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我见到前妻,相对无言,终究是错过了
发布时间:2025-09-17 21:46 浏览量:1
引子
餐桌上的白瓷盘,冷冷地反射着头顶的灯光。
我捏着筷子,指节有些发白。五年了,我第一次和陈舒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不是在民政局,也不是在儿子的学校,而是在这家她从前最喜欢的本帮菜馆。空气里飘着熟悉的红烧肉香气,可一切都变了味。
“爸,妈,你们尝尝这个,新出的笋壳鱼。”儿子林小冬殷勤地给我们夹菜,试图用食物的热气融化这几乎凝固的沉默。
陈舒没动筷子,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还是老样子,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穿着一件素色的衬衫,只是眼角的细纹比我记忆里多了几道。她身旁坐着一个男人,姓方,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他就是小冬口中的“方叔叔”。
“小冬结婚是大事,酒店、婚庆这些,我和你方叔叔都看过了,你们年轻人再拿个主意。”陈舒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我“嗯”了一声,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我能说什么呢?这五年,我除了按月给抚养费,在儿子的人生大事上,几乎是个隐形人。钱,我没她多;人脉,我更比不上这位方先生。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我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当她带着另一个男人,以女主人的姿态安排我们儿子的婚事时,那股子酸涩还是没出息地涌了上来。我算什么?一个只需要点头签字的血缘父亲?
小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窘迫,赶紧打圆场:“爸,我妈就是先看看,最后还得您来拍板呢。对了爸,您那笔老账不是上个月就还清了吗?这下没压力了,我结婚您得多出点力啊!”
他话说得轻松,像是在开玩笑。
可“老账”两个字一出口,我看见陈舒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的视线从茶杯的边缘扫过来,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困惑和探究。
就是这一眼,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插进了我心脏里那把锁了五年的旧锁。我知道,今天这顿饭,吃不踏实了。那个我们谁也不愿再提的过去,终究还是被儿子不经意间,撕开了一道小口。
我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白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我不敢看陈舒的眼睛,只能含混地对儿子说:“知道了,你爸还没老到没用的地步。”
方先生适时地开口,温和地笑着:“老林,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小冬的婚事,我们一起办,一起办。”
他一句“老林”,客气又疏远,瞬间把我划清了界限。
我看着他伸过来给我添酒的手,那是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不像我的,满是老茧和细小的伤口。我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收到了桌子底下,攥紧了裤腿。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我几乎没再说过话。他们讨论着酒店的桌数,婚车的品牌,我像个局外人,听着他们为我的儿子规划一个我无力承担的未来。
我只记得,直到散场,陈舒那探究的眼神,还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怨怼和冷漠,只剩下一种让我心慌的陌生。
五年了,我以为我们之间只剩下儿子这点微弱的连接。可今晚我才发现,在我们共同的回忆废墟之下,似乎还埋着什么她不知道,而我从未说出口的东西。
第一章 旧物与新痕
回到我那间位于城南老小区的屋子,已经是晚上十点。
屋子里一股淡淡的松木香,那是我白天打磨一块老料子留下的味道。我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坐到沙发上。这套沙发还是结婚时买的,布面已经磨得有些起球,坐下去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一声疲惫的叹息。
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暂时麻痹了纷乱的思绪。眼前浮现的,全是陈舒今晚看我的那个眼神。
那是什么意思?疑惑?探究?还是……别的什么?
我心想,都过去了,还琢磨这些干什么。人家现在过得很好,儿子也大了,我守着我这间破木工房,不也挺好吗?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驳,如果真的挺好,为什么那颗早就死了的心,还会因为她一个眼神而泛起波澜?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爸,你到家了吗?我妈今晚有点怪怪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摁灭了烟头,回了两个字:“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那句“老账”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散开,搅乱了我和她,甚至还有小冬。
这笔账,是压在我身上七年的担子,也是我和陈舒婚姻走向终点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她一直不知道这笔账的来由,她只知道,家里的钱莫名其妙地没了,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早出晚归。我记得她当时通红着眼眶问我:“林卫,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你是不是赌了?还是有人了?”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我好像只是掐灭了烟,说了句:“你别管了。”
现在想来,这四个字,比任何争吵都伤人。它像一堵墙,把我关在里面,把她推了出去。
我站起身,走到阳台。阳台上还放着几盆花,是陈舒以前养的。她走后,我本来想扔掉,可每次搬起来,又放下了。就这么养着,有的死了,我又去花市买回一样的补上。我也不知道是图什么,或许只是想给这空荡荡的屋子留点念想。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提醒着我时间又过去了一分钟。
我拿起水壶,慢慢地给一盆吊兰浇水。水珠顺着叶尖滚落,像极了当年她无声的眼泪。
忽然,电话响了,是老张打来的。
“喂,老林,睡了没?”老张的声音带着几分酒气。
“没呢,有事?”
