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清心寡欲,只想修仙,可婚后三年生了五个孩子,他还不去修仙

发布时间:2025-11-16 09:19  浏览量:1

我叫宋留仙。我爹是个清水的七品小官,官位不高,俸禄微薄,偏偏特别能生。

我娘一口气给他生了足足八个孩子,我排行老三。

许是孩子多,家里总是闹哄哄的,我爹那点俸禄养活我们一群人,实在是捉襟见肘,但一家人倒也算其乐融融。

我娘,是这方圆十里都出了名的“全福人”。

她高堂健在,手足和睦,夫君疼爱,儿女满堂。十里八乡的富贵人家娶亲,都得备上厚礼,恭恭敬敬地请她去给新人铺喜床,讨个好彩头。

托我娘这“全福”的名声,我大姐和二姐都嫁得极好。

大姐嫁给了五品武官的长子,二姐嫁给了四品鸿胪寺卿的幼子。

两人婚后都是夫妻和鸣,三年抱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轮到我及笄议亲时,我娘私下里盘算,觉得凭着我娘家的背景和姐姐们的帮衬,我怎么“溢价”,顶了天也就嫁入三品官员之家。

可谁都没想到,那日递来庚帖、请官媒上门的,竟然是当朝宰相府!

当那张写着许家七公子生辰八字的庚帖放在桌上时,我娘的脸色比黄连还苦。

她愁眉不展,长吁短叹,那叹息声重得仿佛能把桌子砸个坑。

“留仙啊,这可怎么办!”她拉着我的手,眼圈都红了,

“我托人打听了,这许家七郎,是宰相夫人的独苗!可他根本不愿婚娶,一门心思只想着修仙问道!”

我娘越说越急:

“京中那些豪门贵女,哪个不是人尖子?一听这事,谁肯嫁过去守活寡!许夫人这……这定是看中了我好生养,想让你去给她儿子留个后!”

她重重一拍大腿,声音都发了颤:“这要是嫁过去,将来你可怎么办啊?”

我爹官位低微,在宰相府面前,那就是芝麻见绿豆,根本不够看。

我们家不敢得罪许夫人。

大姐二姐的婆家也都在官场上混,万一我们拒了这门亲事,惹恼了宰相,她们在婆家岂不是要被戳脊梁骨?

我二哥三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这事要是闹僵了,怕是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敢上门了……

这桩婚事,结了,我娘怕我受苦;不接,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我倒还好,只是单纯好奇,歪着头问:“许七郎?他家不是都有七个儿子了,还在乎他这一脉有没有后代?”

按理说,许夫人早该儿孙绕膝了。

母亲无奈地摇摇头:“傻孩子,‘七郎’是全族大排行!许夫人就这么一个独苗!听说当初为了求他,在妙峰山观音寺,是实打实磕了几百个响头,额头都磕破了,才求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

我走过去,轻轻给母亲捶着背,宽慰她:“娘,您别发愁了。这事儿啊,怎么看都是一件大好事。”

“您想啊,”我掰着指头给她分析,“若我真能为许七郎生下一儿半女,那可是宰相府的嫡长孙!许家还能亏待了我?我这辈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怎么能算是受苦呢?”

我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若是许七郎真的铁了心去寻那劳什子神仙,把我这新婚妻子撇下了。许家家大业大,最重脸面,他们自然会对我心怀愧疚。这份愧疚,不仅不会让他们刻薄我,反而会加倍补偿咱们家。”

父亲的官位、兄长的前程,乃至姐夫们的仕途,都能因此受益。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稳赚不赔。

更何况,我娘这么好生养,我作为她的女儿,肯定也没问题!

母亲红着眼圈,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哽咽道:“我的留仙,你……你真是太懂事了。”

就这样,两家利利索索地交换了庚帖,过了聘礼。

许夫人做事果然大气,半点没有因为我家世低微而小瞧我。

送来的聘礼堆成了小山,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好,连那对活雁都精神抖擞,扑棱着翅膀,差点啄伤了来送礼的下人。

等到拜堂成亲那日,宰相府更是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府邸的每一个角落,广邀亲朋,大操大办,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

也是,毕竟是唯一的儿子成亲,自然不能有丝毫怠慢。

可到了晚上,洞房吉时,我那传说中的夫君,许公子,竟然是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着,像押送山匪一样给扛进来的!

“放开我!你们这群该死的狗奴才!快放开我!”

“我说了,我不成亲!我不要成亲!你敢推我!你给我等着!”

许公子嘶吼着,声音都劈了叉。

可周围的下人都低眉敛目,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集体变成了聋子。

领头的喜娘更是见惯了风浪,她知趣地上前,甚至不等许公子动手,就径自替他给我揭了盖头。

接着,她又端起酒杯,在许公子剧烈的反抗中,强行给他灌了一杯交杯酒。

“唔……我不喝!放开我!呸!”

可惜,晚了,那酒水已经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喜娘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俩“喝”了酒,福了一福,临走前还对我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我好像……听我娘提过一嘴。

她们在酒里下了猛药。

是那种能让柳下惠都坐不怀的,让男人“想生孩子”的药。

唉,可真是难为许七郎了。

转眼间,房里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下我和我的夫君大眼瞪小眼。

直到此刻,红烛高照,我才算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这位丈夫。

许七郎约莫二十出头,身材清瘦,许是常年读书的缘故,透着一股文弱。

他相貌极其秀美,一对凤目微微上挑,即便此刻狼狈不堪,那份与生俱来的高雅华贵却丝毫未减。

或许是那杯加料的酒起了作用,他双目氤氲着水汽,脸色潮红一片。

当然,也可能……单纯是气的。

我们俩四目相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许七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片刻,随即,那双漂亮的凤目竟有些尴尬地错开了。

我眨了眨眼。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长得不丑吧?

