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晗:万木生花|新刊预览+创作谈
发布时间:2025-10-10 18:31 浏览量:1
文|黎晗
能写的时候,我就写一点。大前年在北京开会时,一位小说家朋友说,每天至少要写一百字。不然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大家都害怕岁月蹉跎,有一天突然就写不出来了,或者,后悔能写的时候不多写一点。
每天至少要写一百字,这只是彼此鼓励的话语,就像老人们互相劝告对方,多吃一点,多喝水,多动动腿脚,这样总是有好处的。其实,大家都是过来人、明白人,写作真的不是机械运动,每天能写一百字,就意味着能写一千字,甚至三千字。谁都有过一天、一个晚上写一万字的绚烂时光,现在虽然做不到了,但是一天一千字总是可以的。不能写,就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至少一百字”,怎么可能呢?那一百字肯定是没价值的。修改润色可以,抠抠贴贴,缝缝补补,随时可以开始,随时可以结束。这不叫写作。写是写,改是改,从无到有,从有到优,完全就是不同的活儿。完成,远远难于完善。
你不写,你根本不知道,从无到有,那是有多难。
每天起床,吃过早饭,换副眼镜,我会去楼下工作间打开电脑,把收藏夹里的古琴曲打开,闭上眼睛坐下来。《流觞》《泛沧浪》《忆故人》,放出哪曲听哪曲,也不真听,只是让那或挑或拨的曲调若即若离浮现着。等心渐渐静了,打开昨天写了一截的文本,读一遍,改几个字。慢慢地,顺着昨天的情绪,几个字,几行,再几行,一段就出来了……这是状态好的日子,意味着今天一定能有不错的收获。如果不能,就是最开始的那几个字根本出不来。我知道,今天肯定不行,卡住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我起来去抽支烟,去整理些什么家务,破一饼普洱,装罐,把撒落在地上的茶屑扫干净,倒进垃圾桶里……这时候,那原来模糊的、漂浮的、若隐若现的几个字就冒出来了。我就快速移步电脑前,叭啦叭啦,终于又写了起来。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总是鼓励自己,能写的时候多写一点。不能写的时候就不写。有时也会稍稍跟自己生点气,不写就不写,不写又如何,那么多人,他们甚至比我年轻,他们都不写了,也没见他们有什么羞耻感。那么多人,他们年轻的时候写得多好,多让人钦佩仰慕,后来不也都不写了?
然而似乎做不到彻底放弃。明明还是能写嘛,只是写得慢一点而已。年轻的时候也慢啊,一年拉里拉杂就只能写两三万字。现在的情况比那时候明显要好,连续几年,每年都能有五六万字:一个中篇小说,两个万字散文,再加一些随笔短章;或者干脆就是三个短篇小说,再加好些个不长不短的散文;有时心态好,还能出一组诗歌。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写?慢,少,是真的没办法,就是缺乏快和多的能力。但是,慢,不是不动,少,不是没有。也不羡慕人家的快和多了,年轻时候确实是羡慕过,现在不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想那么多干嘛?再说,也不是所有的快感都必须快,慢,也能制造快感的:念奴娇,声声慢,长调慢板,轻拢慢捻,静之徐清,动之徐生,慢工出细活,得句闻敲钵,这古老的快感可真不是快能体味得到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能写的时候我就多写一点,慢慢写,总能写出一些东西来的。只要写一些出来,总有一些些是满意的。
《万木生花》就是这样写出来的,万字不到的短篇,五天还是六天,每天一两千字,慢慢写着写着,就写了出来。过程顺利,结果也算满意。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万木总是慢慢长的,花儿总是慢慢开的。长不大也没事,开不了花也没事,真没什么好着急的。
黎晗,福建莆田人,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小说集《朱红与深蓝》、散文集《流水围庄》《锦绣堆》《蹀步集》等。在《十月》《作家》《中国作家》《天涯》等刊发表小说、散文逾百万字。曾获十月文学奖等奖项。
文|黎晗
汪廷扬死了,老家伙们纷纷过来通报消息。太搞笑了,汪廷扬又不是我老领导,更不是我老朋友,为什么这么多人急吼吼要来告诉我?