“没事,就问问。听说你见到……嫂子了?”他口中的“嫂子”,自然是陈舒。
“嗯,为了小冬的婚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老张叹了口气:“唉,都过去了。你那笔钱……还清了就好,你也算熬出头了。嫂子她,知道那事儿了吗?”
“不知道。”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有些干涩,“她没必要知道。”
“你啊你,就是这犟脾气!”老张在那头拔高了声音,“当年你要是跟她说了,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一个大男人,自己扛着,图啥啊?”
图啥?我也不知道。或许是那点可笑的自尊心,或许是不想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可结果呢?我保住了我的自尊,却丢了我的家。
我心里烦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行了,不说了,挂了。”
挂了电话,我一屁股坐回沙发。月光透过窗户,在我脚边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我看着那影子,觉得它陌生又可悲。这五年来,我活得就像这个影子,沉默,孤独,见不得光。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可今晚的重逢告诉我,有些伤口,只是结了痂,轻轻一碰,还是会疼。
小冬说陈舒怪怪的,她是不是……开始怀疑什么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害怕她知道真相。我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是会同情我,还是会觉得我更可悲?我宁愿她一直恨我,也比被她可怜要好受些。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走进我的小工作间。这里是我唯一的避难所。一排排的工具挂在墙上,整整齐齐。空气里混合着木屑和桐油的味道,能让我平静下来。
工作台上放着一把没修好的旧椅子,是邻居王大爷的。椅子的榫卯结构松了,我正在用最传统的方法修复它。我打开台灯,拿起刻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和温润的木头,世界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
我专注于手里的活,一刀一刀,小心翼翼。木屑簌簌落下,像无声的雪。
这世上,或许只有木头不会骗人。你付出多少心血,它就回报你多少光华。不像人,人心隔着肚皮,你永远也猜不透。
第二章 沉默的代价
夜深了,陈舒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身旁的方建明呼吸均匀,早已进入梦乡。这套宽敞明亮的房子,是他们两年前买的,装修得温馨又雅致。方建明是个体贴的男人,事业有成,对她和对小冬都很好。所有人都说她苦尽甘来,找到了好归宿。她自己也曾一度以为,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被时间抚平了。
可今晚,林小冬那句无心的话,像一颗小石子,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您那笔老账不是上个月就还清了吗?”
老账?什么老账?
她和林卫离婚时,家里几乎是空的。她只知道那几年他总是拿钱出去,问他,他不说。她以为他是在外面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是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他们为此吵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他的沉默和她的绝望告终。
她记得最后一次争吵,她把一张银行催款单摔在他面前,嘶吼着:“林卫,你告诉我,这笔钱到底去哪了?我们这个家还要不要了?”
他当时就坐在现在这间屋子里的那套旧沙发上,低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那么模糊,那么陌生。最后,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只说了一句:“我们离婚吧。”
那一刻,她所有的坚持和幻想都碎了。她以为是自己逼得太紧,让他连句谎话都懒得编了。她带着儿子,决绝地离开了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可是,一笔需要还七年的“老账”……这听起来,不像赌债,更不像养活另一个家的开销。赌债是无底洞,而这笔账,有还清的一天。
陈舒翻了个身,拿起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光,看着通讯录里那个几乎从不联系的名字——林卫。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去问清楚。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嘲笑她,何必呢?都过去了五年,他已经是她的前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再去追问那些陈年旧事,除了自寻烦恼,还有什么意义?