我娘亲口夸过,我虽算不上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也绝对是个清秀可人的美人。

正是因为我这副“颜色好、好生养”的模样,许夫人才在众多人选中,一眼挑中了我。

隔了好一会儿,许七郎才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我不会和你过日子的。我劝你,明日一早就回家去。那些聘礼,就当是许家给你的赔偿。你若觉得不够,我库房里还有些钱帛,你一并带走。”

唉,事到如今,他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我没接他的话,反而轻轻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快要僵硬的脖子,问道:“说起来,为何你家没有人来闹洞房?我哥哥姐姐们成亲的时候,好多人来闹洞房呢,可热闹了。”

尤其是我大姐,嫁的是武将之家,那些糙汉子闹起洞房来,差点把屋顶都掀了。

“难不成,宰相之家规矩大,连闹洞房都不许?”我真心实意地好奇着。

许七郎的脸色更红了,像是被人当众羞辱了一般:“你……你这女人!难道只注意这些无用之事!我让你回家去,你听见没有!”

我不理会他的叫嚣,自顾自地开始解身上的喜服,摘头上的凤冠。

老天爷,这些东西真是太重了,我顶了一整天,感觉脖子都要断了。

见我动手脱衣服,许七郎瞬间炸了毛,脸红得如同滴血:“你你你……你脱衣服干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你用强,我也绝不会就范的!”

“……”

我真是无语透了。

“许公子,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太累了,脱了外面这层大礼服透透气!”

说完,我一身清爽地走到桌前。

桌上摆着四样精致的点心:核桃酥、桂花糕、莲蓉卷、杏仁饼。每一种看起来都让人食指大动。

我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核桃酥,边吃边含糊地问:“我有点儿饿了,你饿吗?”

我从早上出门前被我娘硬塞了一碗长寿面,到现在水米未进,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许七郎愤怒地扭过头:“我不饿!”

可我分明听见他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看他这有气无力的样子,应该也至少饿了一天。

我连吃了两块,感觉胃里舒坦多了,才拈起一块莲蓉卷,趁他不备,眼疾手快地塞进了他嘴里。

“吃吧吃吧,饿着肚子多难受啊。”

方才见我吃得那么香,许七郎估计早已经馋得不行。

所以我这一下“偷袭”,他也没有吐出来,只是愤愤地瞪了我一眼,便默默地嚼了几下,随即咽了下去。

吃饱喝足,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端详着他,中肯地点评道:“其实,你这人真是想不开。”

许七郎虽然不想理我,却还是没忍住,冷冷反驳:“你懂什么!”

我说:“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有什么不懂的?咱娘……哦不,母亲大人说得很清楚,只要你给许家留了后,日后你想去修仙还是去问道,她都随你。你为何非要拧着来?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许七郎显然被我的话气到了,不悦道:“你这个俗气的女人!我若是……我若是和你……那我将来得道飞升了,你们孤儿寡母,又当如何自处!”

他梗着脖子,一脸正气:“我是要修仙造福苍生,不是要作孽!为了一己之私,祸害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我许某做不出这种事!”

嗯,听起来,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我平静地望着他,轻声说:“我既然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自然是早就想清楚了。我不介意你将来不在我身边。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许七郎怔怔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你、你当真是为了贪图富贵,什么都不顾了?还是说,你只是想先骗我一时,将来再使出那些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拖着我不放?”

我:“……”

我沉默了片刻,反问他:“你是不是被很多女子骗过啊?”

人与人之间,怎么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我说:“我这个人一向表里如一,言出必行。我既然答应了,自然是真心实意地可以接受。”

见他还是一副“我不信,你就是在骗我”的样子,我对他眨了眨眼,决定跟他交个底。

“你不懂。我告诉你吧,我家有八个兄弟姐妹。从小到大,我都和四个姊妹挤在一间屋子里。”

没办法,我爹爹俸禄有限,田产也不多,家里那座小宅子,还是祖上传下来的。

家里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住得就越来越挤。

虽然大姐二姐后来出嫁了,可大哥也娶了妻,四妹五妹也越长越大,总归是占地方。

我甚至连一件私房体己,都藏不住。

许七郎微微有些诧异,显然是被这个数字惊到了:“八个手足?四个姊妹同住一屋?”

他这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生子,显然无法想象那种烦恼。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唉,真是挤也挤死了!虽说热闹有趣,可我连个能安安静静独处的空间都没有。”

我无比真诚地看着许七郎,说出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有个梦想,就是能有一间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屋子。屋子里的东西可以随我的喜欢摆放,我能安安静静地看书写字,不被任何人打扰。”

许七郎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你答应这门婚事,就是因为日后……可以独占一个屋子?”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语气却无比坚定:

“等我生了孩子,你就安心去修你的仙吧。我真的不介意,我发誓!我真的,好想好想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啊!”

许七郎:“……”

我和许七郎又聊了一会儿,我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红,比刚才被灌酒时还要红。

见他额头满是细密的汗水,被绑着的手足还一直无措地在地上磨蹭,我非常贴心地问道:

“你是不是想去茅厕啊?”

他现在这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和我三弟憋尿时一模一样。

爹爹好像也说过,男人不能憋得太久,不然会生病的。

许七郎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大变,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别管我!你别碰我!你别过来!”

