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晨间埋怨邻家鸡鸣？一首“艳词”竟暗藏人生真相

柳永一生仕途坎坷，长期流连于秦楼楚馆，与众多歌伎交往密切。

《昼夜乐》是一首赠歌伎词作，对方的名字叫秀香。

或者秀香只是一个化名，一个美称。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柳永用他细腻传神的笔触，描绘出伊人风采：

秀香家住桃花径。算神仙、才堪并。层波细剪明眸，腻玉圆搓素颈。爱把歌喉当筵逞。遏天边，乱云愁凝。言语似娇莺，一声声堪听。

洞房饮散帘帏静。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入嘉景。犹自怨邻鸡，道秋宵不永。

秀香家住桃花径。

桃花掩映的小径深处，是她的香闺。

一树桃花，一树艳丽；千树桃花，千般风情。

世人都道桃花源美妙，不知桃花源中的佳人更加难得。

呀，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最宜与如花般盛开的她相惜相衬。

算神仙、才堪并。

她是那般姿容清丽，宛如非尘世所有，怕是只有天上的神仙才堪一比吧。

说什么没有见过神仙，在她面前，你会觉得神仙便是如此，她像仙娥飘飘，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轻捷灵动，一步步如行走在云雾间。

一步步，行走在你的心上。

层波细剪明眸，腻玉圆搓素颈。

看啊，她的眼波，如层层秋水般精心剪裁，一层一层荡漾着，层层都光彩煜煜。

还有她的玉颈，圆润光洁，无需佩戴任何饰物，便已经比所有最闪亮的珠宝更能让人怦然心动。

爱把歌喉当筵逞。

更不用说还有她那响遏行云的歌喉，在筵席上尽情展露，如奏响世间最令人屏息的美妙乐器。

遏天边，乱云愁凝。

听啊，她的歌声仿佛能直达天际，让天边的流动也停下脚步，静静地聆听，不肯轻易飘然而去。

言语似娇莺，一声声堪听。

她说话的声音，一样婉转动人，声声似娇莺在耳畔轻啼，让人瞬间被吸引，沦陷在她无法掩盖的风采中。

洞房饮散帘帏静。

热闹的筵席散了，喧嚣的人声静了。

薰香的房间内，帘幕低垂，灯火温暖。

这一刻，属于他和她。

拥香衾、欢心称。

拥被而眠，欢心悦情，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遇到一个人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遇到一个彼此都喜欢的人，更不容易。

遇到一个彼此都喜欢并且愿意在一起天长地久的人，更更不容易。

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

紫金香炉袅袅散出麝香青烟，大红灯烛在凤纹帷帐间摇曳出曼妙暗影。

情与意相融，香与色共舞。

无限狂心乘酒兴。

来吧，趁着酒意未醒，且尽这狂心如许。

人生欢乐的时候并不多，须知白日后是黑夜，春红后是满地飞花，切莫让往后忧伤的日子里，毫无曾经的快乐可以追忆。

这欢娱、渐入嘉景。

来吧，让这欢娱渐入佳境，再渐入佳境，一境更比一境悠长。

犹自怨邻鸡，道秋宵不永。

怪只怪邻居家的晨鸡，天还未亮，就早早地开始催促，让人瞬间觉得这秋天的夜晚实在短暂。

短暂到一宵欢梦尚来不及从容地画上句号。

《昼夜乐》以一位佳人为描绘对象，上片描绘她的容貌与才艺，充满视觉与听觉的感官描摹，下片转入闺房私人场景，在温存与醉意中展示才子佳人的和谐幸福，结尾却并非大团圆式的甜蜜回味，反而转为对邻家晨鸡早早啼鸣的嗔怪。

嗔怪归嗔怪，反更体现主人公的称心如意，以及对这美好时光的难分难舍。

天亮了，是不是又到了该说分手的时候？

柳永并未交待后绪故事，一切留给读者去猜测。

隐隐忧伤或淡淡回味，都在一声嗔怪中尽显无遗。

有评论认为柳永的这首《昼夜乐》，其上下两阙犹如双面绣屏，一面绣着北宋市井的浮世绘卷，一面织就人类永恒的贪欢图景。

柳永用他以一贯之的细腻与敏锐文笔定格了那个秋夜。

金炉氤氲的暖香中，既有及时行乐的尘世欢愉，亦暗涌着对生命短暂的深切焦虑。

当读者穿过词作香艳的表层，看见的实是词人对存在本质的诗意叩问：

在注定流逝的时光长河里，如何打捞永恒的吉光片羽？

这，或许正是柳词历经千年仍能拨动心弦的深层密码。

爱情，如此美妙，又如此奥秘，只有遇见，你才会知道自己真的遇见。

可纵然遇见，你却并无一直保有它的勇气与自信，只能一声轻轻叹息，一句似喜似悲的责怪。

爱情到底永恒，不永恒的，是匆匆而过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