可她就是放不下。那个困扰了她许多年的谜团,现在有了一丝线索,她无法假装看不见。那不仅仅是一笔钱,那是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座山。她想知道,那座山的下面,到底埋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儿子小冬的电话。
“爸,你昨天没睡好吧?听着声音不对。”
“没事,老毛病了。”我含糊地应着,正在给手里的椅子上最后一道蜡。
“爸,我妈……她昨晚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你那笔账是怎么回事。”小冬的声音有些犹豫。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棉布也停住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你好些年一直在还钱,好像是以前做生意亏的。爸,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事儿我妈好像挺在意的。”
我沉默了。我能怎么说?告诉儿子,你爸当年为了保住一群工友的饭碗和自己的良心,替黑心老板背了一口大锅?这种听起来像电视剧一样的情节,说出来谁信?
“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我生硬地回了一句,“你妈那边,你也别多嘴。都过去了。”
“爸!”小冬的语气有些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别管’?就是因为你老说这三个字,我妈才跟你离的婚!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跟我们说的?”
儿子的质问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是啊,又是这三个字。我这辈子,好像就学会了用这三个字来应对所有我不想面对的问题。
我心里一阵烦乱,叹了口气:“小冬,这事儿复杂,一两句说不清。你别掺和了,你和你妈好好准备婚礼就行。”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小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到老了,心里还存着疙瘩。我妈她……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挂了电话,我再也无心干活。我把打好蜡的椅子放到墙角,看着它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把坏了的椅子,我可以花心思,用最传统的手艺让它恢复如初。可一段坏了的感情,一个破碎的家,又要怎么修补呢?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陈舒的追问,儿子的不解,老张的规劝,像三面大鼓,在我耳边擂个不停。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把债还清,这件事就彻底翻篇了。可我忘了,钱债好还,情债难偿。
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提着一篮子菜,颤巍巍地走着。她的老伴跟在后面,手里也拎着东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平凡又温暖。
曾几何机,我和陈舒也是这样。她去买菜,我总会跟在后面,帮她拎着最重的东西。我们在菜市场为了一毛钱跟小贩讨价还价,那种日子虽然清贫,但心里是踏实的。
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连话都说不上了呢?
我想,或许就是从我决定一个人扛下那件事开始的。我以为那是对她的保护,却没想到,在婚姻里,最大的伤害不是共同面对困难,而是一个人的隐瞒和牺牲。那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足以摧毁所有的信任。
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卫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又陌生。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是陈舒。
第三章 尘封的账本
“是我。”我的声音有些发紧,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用力。
“我在你以前那个木工房附近,想跟你聊聊。”陈舒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愣住了。她去那里做什么?那个老地方,自从我搬走后,就租给了一个做铝合金门窗的小老板。
“我不在那儿了,早就搬了。”
“我知道。”她说,“我只是……想来看看。”
她顿了顿,又说:“你现在方便吗?我们见一面。”
我无法拒绝。或者说,我心里也隐隐觉得,这件事,到了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我们约在木工房附近的一家老茶馆。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茶馆里人不多,评弹先生在角落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更显得安静。
我在她对面坐下,叫了一杯一样的茶。
“找我什么事?”我先开了口,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舒没有看我,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小冬说,你有一笔账,还了七年。”
“嗯。”我点点头,事到如今,再否认也没有意义。
“是什么账?”她终于把视线转到我脸上,眼睛里带着一丝执拗。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也暖不了我冰凉的手。我该怎么说?从哪里说起?那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往事,像一堆潮湿的木柴,不知该如何点燃。
“都过去了,提它干嘛。”我还是用了最习惯的逃避方式。
“林卫!”她提高了音量,引得邻桌的人朝我们看过来。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无理取闹?”
我没有说话。
“五年了,”她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我一直以为,我们离婚,是因为你不爱我了,不在乎这个家了。我恨了你五年。可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这对我,对你,都公平。”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公平?是啊,这对她不公平。她有权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失去了一个家。
我正准备开口,茶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径直朝我们这桌走来。
是老张。
他看到我们俩坐在一起,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老林,我……我路过,没想到你也在。”他看了一眼陈舒,欲言又止,“嫂子。”
陈舒看到老张,眼神闪烁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对老张说:“张哥,正好,你也坐。有些事,我想当面问清楚。”
老张看了看我,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乱说。可陈舒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把他钉在了原地。
三个人,一壶茶,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沉。
“张哥,当年林卫他们厂子里的事,你最清楚。”陈舒开门见山,“他那笔账,到底是怎么来的?”