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我真的很无语。

“总憋着对身体不好,你还是赶紧去个茅厕吧。”

许夫人也真是够狠的,为了防止许七郎逃跑,竟然把他绑得这么结实。

我认为还是以理服人比较重要,更重要的是,这么大个人,总不能真在我面前尿裤子吧?

那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于是我走过去,想帮他解开身后的绳结。

可这绳结也不知是谁绑的,打了个死结,我费了半天劲儿,急出了一头汗,还是解不开。

而许七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一直嘶哑地喊着让我走开,甚至还打算一个人往外跑。

但他还被捆得像个大粽子,哪里跑得出去!

他刚挣扎着站起来,没走几步,“砰”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我看他这么急,都替他尴尬。

若是他真在我面前失禁,估计以后也没脸见我了……

我只好说:“你别动了!我去给你拿剪刀剪开就是了!”

最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那该死的绳子剪断了。

“你没事吧?快去茅厕吧!”我催促他。

许七郎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没有动,只是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转头死死地望着我。

那眼神……有些奇怪,像一头饿了许久的狼,终于看到了自己诱人的猎物。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许七郎竟然猛地扑过来,一把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啊!你做什么?放开我!”

我有些害怕了,用力挣扎着,可是没有用。

看起来再清瘦文弱的男人,力气也比我大得多!

许七郎满脸通红,隔着薄薄的衣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传来的、滚烫得吓人的温度。

他抱着我走了几步,便粗鲁地把我扔在了那张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上。

我的后腰被一颗硬邦邦的红枣硌得生疼!

“你到底要……”

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已经带着一身燥热的酒气,口干舌燥地扑了上来。

“啊!你……你不是要去茅厕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娘亲是和我说过夫妻间的闺房之事,可是说得含含糊糊。

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许七郎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很激动,一边急切地亲吻我的脖子,一边大口喘息着说:“我们……我们生个孩子……就如你们所愿……”

他能想开了是很好,可这样不行啊!

我拼命推搡他,喊道:“你先收拾一下啊!你压到我了!哎呀,床上都是花生……”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他含糊不清地吼道。

“我……我好像扎到脚了……”

“闭嘴!不是,张开嘴……”

许七郎早已顾不了这么多了。

转日,我浑身发软地捂着腰坐起来,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八匹马碾过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骨头是自己的。

……就这,还是他不愿意的?

他要是真愿意,我这身骨头还能拼得起来吗?

见我醒了,许七郎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显然还不适应和人同床共枕,在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我的脸后,那张俊脸“刷”的一下子,红了个透彻。

“你……”

“你……”

我们同时开口,却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些什么。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几个丫鬟婆子立刻鱼贯而入,要服侍我们俩穿衣洗漱。

这个庞大的排场看得我有些发愣。

在我家,只有两个帮忙做粗活的小丫鬟,平日里洗漱穿衣、缝缝补补,都是我们姐妹自己来的,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许七郎显然比我适应得多,他很快镇定下来,坦然地张开双臂,让两个丫鬟伺候他穿上繁复的朝服。

可当两个满脸喜色的嬷嬷,眉飞色舞地捧着我们昨夜那方落红的床单,大声说着“恭喜七爷,恭喜七奶奶”时,他还是不合时宜地,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不偏不倚,正好喷了领头那个嬷嬷一脸。

我:“……”

我这位夫君,好像……比我想象的要纯情很多呢。

接下来,我们一起来到正堂,去拜见公婆——许宰相和许夫人。

许夫人显然是已经收到了我们圆房的“天大好消息”,她望着我的眼神,慈祥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好孩子,好孩子啊!”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就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了一只名贵的羊脂白玉镯子,套在了我手上,“真是可爱可怜,娘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七郎要是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婆母对我的态度,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了我在许家能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收到她这个评价,我悬着的心安稳了很多。

一旁的许宰相也满意地摸了摸胡须,说了几句诸如“开枝散叶,夫妇同心”之类的场面话。

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不禁偷偷多看了几眼。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好像……也只是个普通的中年人。

许七郎神色稍冷,依旧是那副清高孤傲的样子,肃然站在我身边。

许夫人笑着摇摇头,对他道:“国子监那边我已经给你告了假,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和你媳妇说说话,培养培养感情。”

就这样,我和许七郎收了些长辈的礼物,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嘀咕:这人昨天夜里可不是这样的!

昨夜我可没有逼他,反而是他一直在逼我。

后来我都哭着求饶了,他还没完没了呢!

回房后,我正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后悔了,他忽然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递给我道:“以后这个就由你保管。”

我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厚厚一沓银票,还有不少银锭子、金锭子,连金珠银珠都装了半匣子。

这……这是他的私房钱吗?

许七郎也不看我,只是干巴巴地说:“我名下所有的私产钱财都在这儿了。既成了亲,以后都归你管。”

见我微微睁大眼睛,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家中下人多,时常需要打赏。你若是想买什么,也只管买去,若是不够,我再去账房给你支。”

“你、你为何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看了我一眼。

我长长地呼出口气,才实话实说:“我还以为你后悔了,昨夜说的都不算了呢!”

听到“昨夜”二字,许七郎的脸“腾”的一下子,又红透了。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我说过要和你生……生个孩子,就一定会做到!”

哎呀,他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脸红。

我抿嘴一笑,把匣子收好:“你不后悔就成。那……你能带我去园子里逛逛吗?”

