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军婚, 我嫁给兵王守活寡, 靠一封封信把他变成宠妻狂魔
发布时间:2025-08-25 17:44 浏览量:1
八十年代初,北方的风还带着一股子凛冽的土腥味儿。
苏青禾坐在颠簸的拖拉机上,攥着手里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两件换洗的衣服,一双新做的布鞋,还有一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红楼梦》。
拖拉机“突突突”地响着,像她此刻不受控制的心跳。
【就这样嫁了。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话都没说上三句的男人。】
她偏过头,看着路两边飞速倒退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枝丫直愣愣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半个月前,媒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唾沫横飞地描绘着那个叫陆见川的男人有多好多可靠。
“当兵的!营长!吃公家饭的!铁饭碗!”媒人的声音尖利又充满诱惑,“青禾你高中毕业,有文化,配个军官,那不是天作之合?”
继母在旁边帮腔,眼睛里闪着精光:“就是就是,咱家青禾模样周正,有文化,就该配个好人家。这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苏青禾低着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她知道,家里急着把她嫁出去,是为了给即将娶媳妇的弟弟腾地方,更是为了一笔不菲的彩礼。她这个“拖油瓶”,终于到了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见过那个叫陆见川的男人。在县城的国营饭店里,隔着一张油腻的桌子。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膀宽阔,腰背挺直,像一棵沉默的松。他的五官很硬朗,是那种刀劈斧凿出来的深刻,眼神锐利得像鹰,看人时带着一股审视的压力。
全程,他只说了几句话。
“你好,我是陆见川。”
“听我娘说,你读过高中?”
“我常年不在家,你要是嫁过来,会很辛苦。”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苏青禾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和继母干巴巴的笑声。她没敢抬头,只看到他放在桌上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和手掌带着厚厚的茧子,干净又有力。
【这个人,像山一样。沉默,坚硬,也……可靠吗?】
她不知道。但她别无选择。留在家,是无尽的白眼和劳作;嫁出去,至少是一条未知的活路。
所以她点了头。
拖拉机一个急刹,停在了村口。陆家庄,一个听上去就很朴实的名字。陆见川的弟弟,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年轻人陆见海,跳下车,热情地帮她拿行李。
“嫂子,到家了!我哥他……他临时有任务,得过两天才能回来。”陆见海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苏-青禾的心猛地一沉。
**新婚之夜,丈夫竟然不在家。**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周围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哎哟,这就是陆营长的新媳妇?长得是真俊。”
“俊有啥用,一过门就守活寡。”
“听说是城里来的,还是高中生,能干得了咱这的农活?”
陆见川的母亲,一个面容严肃、颧骨高耸的婆婆,从人群里走出来,上下打量了苏青禾一番,眼神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嫌弃,只是淡淡地说:“进屋吧。”
陆家是村里少有的青砖大瓦房,收拾得干净利落。苏青禾被领进的新房里,贴着一个大红的“囍”字,崭新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在炕上。可这满眼的红色,却让她觉得无比刺眼和孤单。
婆婆放下手里的一碗热水道:“喝口水暖暖身子。见川那孩子,部队就是他的家,你以后得习惯。咱们庄户人家,不兴那些娇气,明儿起就跟着我下地。”
“……是,娘。”苏青禾低声应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夜里,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她抱着那本《红楼梦》,书里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离她的生活是那么遥远。
她的人生,从今天起,就要和黄土地、庄稼、一个素未谋面的婆家,以及一个永远缺席的丈夫捆绑在一起了。
【林妹妹还有个宝哥哥念着,我呢?我有什么?】
她睁着眼,直到天色泛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青禾就被院子里的鸡鸣声吵醒了。她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笨拙地穿上那身不合身的旧衣服,叠好被子。