老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搓着手,求助似的看着我。
我心里乱极了,我不想把老张也拖下水。正要开口阻止,陈舒却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木雕小马。
我瞳孔一缩。那是我刚学木工时,雕给当时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冬的。小马的一条腿断了,被我用胶水粘过,留下一道丑陋的痕迹。
“我今天去了你们以前的厂区,都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大爷。”陈舒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跟我说,当年厂子倒闭前,出了一批有问题的木料,是你们老板为了省钱,从黑市买的。可最后,承担所有责任,赔了所有钱的人,是你。”
老张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还说,”陈舒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桌面上,“是你自己主动站出来,签了那份赔偿协议。因为你不签,你们那一批工友,一个都别想拿到遣散费,还得背上官司。那个老板,拿所有人的饭碗威胁你一个人。”
茶馆里的评弹声还在继续,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可我听来,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我看着桌上的那只木马,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傻乎乎的,以为只要自己扛起一切,就能保护所有人的自己。
“是这样吗,林卫?”陈舒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里带着哭腔,“你那七年的债,是这么来的?你为了那点所谓的‘匠心’,为了那帮工友,就把自己的家给赔进去了?”
她的质问,不再是当年的歇斯底里,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不解。
我无言以对。
是啊,我守住了我的原则,保住了工友们的饭碗,可我弄丢了我的妻子,也让我儿子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长大了五年。
老张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嫂子,你别怪老林!他也是没办法!那个老板就是个混蛋!老林要是不这么干,我们几十号人,上有老下有小的,都得去喝西北风!这事儿,我们都欠他的!”
他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愧疚都吐出来。
茶馆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看着陈舒,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她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心痛,有悔恨,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个埋藏了七年的秘密,那个压垮了我们婚姻的真相,就这样被一个看门大爷,一个偶然遇到的老同事,以一种最猝不及防的方式,揭开了。
第四章 裂痕的真相
“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舒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我心里掀起了巨浪。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为什么?当年我以为的“保护”,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和残忍。我把她当成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却忘了她是我同舟共济的妻子。
“我……”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那笔钱不是小数目,我怕……我怕你跟着我吃苦。”
“吃苦?”陈舒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林卫,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一穷二白,我不怕吃苦。我们住在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我不怕吃苦。我怕的,是被你推开!我怕的,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胡乱猜测!我怕的,是感觉不到你心里还有我,还有这个家!”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插进我的心脏。原来,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锦衣玉食,只是我的坦诚和信任。而我,却亲手把她最需要的东西,给毁了。
老张看气氛不对,悄悄地起身,给我们续了点水,然后找了个借口溜了。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那只断了腿的小木马。
我伸出手,想去碰碰那只木马,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就像我们的婚姻,断了,即便粘起来,也永远有一道无法磨灭的痕迹。
“我以为你……是赌钱了。”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还去你厂里闹过,问你的同事,他们都支支吾吾的,我更觉得你是在外面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那时候……真的快疯了。”
我心里一痛。我能想象到她当时的无助和绝望。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就是我这该死的沉默和自以为是。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句迟到了七年的道歉,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她喃喃地说,眼泪又流了下来,“林卫,你知道吗,我们离婚后,我最难的时候,不是没钱,不是一个人带小冬,而是夜里醒来,我总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宁愿放弃我们的家,也要瞒着我。”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半辈子的女人,因为我的愚蠢,被折磨了这么多年。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我恨当年的自己,恨自己的固执和懦弱。我以为自己是个英雄,其实我只是个逃兵,逃避了沟通,逃避了作为一个丈夫最基本的责任。
“那笔钱,”我艰难地开口,决定把一切都说清楚,“是赔给客户的。我们老板进的那批木料,甲醛严重超标,做出来的家具全是毒物。交货前被我发现了。我去找老板,让他换料子,他不肯,还说谁敢捅出去,就让谁在这一行混不下去。后来事情闹大了,客户要起诉,老板就想找个替罪羊。他找了我,说只要我把责任担下来,他就把工友们的遣散费都结清,不然大家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我当时想,厂子反正是要倒了,我不能让几十个兄弟跟着我一起喝西北风。所以……我就签了字。”
