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如卿:十

发布时间:2025-08-26 09:09  浏览量:1

​​​

第60章 绝望

卫芳心里泛起一阵绞痛,再醒来时,满面是泪,曾经的傅问舟,是她够不着的存在,现如今呢?

她是否有资格靠近他?

同样在乡野长大,没有家世,没有才能,样貌也很一般的温时宁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念头生出来时,卫芳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毕竟舟车劳顿,第二日傅问舟一直在昏睡中,醒着的时候,精神看着也很是萎靡不振。

温时宁不会诊脉,很是担心,还好芜县也有商字号医馆,当日晋安就去请了大夫来。

那老大夫诊脉后,好半天都没说一句话,最后只留下学徒宋哲守在庄子上,说若有紧急情况再去找他。

但其实大家都清楚,若真有情况,老大夫也解决不了。

等老大夫走后,宋哲便满眼热泪地跪在了傅问舟床边:“几年不见,将军……将军怎会成这般模样?”

虽然在消息传递时,早已得知他受伤,可亲眼所见,那种震撼是直击心灵的。

况且宋哲年纪还小,不到十三,还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顿时哭的泣不成声。

傅问舟强撑起些精神来:“莫要哭了……你站起来我看看长高了多少?”

宋哲便听话地站起来,许是幼时身体亏损了的原因,十三岁的少年,个头还没温时宁高。

傅问舟记得,宋哲是他十五岁那年,奉命去南边边境平乱时捡到的,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这孩子是他从狼嘴里抢下来的。

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捡过多少这样的孩子,又都安顿在哪里了。

这些事,原本都是他的副将在安排,北蛮最后一战,副将和他一起营救安王时,也中了毒箭,不幸的是中在了要害处,没有任何救治的余地。

许是因着宋哲,令傅问舟想起了那副将,使得他接连几晚都陷在噩梦里,副将撕心裂肺的吼声也在耳旁响了好几夜。

“将军,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将军我受不了了……疼……太疼……求你……杀了我!”

声声催泪,绞的人五脏六腑跟着疼,这日快天亮时,傅问舟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只觉头疼欲裂。

服下廖神医配治的止痛药仍不起效,那痛像毒虫一般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随之,周身的骨头也疼的快要碎掉似的。

宋哲和温时宁一起想了许多办法,扎针,热敷都不见效,晋安又去县城将老大夫请来,也无济于事。

“二爷身上的毒,老夫闻所未闻,实在是无能为力。”

老大夫直摇头,摇得温时宁的心也跟着摇晃不安。

疼痛,就像一只巨大的猛兽,在傅问舟的身体里苏醒,且残忍地吞噬着他的意志力,这样失态的傅问舟,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

苍白的唇被他咬的鲜血淋淋,他目眦欲裂地嘶吼,让晋安给他一把刀,他说:“天要亡我,我便要捅了这天!”

看着这样的二爷,温时宁心碎成了片,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始终保持着冷静,吩咐晋安想办法通知廖神医,又拉着老大夫深讨如何减轻痛楚。

老大夫被逼得胡子都快揪光了:“没有他法,只能再加大药量。”

可廖神医一再强调,不能擅自加大药量,否则有可能导致傅问舟永远也醒不过来。

老大夫也说:“我看过那止痛丸的成分,均是猛药,且已到了足量……二爷身子本来就弱,若再过量,会引发许多难以承受的副作用。”

这些温时宁都知道,所以纠结,再看傅问舟,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生命的活力正一点点从他体内流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身上衣裳也都汗湿,声音已再无力气喊出。

深陷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那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瞳孔,如今被痛苦的阴霾所笼罩。每一次呼吸都似乎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温时宁心如刀绞,缓缓吐出两个字:“用药。”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痛死。

“二夫人!”

“此举太冒险,二夫人三思!”

晋安,香草,宋哲,老大夫......所有人都急切地看着她,这个决定,廖神医可以做,但温时宁不能做。

在廖神医手里出了人命是天意不可违,可对温时宁来说,就是人命。

悲痛下的盛怒,必定怀揣最大的恶意,他们深知,那不是温时宁能承受的,亦不是二爷想看到的。

温时宁却眸光坚定,她拿了药丸,坐在床边看着傅问舟:“二爷......”

出口的声音,难掩哽咽,傅问舟已痛到意识模糊,血红的双眼里流露出浓郁的悲痛。

“时宁,对不起……”

他以为他还能坚持许久……可千刀万剐般的凌迟,真的太痛了,痛到他的精神也跟着扭曲,开始仇恨这个世界。

他自认无愧于这世间,可为什么要让他遭受这样的痛苦,他想不通。愤怒,无力,绝望,可他怎能舍弃下她呀......

傅问舟声音颤抖:“我恐怕要食言了….时宁你别怕,我.....我都有安排……”

温时宁忍了许久的泪,像断线的珍珠般掉落,她紧抓着他的手,温柔道:“二爷,战事还没结束,我们都还在,请你再辛苦辛苦,继续坚持好不好?”