刚才路过许家的花园,我远远瞥了一眼,见到里面亭台楼阁,姹紫嫣红,景色一定很美。

许七郎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道:“成。”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许七郎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难道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

可我略一思索,便想通了。

许七郎虽然暂时妥协,答应先生孩子再走,可一想到将来要抛弃我们孤儿寡母,他那点良心定然备受煎熬,心中怀有愧疚。

所以,他才会在金钱和态度上,加倍地补偿我。

既是这样,我便坦然很多。

接下来,我们在园子里赏玩了半日。

宰相府的园林,真不是我爹那小院子能比的,一步一景,精美绝伦。

因我平日里鲜少有这般出门游玩的机会,所以看到这般美景,颇有些流连忘返。

直到快用午膳了,我才依依不舍地和许七郎回房。

吃过午膳,他定定地看了我片刻,才忽然又问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无人逼迫,心甘情愿?即使……我将来弃你而去,你也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我点点头,认真地回答:“昨夜我和你说的,句句出自真心。”

许七郎闻言,似乎松了口气。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见他如此坚定,眼底又飞快地划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

我没太注意他的神色,只觉得一股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昨夜我基本没怎么睡,刚刚又兴奋地游玩了半日,这会儿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我说:“你有没有午睡的习惯?我实在有些乏了,想去眯一会儿。”

许七郎道:“我平日在国子监读书,并无此习惯。你自去吧。”

我从善如流:“那好。”

两个不熟悉的人硬生生守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

我只想和他生孩子,并不是很想了解他这个人。

可能我离开了,他一个人待着,会更自在些也不一定。

于是我径自走进卧室,脱了外衫,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隔了一会儿,我都快要睡着了,朦胧中,却感觉许七郎也窸窸窣窣地上了床。

他一点一点蹭到我身后,整个人热乎乎的,像个大火炉。我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吹在我的后颈上,痒痒的。

我本能地往里靠了靠,想给他腾个宽敞的位置。

可没想到,他竟然伸出胳膊,霸道地把我拉进他怀里,让我枕着他的胳膊。

“你不是不睡吗……”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抗议道。

许七郎在我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不是要生孩子?”

我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你……你不累吗?”

我要累死了!

让我休息吧!

我娘也没说过,成了亲都不让人睡觉啊!

许七郎不再言语,而是用行动证明,他修的仙,大概是管体力的,他完全不累。

许七郎这个人,简直就是个两面派。

方才在厅堂里见客,那叫一个端方君子,清冷自持。可一回了房,帘子刚放下,他就原形毕露,眼神都带上了钩子。

“娘子……”他压低了嗓音,热气喷在我耳廓。

我被他这股黏糊劲儿缠得没法,又推又搡,好不容易才挣开半寸距离,一张脸已经红得能滴血:“我娘嘱咐过的,白、白日宣淫,不成体统!”

这要是被哪个多嘴的下人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不懂规矩,大白天地就勾着夫君胡天胡帝。

可许七郎显然不这么想。他轻而易举地捉住我乱推的手腕,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慢条斯理地往我这边凑,话语里带着十足的蛊惑:“可为夫也想睡个午觉……”

“……”这跟睡午觉有什么干系!

成婚接连这几日,我们俩在房中几乎无事可做。

许七郎就像个初次尝到糖块滋味的孩子,挖空了心思,翻来覆去地就惦记着那点床笫之事。

我何尝不想早日完成婆母的殷切期待,可我……我真的也想歇歇腰啊!

于是,我忍无可忍,决定与他约法三章——上午不行,中午不行,下午也绝对不行!

许七郎闻言,俊脸瞬间垮了下去,失望地拉长了调子:“那就是……只有夜里才行?”

我瞪他一眼:“……”

这是自然!

为了打发这漫长的白日时光,许七郎无计可施,只好带我去参观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个藏书阁。四面墙壁全是顶天立地的高大书架,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墨和淡淡的檀香。我瞧见他书案上铺着上好的宣纸,一幅字刚写了一半,墨迹未干。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我下意识地轻声念了出来,“是李太白的诗。”

许七郎正给我介绍一幅前朝的画,闻声惊讶地挑眉:“你识字?”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在闺中时,爹爹、兄长和大姐都曾教过我。我娘也常说,女子就算不求功名,也要读书识字,明辨事理,总比当个睁眼瞎强。

许七郎温声笑道:“你倒挺谦虚。既然读过太白的诗,那你最喜欢哪一句?”

我想了想,认真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许七郎脸上的笑意微敛,抬眼深深地望着我,那目光复杂难明:“你……当真让我意外。”

我猜,在他这样天之骄子的心里,我这样的小官之女,大约是那种大字不识、只知后宅琐事的女流。别说读诗,怕是连李太白的诗集都没摸过。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心地伸出指尖,摸了摸他那方冰凉滑腻的端砚,状似随意地开口:“其实,七郎……你也让我很意外。”

“哦?此话怎讲?”

“我只是不懂,”我斟酌着用词,“你不像李太白。他老人家仕途坎坷,才想着寄情山水,求仙问道,那是一种……逃避。可你不一样。”

我抬眼看他:“你出身簪缨世家,样貌才学无一不是顶尖,我听说连国子监的祭酒都对你赞不绝口。你这样的人,本该是天之骄子,前程似锦,为何……也要逃离这繁华尘世,去求那虚无缥缈的仙途?”

他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是踌躇满志,经世济民吗?