我说完了,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陈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说:“所以,你不是不爱这个家,你只是……太爱你的原则了。”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指责,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是啊,我那点可怜的“匠心”,那点不愿同流合污的清高,在现实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我守住了我的职业底线,却击穿了我们家庭的底线。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苦笑了一下,“都过去了。”
“过不去。”她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卫,如果当年你告诉我真相,我会陪你一起扛。哪怕砸锅卖铁,哪怕去借高利贷,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起。我们会吵架,会很难,但至少,我们的家不会散。”
她的话,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砸碎了我心里残存的那点自我安慰。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钱。现在我才明白,从来都不是钱,是心。我的心对她关上了门,所以她才会转身离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茶馆里亮起了昏黄的灯。
我们相对无言,时间仿佛倒流回了七年前那个争吵的夜晚。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歇斯底里,没有了互相伤害,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苍凉。
真相大白了,可那道裂痕,却再也无法弥合。
第五章 无法重圆的镜
真相像一把双刃剑,割开了过去的脓疮,也让我们两人鲜血淋漓。
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喧闹声把我们从沉重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我该回去了。”陈舒先开了口,她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崩溃的人不是她。
“我送你。”我站起身。
“不用了。”她拒绝了,拿起桌上的小木马,放回包里。“方建明在外面等我。”
“方先生”三个字,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让我瞬间清醒。是啊,她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她有了新的生活,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而我,只是她的过去,一个犯了错的故人。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茶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方建明看到我们,马上下车,快步走过来,自然地接过陈舒的包,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谈完了?天冷,快上车吧。”他的声音温和,动作体贴,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
他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扶着陈舒上了车。
我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晚风吹来,带着初冬的寒意,我才发现自己穿得有些单薄。
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掏走了一块。我本以为,说出真相后,我会如释重负。可我现在感受到的,却是更深的失落和无力。
镜子破了,就算知道了当初是怎么打破的,也无法重圆了。我们之间,隔了五年的时光,隔了一个方建明,隔了太多回不去的曾经。
回到家,我没有开灯,又坐到了那张旧沙发上。我反复回想陈舒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那里面有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她会怎么想?是会原谅我,还是会觉得我更傻?
我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没有再联系。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每天去木工房干活,吃饭,睡觉。只是心里那块地方,不再是麻木的,而是在隐隐作痛。
周末,小冬带着他的未婚妻来我这里吃饭。女孩叫婷婷,很文静,也很懂事。看着他们俩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我和陈舒年轻时的样子。
“爸,你和我妈……聊得怎么样?”吃饭的时候,小冬还是忍不住问了。
“挺好的。”我夹了一筷子菜,不想多说。
“那就好。”小冬松了口气,“我妈那天回去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方叔叔说她哭过了。爸,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心里一紧,原来她回去后,是那样的反应。
“大人的事,你别操心了。”我还是那句老话。
婷婷在一旁悄悄拉了拉小冬的衣角,示意他别再问了。
我看着儿子,他长得越来越像我,可性格里,有陈舒的影子,比我通透,也比我懂得关心人。我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些愧疚。这五年,他夹在我们中间,一定也很为难。
“小冬,”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以前是爸不对,很多事没跟你和你妈说清楚。爸跟你道歉。”
小冬愣住了,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会这么正式地跟他道歉。
“爸,你说啥呢,都过去了。”他的眼圈有些红。
“过不去的。”我摇摇头,“做错了事,就是要认。你以后和婷婷在一起,记住爸的教训,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有什么事,两个人一起商量,一起扛。千万别学我,自作主张,最后把家都弄丢了。”
我说这番话,是说给儿子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是我用半生幸福换来的教训,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再重蹈覆覆辙。
送走小冬和婷婷,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我收拾着碗筷,看着水池里自己的倒影,头发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我突然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固执,如果我选择了另一条路,现在会是怎样?或许我们还在为柴米油盐争吵,或许我们也会面临各种各样的中年危机,但至少,我们还在一起。我会看着陈舒的白头发一根根多起来,她会嫌弃我肚子上的赘肉,小冬会带着孙子孙女回来看我们……
可人生没有如果。
手机响了,是陈舒发来的一条短信。
“林卫,我们能再见一面吗?就我们两个人。”
看着这条短信,我的心,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再次泛起了涟漪。
第六章 儿子的婚礼
小冬的婚礼,定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
酒店门口铺着红地毯,两旁摆满了鲜花。我和陈舒作为男女双方的家长,并肩站在一起,迎接宾客。
我们穿着得体的礼服,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一对非常体面、关系融洽的离婚夫妻。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曾有过怎样的惊涛骇浪。
“老同学,恭喜啊!儿子都结婚了!”