说着,她把药喂进他嘴里:“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

若他醒来,他们就继续一起战斗,若醒不来,那就一起共赴黄泉。

药丸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傅问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晦暗的眼睛陡然瞪大,下意识就要将药丸吐出来。

他不怕死,能在平静中死去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恩赐,但他不能因此再拖人下水,尤其是温时宁。

温时宁却含了口水,直接堵住他的嘴,眼泪从傅问舟眼角滑落,无声诉说着他心里所有的苦楚和压抑的情感。

他满眼心疼地看着温时宁,喊道:“晋安。”

“二爷……二爷我在。”

晋安哭着上前,傅问舟沙哑到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药是我自己偷偷服的,和任何人无关。”

晋安泣不成声:“是,二爷。”

其余人也都齐声:“二爷放心,我们都知道。”

傅问舟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虚弱地抬起手,想擦掉温时宁脸上的泪水,可那手却像是有千斤重。

温时宁察觉后,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着道:“二爷累了就好好睡一觉,但不许睡太久…….我已经学会做鱼汤,我做好了你就醒来吃一些好不好?”

第61章清然

傅问舟眼眸轻轻地眨了下,药效来的很快,疼痛如潮水般退去,他的手绵软无力地垂下,疲惫不堪地合上眼睛。

温时宁的心也跟着沉下,仿佛停止了跳动。

老大夫赶紧上前把脉,抹着汗道:“还有脉象,二爷只是睡着了……”但能不能醒来,就看老天爷长没长眼睛了。

温时宁语声平静:“二爷能睡多久?”

老大夫迟疑着道:“最好在五个时辰内能醒来。”

期间,会发生什么更不好说,也许会在睡梦中心脏停跳,大脑也许会悄无声息地死去……要知道那药的用量,就是健康的普通人服了心脏也会受不了。

但眼看着温时宁已经是摇摇欲坠,在用最后的意志力支撑着。

老大夫实在不忍心说出口,只是道:“二夫人去歇歇吧,这里和我有宋哲守着就行。”

温时宁听话地起身:“有劳。”

她走的摇摇晃晃,香草忙上前扶着:“小姐你没事吧?”

温时宁摇摇头,问香草:“今日有鱼吗?”

香草说有。

“那我们去熬鱼汤,熬久一些……再煮些菜叶进去,二爷喜欢吃。”

卫老伯等人未经允许,是不能进主院的,听闻傅问舟病重,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卫芳更是哭了一场又一场,这会儿见香草扶着温时宁走出来,忙迎上去。

“二爷怎么样了?”

温时宁失魂落魄,答非所问:“熬鱼汤,二爷要喝。”

卫芳愣了愣,抹着泪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我自己去。”

温时宁由香草扶着往厨房走,卫芳也懒得管她们,只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又怕父亲和二爷责怪。

卫芳的一颗心从来没有这样的煎熬过,看似是一墙之隔,其实隔着的只是身份而已,她并不贪心,只想能近身照顾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京城。廖神医之所以迟迟未动身,是因虞老病了。

虞家其实是武将之家,只不过儿子孙子都相继死在了战场上,三个儿子死光了的时候,虞老夫人跟了去。

几个孙子相继战死后,儿媳,孙媳,殉情的殉情,去庙里清修的清修,整个虞家,就只剩虞老和他的孙女虞清然,祖孙相依为命。

好在虞老桃李满天下,平时府上并不冷清,可再热闹,也是人前的。

是以,虞老是想给孙女挑个上门良婿,延续虞家血脉,他本以为,虞家满门忠烈,足以为孙女换一门自由的婚事。

可一道圣旨下来,好比晴天霹雳,将这个读了一辈子书,满腹经论,坚信正道沧桑的老人,辟的七零八落,一病不起。

廖神医与他是过命的交情,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守了足足一个月,虞老方才缓了过来。

“你该动身了,也不知问舟怎么样了?”

一天被催八百次的廖神医有些烦,“你这老匹夫,过河拆桥倒是一把好手,你以为我愿意守着你呀!想我走,你倒是生龙活虎呀,把那些个不听话的学生抓来通通骂一顿给我听,听满意了我就走。”

虞老白他一眼:“有病就自己医,我学生惹你了?”

廖神医哼笑:“他们是没惹我,是我看不惯他们......你说你,现在教的学生怎么一个比一个怂呢?这要是傅问舟,早几篇文章发出去,把那些个真正脑子有病的人骂的狗血淋头!”

只可惜,那样刚强的人,现在自身难保,说起来,确实是担心,但他又莫名的信任温时宁,总觉得那丫头就不是个凡人。

虞老喟叹:“天就是天,蹦再高也捅不破,何必再搭进去几条命。”

若圣上真的在乎,就不会直接下旨,连同他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廖神医揪着胡子,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那温子羡才貌都没得说,若背后没有安王那个搅屎棍,倒不失为佳婿.…..你说,有没有可能将他给掰正?”

虞老被他给傻笑了,随之又是一声长叹:“好坏先不论,问题在于清然……”

廖神医福至心灵:“清然有心上人了?谁呀?”

虞老看他一眼,说:“楚砚。”

“他呀.....”

廖神医有点印象:“瞧着确实是块料。’

可一个穷书生,如何能与天斗?