像是被我猝不及防地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事,许七郎愣住了,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许七郎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沉默不语。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后悔自己失言了。我们俩才成婚几日,交情浅薄,我怎能问这种直戳心窝子的话?这简直是交浅言深的大忌。

万一他以为我是在打探许家的什么隐秘,别有用心,那可就糟了。

我赶紧往回找补:“那个……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当真,不想说便算了。”

许久,许七郎轻叹一声,声音有些飘忽:“告诉你也无妨。”

“我只是觉得……这人间,太苦了。”

“世人都忙着追名逐利,可到头来,谁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这四道关。功名利禄,黄土一抔。我听说……”他顿了顿,“若能成仙,便可超脱轮回,跳出三界外。甚至……”

“还能看到那些过世之人的去处。”

过世之人?

他心里,是有很重要的人去世了吗?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我们俩都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许七郎很快岔开了话题,道:“后日我就要回国子监了。往后白日漫长,你若无聊,可随时来我书房找些书看。”

原来他这难得的婚假这么快就结束了,以后就要早出晚归了。

我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松快,但又夹杂着一丢丢……莫名的惆怅。

为了驱散心中这奇怪的雾霭,我迟疑片刻,心里那点小九九开始作祟。我故意挤了挤眼睛,凑过去小声问:“对了,你这书房里……有没有『那种书』?”

许七郎愣是没反应过来:“哪种?”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你还装!”

我就不信他这满屋子的圣贤书里,没藏着几本消遣用的话本闲书!

许七郎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哭笑不得,猜道:“……才子佳人?”

“……神魔志怪!”

我们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空气凝固了。

许七郎瞪圆了眼睛:“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满脑子想的都是神魔志怪?!”

我也拔高了声音:“你一个满腹经纶的男子,私底下就爱看才子佳人?!”

我们又一次异口同声:“有辱斯文!”

说完,两人对视半晌,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书房里那点尴尬沉闷,瞬间烟消云散。

从小,我娘就说我性子奇怪。外表瞧着柔柔弱弱,跟个面团似的,可内里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倔得九头牛都拉不回,还偏偏对那些神鬼之事格外感兴趣。

她总说,圣贤书可以读,但这些闲书要少看,否则容易移了性情。

所以我看过的“闲书”极其有限,翻来覆去就是《搜神记》、《山海经》,还有一本从兄长书房中偷偷“借”出来的《酉阳杂俎》。

听我说完这些。转日,许七郎当真领我进了书房。他神神秘秘地把我带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指着一摞用布盖着的东西。

“喏,这些,都是我差小厮去外面给你淘换来的。”

他揭开布,足足有一尺多高的书册堆在那里。

他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我让他们把那些文笔粗鄙、不堪入目的都筛掉了,只留下这些……勉强能看的。”

这么多!

我的眼睛都亮了,胸口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几乎要尖叫出来。

我一激动,想都没想,直接扑过去,在他脸上“吧嗒”亲了一口:“夫君!你太好了!谢谢你!”

因我平日里总有些羞怯,极少这般主动,许七郎被我亲得一愣,随即那脸上的笑容便压都压不住了。他轻声说:“往后……叫我七郎便好。我也叫你……”

可他后面的话我压根没听见,我早就跳了出去,兴奋地翻看起那摞宝贝。

“哇,有《志怪》,还有《枕中记》!天啊,这些书足够我看多久啊!”

这些故事太有意思了,我彻底陷了进去,看得废寝忘食。

我在书房里磨磨蹭蹭地盘桓了一整日,眼看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我还在挑灯夜读,看得津津有味。

许七郎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地等了我半天,眼看月上中天,我这边还点着灯,压根没有要挪窝的意思。

我隐约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又催了我几次,可我正看到那狐妖报恩的关键情节,哪里舍得放下,只敷衍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就睡……”

许七郎终于忍无可忍,长叹一声,干脆从床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在我一声惊呼中,不由分说地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我用力捶他的胸口:“放我下来!我自己会长腿走!”

他哪里肯依,步子稳得很,只在我耳边吹着热气,用那种又无奈又宠溺的嗓音低声道:“娘子,看书何时都行,但……生孩子才是咱们眼下的头等大事。”

接下来,自然是红烛帐暖,一夜生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许七郎休假的最后一日,他格外……不知餍足,闹了我大半个晚上。

等我终于昏昏沉沉睡去时,窗外的天都仿佛泛起了鱼肚白。

结果就是,转日我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糟了!要去给婆母请安!”

我猛地坐起来,旁边的位置已经凉了,许七郎想必早就去了国子监。

丫鬟端着水盆进来,见我醒了,忙道:“少奶奶,少爷临走时吩咐了,让您多睡会儿,不许我们来打扰。”

他倒是体贴,可我这新媳妇的身份摆着呢!

才嫁进门几天,就恃宠而骄,睡到日头晒屁股,别说婆母了,就算是我自己亲娘,怕是也要板起脸来给我立规矩了。

我心里把许七郎骂了一百遍,手下却飞快地洗漱更衣,一路提着裙子往正房小跑。

“儿媳来迟了,请母亲莫怪。”我一进门,就垂着头认错。

婆母轻轻看了我一眼,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笑道:“你来得正好。”

我心下惴惴不安。婆母这是在等我?是不是已经对我睡懒觉有意见了?都怪许七郎那个没节制的!

可下一刻,婆母却让人端了一碗汤盅过来。

婆母脸上的笑意温和又了然,她招手让我过去,竟是亲自端了过来,递到我手上:“来,这是娘特意叫厨房给你炖的补汤,快趁热喝了。”

补汤?