第一个来报信的是我们市古诗词学会的会长老于,老于截了两段微信对话给我看,这些对话发在一个叫“本土文化守望者”的群里。一位名为“介员”的发布消息说:“音乐界泰斗汪廷扬于昨晚不幸去世。”一位名为“叨叨令”的马上问:“汪先生何疾而亡?”“介员”详细介绍了过程:“大概昨天晚上在自己家中摔倒。老婆去上海,儿子成家另住,家中只有他一人。待今早人家找他,大概手机没接后破门进去,发现肤色已暗,一地是血,人已经去了。音乐界失去一位顶级泰斗,令人痛惜!”“叨叨令”接着问:“汪廷扬后来又娶老婆了吗?他前妻是我同学,可惜没熬到他出狱就病死了。”这是一段,另一段里一位叫“章台柳”的问:“抱歉,晚辈孤陋寡闻,请教一下,谁是汪廷扬?”两分钟后,还是那位叫“介员”的,从地方志里拍了一节“当代名人”发在群里:
汪廷扬,男,1951年出生,研究馆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系中国音乐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副秘书长,作曲家、指挥家、演奏家、民族音乐学家。汪廷扬自幼受民间戏曲和民间音乐的熏陶,擅长吹、拉、弹、打诸类乐器。1981年毕业于闽省艺术学院音乐系,1986年入中国音乐学院攻读作曲、指挥。多年来,汪廷扬把振兴民族音乐作为神圣职责,组织地方民间音乐人士,挖掘地方文化资源,组建“万木生花”民乐团,创作演绎了众多音乐作品,代表作有《锦绣堆》《乐道歌》《九鲤追梦》《流水围庄》等,在全国重大艺术角逐中屡获高奖。1995年3月24日,中国音协、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等在北京金色音乐厅成功主办“汪廷扬个人作品音乐会”及“汪廷扬个人作品研讨会”,《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国际音乐交流》《中国音乐》及美国、日本、澳大利亚、中国香港和台湾地区等六十多家媒体纷纷追踪报道评价,盛赞他为“弘扬民族音乐的奇才”。
老于发给我的截屏信息丰富,就是一个对汪廷扬一点都不了解的人也会知晓:他是一位音乐界享有盛誉的前辈名家;他曾经入狱服刑;他的前妻在他出狱前病逝了;他出狱后又结了婚;他有一个儿子,成了家,不跟他住在一起;他的新妻去了上海,他一个人在家,摔倒了,死了。老于是我的忘年交,收到他这条微信后,我回了一个“合掌礼拜”的表情包。老于倒潇洒,什么话也没接,这件事在他那头儿像是过去了。我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汪廷扬是文化名宿,他死了,第一时间通报给我了,其他的确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了。一个旧时代的人,监狱里关了十几年,“泰斗”无非就是那个时代过来的人缅怀式的敬称,谁还管他曾经怎么个风流传奇,怎么个才华横溢呢?倒是老于截屏来的那个“本土文化守望者”微信群挺好玩的,“介员”“叨叨令”“章台柳”,这些微信昵称都是地方戏的曲牌名,感觉这个群像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似的。本想多问老于几句,考虑到刚刚获悉汪廷扬的死讯,还是把那份好奇心摁住了。
第一拨通过微信传播汪廷扬卒事的大概有七八位。他们差不多是前后脚获知消息的,内容大同小异,细节略有不同,语气偏于淡漠。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细究起来,这几位都不是汪廷扬的故交或亲友,虽然一窝蜂争先恐后传递这种讯息有点荒唐,但总体还是保持住了“哀矜勿喜”的肃穆感。只有一个人给我打来了电话,老鹤,老文化馆人,我的老同事,汪廷扬当年组建的“万木生花”民乐团的二胡首席。老鹤就是老于微信截屏里那个“破门进去”的朋友,据老鹤言,是汪廷扬的妻子发现家里不对劲,天还没亮就从上海打电话给他的。“太可怜了,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老鹤的悲伤溢于言表。我其实有点惊讶老鹤为什么要打电话过来,我调离区文化馆前,老鹤就已经退休了,彼此平时疏于联络,偶尔遇见,只是悄悄感叹岁月不饶人,老鹤是见一次老一次,早就没了当年舞台上急管繁弦的那番风采。