穷书生楚砚,此时正好登门,虞清然来迎的他:“祖父与廖老正在说话,楚公子稍等片刻。”

堂堂虞大博士教导出来的孙女,自是端庄典雅的,楚砚恪守礼节,眉眼始终低垂着,将带来的东西双手递过去。

“这是家母和阿姐做的肉脯,请虞老和姑娘尝尝。”

虞清然道了谢,将东西放到一旁,请他入座。下人很快将茶送了来,又退了出去。

察觉到楚砚的拘束,虞清然不由失笑:“楚公子几乎每日都来府上,我们也算是相识数月,你可有看清过我的长相?若是出了这虞府走在大街上,可还认得我?”

闻言,楚砚下意识抬眸,立即又垂下:“虞姑娘花容月貌,我自然认得。”

虞清然莞尔:“楚公子当真觉得我好看?”

楚砚捏着一手心的汗,如实说:“虞姑娘才貌双全,京府人人知晓。”

虞清然摇摇头:“外面那些人呀,听风说风,听雨说雨而已,我是怎么样的人,连我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说不清,他们又怎会知道?他们奉迎我,不过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而已。”

楚砚从她话里听出了些许嘲讽,也有些许酸楚。他隐隐动容,再次抬眸认真地看她。

虞家姑娘,年芳十六,容貌端庄秀丽,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子,细长的柳眉下,是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唇红齿白,梨涡浅笑时,温婉可人。

最难得的,是她的性情,说话行事,不卑不亢,言谈有度,毫无千金小姐的骄纵,也不似一般闺中女子扭捏矫揉,她身上既有文人的风骨,也有武将的豪迈。

是京城无数世家公子的向往,若不是虞老放言只招上门孙婿,恐怕提亲的人早就排起了长队。

可这世道,女子能选择的余地总是那样少。

楚砚不由想起温时宁,眼底便不自觉地涌上了几分疼惜:“我们都商量过了,若姑娘不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这话本不该他说的。

虞清然闻言,含着秋水的双眼看着他:“那楚公子你呢?你觉得我该愿意吗?”

第62章坦诚

楚砚哑然。

“楚砚......”

虞清然直呼其名,双手无意识地搅动着手帕,终于鼓足了勇气:“我的心意,你可知晓?”

连祖父都看出来了,她就不信他丝毫没有感觉,但又一想,他一心要考取功名,成日里只知道埋头读书,加之身份悬殊,难免一叶障目。

倒不是她不知矜持,虞清然只是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楚砚被她的话惊得表情僵住,是有同窗经常打趣他,说虞姑娘对他总是特殊些,可他与她云泥之别,况且他心有所属,楚砚当真是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头一次被姑娘表白,楚砚有些手足无措,好在虞清然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回应,顿了顿,继续语声缓缓地表达着自己。

“你不必紧张,我就是觉得你应该知晓,你很好......你虽出身贫苦,但身上那股力争上进的劲头,挺吸引人的。我还喜欢你身上的简单,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懂得为了前程去花空心思的讨好谁……”

“读书人就该是你这样的,而不是一味的附庸风雅,卖弄学识。”

“祖父常说,我们虞家牺牲的够多了,只愿我能和喜欢的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好好享受父兄他们用血肉换来的盛世太平...…”

“我之前不太懂,自从认识你后,那样的日子便逐渐有了画面。可惜……父兄和祖父好像都错看了这盛世太平.….…”

话到最后,是无尽的酸楚和无奈。

楚砚也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的慌,他起身,双手交叠着拱手:“承蒙姑娘赏识,楚某三生有幸。”

“姑娘婉约若兰,才情出众,是楚某不配肖想….….但姑娘坦率抬举,楚某也该如实告之,楚某已有心仪之人,考取功名,也并非是无所图,实在配不上姑娘的赞誉。”

“对于姑娘的遭遇,楚某深感遗憾,也深感不公。姑娘放心,楚某定当尽我所能,为姑娘发声,为百姓和那些深埋黄土的忠魂发声。”

“这天下,不该是一个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他越说越激愤,恨不能立即挥笔疾书,抒发心中不满。

虞清然看着他生动的脸,贪恋又释怀,突然‘噗嗤’一笑。

楚砚愣住:“姑娘笑什么?”

虞清然说:“没什么,就是看到你这样,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大概想不到吧,问舟哥从前骂人可厉害了,他也不当面骂,就写在话本子里,不用指名道姓,却人人都能看懂。”

曾经的傅问舟,天不怕地不怕,干了许多令人拍手称快的事,就好像,这世间的正义,也不是无人可举。

可现如今,又如何?

他倒下了,曾经相举的正义,也都砸在了自己身上,人定胜天,戏文而已。

虞清然也起身,正色:“多谢公子坦言相告,清然没有遗憾了。”

不过一桩婚事而已,扭转不了乾坤,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嫁谁都一样。

“还望公子珍惜羽毛,爱护锋芒,前路漫漫,世道艰难,望公子保重。”

望着这样坦坦荡荡的姑娘,楚砚心中涌动着难以平息的波澜,这一刻,他仿佛对这世道又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见微知著,民心向背,这太平盛世恐怕就要风雨飘摇了,他又能用手里的笔杆做些什么呢?

