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春 远 行

发布时间:2025-09-20 15:57  浏览量:2

w-662# 作者:铁二师 姚才昌 铁道兵战友网 2025-09-20

滇道从远古走来

记得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我应征入伍离家走出去的第一条远行之路也许就是这样形成的。这条路在滇西古老而苍茫的群山中从远古走来,从历史走来。诸葛亮南征的马蹄声踏响过,马可波罗亲历过,徐霞客的竹杖点击过,大才子状元郎杨慎谪宦之泪浸过,近代英国医学传教士内维尔.布拉德利也从昆明去往缅甸历尽艰险游历过。不知走过多少岁月多少人,走着走着有了路的雏形,久而久之,有了秦五尺道。岁月走深,世事在变,路也在变,千年滇道超越了地理上的通达,化作早已镌刻在红土高原上的史诗篇章。

抗战期间,在被日军封锁全国所有海陆交通并切断物资供应后,1937年12月下旬,滇西20多万老弱妇孺(壮年出滇抗日),用簸箕、锄头、撬棍和石碾子等简易修路工具,修建了滇缅公路。以牺牲3000多人(平均每天11人),伤两万多人为代价,在9个月时间之内抢修通车,成为抗战期间全国唯一的国际通道。年轻的3000多爱国华侨机工,驾车穿过层层天险与死亡迷雾,满载希望成为从缅甸运送物资到国内的主力军。这是用血肉与生命筑就的路啊!每当走过,那累累白骨也许还会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警醒世人不忘国耻的立命道理。这是滇西父老乡亲用命抠出来的事关全国生死存亡的生命线。

沿着这条路出行,是1976年3月中旬,乘坐解放牌木槽卡车昼出夜歇,翻越高黎贡山,亲见怒江大峡谷,途经云南驿,一路山高路险,弯多坡陡,尘土飞扬。车轮碾过的泥结碎石路面,仿佛叠影出历史的篇章。云贵监察使李根源《告滇西父老抗战书》犹言在耳,远征军在山谷中急行军的回响并不遥远,松山将士喋血后的隆隆炮声报道敌军灭亡,腾冲巷战的悲壮身影前仆后继……。尘埃遮望眼,待思绪回到现实中,已是一路渐行渐远,三天时间到达成昆铁路的广通站,换乘闷罐火车再远行。

这路条是云南先人不同寻常的生命回响,寸寸渗着血迹,处处藏着灵魂。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20万老弱妇幼扛起了山河之重,以群体性的顽强不屈为中国修筑了一条生命线。回望来时路,从心里升腾出无限的敬仰。在国家面临危难时刻,这是用民族气节夯实的道路,是用牺牲精神造就的传奇,这段史诗应当融进每一个后来者的骨子里。滇缅公路在中国抗战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值得铭记。

历史脚步正以崭新的姿态迈向未来。杭瑞高速公路早已通达边关瑞丽,大瑞铁路2022年7月22日正式开通运营至保山,结束滇西没有铁路的历史。泛亚铁路西线有望在不远的将来把规划变为现实,从国门姐告经缅甸曼德勒至孟加拉湾的皎漂港一旦建成运营,中国海上运输无需经过马六甲海峡,将会改写世界经济和政治局面的架构。

沿滇蜀铁道远行

到广通火车站,头一遭见铁道、火车,也是头一回坐闷罐车——好奇里裹着兴奋,兴奋中又缠着新奇,总盼着多看看、多了解。可我是新兵,“一切行动听指挥”是铁的纪律,哪能擅自走动?那点满溢的欲望,只好悄悄压在心底。

我们依着顺序钻进闷罐车厢,里头铺着薄薄一层稻草,大家放下背包,顺着草甸依次坐下。铁门上拴着铁链连向车体,算是简易的安全防护,供途中向外方便时防意外。一声悠长的汽笛划破低空,火车缓缓启动了,载着一车厢的青春芳华,朝着远方驶去。

在崇山峻岭里穿行,车轮撞击钢轨的“哐当”声单调却有节奏,车厢里一会亮、一会暗——谁也数不清穿了多少隧道、过了多少桥梁,只觉离家越来越远,乡愁慢慢弥漫开来,闷罐车里渐渐静得出奇。没人知道远方有多远,更不知道这行程的尽头在哪。之后的路,便伴着车轮声与沉思,且行且盼。

第二程走过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成昆铁路。这条铁路1971年方才通车,算起来那时也才六岁光景。它是应国家战略而生,源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重大决策。线路绵长1096公里,沿途山势突兀吓人,奇峰直戳天际,沟壑深不见底,地质条件之复杂,素有“地质博物馆”之称。

查资料才知道,全线设计了7处螺旋形、圆形、灯泡形的盘山展线,13次跨过牛日河,8次越过安宁河,47次横穿龙川江;成昆铁路更创下了18项中国铁路之最、13项世界铁路之最,还拿下了“国家科学技术进步特等奖”。这背后,藏着多少勘测设计者的心血——他们闯过土匪骚扰的险地,攀过绝壁悬崖,趟过浪涛拍岸的江河,在艰苦跋涉里琢磨出奇思妙想,把山水间的崎岖,一点点画成宏伟的蓝图;更有铁道兵和无数建设者的英勇与智慧,面对隧道塌方、洪水肆虐、山体滑坡,他们不退、不惧、不怕死,凭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英雄气,硬是“逢山凿路,遇水架桥”,筑出了举世闻名的“新生蜀道”,把设计者的蓝图定格在千山万水之间。就连以它为原型的象牙雕刻,都登上了联合国总部的大雅之堂。

对成昆铁路的全面了解,是从洪承惠耗时18年写就的纪实文学《成昆铁路》上下集里来的。书里告诉我,铁道兵奉命出征,把“不可能”硬生生变成了“可能”。30万铁道兵与建设者啃下一个个硬骨头,付出了巨大牺牲,才缔造出“20世纪人类征服自然奇迹”。有人说,这条铁路是用铁道兵两千多块墓碑连起来的——多少热血与悲壮,才筑就这份不世之功,共和国的旗帜上,分明印着铁道兵的风采!

如今回想起来,我当初竟是沿着铁道兵在世界铁路史上创下的神话前行。没过多久,接力棒就交到了我们这批人手里,我也成了一名光荣的铁道兵。或许这就是宿命:我踩着铁道兵修的铁路出发,走着走着,自己也成了铁道兵;从青丝到白发,竟成了一辈子的筑路人。襄渝铁路是我参与建设的第一条铁路,不久后转战山西太(原)岚(县)铁路,镇城底车站是我从事技术工作的“处女作”;接着又参与南同蒲铁路改建,后来还把活儿拓展到水电、机场、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前人给我们修了通向远方的路,我和同伴们便接着干,把路修得更多、更远、更好。

蓦然回首,从滇缅公路走来,沿成昆铁路前行,最后落脚在襄渝铁路紫阳三台山——从此,我的脚步在祖国的山水间烙下无数脚印,个人的人生路,竟和国家八纵八横的路网紧紧融在了一起。这份自豪足以聊慰平生:我是光荣的铁道兵,强国路上有我,我自豪,我骄傲!

作者姚才昌,大专文化,1976年起服役铁道兵二师六团,历任战士,技术员, 1984年1月随部队集体转业为中铁十二局一公司职员,工程师,中心试验室主任。数次参加清华大学高性能砼技术研讨会,参与了多项重大铁路工程建设,解决多项相关技术难题,发表多篇论文在不同的刊物上。现居西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