“林师傅,恭喜恭喜!”
我微笑着和每一个来宾握手,说着“谢谢”。陈舒在我身边,也同样优雅地应酬着。我们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对方就能心领神会。这种默契,是二十年婚姻刻下的烙印,即便分开了五年,也依然存在。
方建明今天也来了,他以陈舒“家人”的身份,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女方的亲戚,处理着各种琐事,得体又周到。他看到我,会主动点头微笑,甚至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帮我给客人递上烟和糖。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我得承认,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比我更适合陈舒的伴侣。他能给她我给不了的安稳和体面。
婚礼仪式开始了。当小冬和婷婷交换戒指,深情拥吻的时候,我看到身边的陈舒,悄悄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我递过去一张纸巾,她接了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
那一刻,我们不是前夫前妻,只是两个为孩子的幸福而感动的普通父母。
仪式结束,我们被请上台,接受新人的敬茶。
小冬和婷婷跪在我们面前,齐声喊:“爸,妈,喝茶。”
我端起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即将拥有自己的家庭。我这个做父亲的,却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缺席了那么重要的五年。
我喝了一口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婷婷。“婷婷,以后小冬要是欺负你,你告诉爸,爸给你做主。”
我又拿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小冬。“这是爸亲手给你做的,一对镇纸,希望你们以后的日子,和和美美,平平稳稳。”
盒子里,是一对用金丝楠木雕刻的鸳鸯镇纸,木质温润,雕工细腻,是我这半辈子手艺的结晶。
小冬接过盒子,眼圈红了。“谢谢爸。”
轮到陈舒了,她也给了红包,又送给婷婷一对成色很好的玉镯。她对小冬说:“小冬,成家了,就是大人了。要对婷婷好,要孝顺公婆,要撑起一个家。”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说完了。
我们四个人站在一起,拍了一张全家福。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我恍惚觉得,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可我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当婚礼结束,当生活回归正轨,我们依然要回到各自的轨道上。
婚宴上,我喝了不少酒。老张和以前的几个工友都来了,围着我,一杯接一杯地灌。
“老林,你这算是熬出头了!儿子成家了,你身上的担子也轻了!”
“是啊,以后享清福喽!”