婆婆王秀兰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是两大碗玉米糊糊,一碟咸菜疙瘩。
饭桌上,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陆见海埋头喝糊糊,喝得呼呼作响。王秀兰则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青禾。
苏青禾端起碗,学着他们的样子喝了一口。玉米糊糊拉嗓子,咸菜疙瘩齁咸,但她什么也没说,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不能让人看轻了。】这是她心里唯一的念头。
吃完饭,王秀兰递给她一把镰刀和一顶草帽。“走吧,东头的玉米地该除了。”
八月的北方,太阳毒辣得像个火球。苏青禾跟着婆婆和小叔子走在田埂上,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高大的玉米秆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风一吹,玉米叶子“沙沙”作响,热浪滚滚而来。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接触农活。以前在家,继母虽然也使唤她,但多是些洗衣做饭的家务。这种顶着烈日,弯着腰在地里一干就是一整天的活,她从没体验过。
王秀兰给她示范了一遍怎么用镰刀割掉玉米根部的杂草,动作麻利又干脆。“看清了?别伤着苗,也别伤着自个儿手。”
“……嗯。”苏青禾接过镰刀,学着婆婆的样子弯下腰。
镰刀的木柄磨得手心疼,弯腰的姿势让她的后腰很快就酸得直不起来。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进了眼睛,又涩又疼。没一会儿,她白净的脸上就又是汗又是土,狼狈不堪。
陆见海在不远处,时不时地朝她这边看一眼,想过来帮忙,却被王秀兰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王秀兰心里有杆秤。【这城里来的文化人,都说金贵,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几天。见川不在家,这个家,得靠能撑事儿的女人,不是个摆设的花瓶。】
苏青禾咬着牙,一声不吭。她知道婆婆在考验她。她越是觉得辛苦,就越是不能表现出来。她只是埋着头,一棵草一棵草地割。动作虽然慢,但很仔细。
中午,三人就在地头简单地吃了口干粮。是硬邦邦的窝窝头,就着一壶凉白开。苏青禾啃着窝窝头,觉得比早上的玉米糊糊还难以下咽,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吃完了。
一下午,她的胳膊就像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起来。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一碰就钻心地疼。
收工的时候,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连绵的玉米地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边。苏青禾直起腰,感觉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
王秀兰看了看她负责的那一片地,虽然速度慢,但确实干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留下。她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一点,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还行,没把苗给我祸害了。就是这速度,得练。”
回到家,苏青禾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抢着去烧火做饭。王秀兰这次没拦着,就站在一旁看。苏青禾虽然农活不行,但家务活却很利索。淘米、洗菜、切菜,动作有条不紊。
晚饭后,她又主动把碗筷都洗了,把院子也扫了一遍。
晚上躺在炕上,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手心的水泡破了,火辣辣地疼。她看着黑暗中陌生的房梁,心里却 strangely calm.
【虽然累,但这是为自己过的日子。不用再看继母的脸色,不用再听弟弟的抱怨。】
这份踏实感,是她在娘家从未有过的。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就像复制粘贴一样。天不亮就起,天黑了才歇。下地,做饭,喂猪,喂鸡。苏青禾像一块海绵,努力吸收着这个家的一切。她的话依旧很少,但手里的活却越干越麻利。
王秀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但态度却在慢慢转变。饭桌上,会把炒鸡蛋往她那边推一推;晚上,会给她送来一罐治烫伤的药膏。
这天,村里的邮递员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按着车铃进了村。
“陆家的信!陆营长的信!”
王秀兰正在院子里纳鞋底,一听见喊声,眼睛都亮了,赶紧迎了出去。
苏青禾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手里的猪草都忘了切。
是陆见川的信。
信封上,“苏青禾同志收”五个字,写得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军人的刚硬。
这是他写给她的?