他既没有傅问舟的见解,也没有傅问舟的胆识,他如此渺小,以为走到京城来,就等于走到了终点,就可以有一番作为,就能许温时宁一个未来......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京城就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无数人浮沉其中,身不由己,同样漂浮在其中的他,连根稻草都算不上,又如何让傅问舟放心?

楚砚心里的空茫,前所未有,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又有什么东西在毁灭。

另一边,温侯府今日热闹非凡,只因今日是温侯爷温庆宗的生辰。

安王也赏了脸前来,温庆宗更加的得意忘形,酒过三巡,不知是谁提起了温子羡的婚事。

温庆宗便道:“子羡,还不快向安王爷敬酒,若非王爷,你哪能讨得到这样的好事。”

闻言,温子羡有些木然地起身,端起酒杯走到安王和温书妍跟前:“敬王爷。”

安王随意地扬了下杯:“才子配佳人,是天定良缘。虞老就那么一个宝贝孙女,你可要好好对人家,不然,虞老那些门生骂起人来,可有你受的。”

温子羡:“多谢王爷教诲。”

敬完酒,他又木然地回到座位上。

见安王皱了下眉头,温书妍忙娇软道:“王爷和父亲慢慢喝,我觉得有些累,想回房躺一躺。”

她小腹已有微微降起的迹象,安王点了点头:“小心些。”

“是,王爷。”

经过温子羡时,温书妍淡声:“三弟不扶我一下吗?”

温子羡心不在焉地起身,小心搀扶着她,出了厅堂,温书妍瞬间黑脸。

“温子羡你什么意思?娶虞清然委屈你了是吧?你可知有多少人想和虞家攀上关系,你可知虞老在文臣眼里的地位?”

温子羡苦道:“我没有觉得委屈,只是……”

只是他的终身大事,居然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的意见,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直到圣旨到家,他才得知,他的婚事,亦在安王的棋盘上。

许是他矫情了,他以为自己在温书妍心里,和那些庶弟庶妹是不一样的,起码......起码是可以交心的。

“只是什么?”

温书妍目光沉冷地看着他:“你该不会还惦记着傅晚儿吧?”

温子羡一凛:“二姐休得胡说!”

“谁是你二姐,叫长姐!”

温书妍气恼又委屈:“我这都是为了谁?我费尽心机地替你铺路,你倒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我怎么着你了似的?你扪心自问,若不是安王去求圣上,你能娶到虞清然吗?那虞清然才貌出众,家世卓著,连圣上都得忌惮几分。”

“温家能与之结亲,门楣都要光耀几许。日后,你得了虞老的人脉,必然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温子羡哑口无言。娶虞家姑娘,确实是他高攀,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矫情。

“嫁给安王,你真的开心吗?”

这个问题温子羡早就想问了,此刻终于问出了口。

第63章 酷刑

温书妍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冷笑了声,手指在他胸口上戳了几下,毫不留情道:“做人别太贪,即要又要,小心天打雷劈。”

她嫁给安王,是为幸福开心吗?蠢货!

看着温书妍拂袖而去的背影,温子羡只觉得陌生,和安王走的越近,他心里就越不安,常有种悬在空中的忐忑,可他还有路可走吗?

“别的事不好妄论,但你这桩婚事,我倒是觉得值得期待,至少那虞姑娘确实是难得的良配。”凤姨娘从暗处走出来,含了些许风霜的眼眸,凝视着温子羡。

温子羡满脸苦楚:“姨娘也不懂我,也要笑话我吗?”

凤姨娘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心若不动,风又奈何。”

温子羡微怔。

“子羡,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凤姨娘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你的心不定。”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个视野狭窄、心胸不够宽广的人,如何能清醒理智地纵观全局?一个容易纠结于小情小爱,缺乏远见和气度的人,又如何能让世人高看?”

温子羡眼里溢出几分难堪:“姨娘你……”

凤姨娘没听他矫情,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别让我后悔。”

她也曾出身大户人家,只是家道中落,入了风尘。被温庆宗看上,花了重金赎身,原是想安于后院虚度余生的,岂料一不留神有了温子羡。

母爱泛滥时,难免起了贪心,于是将他精心培养,一步步送到温夫人跟前......

原以为他会因此飞的更高,可若没有长出足够坚硬灵活的翅膀,会飞或许就是一场灾难。

青溪村。傅问舟已经睡了整整三日,时间就像一场酷刑,无声地凌迟着每一个人,但谁都没有表现出来。

尤其是温时宁,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睡醒了就来傅问舟房里,读会儿书,写会儿字。

没有雨时,会让卫老伯领着去看四周的田地,期间,还将所有村民召集起来开会,说了她要种药材和花草的事。

他们还愿意留在青溪村的话,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继续佃田地,按她的要求去种药材或花草,她再以市场价回收。

另一种是她将田地收回,他们以帮工的形式,每月领工钱。

大家对种药材这件事还很陌生,保守起见,基本上都选了第二种方式,谈好后,大家就都忙了起来,该翻土的翻土,该收割的收割。

离宅子最近的那块地,温时宁计划搭成温棚,开春了,许多种子该开始培育了。

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忙,陪傅问舟倒成了忙中偷闲,就仿佛在她心中,二爷只是很寻常的在睡觉休息。

她的镇定从容,如海般无边的强大内心,感染着每个人。

宅子上的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除了卫芳外。

卫芳从晋安那里套到话,知晓傅问舟的情况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场又一场。

卫老伯很是无语:“二爷还好好的,你哭什么哭,轮得到你哭吗?你看人家二夫人,多沉稳,人家那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定力和心胸,你算个什么东西?”

