当杀,就地吃起心肝来。侠气、义气、血气都混在一锅,没人分得清谁是正义的高人,谁又是冷血杀人者。
盛唐之下,侠客是边缘的——在被秩序压制的时代,哪有什么三界之外的快活?但乱世又让他们有了喘息的空隙。治世时,侠者没有舞台,安史之乱以后,游侠却不时上场,成了唐传奇的素材,就挤进了文人的梦与笔。
翻开《崔慎思》,寄住人家、娶美妇、疑心暗生……画风突变:三十多岁的少妇,夜里提头带匕首回来,报了灭门之仇,还手刃幼子绝念。一个报恩、复仇和决绝交错的画面。生死、亲情、仇怨,哪里留得下温情?这像侠客吗?有时候想想,那其实只是一种社会底层的无奈挣扎。
历史记载中还有大段关于游侠分层的事儿,说是有布衣之侠、闾巷之侠、卿相之侠,各阶层都有。听说过“藏亡匿奸、交通权门”,也就是说,豪侠并不总是侯门独舞——鸡鸣狗盗之辈、智勇双全的大才都能混进队伍。原来侠不是一个人、一个性格,而是一群人、一个现象?
**这帮人可不是单凭英雄气就能成名,有时候靠的是拳头和手下的小弟。**
唐朝的建立者们,有些人出身“无赖贼”,比如李勣,年幼杀人如麻,到大将救人于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可李勣当真没觉得哪处做错。自掌正义,今天是无赖,明天是将军——只得顺应内心,比起追索道德更加痛快。或者有人觉得,这样活得洒脱,哪怕今日好明日坏,总归是个痛快人。
文学里头,《冯燕传》细腻展现出另一类“正义”。冯燕办事果断,出了人命,亡命天涯,遇着漂亮人妻不避嫌,偷情被发现可杀妻逃命。又逢无辜受冤,便自首断案救人,但转眼又能杀旧情人,一身是非。正义是当下之正,侠气只管当前之气,谁理长远?
多少故事宣扬冯燕是“真古豪”,但这一刀斩落的背后,哪有那么干脆?他们从未把寻常性命放在眼里。活得放肆一点,杀人似乎很简单。妙在,这“正义”其实随时可以反转,昨天的恩人,转头成了今日的冤家,义与恶自有交错。看起来,像风像火,真正的人性复杂,唐人早就写尽了。
兴许有人觉得,青楼酒肆、权贵家宴,那帮少侠们就像李白写的诗——斗鸡走狗、炫富跑马、喝酒赏花。哪家权门不是家藏悍勇,仗着势力居高自重?韦应物年少不学无术,居然家里还养着逃犯,天天赌博喝酒,也没人治得了他,反倒做了大官。法律、秩序,在所谓“侠气”面前有时形同虚设!
但某些侠更不能细看。流氓恶少纹着“生不怕京兆尹”,横行市井。还有两位豪侠,抬着美妾银盘上蒸煮当众吃,不见半点惭色。就连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虐杀,都能变成比试排场的资本。杀人不需要理由,只要我高兴,这样的侠客怎么让人信?
反过来说,也有侠讲义气。郭仲翔和吴保安,一个救过对方,一个倾家荡产报恩,互相成就。可这样的侠,真的少。豪侠群像,更多的是自我膨胀、享乐作恶,名声越大本事越野。实际上,群体一旦以强凌弱,正义少得可怜,没人约束便更无界限。
安史之乱后,唐朝社会彻底变了。少年游侠们只剩针头线脑的虚无自尊,官宦子弟拼着作威作福作怪。文人诗里全是讥刺,市井流氓倒成了禁军禄户,杀人越货毫不遮掩。社会下层混混上来,上层权贵扶持,“侠”彻底成了权力的工具。袁郊写红线,讲的其实就是报恩、道法与无可奈何——红线有本事,可终究只是别人棋局中的一颗活子。
有趣的是,侠与文人,其实界限并不分明。韩愈等大才子投奔贵人、卖文求荣,有的还一脚踏进官场,一脚在外游荡。李白自诩侠士,东奔西走,无处安身,最后酒醉梦醒还是漂泊。游侠、科举、盗贼的边界,经常模糊成一团。朝廷创业团队里,谁没点过去、谁敢说一身清白?
侠气渐渐走向极端,逐步从权贵身边壮大又堕落。中唐以后,刺客四起,刀笔吏与贼并肩,有人专职刺杀,有人充当主子鹰犬。这本质上只是乱世一种技术活。明面上呼唤正义,背后却是自身难保、盲目从众。
有人想让侠有点家国担当,说侠士应该救时艰难、立功建业,其实挺虚的。谁都想有一个正义的寄托,但现实只给侠们一种选择——“不要命”,别想着什么大道理。
唐代小说慢慢写出“剑侠”——身手神异、来无影去无踪。比如《聂隐娘》,轻功刺杀,药丸假死,层出不穷。剑术飞扬,看似虚幻,倒贴近民间杂技表演。剑阵腾挪、夜叉术、飞檐走壁,成为侠的标签。现实侠摆阔耀威风,道家的剑侠则冷静隐忍,任务一了便走人。
剑侠出没如鬼神,表面普通小人物,关键时刻一剑独行。杀了人便是风消云散,世外高人,连世俗的明君、豪主都受制于他。侠客之事,本不是为名图利,而是随心随意,成事后不留名。
可也难说,唐人自己是不是始终那么崇拜“侠”?或者,一切都是阅读者后来的美好想象?**毕竟,古代侠者和现实中的暴徒,只有一线之隔。**
李贽读到武侠小说,忍不住犯嘀咕:剑术人人都会,侠气到底稀罕在哪里?这问题,谁能答得清?懂道理的说,侠已经变化、消灭了;可看看现实又不那么简单,至少一时半刻不会彻底消失。还是有人愿意相信,侠义会从暴力和欲望间探出头。
这么一遭,侠客、诗人、官场、混混、剑侠、恶少、义士,全都在绚烂的长安烟尘里掺和、混杂;快活也好,血腥也罢,未必分得清。谁坚持自我,谁又成了工具,谁唤醒了正义?唐人留给后人一个大大的问号。其实,哪有什么理想化的侠气;只是人性复杂,就这样晃晃悠悠,偶尔高光,时常灰暗,再无人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