“为什么会摔倒啊?”我调整了一下心绪问。“他呀,固执,寡勇。糖尿病,不肯打胰岛素,结果双腿无力……推测大概是这样。才七十三,和我同庚,属兔的,还那么年轻……”老鹤话语沉痛,“老话讲,六九七三,不慨不慷。他不服老,整天还这边跑那边跳的。”“可惜了。”我沉吟道,停了停又问,“他不是又结婚了?老婆怎么跑上海去了?”“他老婆的孩子在上海啊。”怕我没听明白,老鹤又弯弯绕绕解释了一番,大概就是虽然小了二十来岁,但人家原来也有一个家,孩子已经在上海上班了等等。汪廷扬出狱的时候都六十好几了,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肯跟他,伺候他的晚年,已经很了不起了。“那是,难得,都不容易……那个,老鹤,我这边有点忙,有什么事你就直说。”看看老鹤一副畅所欲言的样子,我及时提醒他。“哦哦,是这样的,老汪这突然一走,我们几位老哥们儿一下就慌了神。他老婆安姐正从上海赶回来,这会儿差不多也快到了。老汪儿子,就是个普通职员,书呆子一个……”老鹤絮絮叨叨着。“你的意思是……”我打断了他。“就是你能不能跟萧局说一下,怎么说老汪也是对地方文化有贡献的功臣……追悼会方面,萧局那边能不能给个比较官方的安排?”老鹤嗫嚅道。“哦哦,我请示一下老萧……你们可能不知道,老萧去年就退居二线了。不过,我会及时跟老萧汇报一下。”我尽量放慢语速道。“谢谢谢谢,我先代表老汪全家谢谢你。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离开单位太久了,一下子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放下电话,我没有第一时间报告老萧。老萧毕竟才从文化局局长退居二线,汪廷扬这样的大人物突然去世,他不可能一无所知。到下午,下班前老萧终于来了微信。老萧问得很简单:“听说老汪走了?”我把老于发来的那两段微信截屏转给他,加了个引用备注,“转自老于”。老萧回了个“哦”,就没再展开了。老萧年前提了二巡,正处于退休前的怠惰阶段。二巡是职级,享受副厅级待遇,之前提一级调研员时,他已经跟实职和具体工作脱了钩。跟老于比,老萧一向简淡。“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办理退休后,也不会像老于那样去争什么古诗词学会之类的破会长。”老萧提二巡后我过去祝贺,他悠悠然道,“退休退休,退了就休,不要到处瞎叨叨讨人嫌。”老萧是汪廷扬的老部下。当年文化局内斗闹地震,文化市场执法队队长进去,咬出了党组书记。党组书记以为是汪廷扬设的局,于是戴罪立功,把著名的艺术家局长也拉下了马。三位重量级大佬下马,顺带处分了一批中层,唯独老萧身为局工会主席兼剧团书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文化局拆解重组的震荡中作为承重梁一样的角色留了下来。若干年后,老萧外放县区做宣传部部长,两三年,转副书记,再两三年,接掌市文化局,到了当年汪廷扬的位子。老萧自谦是半个白丁,不懂宋元曲牌,不懂戏剧科介。但是老萧懂人,尤其懂文化人。“文化人嘛,要的就是一个面子。多拍拍肩膀,少踩人家后脚跟。但是有时候,太过分了,还是要打打屁股的,高高举起,轻轻拍两下的那种。”老萧当年来我们区出任常委、宣传部部长,真真实实就是我的顶头上司,连我这样二愣子一般的歪秀才都肯听他的,可见这家伙有多么谙熟治人之道。文化系统的老人常常在背后感叹,要是当年汪廷扬当文化局局长在前面狂奔,老萧在后面做党组书记踩踩刹车,这个系统就不会撞个粉身碎骨了。我把类似的话传给老萧,老萧听了轻轻一笑:“幕布都拉上多少年了,还都舍不得卸装啊?老汪从‘第一生’变成‘天下丑’,还不是大家一起攒的剧本?生旦净末丑,宫商角徵羽,吹拉弹唱,叨叨念念,那会儿,戏台上少了哪个角色?”