卫芳犟嘴:“你懂什么呀,我看她是巴不得二爷死了,好独吞财产!”

“啪!”卫老伯忍无可忍,打了她一巴掌后,又满是心疼。

“明日我就将你送到县城去!免得你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丢人现眼。”

卫芳哇的一声,哭的更加天崩地裂。

第五日,温棚搭了一部分起来,在温时宁和香草的指导下,大家帮着把种子培育了些进去。

忙完田地里的活儿,温时宁又进厨房去熬了一锅鱼汤,她每日都要亲自熬一锅,再端进傅问舟房里。

今日来时,老大夫和宋哲正在给傅问舟施针,温时宁轻手轻脚地放下汤,小声问:“二爷今日怎么样?”

仿佛怕惊醒了傅问舟似的。

老大夫表情甚是复杂:“还是老样子。”

有微弱的脉搏和呼吸,就是不见醒来,但在他看来,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照傅问舟服下的药量来分析,一般人都受不住,或许,他大脑已经受到损伤,只是顽强的意志力还在支撑而已。

这些,老大夫实在不忍说出口,明眼人都看得出,二夫人的平静只在表面,一旦信念坍塌,后果难测。

温时宁乖乖坐在一旁,等老大夫和宋哲忙完,便道:“二位请去用膳吧,我在这里陪着二爷。”

宋哲看了老大夫一眼,老大夫点点头,恭敬道:“是,二夫人。”

出了门,宋哲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语气迷茫地问:“师父,二爷能醒来吗?”

老大夫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每日都问同样的问题,你不烦,我烦。”

“哦。”

宋哲吸了吸鼻子,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觉得二爷会醒的。”

老大夫长吁了口气:“吉人自有天相,为师也觉得会醒的。”

屋里,温时宁一边吹着鱼汤,一边给傅问舟说今日发生的事:“廖神医给的种子都培育了,万里昨日让人送来的也都种上了……好几种花,我们都叫不出名字来。”

“香草说,紫色的就叫紫花,白色的就叫白花.…..我说,那有好几种紫,好几种白怎么叫?她就说不出来了.....”

“我想着,还是等二爷醒来给它们起名字吧。”

傅问舟一直昏迷不醒,只能用汤匙一点点的送些水和汤进嘴里,压住舌根,多少能灌进去些。

但今日,温时宁试了几次都不行,怕呛进气管里反而更危险,她愈发的手抖。

又失败了几次后,温时宁差点没崩住,她想了想,深吸了口气,含了些在嘴里,缓缓往傅问舟嘴里渡。

效果还不错,又能掌控着速度和量,温时宁决定,以后都用这个方法来。

她对男女情爱,本就迟钝,在这种情况下,更是丝毫杂念都没有,很快,小半碗鱼汤就见了底。

大夫说少量即可,多了反而会造成肠胃负担。

温时宁放下碗,给自己擦了嘴,又给傅问舟擦,就在这时,傅问舟蝉羽般的眼睫动了动,又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

第64章奇迹

温时宁以为是幻觉,手和呼吸一起顿住,瞪圆了杏仁儿般的眸瞳,如同穿越了漫长的黑夜,终于迎来黎明的曙光,傅问舟的眼里带着一丝迷茫和困惑,目光渐渐地聚焦在她脸上。

隔着生死,目光交汇,时间仿佛凝固,一眼万年,如此具象,往后的岁月里,无论是温时宁还是傅问舟,想起这个瞬间时,依然动容。

而此刻,温时宁在短暂的空茫后,傻傻地问了句:“鱼汤好喝吗?”

傅问舟艰难地点了下头,像个勇敢地从黑暗中归来的战士,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和希望。

“大夫......大夫!”

温时宁如梦初醒般跳起来,奔出去,失态地大喊:“二爷醒了!二爷醒了!”

紧跟着,老大夫和宋哲跑进来,再是晋安和香草,卫老伯和其他人也都在主院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

温时宁却瘫软在地,只觉人影重重,头晕眼花,香草扶不动,便也一起坐在地上用力抱住她,号啕大哭。

“小姐,二爷醒了,你可以哭了……你哭吧......”

浪潮般的情绪,确实冲撞着温时宁的心,可她哭不出来,也不能哭,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要赶紧把药材种出来,要赶紧把廖神医找来研制出更有效的药方......

她再不懂医,心里也清楚,经历此遭后,那止痛药对二爷来说恐怕已经无用,也不敢再冒险了。

况且止痛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加速消耗二爷的身体。

温时宁慢慢地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深深的呼吸中,再睁眼时,那清澈眼眸中又恢复到往日里的宁静从容。

“香草,扶我起来。”

正哭的稀里哗啦的香草:“啊? 哦......”

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温时宁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香草听:“眼泪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希望才是。”

傅问舟体力严重不支,很快又睡了过去,不过老大夫很激动:“能醒来,说明二爷已经扛过去了!”