婆母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意有所指地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说到底,还是七郎那孩子不懂事,年轻人,没个节制,胡闹了些。”

我的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热气直冲天灵盖,只觉得这汤碗都烫手了。

“谢谢母亲。”我心中感动不已。

婆母见我一口气喝完,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我珍藏的血燕,最是补气血的。你每日都来喝一盏。好了,我这里没事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回房的路上,刚路过花园,负责打理花草的张婆子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手里捧着几支刚折下来的、还沾着晨露的秋菊:

“少奶奶,这花开得正好,给您拿回去插瓶。”

我道了谢,让丫鬟打赏了她几个钱。

我捧着花,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许七郎,真是为我把一切都想到了。连婆母那边,怕是都提前打点过了。

婆母也是。不,应该说,整个许家,都对我好得没话说。

公公常年在外,婆母慈爱宽和,家中人丁简单,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宅斗。而许七郎,更是……温柔体贴到了骨子里。

可我一想到,等我顺利生下孩子,许七郎或许就要了无牵挂地离开,去追求他的仙道……

我心里就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可能真的没有本事,能把这样一个一心向道的人留在红尘里。我唯一能回报婆母的,就是努力为她生下一个孙子了。

到了晚上,许七郎从国子监回了家。

他换下公服,问我:“今日我不在,你都做了什么?”

我情绪不高,蔫蔫地随意说了几句。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坐到我身边:“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开心的事?”

我摇摇头,心里的念头却翻江倒海。

其实这段日子,我过得比在娘家时还要开心。我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却没想到,我和许七郎,并非只是貌合神离的夫妻。

我们很谈得来。甚至连“生孩子”这件事,也……也很快活。

若是没了他,我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会是怎样。

我越想越钻牛角尖,索性心一横,翻身而上,将他压在了身下。

许七郎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主动,惊喜地睁大了眼。

我俯视着他,学着他白日里的模样,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许七郎的眼眸瞬间深沉如墨,他欣喜地扣住我的后脑,一个翻身,反客为主。

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

我们这分别不过一日,也算是……小别吧。

就这样,快乐不知时日过,两个月很快过去。

一日到了晚膳时辰,丫鬟来报,说许七郎回来了,在婆母那里等我。

我忽然有些有些胸闷,回屋去漱了漱口,才往正院走去。

等我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婆母在说话。

“你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了,日后便不要再提什么寻仙访道了!好好给我生个孙子才是正事!”

七郎沉默不语。

许夫人骂道:“成婚这么久了,你还没想通吗?”

他依旧没反应。

我心底微微一颤。

果然,他还是在默默坚持自己的初衷。

也是,我们明明说好了的。

想到这里,我故作无事,信步走了进去。

婆母一见我,顿时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温和道:“来了,快坐吧。”

许七郎似乎不敢看我的眼睛,只给我夹了一筷子肘花。

这是我平时很喜欢的菜,可今日看着那油腻腻的肘花,我忽然忍不住吐了一口。

见我呕吐,婆母一开始有些担心,随即喜上眉梢。

“快,快去请大夫!”

等同春堂的大夫来了,先是恭敬地给我把了脉,才面露喜色道:“恭喜夫人,恭喜少爷,少奶奶有喜了。”

婆母高兴地合不拢嘴:“这么快就有喜了!太好了,太好了,留仙,你可真是有福之人!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

大夫道:“时日尚短,请少奶奶好生休养,不要劳累。”

许七郎也很开心,可眼神中略带一丝复杂。

婆母问了大夫很多注意事项,还叮嘱许七郎道:“你媳妇有了身孕,你不可累着她!不行,你还是去书房睡吧!”

许七郎:“……”

他还没答应,婆母已经张罗着让人把他的被子拿去书房了。

到了夜里,我独自一人,忽然觉得有些冷清。

一直以来,我不是都想要独占一个屋子吗?

可为什么真的只剩下我的时候,会觉得屋子这么空旷?

听说我怀孕的消息,母亲带着四妹五妹来看我。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登门。

四妹五妹是双生子,两个人年纪还小,四处摸摸看看,觉得哪里都新鲜。

“三姐,你的屋子可真好!”

“嗯嗯,真不愧是宰相家!”

母亲看着我,满是欣慰:“不愧是我女儿,肚子就是争气!”

她见我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终于放下了心,道:“等生了孩子,女婿定然会收了心,一心一意和你过日子!”

我看着母亲期待的目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我当初和许七郎约好了,生了孩子,就放他离开。

而如今,这日子可以倒着数了。

因怀孕时日尚浅,婆母让我不要出门乱逛,在房里多休息。

我只好去许七郎的书房,想找找还有没有别的书可以打发时间。

为了拿到书架上层的一本书,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画轴。

这画轴外层微微有些磨损,显然是许七郎经常摩挲的痕迹。

我心中一动,打开了卷轴。

只见里面画着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烟粉色衣裙,头戴珍珠冠,端的是倾国倾城,明艳无双。

卷轴右下角有几行字,是许七郎的笔迹,写着:

“遗像悬素壁,清风满故庐。

音容虽已渺,德泽在诗书。”

这么美貌的少女,竟然已经过世了!

我忽然想到,那日我和许七郎讨论为何要修仙,他脸上那寥落的神色。

【……成仙后可以超脱轮回,还能看到过世之人的去处,所以我才想要修仙。】

原来,他早有了心仪之人!

只不过世事无常,阴阳两隔,所以他才不愿婚娶。

如今被逼娶了我,应该也是无奈之举。

想到这里,我心里像是堵着块巨石一般,喘不上气来。

许七郎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的隐秘,对我依然很温柔体贴。

可每当我见到他对我嘘寒问暖,就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动摇。

他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

许七郎见我态度日渐冷淡,有些不知所措。

他试探了我几次,都被我找话题岔开了。

既然总是要分开,我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一日,大夫来家里给我请平安脉。

我听到许七郎在门外请教:

“我娘子为何忽冷忽热,好像情绪不佳?”