汪廷扬出狱后,老萧请他吃饭。不是一出来就安排的,是大致等汪廷扬“倒完时差”(老萧原话),重新把生活安顿停当后邀约的。当时我已经到了市文化馆,被喊过来作陪。我收起文人脾气,早早地到达饭店包间,烧水,烫杯,泡茶,等候各位爷翩然而至。老萧于我有恩,重用我栽培我,吾辈再别扭任性,也得收起棱角,做谦恭逊让状。歪秀才正经起来也很肉麻的,老萧以前这样调侃过我。何况我还小汪廷扬近二十岁,说是两代人也行,难得递个烟奉个茶也不算过分。话说当年汪廷扬在文化系统呼风唤雨的时候,我才从乡村学校调到区里的文化馆。虽然跟汪廷扬隔着很多层级别,但时不时地能在一些会议和活动场所见到他。半长头发,络腮胡子,大腹便便,汪廷扬气场强大,远观近察,怎么看都不像官员,活脱脱就是一个艺术家。“当局长的也可以留长头发啊?”我偷偷问市委宣传部文艺科的于副科长。“据说是市领导特批的。”于副科长这样说着,语气里明显就是一种羡慕。“那我什么时候也去剃个光头。”我随口瞎扯道。“也不是不可以,等你有汪局一半名气。”于副科长哂笑道。于副科长后来升为科长,享受三级调研员待遇,退休后出任古诗词学会的会长。文艺科领导退休后爱上填词作赋,倒也蛮合辙对韵的,老萧那样说老于似乎有些刻薄。文化人嘛,不就靠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号活着?
刚出道那几年,为了快速积攒名气,在习作诗歌散文之外,我还为刚刚成立的晚报写过一些甜甜腻腻的人物专访。有一回在市里一个文艺演出现场,汪廷扬特意把我喊过去,当面夸我几天前采写的一篇人物专访“文采斐然”“活色生香”——他用了一些典雅的词语。“什么时候我要请你过来好好聊聊。我马上要去北京开个人作品音乐会,回来你帮我写一篇。我的全面报道,非你这个大秀才不可!”我忘了当时是怎么回应他的,但是后来他在北京城大放光芒,回来后也没找我,一直到他锒铛入狱,形象崩塌,好像都没再单独打过照面。
汪廷扬夸奖的那篇文章是写电视台一位女主持人叶小叶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原名叫‘叶琼花’。你说‘叶琼花’是不是太土啦?所以我就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叶小叶’。怎么样,好听多了吧?”叶小叶快人快语,噼里啪啦把自己的经历抖搂个一干二净。她的过往写出来蛮精彩的,电大大专毕业,因为喜欢抛头露面,参加了选美、演讲、主持、朗诵、卡拉OK、琵琶独奏、地方戏票友大赛等各类竞技,获得一、二、三各等级奖励。那些证书摞在一起,看起来挺震撼的,你可以说她喜欢折腾,爱出风头,也可以说她上进励志,综合能力超群。较之其他或前期科班或后期进修的主持人,我倒觉得叶小叶更适合五彩斑斓的电视主持工作。可能有关领导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叶小叶顺利入职电视台,成为该台文艺栏目的当家花旦,市里一些重要文艺演出的主持大任基本由她担纲。汪廷扬去北京举办个人作品音乐会,还特意把她借去做主持人。叶小叶白皙,瘦高,作为电视台的主持人,相貌似乎还稍稍有点欠缺,但是她的声音轻柔,自带一股甘甜味,尤其一张性感的大嘴巴让人印象深刻。我现在还能记得写她的那篇人物专访有个很骚包的标题,“叶小叶: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叶小叶后来去了澳洲。我知道她与汪廷扬有染是在她去国离乡之后。