还认得人,脑子也没问题,清醒只是时间问题,但.….…从鬼门关挣扎着回来,只是开始,若没有更有效的止痛药控制,炼狱般的痛苦会如影随形......

但这些,他如何说得出口?

就在这时,晋安兴奋地跑进来:“廖神医来了!”

所有人的眼睛随之一亮,温时宁更是奔跑着出去迎接。

廖神医被卫老伯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院子里来,温时宁看到他,眼睛突然酸胀的不能再忍。她用力地揉了下,带着些哭腔道:“您怎么才来呀!”

廖神医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愧疚道:“是来晚了些.....咝......”

“您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温时宁忙迎上去,为自己的态度而惭愧,刚要道歉,廖神医摆摆手。

“无妨,先看看二爷。”

收到消息后,他一刻不停地骑马前来,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屁股和大腿更是磨破了皮,坐也不敢坐。

诊了脉,又和老大夫交流了大半个时辰,廖神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晋安给他弄了个软垫,扶着他慢慢坐下,足有一个时辰,廖神医一言不发。

温时宁忐忑不安地立在他跟前,想问又胆怯,怕希望破灭......怕听到更残忍的消息。

良久,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廖神医终于疲惫无力地开口:“首先,二夫人不要怪罪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是我,也只能冒险……”

作为大夫,这其实也是他最后的慈悲,若真的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他会选择让傅问舟走的安宁体面一些。

那止痛药,顶量也就是终点,只是他一直没有言明而已。

温时宁在顶量之间,留了半颗药,给了傅问舟在鬼门关挣扎的机会,人是回来了,但痛苦还没结束,有些话也不得不说......

廖神医轻叹了声:“止痛药可以再配制,但对二爷来说,已经产生了很大的耐药性.…….简言之,所用皆是猛药,是药三分毒,猛药更甚。”

温时宁无意识地掐着手指:“这个我知道…….所以,还得想办法解毒。”

廖神医面上浮现着难色:“恕我无能,直到今日,依然没有完全弄清楚那毒药的成份......现在最关键的是,二爷的腿......也就是中了箭伤的那一处,骨头已被毒素浸穿.....”

他不忍心再说下去,那一处,就像是头苏醒的猛兽,已无任何办法压制,不痛则已,一痛起来,情绪激动下,身体里的毒素会跟着加速蔓延,直到所有骨头和神经都被浸穿......

温时宁静静地立在那里,周围的世界仿佛与她隔绝,一片死寂中,只有她心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双明亮的双眼,此刻干涩而空洞,,凝视着前方,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廖神医自认看多生死,早已炼就成了铁石心肠,可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整个胸腔都隐隐作痛。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闻言,温时宁缓慢地抬眸,廖神医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错开视线说:“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截去那一处……可问题就在于,一般量的止痛对二爷无用的重量下他又无法支撑。以及其他他的身体情况下能不能承受截肢的后果,比如感染,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关口。”

温时宁咬着唇沉思了片刻后,她问:“除了用药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止痛吗?”

廖神医说:“办法不是没有,比如压迫颈部血管引发昏迷,或绑扎四肢以压迫神经血管减轻疼痛等.…….但都比较危险,且很短暂,无法坚持到治疗完成。”

温时宁又问:“以神医之见,能有几成的把握。”

廖神医想说没有,但医者圣心,总得给点希望,于是他道:“一成吧。”

温时宁的心沉到了谷底,好半天才说:“容我想想。”

廖神医欲言又止:“京城已经暂时恢复安宁,若二夫人拿不定主意,还是送二爷回去吧。”

免得惹祸上身,那二爷所有的苦心就都白费了。

第65章遗憾

傅问舟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走马观花般回顾了自己过去二十年的经历,有苦,有甜,有遗憾......

但要说收获,那必然是他的妻。

梦境就像一面墙,将他们生生隔阂的他知道她在,听到了她的读书声,尝到了她亲手做的汤,他很想摸摸她的头,可就是无力穿透那墙。

更可怕的是,梦境变得越来越深,那面墙也变得越来越厚,他逐渐什么也听不到了,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拉扯着沉入黑暗深渊,无力自救,绝望无助。

于是,遗憾装满心间,他离开京城时,应该好好和母亲告别的,该告诉她,他知道她已经尽力了,也知道她在取舍间是多么的艰难和痛苦。

他其实从未抱怨过她,只是已无力周旋其中,让人人都能得到圆满。

他也该好好和大哥谈谈,将自己的顾虑和经验,以一种容易接受的方式去探讨,这几年来,他更不该将自己封闭,让无数人跟着心生绝望和遗憾。

他该去拜访恩师,该和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多见一见......