我笑着,一杯杯地喝干。酒是辣的,可心里却是苦的。
我看到陈舒和方建明那一桌,他正体贴地给她夹菜,低声说着什么,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一幕,和谐又温暖,却也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本该是属于我的位置。
婚宴快结束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到酒店外面的露台,点了根烟。冬天的夜风很冷,吹得我有些清醒。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是陈舒。
“少喝点吧,对身体不好。”她在我身边站定,也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
“没事。”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你。”她突然说。
“谢我什么?”我有些不解。
“谢谢你把小冬教得这么好。他很正直,很善良,像你。”
我心里一颤,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肯定我。
“也谢谢你,”我说,“这些年,你一个人带他,辛苦了。”
“不辛苦,”她摇摇头,“他是我的儿子。”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林卫,”她轻声说,“那天……你说的那些事,我都想清楚了。”
我紧张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判决”。
“我不怪你了。”她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用错了方式。我们都有错。”
我心里那块悬了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深的怅然。
“都过去了。”她说,“以后,我们就是小冬的爸爸和妈妈,是亲人。就这样,挺好。”
“嗯,挺好。”我点点头,掐灭了烟头。
是啊,挺好。我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祝福我们的孩子。我们终于可以放下过去的恩怨,以一种新的身份,继续我们的人生。
只是,我们之间,终究是错过了。
第七章 木头与人生
婚礼过后,生活迅速恢复了平静。
小冬和婷婷去蜜月旅行了,偶尔会发来一些漂亮的照片。陈舒没有再联系我,我们像两条相交后又渐行渐远的直线,各自延伸向不同的远方。
我把更多的时间都投入到了我的木工房里。我接了一些修复古董家具的活,每天和那些带着岁月痕迹的木头打交道。
木头是有生命的。每一道纹理,都是它经历的风霜;每一个疤结,都是它受过的伤。有些伤痕,经过打磨、填补、上漆,可以变得几乎看不见。但有些裂痕,比如被雷劈开的,就永远无法复原。你只能顺着它的裂痕,用另一种方式去修补,让它变成一种独特残缺的美。
这多像我和陈舒的人生。
我们之间那道裂痕,太深了,深到无法修复。我们能做的,只是接受它的存在,然后各自过好剩下的人生。
一天下午,我正在修复一张清代的八仙桌,桌角有一处严重的腐朽。我小心翼翼地剔除掉腐烂的部分,准备用一块同样材质的老料进行镶补。这是一个精细活,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
老张提着两瓶酒,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行啊老林,又在跟这些老古董较劲呢?”他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坐下,自顾自地拧开一瓶酒。
“闲不住。”我头也没抬,继续用刻刀清理着创口。
“我听说,嫂子……哦不,陈舒,她把真相都弄明白了?”老张喝了一口酒,小心翼翼地问。
“嗯。”
“那你们……”
“我们挺好的。”我打断了他,“现在是朋友,是亲人。”
老张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嘴硬。心里要是真放下了,就不会整天把自己关在这木头堆里了。”
我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桌角那个丑陋的窟窿。
“老张,你说,一块木头烂了,是把它整个扔掉,还是想办法把它修好?”
“那得看烂到什么程度了。”老张想了想说,“要是烂到心了,神仙也救不活。要是只是表皮,那还有得救。”
“那要是……救不活了呢?”
“救不活,就拆了,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地方,做点别的小玩意儿。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吧。”
我笑了。老张虽然是个粗人,但有时候说话,却很有道理。
是啊,救不活了,就拆了。我们那段婚姻,就是一根烂到心的木头,再怎么修补,也回不到过去了。但我们之间,还有儿子,还有那些共同的记忆,这些都是可以用的“好料”,可以用来构建一种新的、叫“亲情”的关系。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豁然开朗。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悔恨和自我封闭中,像一个守着一堆朽木的木匠,总想着把它复原。现在我明白了,我该做的,不是复原,而是放下。
我拿起一块准备好的木料,开始根据桌角的形状进行切割、打磨。我的动作不再迟疑,变得流畅而坚定。
傍晚,我终于完成了镶补工作。新旧木料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虽然还能看出修补的痕迹,但整体看上去,却有一种别样的和谐。我用砂纸轻轻打磨着,直到接缝处变得光滑如初。
我直起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整个工作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我拿起来一看,是陈舒发来的。
是一张照片,小冬和婷婷在海边,笑得灿烂。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小冬的蜜月照,发给你看看。谢谢你送的镇纸,他很喜欢。”
我看着那张照片,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我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想了想,回了一句:“挺好的。替我跟他们说,玩得开心点。”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了过来。
“林卫,保重身体。你也……要过得好。”
我看着这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再回复。
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没有重新开始的狗血剧情,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我们只是接受了现实,原谅了彼此,也放过了自己。
我放下手机,看着眼前这张被我修复好的八仙桌。它不再完美,却依然坚固、厚重,可以继续承载岁月。
人生,不也正是如此吗?
我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蘸上核桃油,开始给桌子上油。油慢慢地渗入木头的纹理,让它散发出沉静而温润的光泽。
窗外,华灯初上。我知道,我的生活,也要像这块木头一样,开始新的篇章了。虽然带着伤痕,但依然可以,并且必须,好好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