老大夫摸着胡子道:“女子怀孕本就不易,夫君要多体贴,多关怀。”

许七郎似懂非懂,道:“这些日子也不能同房……她是否觉得寂寞?”

大夫低声道:“过了四个月后,可以适当……”

我听得满脸通红!

这种事不要到处乱问好不好!

等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产期也将近。

许七郎早就从书房里搬了回来,说:“我保证不动手动脚,只是想陪着你罢了。”

我看他这样,心中更是酸楚。

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夫君,可惜不属于我。

一日,刚过巳时,许七郎有个好友登门拜访。

这个好友我听说过,名叫沈中原,也是国子监的学生。

他和许七郎同样笃信神仙,也想去修仙访友,逍遥自在,两个人曾约好一起去蜀中的仙山。

婆母说沈中原是七郎的损友,不止一次在背地里臭骂过他。

我身子重,不宜出来见客,便回房休息。

可丫鬟悄悄道:“您不去听听他们说的什么吗?这个沈中原每次来,夫人都让奴婢去偷听。”“……”

虽然不想去,可我的身体很诚实,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窗边。

只听到一个清亮男声道:“许兄,听说你娘子要生了,若是能一举得男,咱们岂不是就可以出发了?”

他大笑几声:“哈哈哈,终于可以去蜀山了!”

许七郎道:“我已打点好了一切,这是父亲写给益州刺史的书信,届时他会帮着引见冲虚道长……”

沈中原激动道:“许兄!你可真厉害,竟还说动了你父亲!果然是有了后,不一样了!”

许七郎道:“中原兄,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接下来,我已经听不清了。

原来……他都准备好了。

连书信都写好了……

我忽然心如刀绞,再也坚持不下去。

小丫鬟道:“少奶奶,少奶奶,你没事吧?”

我失魂落魄地说:“无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小丫鬟看着我颓丧的脸色,同情地说:“那好,您别摔着,大夫说去花园逛逛,有助日后生产。”

我独自走着,慢慢走到了许家大门口。

门房的许三正和人说话,并没看见我。

我也没在意,轻轻走了出去。

外面天大地大,可是我不知该去哪儿。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我大姐家。

等到了姐夫家,我一进院子就看到姐夫举着两个四五十斤的石墩子,满头大汗,已然坚持不住了。

姐夫一见我来,连忙朝屋里喊道:“娘子,娘子,三妹来了,要不,今日就别罚了吧!”

他压低了声音道:“求你给我留些许薄面。”

我:“……”

姐姐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还有一炷香的时辰!你给我老实站着!”

姐夫圆润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尽管我心情很是低落,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得莞尔。

我大姐果然威武。

姐姐见我来了,连忙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快坐下,别累着了!”

闲聊了几句,大姐就把我看透了。

“怎么?和许妹夫吵架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

明明一开始我们说好了的,现在却是我变卦了……

姐姐拍了拍我的手,道:“夫妻之间,该无话不谈,你有什么心里话,一定要告诉许妹夫才是啊。”

我轻声道:“可我……和许七郎算真夫妻吗?”

许七郎一开始不想娶我,和我有了孩子,也是因为她们给他下了药。

我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他的妻子。

姐姐无语道:“傻妹妹,你们怎么不算夫妻!你和他是明媒正娶,两人每日同床共枕,你还为他生儿育女,这要不是夫妻,怎么才算是呢!”

是这样吗?

就算我想毁约,就算我想留下他,也可以吗?

其实我想明白了,我应该是喜欢上了许七郎。

虽然我喜欢自己独占一个房间,可我更希望他能陪在我身旁!

我确实应该告诉他才对。

见我着急要走,姐姐笑道:“急什么,吃过饭再回去。总要让妹夫急上一急。”

直到傍晚,姐姐才放我离开。

“记住了,好好和许七郎说。夫君就是要让着自家娘子,看你姐夫,不是很老实吗。”

我瞥了眼老实巴交的姐夫,心中暖了一些。

就这样,我慢慢回到家里。

一进门就见许七郎脸色雪白地朝我冲了过来。

“留仙!你去哪儿了!我在家中四处找你!都担心死了!”

我直直地望着他,见他额头上都是冷汗,心中也有些感动。

“七郎,我,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许七郎却一把抱住了我,道:“留仙!你真的差点儿让我发疯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以为你、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

忽然间,我的肚子往下坠了坠,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我下身流了出来。

我好像,要生了!

虽然事发突然,好在家里已经准备充足。

产房和接生婆都是婆母提前备下的。

我被众人推着,很快进入产室。

只听一名接生婆道:“发动得有些早啊,孩子还没有完全入盆。”

另一名道:“说不得要吃些苦头。”

看她们的表情,情形好像不是很乐观。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我母亲好生养,可也是经历了数次的生死之关。

姐姐亦是如此。

每个人的因果都不同,结果自然不同。

说不定,我那还没说出口的话,永远都没有机会告诉许七郎了。

疼痛感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我渐渐失去了力气。

接生婆给我鼓劲儿,道:“用力啊,少奶奶,这个时候,你一定不要分心,想想自己,想想孩子!”

可我真的没有这么多力气。

我忽然没志气地想到,那些话没说出口也好,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他无牵无挂地去吧。

时间越久,我越是力竭。

两个接生婆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就在我快没力气时,许七郎在产房门口喊道:“留仙,留仙,你坚持住!”