站在生命的尽头,才幡然醒悟,原来和亲人朋友之间,本就是见一面少一面的关系,他却没有好好珍惜。

最最遗憾的呀,还是他的妻,身为丈夫,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交待,她还那么小,刚从一个巨大的牢笼里挣脱出来,又被他给拽进了另一个漩涡中。

他忘了告诉她,千万不要伤心难过太久,要把日子一天天的,好好的过下去,若是遇到值得托付的人,一定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要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吾妻时宁,你要勇敢,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傅问舟这么想着,心口就像是裂开了一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廖神医给的种子都培育了,万里昨日让人送来的也都种上了.……好几种花,我们都叫不出名字来。”

“香草说,紫色的就叫紫花,白色的就叫白花......我说,那有好几种紫,好几种白怎么叫?她就说不出来了……”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一些画面,漫天遍野的花草中,温时宁顶着灿烂的笑脸在向他招手。

“二爷,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花?”

他情不自禁地想迈步过去,身体竟像是突然得到了巨大的力量,慢慢挣脱开身上的束缚,慢慢推开了那片厚厚的墙.....他终于感受到了她温热的呼吸,她柔软的唇......

吾妻时宁,我回来了。

那一刻,从不信鬼神的他,将所有神灵都感恩了一遍。

又三天后,傅问舟才完全清醒过来,此时,温时宁正在床边看书,是关于花草种植的,大概是不能完全看懂,眉头愁恼地紧锁着,时而自言自语。

傅问舟凝视着她,眼底流转着无尽的温柔,似要将她的每一个表情刻进心里。

书是廖神医给她带来的古书,其中好些文字生涩难懂,温时宁确实看得费劲儿,心里想着,等二爷醒来,再让他用直白的话术解说解说。

温时宁放下书,蓦然抬眸,便撞进一双氤氲缱绻的眼晴里。

傅问舟仰躺着,就那么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在这缠绵夜色中,尤显水光盈盈,像是蓄满了无法言说的深情爱意。

“二爷,你醒了。”

温时宁一笑之际,宛如星辰闪烁,傅问舟费力地抬起手,温时宁福至心灵般将脑袋探过去,带着些许温度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头顶。

“时宁,你辛苦了。”

傅问舟的声音哑不可闻,温时宁却听的心里猛然泛起强烈的酸意,眼泪根本控制不住,笑意却还依旧。

“只要二爷能醒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二爷口渴吗?要不要喝水?或者想吃点东西吗?”

温时宁又想着,该去叫廖神医来看看,她刚一动,手臂被傅问舟轻轻拽住。

他苍白的唇微勾,露出笑纹来:“陪我说说话。”

温时宁便听话地坐下,澄亮的眸光看着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言语去表达什么。这样对视着,仿佛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中所想。

他很累,那就她来说。

温时宁抓着傅问舟的手,摊开,用他的掌心轻轻贴着自己的脸:“二爷也辛苦了.……….这一仗打的很难吧?”

泪意汹涌,傅问舟眼眶泛红地点了下头,涩声喃呢:“舍不得你......时宁,我舍不得你。”

在死神面前,人是真的很渺小,他其实根本做不到坦然豁达......

温时宁的脸朝他掌心又贴紧一些,哽咽道:“我知道......谢谢你能回来.……二爷,我也不能没有你....…”

“奶娘说,过日子,就是一天天的过下去.....可是不一样的。有希望和没希望的日子,是不一样的。”

“从前我在庄子上时,其实很害怕天亮。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我有时会怀疑这是不是新一天…….我是不是早就被人遗忘在了昨日……”

“但自从有了二爷,我每一天都过的很踏实。我知道每一天都是新的日子,我会盼着明日会是什么样的......这样的一日又一日才是过日子。”

“有二爷的日子,才是日子。”

说到最后,温时宁泣不成声,所有的坚强,镇定,从容,溃不成军。

她的眼泪流进傅问舟的掌心,也滚烫地流进了他心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喉结滚动,声音显得更哑。

“我都知道的.....我答应你,无论如何,绝不会当逃兵。”

可现实何其残忍,听完廖神医的分析,傅问舟唇边溢出苦笑。

“也就是说,我横竖一个死字?”

廖神医无意识地揪扯着胡子不说话,傅问舟沉吟片刻,突然问起京城的情况。

廖神医也没瞒他,如实道:“不容乐观……圣上已经有意立兰贵妃为后,下一步就是废太子,再下一步…唉,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可怜那二夫人,没日没夜的在温室里忙碌,恨不得马上就能种出神药来。”

傅问舟却执意问道:“虞老可有对应之策?”

虞老代表的是文臣,稳定朝纲是文臣之责,文臣若也不作为,那大周朝必有一乱。

第66章成全

廖神医气得闭了下眼睛,愤愤道:“一道圣旨,虞老的孙女便指给了温家三公子…….虞老匹夫差点气死,要不然我怎敢耽搁这么久,差点给你收尸。”

“清然要嫁给温子羡?”傅问舟一时情急,咳得差点断气。

虞家的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频繁出入虞府时,虞清然还是个孩童,每日都端坐在门口,等他带好吃的去,在他眼里,虞清然是和傅晚儿一样的存在。

那温子羡虽也才貌双全,可经历温时宁的事后,他才看清,那是个心性不定,连善恶也分辩不清的俗人,再之背后还有安王和温书妍。

温子羡绝非虞清然的良配!

虞老的心思,圣上不是不知道,怎可以如此对虞家,那个曾经说要天下人都活成人样的君主,当真昏庸如此了吗?