王秀兰把信递给她,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见川这小子,还知道给你写信。看吧。”
苏青禾捏着那封信,信封很薄,却感觉有千斤重。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
信纸是部队里统一的稿纸,上面印着红色的横线。
信的内容很短,就像他的人一样言简意赅。
“青禾同志:
见字如面。
临时归队,未能当面道别,甚是歉意。家中诸事,辛苦你了。望与母亲、见海和睦相处,保重身体。
勿念。
陆见川
X年X月X日”
寥寥数语,全是客套的场面话。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丝温情。
苏青禾盯着那句“辛苦你了”,看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在地里流再多汗都没哭的她,眼眶却一下子红了。
他知道她辛苦。
就这四个字,好像把她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抚平了。
她把信纸折好,妥帖地放进枕头底下。然后拿出纸笔,开始回信。她不知道该写什么,想了半天,也只是学着他的语气,写了一些家里的日常。
“见川同志:
来信已阅。
家中一切安好,母亲和见海身体康健。我已渐渐习惯此处生活,请勿挂心。
你在部队,务必注意安全,为国效力。
苏青禾”
写完,她又觉得太过生分。犹豫了一下,在信的末尾,又添了一句:“东头的玉米长得很好,已经齐腰高了。”
【这样,算不算多说了一句废话?】她有些忐忑地想。
她把信交给陆见海,让他去镇上邮局寄了。
日子继续不咸不淡地过着。苏青禾和婆婆王秀兰之间的关系,也在这种沉默的磨合中,慢慢发生了变化。
一天,苏青禾在整理陆见川的旧物时,发现了几本高中课本。书页已经泛黄,但里面用钢笔做的笔记却清晰工整。她这才知道,原来陆见川也读过高中,只是因为家里穷,才去当了兵。
这个发现让她对那个沉默的男人,多了一丝好奇和亲近。
村里的孩子们不上学,整天在泥地里打滚。苏青禾看着他们,动了个心思。她跟王秀兰商量:“娘,我想把村里这些孩子聚起来,教他们认认字,念念书。反正我白天干完活,晚上也闲着。”
王秀兰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心眼儿倒是不坏。】
“你想教就教吧,别耽误了正事就行。”
于是,陆家的院子里,每到晚上就亮起了煤油灯,传来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苏青禾自己做了小黑板,用粉笔一笔一划地教他们拼音和汉字。她声音温柔,又有耐心,孩子们都喜欢围着她,叫她“青禾老师”。
这件事,让苏青禾在村里彻底站稳了脚跟。原先那些说闲话的婆姨们,再见到她,脸上也多了几分敬重。王秀兰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骄傲的。她跟邻居唠嗑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提一句:“我们家青禾,文化人,现在是村里娃的老师呢!”
一个月后,苏青禾收到了陆见川的第二封信。
这次的信比上次长了一些。
“青禾:
家中一切安好,我心甚慰。
听娘说,你办了个识字班,教村里的孩子读书。此事甚好。知识能够改变命运,你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随信附上十元钱,给孩子们买些纸笔文具。
天气渐凉,注意添衣。
见川”
称呼从“青禾同志”变成了“青禾”,信里还夹了十块钱。苏青禾捏着那张崭新的大团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洋洋的。
她回信的时候,话也多了起来。她跟他讲识字班里的趣事,哪个孩子最调皮,哪个孩子最聪明。她还跟他讲地里的玉米又长高了,已经能看到顶上抽出的红缨。
信的最后,她写道:“玉米地的风,晚上吹起来很响,像唱歌一样。”
她不知道陆见川能不能听懂她信里的意思。她只是觉得,那片广袤的玉米地,就像她的生活,孤单,广阔,却也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他们的通信,就这样一封一封地延续下去。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后来的无话不谈。他跟她讲部队的训练,讲边防线上的风雪。她跟他讲家里的收成,讲邻里的八卦。
信纸成了连接两个陌生人的桥梁,他们在文字里,慢慢勾勒出对方的轮廓,熟悉对方的灵魂。
秋天,玉米熟了。金黄的玉米棒子沉甸甸地挂在秆上,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丰收的喜悦。
掰玉米是个力气活。苏青禾跟着大家在地里忙活,手上早已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皮肤也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她不再是那个刚来时弱不禁风的城里姑娘了。
这天,她正和王秀兰在地里掰玉米,远远地看到村口开来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
车上跳下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陆见川。
他穿着一身军装,比记忆中更高大,也更黑更瘦了。他站在田埂上,目光越过沉甸甸的玉米秆,准确地落在了苏青禾的身上。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青禾的心,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局促地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陆见川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的眼神很深,像一口古井,里面翻涌着苏青禾看不懂的情绪。
“娘,我回来了。”他对王秀兰说,声音有些沙哑。