汪廷扬风流重色,坊间早有传言,只是我初出江湖,渴望功名,竟不知那么单纯的叶小叶背后有个复杂的汪大官人。如果事先知道,会不会策笔鼓舌去吹捧她呢?不好说,我也搞不明白,反正那时候我挺喜欢叶小叶的。“叶小叶啊,她长啥样我都快记不住了,但是她的皮肤好极了,看起来特别干净明亮。”汪廷扬出事后,万人争说八卦绯闻,我跟当年的老于他们喝酒,不合时宜地说了些傻里傻气的话语。“哈哈,你真是才子气大爆炸。叶小叶干净?老汪送她去澳洲,带了多少金银财宝走你知道吗?不过话说回来,汪大局长是真会挑小蜜,你看那叶小叶,摸起来可能没几两肉,可那一张性感逼人的大嘴巴,估计能让他整夜整夜才思泉涌停不下来……叶小叶叶小叶,你数数她名字里有多少张嘴?”老于嘎嘎笑起来,顿时让我有一种想给他一个大耳刮子的冲动。
说回那天老萧的饭局。那天第二位到达的不是老萧,是汪廷扬。板寸头,光鬓角,髭须除尽,脸面光洁;纯白T,灰宽裤,脚踩黑布鞋,肩挎黑布包;白T衣角盖住裤头,自然下垂,已然不见那个著名的大肚子。如果不是他自己大大方方推门迈步进来,根本就认不出这个老汉就是当年那位器宇轩昂的汪大局长。更让我惊讶的是那副蔼然可亲的长者模样,不待我从愕然中惊醒,汪廷扬已经主动趋近,嘴里轻呼“哎呀,我们的大才子”,双手前伸,紧紧握住了我有些犹疑的手。“汪局好!”我喊道。“叫老汪叫老汪。”汪廷扬腾开一只手,宽宽厚厚的手掌轻轻拍打着我的手背。“喝茶喝茶,我来泡。”我坐下来,重新摁开水壶烧水键。“你带什么好茶来了?要不试试我这款‘老铁’?”汪廷扬卸下肩头布包,拉拉裤腿,在茶桌对面轻松落座。“‘老铁’?”我有些不解。“就是铁观音老茶。”汪廷扬从他的布包里掏出手机、香烟、打火机和一个铁罐子,“我跟你说一件好玩的事。这罐茶是我二十年前买的,当时买了不少,送北京、上海那些音乐界老师,我自己也爱喝。铁观音这几年不是很流行,据说有什么农药残留。现在的人惜命,干什么都提心吊胆的。我们那时候,就是喜欢铁观音的那股清香味……后来啊,我不是落难了吗,这些茶就留在了家里的古董柜上。出来后,有一天我老婆打扫卫生,絮叨着,老汪啊,你这些茶叶,罐子都生锈了,就扔了吧。我突然想,要不打开来试试,说不定还有味道,还可以喝喝。结果一试,哎呀,不得了,好喝得很,药香都出来了。来来来,你抓一点来泡,看看有没有我说的那么神奇。”真的吗?就那样爹不疼娘不爱地扔着,也不会吸附杂味霉味?我心里嘀咕着,从他递过来的铁罐子里抓了一小撮,投进盖碗,用沸水洗了两遍,再注水,稍稍坐坐杯,慢慢倒进了公道杯。嗬,还真奇妙,新鲜的铁观音汤水近乎绿色,这老汪的“老铁”居然变成了琥珀色。“你这泡茶手势,一看就是老茶客。入口试试,趁热。”汪廷扬的语气里明显有着一份期待被肯定的急切。我举起公道杯,靠近鼻子下方,细细嗅了嗅,果真没有丝毫杂味,倒是有一股清幽的老陈茶气直入鼻腔。“不错。”我赞道。先倒一杯,饮了一小口。“哇塞!”我惊呼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说嘛!”汪廷扬喜笑颜开,朗声叫道。“火气褪尽,茶性转化,不仅没了铁观音原来的青涩,还多了一种爽口的绵柔感。您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一款相当高级的生普呢!”我对汪廷扬竖起了大拇指。
“歪秀才在讲什么骚故事啊?”我正激动着,老萧推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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