怒火在傅问舟胸腔里燃烧,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灼伤,痛得难忍。

廖神医替他顺着背,趁机道:“所以呀,你得争点气,活久一点!我看这世上,能治那对父子的只有你。”

说到这里,待傅问舟缓和了些,他不由好奇:“所以,安王究竟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虞老匹夫也知道对不对?可那老匹夫就是不告诉我!”

傅问舟眼底戾色闪过,那那是什么把柄,是耻辱,所有周朝人的耻辱。

见他不愿说,廖神医也不再追问,而是宽慰道:“放心吧,虞老不是吃素的,自有对应之策。倒是你,该如何是好?”

傅问舟抿唇不语,是来个痛快,还是苟延残喘,他的人生竟只剩下这两个选择了。

京城,忠勇侯府。老夫人收到从芜县送来的信,信分两个人写。

廖神医将傅问舟的情况如实分析,征求她的意见。

温时宁则只写了一句话:“母亲放心,我只要二爷,望珍重。”

短短数月,她的字从蚯蚓爬行体,已见娟秀美观,老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将那字迹晕染,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傅问舟从战场受伤回来时,人是昏迷的,宫中御医,京中大夫,均没有任何办法。

找到归隐的廖神医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毒素已蔓延至傅问舟全身,廖神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令他清醒。

那时廖神医就说过,找不到解毒之法,最终只能将坏死的骨头剔除……坏哪里剔哪里,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怎能像牛羊猪那样去肉剔骨。

老夫人接受不了,傅问舟也接受不了,加之那时他在毒素的影响下,眼睛又看不清,整个人颓废到了极致。

是以,这件事廖神医便没再提过,现在提,是因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了。

老夫人双手颤抖着,眼泪仿佛再也流不出,只那几滴后,双眼变得空洞,绝望。

傅晏修夫妻和傅晚儿都被方嬷嬷请了来,众人传阅了信之后,神色各自复杂。

傅晚儿像个孩子似的,茫然又天真地问道:“剔去那坏掉了的骨头,二哥就会好了吗?”

众人不言。

廖神医在信里写的很清楚,傅问舟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连一个小小的风寒都可能经不住,更别说是去肉剔骨。

傅晏修脸上浮上悲痛之色,“二弟就不该任性,都这时候了还闹着要分家…….罢了,我派人去将他接回来吧。”

沈玉娇看他一眼,没说话,照廖神医的意思,傅问舟这次是在劫难逃了,那他名下那么多财产......

温时宁说的好听,只要二爷……若是人死了,她还怎么要?守一个破牌位,就想拥有万贯家财的意思么?

她长的一般,想的倒挺美。

老夫人还是沉默着,仿佛老僧入定,又仿佛灵魂已被抽走,只剩一个空壳在,方嬷嬷在一旁抹着眼泪,劝道:“侯爷说的对,还是把人接回来吧......”

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不是?

傅晚儿带着哭腔道:“我去接!”

老夫人终是摇了摇头:“不接了。”

母子一场,她怎能不懂,她的骄骄儿啊,最不愿的就是死在她跟前,所以,在认命了以后,他开始有意地疏远家里人,不出临风居,也不喜他们去。

他自小就被同龄人想的多,想的周全……关于死这件事,他恐怕也早有打算。

只是,突然冒出一个温时宁来,是意外,也是天意,他的计划因此被打乱,许多事不再那么简单,他要周全的是一个人的一生,自是要考虑的更深更长远。

离府分家,是不得已为之,也是顺水推舟而已。

她的有意偏袒,又何尝不是如此,不死在老母亲面前,是他唯一还能尽的孝道,让她如何能不成全?

还有那温时宁,简单的一句话,道尽了她的决心。

老夫人是信她的......她的骄骄儿是那样好的人,万贯家财和他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如此,她的儿就没那么多遗憾了吧?

老夫人闭上眼睛,让傅晏修回信,就一句话:时也命也,善始慎终,尽人事,听天命,至于旁的,她老了,也顾不全了。

等哪天命数到了,九泉之下母子若是有缘相遇,再慢慢细说吧。

廖神医从柳镇送来的药草中,挑到了几样有用的,熬了两天两夜,总算是试验出了相对安全一些,但时效比较短的止痛药。

温时宁更加忙碌,起早贪黑的在田地里照看那些用得上的药草,廖神医也在观察,她确实有种难以解释的神力,但凡经她手的花草,哪怕根茎烂了,叶枝都干枯了,她也能给它种活。

哪些从北蛮弄来的种子,他试验了上百次也没发出一丝绿芽,居然也在温棚里生了根发了芽。

廖神医每去田地里看一次,回来都要在傅问舟眼前感慨:“你家这二夫人,肯定是百花娘娘下凡。”

傅问舟听着一笑置之,但心里却是酸楚的很,戏文里,通常都是男人情到浓时喜欢向女人表决心一一我愿意为你拼命。

但在现实尘世中,上演更多的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和温时宁之间,连真正的夫妻都算不上,更没有轰轰烈烈,山盟海誓.....可她却一直在那么做。

傅问舟不由担心,若难逃生死离别,她真能坦然面对吗?

如此,有个念头,不由在心里产生。

留给傅问舟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他们又会如何做?预知后续如何?精彩明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