然后,他转向苏青禾,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说出三个字:“……我回来了。”
王秀兰高兴得合不拢嘴,拉着儿子的手问长问短。陆见海也闻讯跑了过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往家走。
苏青禾落在后面,看着陆见川宽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信里的那个他,和眼前的这个他,是同一个人吗?】
信里的他,会跟她探讨书里的情节,会提醒她天冷加衣。眼前的他,却依旧沉默如山,一个眼神就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晚饭,王秀秀兰拿出过年才舍得吃的腊肉,炒了满满一大盘。饭桌上,陆见川依旧话很少,只是默默地听着母亲和弟弟说话。
但他却给苏青禾夹了好几次菜。
每一次,他都只是用筷子把菜放进她碗里,什么也不说,眼神也不跟她接触。但苏青禾的心,却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麻麻的。
晚上,问题来了。
家里只有两铺炕,一间王秀兰住,一间就是他们的新房。
苏青禾烧了热水,让他先洗。等她收拾完厨房进屋时,陆见川已经洗漱完毕,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坐在炕沿上擦头发。
他上身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充满了力量感。灯光下,他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硬朗。
苏青禾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低着头,快步走到炕的另一头,背对着他,假装整理自己的枕头。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陆见川擦干头发,也躺了下来。不大的土炕,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可以再躺下一个人的鸿沟。
苏青禾紧张得身体都僵硬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那个强大的热源,和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黑暗中,陆见川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累吗?”
“……不累。”苏青禾小声回答。
“信,我都看了。”他又说。
“……嗯。”
“你,比我想象中……能干很多。”
苏青禾的心猛地一颤。这是夸奖吗?从他嘴里说出来,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她觉得受用。
她鼓起勇气,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那边。“你也是……比我想象中,要好。”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觉他好像笑了一下。
“睡吧,明天我帮你掰玉米。”他说。
这一夜,苏青禾睡得格外安稳。虽然两个人依旧隔着距离,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地不一样了。
第二天,陆见川果然跟着下地了。他干活是一把好手,力气大,速度快,一个人能顶苏青禾和陆见海两个人。他掰玉米棒子的动作干净利落,“咔嚓”一声,一个金黄的玉米就扔进了背篓里。
苏青禾在他旁边,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偶尔,两人的手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她就像触电一样缩回来,脸颊发烫。
中午休息的时候,两人坐在玉米秆的阴影下。
陆见川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是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给你的。”他言简意赅。
苏青禾愣住了,“给我的?”
“看你的笔都快秃了。当老师,总得有支像样的笔。”他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苏青禾接过钢笔,入手冰凉,心里却是一片滚烫。她摩挲着光滑的笔身,低声说:“谢谢。”
【他……他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
她心里甜丝丝的,像吃了蜜一样。
陆见川这次的假期有一个星期。这七天里,他包揽了家里所有的重活累活。挑水,劈柴,修补漏雨的屋顶。他话不多,却用行动一点点地融入这个家,也一点点地走进苏青禾的心里。
苏青禾会在他看书的时候,悄悄给他递上一杯热茶;会在他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回来时,递上擦脸的毛巾。
两人之间的互动,依旧带着几分生疏和羞涩,但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却在悄然滋长。
假期的最后一个晚上,两人依旧是分睡在炕的两头。
苏青禾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知道,天一亮,他又该走了。这一走,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心里,竟是满满的不舍。
“睡不着?”黑暗中,陆见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朝她这边挪了挪。
苏青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停在了离她一拳远的地方,没有再动。他身上灼热的男性气息,清晰地传来。
“青禾。”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郑重。
“嗯?”