一个接生婆跑出去,阻拦道:“产房污秽,少爷不可进去啊……”

“是啊是啊,少爷在门口等待吧。”

“不行!!”

许七郎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进门后直直地奔向我,握着我的手道:“留仙,坚持,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进来了,眼角渗出一颗泪水,道:“你出去吧!你不是要和沈中原去蜀山吗?还管我做什么!”

许七郎愣住了,随即大声道:“留仙,我本想告诉你,我不去修仙了!我早就放弃了,今日沈兄来,我就是要告诉他,我为他打点好了一切,可我再不能相陪,我要在家里陪着你,陪着我的娘子!还有我的孩子!”

我难以置信道:“真的?”

许七郎认真地望着我的眼睛:“比真金还真!我哪儿也不去!留仙!我哪儿也不去!只留在你身边!”

又一股痛楚袭来,我忍不住大叫了出来。

许七郎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儿昏过去。

可就是这一股力量,我终于能使得上力气。

“哇,哇,哇~~”

我只觉得身体一松,产婆高兴地说:“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因为我终于生下孩儿,许七郎被众女眷退了出去。

当然,她们把孩子也递给了他和婆母。

“是个女孩,白白胖胖的,真好看啊!”

婆母温柔的看向孩子,爱怜道:“连头发都这么乌黑乌黑的,真是个美人胚子啊!”

许七郎整个人已经半呆滞,道:“这就是我的女儿……”

他颤抖着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胸中溢满了无法言说的激动。

婆母身边的人都开始夸赞:“小小姐一脸福相!”

“先开花,后结果,好福气!”

婆母笑眯眯的说:“好,好,都好!”

众人正在激动且兴奋的看着孩子,接生婆忽然喊道:“还有一个!夫人,少奶奶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众人齐声道:“还有?”

“难不成……是双生胎?!”

第二个孩子生的顺利很多,不过片刻,产房里又抱出一个。

“是个小少爷!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婆母喜极而泣,几乎不能相信一下子孙子孙女都有了!

“好,好!人人有赏!见者有份!”

“我要去观音寺捐钱,修金身!还要施粥,建粥棚!哎呀,就算现在就死了,也值了!!”

在婆母狂喜的空档,许七郎又回到了产室。

此刻,我已经被接生婆收拾整洁,正躺着休息。

他轻轻蹲在我床前,用我的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谢谢你,留仙,谢谢你。”

他哭了。

我虚弱地问道:“孩子也生了,你可还要去蜀山,去修仙?”

许七郎胡乱蹭了蹭眼睛,轻声道:“不去了,本就不去了。留仙,就算是真的仙人,也会为你留下的,何况我还是凡夫俗子。”

他用额头抵住我的,如同誓约道:“我哪儿也不去了!以后只陪着你!”

番外

和许七郎敞开心扉后,我过了一个极其舒爽的月子。

还是姐姐说得对,夫妻就该坦诚相见,毫无隐瞒。

所以,我也鼓起勇气,问起了书房中那幅画。

许七郎愣了片刻,才哑然失笑道:“你是为了那幅画,才吃了这么久的干醋??”

我有些不好意思,斜睨着他不说话。

许七郎搂着我,叹气道:“那画上的人是我的胞妹,许十三娘。”

胞妹?

许七郎道:“我和妹妹是双生子,可她十五岁时夭折了……母亲悲痛欲绝,家里人再也不提起这事。”

“我常常问自己,妹妹去世后,魂魄到底去了何方……她是否再度投胎,她过得怎么样……我想要成仙,想要超脱轮回,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转世投胎了,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了。”

原来是这样。

许七郎深深望着我,道:“可如今我懂了,我妹妹肯定是又回来了,她舍不得我,变成了我的女儿,让我用一生去疼爱她,让所有人都不再遗憾。”

怪不得婆母看到龙凤胎时,是那样激动得难以自持。

可能,她和七郎想到一处去了。

就这样,因为许十三娘的小名叫萱儿,所以我们的长女被取名为许念萱。

用来纪念她过世的姑姑。

本来生了这两个孩子后,许七郎不想再生了。

可没成想我很快又有了身孕,于次年又生了一个儿子。

家中有了三个孩子,热闹得简直无一时可清闲。

不仅婆母的古董花瓶惨遭毒手,连我宰相公公的胡子都差点儿不保。

许七郎郑重地对我说:“咱们不生了,两儿一女,尽够了。”

连婆母都说:“把念萱他们好好养大,就可以了!”

可又过了一年,一次婆母带着孩子们去田庄玩,我们俩难得独处,喝了点儿小酒后,又发生了意外。

如此,又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

三年抱五。

饶是婆母,也有些扛不住了。

她整日照看五个小家伙,有时候怀里抱着一个,脖子上骑着两个,大腿上还挂着一个。

我连忙上去:“你们都给我下来,把奶奶当大树了么!!”

婆母摆摆手,满足中带着疲惫:“没事没事。”

她对我依旧慈爱,可转头看了眼许七郎,气不打一处来的吼道:

“你不是要成仙吗?还不快去?家里都快没有住的地方了!”

许七郎:“……”

晚上,我笑着对孩子他爸说:“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我要自己独占一间屋子。”

许七郎温柔一笑,道:“孩子太多了,家中房舍紧张,想必娘子可以体谅。如今只能委屈娘子和我共用一间了。”

我玩笑道:“你说话不算话!”

许七郎从善如流道:“房间可以让给你,床不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