“嫁给我,委屈你了。”
一句话,让苏青禾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不委屈。”
是真的不委屈。虽然开始是被迫,但现在,她心甘情愿。
陆见川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伸出手,轻轻地,试探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却很温暖。
苏青禾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没有挣脱。她反手,也轻轻地回握住他。
在那个寂静的夜晚,高大的玉米秆在窗外沙沙作响,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两只交握的手,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们没有做别的,就这样静静地握着手,直到天亮。
第二天,陆见川走了。
苏青禾站在村口,一直看着那辆军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这一次,她没有哭。她的心里很平静,也很满。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有她。这个家,从此以后,是她和他共同的家。
日子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但苏青禾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她不再是被动地接受生活,而是主动地去经营它。
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识字班办得有声有色。冬天,她用陆见川寄回来的津贴,给婆婆和小叔子都做了新棉衣。她还学会了纳鞋底,一针一线,密密地缝着,准备给陆见川寄过去。
王秀兰看着这个越来越能干、越来越像陆家人的儿媳妇,打心底里满意。她现在逢人就夸:“我们家青禾,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
苏青禾和陆见川的信,也变得更加滚烫。
他不再叫她“青禾”,而是叫“媳妇”。
“媳妇,天冷,炕要烧热点,别冻着。”
“媳妇,钱够不够用?别省着,想吃啥就买。”
“媳妇,想你了。”
最后那三个字,每次都让苏青禾看得脸红心跳。她回信的时候,也大胆了许多。
“见川,给你做的新鞋,不知合不合脚。”
“见川,娘的身体很好,你放心。”
“见川,我也想你。”
信的末尾,她会画上一株小小的,正在抽穗的玉米。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代表着等待和希望。
转眼,又是一年春天。
这天,苏青禾正在给孩子们上课,忽然觉得一阵反胃,跑到院子里吐了。
王秀兰看见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她拉着苏青禾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发抖了:“青禾,你……你是不是有了?”
苏青禾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随即又红了。她算了算日子,心怦怦直跳。
王秀兰赶紧请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医生一把脉,笑着对王秀兰说:“恭喜啊,陆家要有后了!”
苏青禾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子传遍了整个陆家庄。王秀兰高兴得见牙不见眼,从此把苏青禾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什么活都不让她干了。
苏青禾又激动又忐忑。她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了陆见川。
半个月后,她收到了陆见川的回信。信写得很急,字迹都有些潦草。
“媳妇,信我收到了。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什么都别干,等我回来。我正在打报告,申请探亲假。等我!一定等我!”
信的末尾,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号,足见他有多激动。
苏青禾看着信,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摸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夏天,北方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连着下了半个月,河水暴涨,冲垮了堤坝。洪水像猛兽一样,吞噬了村庄和田地。
陆家庄地势低,成了重灾区。
洪水来得又急又猛,半夜里,整个村子都被淹了。王秀兰年纪大了,腿脚不便,陆见海又出去帮忙抢险了。危急关头,怀着孕的苏青禾,表现出了惊人的冷静和果敢。
她搀扶着婆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后的高地上转移。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冰冷刺骨。
“青禾,你别管我了,你快走!你还怀着孩子!”王秀兰哭着喊。
“娘,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下!”苏青禾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婆婆往前走。
她不能倒下。她肚子里有陆见川的孩子,她还要照顾陆见川的娘。
**她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她们是最后几个转移到高地上的人。回头望去,整个陆家庄已经成了一片汪洋。他们赖以为生的家,还有那片承载了她所有思念的玉米地,全都被淹没了。
幸存的村民们挤在高地上,又冷又饿,哭声一片。
苏青禾看着这一切,心里虽然也害怕,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是军属,她必须站出来。
她找到村长,冷静地建议:“叔,咱们得组织起来。先把老人和孩子安顿好,清点一下人数和食物。水退之前,我们必须自救!”
在她的组织下,村民们很快行动起来。大家把仅有的一点食物和衣物集中起来,统一分配。青壮年们自发组成了巡逻队,防止有人趁乱作乱。
苏青禾挺着肚子,忙前忙后,声音因为喊得太多而沙哑,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在最绝望的时候,是她给了大家主心骨。
洪水围困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下午,天边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声。是解放军的救援队来了!
村民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苏青禾看着那些穿着迷彩服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知道,他们安全了。
救援的队伍里,她没有看到陆见川。她知道,他的部队驻守在更危险的边防线上,或许,他正在另一个地方,和她一样,为了守护一方平安而战斗。
灾后重建工作,漫长而艰辛。
苏青禾的家被冲垮了,一无所有。但她没有被打倒。她带着婆婆,住进了政府搭建的临时安置点。她拒绝了所有的特殊照顾,和村民们一起,排队领救济粮,清理家园的废墟。
她的坚强和乐观,感染了所有人。
一个月后,苏青禾收到了来自部队的信。不是陆见川的,是部队领导寄来的。
信里说,陆见川所在的部队,在这次抗洪抢险中,负责的是最危险的决堤口封堵任务。陆见川身先士卒,带头跳进洪水中,用身体筑起人墙,最后因为过度劳累和低温,昏迷了过去,被送进了军区医院。
信的最后说,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身体还很虚弱。
苏青禾拿着信,手抖得不成样子。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些天,她扛住了洪水,扛住了家园被毁,扛住了所有的艰难困苦,却在得知他消息的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去找他。
她把婆婆托付给邻居,揣上家里仅剩的一点钱,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一个人踏上了去往边防军区医院的路。
火车,汽车,拖拉机。一路辗转,风餐露宿。她一个孕妇,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到他。我必须见到他。】
一个星期后,她终于站在了军区医院的门口。
当她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陆见川正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出神。他瘦得厉害,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脸色苍白。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当他看到挺着大肚子,满脸风霜的苏青禾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青……青禾?”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苏青禾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她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抓住他的手,泣不成声:“你……你这个大傻瓜!”
陆见川看着她,眼睛也红了。他用另一只手,颤抖着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胎动。
“媳妇……我……我对不起你……”他哽咽着说,“家里都……都淹了……我却……”
苏青禾摇着头,把脸贴在他粗糙的手背上:“家没了,可以再建。只要你还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病房里,夫妻俩抱头痛哭。
所有的思念,担忧,害怕,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重逢的泪水。
陆见川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苏青禾的到来,是他最好的良药。她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房子,每天给他煲汤送饭,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在那些相伴的日子里,他们说了好多好多话,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都多。他们聊孩子未来的名字,聊重建家园的计划,聊以后的小日子。
陆见川因为在抗洪中表现英勇,荣立了二等功。部队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特批他提前转业,可以选择回地方安置工作。
“青禾,我想好了。我不当兵了,我回去。”陆见川拉着她的手,眼神无比坚定,“以前,是我亏欠了这个家,亏欠了你。以后,我想守着你和孩子,好好过日子。”
苏青禾靠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年底,陆见川带着苏青禾回到了陆家庄。
此时的家乡,已经从洪水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在政府和部队的帮助下,村民们开始重建家园。
陆见川用转业费和部队的补助,在原来的地基上,盖起了更结实、更宽敞的青砖大瓦房。
第二年春天,苏青禾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陆望舒。望舒,取自《楚辞》,既有美好的寓意,也寄托了她和陆见川一路走来,互相守望的心情。
陆见川被安排在镇上的武装部工作,每天都能回家。他不再是那个远在天边的丈夫,而是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会给孩子换尿布、会帮妻子分担家务的男人。
苏青禾的识字班也重新开了起来,就在他们家宽敞的堂屋里。
几年后,国家政策越来越好,陆见川承包了村后的一大片荒地,带领村民们搞起了科学种植,日子越过越红火。
当年的那片玉米地,也重新种上了玉米。
一个傍晚,夕阳西下。
陆见川和苏青禾并肩走在田埂上。几岁的陆望舒在前面追着蝴蝶,笑声清脆。
风吹过,金黄的玉米叶子沙沙作响,像一首古老而温柔的歌。
苏青禾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沉稳而温柔。她伸出手,主动握住了他布满老茧的手。
陆见川转过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温暖了整个岁月。
从一场身不由己的军婚开始,他们走过了分离,走过了灾难,走过了贫穷。他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却像这脚下的土地,像这片年复一年生长出希望的玉米地,平凡,坚韧,生生不息。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一个属于八十年代的,关于等待、坚守和温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