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中魂(完)

发布时间:2025-07-22 07:58  浏览量:1

一、卦摊

巷口的梧桐叶被秋阳晒得发脆,踩上去沙沙作响。我拽着江辰的手腕往巷深处走,他的手表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表盘里的指针指向下午三点零七分。​

“真要去啊?” 江辰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我不信这些的。”​

“就当图个乐子嘛。” 我回头冲他眨眼睛,“李姐说这家摸骨特别准,她上次算姻缘,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巷尾的卦摊支在一棵老槐树下,深蓝色的布幡上写着 “铁口直断” 四个褪色的金字。穿青布长衫的老人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把玩着三枚铜钱,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泥。​

“老先生,算姻缘。” 我把江辰往前推了推,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卫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颗小小的痣。​

老人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江辰身上转了一圈,突然伸出枯瘦的手:“把手伸出来。”​

江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左手放在了铺着红布的小桌上。老人的手指像鹰爪,冰凉地搭上他的腕骨,指腹在掌骨和指节间缓慢游走,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卦摊,布幡猎猎作响。我注意到老人的眉头渐渐皱起,原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怎么样啊老先生?” 我忍不住追问,江辰的指尖在桌布上蜷了蜷。​

老人没说话,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拇指重重压在江辰的虎口处,那里的骨头微微凸起,是他握笔时磨出的茧子所在。江辰的喉结动了动,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疼吗?” 我想去拉他的手,被老人拦住了。​

“别动。” 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骨相奇特。”​

江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老先生,我就普通上班族,能有什么奇特的?”​

老人的手指移到他的腕骨,突然停住了。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江辰的眼睛,那眼神像是穿透了皮肉,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你今年…… 二十四?” 老人问。​

“是啊。” 我抢先回答,心里有点发毛,“身份证上写着呢。”​

老人没理我,视线还胶着在江辰脸上:“生辰八字报来。”​

江辰报了日期,老人掐着手指算了半晌,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布包里掏出个黄铜罗盘,指针在盘面上疯狂转动,最后颤巍巍地指向西北方,发出细微的嗡鸣。​

“奇怪,太奇怪了。” 老人喃喃自语,突然抓起江辰的手往他掌心啐了口唾沫,双手合十用力揉搓。​

我吓了一跳:“您这是干什么?”​

“别吵。” 老人头也不抬,掌心里的皮肤摩擦出红热的温度,江辰的脸色却一点点白下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约莫半分钟后,老人松开手。江辰的掌心赫然出现几道深褐色的纹路,像干涸的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这是什么?”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

老人没回答,只是盯着那纹路看了很久,突然站起身收拾卦摊,动作快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布幡被他卷成一团塞进包里,铜钱叮当乱响。​

“不算了?” 我愣住了。​

“算不了,算不了。” 老人摆摆手,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们,“卦金也不要了,你们走吧。”​

江辰拉了拉我的胳膊:“走就走吧,本来就不信这个。”​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拽着往外走。经过老人身边时,那只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姑娘!” 老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急迫,“你男朋友…… 他骨龄八十了!”​

秋风卷着落叶扑在我脸上,带着股土腥气。我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骨龄!” 老人加重了语气,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我摸了四十年骨头,不会错的!他的骨头比我这把老骨头还要老!你当心点,他不是……”​

“老先生!” 江辰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老人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松开了手。江辰拉着我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几乎要跑起来。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老人还站在原地,背驼得像座小山,望着我们的方向连连摇头。​

走出巷口时,江辰的手还在抖。我挣开他的手,掌心已经被他攥出几道红印。​

“他说的什么意思?骨龄八十?”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听到了吧?”​

江辰避开我的目光,扯了扯领口:“老糊涂了呗,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也信?”​

“可他说得那么肯定……”​

“别想了。” 江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指尖的温度有点凉,“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他刻意岔开话题,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我看着他年轻的脸,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可老人那句话像根针,扎在我心里隐隐作痛。​

骨龄八十。​

这怎么可能?​

二、裂痕​

晚饭时江辰吃得很少,扒了两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餐厅的暖光打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

“不舒服?” 我推了杯温水给他。​

“有点累。” 他笑了笑,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有点僵硬。​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个秋天。江辰是我在画展上认识的,他穿了件卡其色风衣,站在莫奈的《睡莲》前,侧脸在光影里柔和得像幅画。他说他是做建筑设计的,手指修长,握画笔时骨节分明。​

我们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约会、看电影、规划未来。他温柔体贴,记得我不吃葱姜蒜,会在来例假时提前备好红糖姜茶,手机屏保是我们在海边的合照。​

可今天老人的话像颗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我忍不住打量他的手,手腕细瘦,手背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怎么看都不像八十岁的人该有的手。​

“在看什么?” 江辰注意到我的目光。​

“没什么。” 我低下头扒饭,心里却乱糟糟的。​

回到家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路摸黑往上走。江辰走在前面,脚步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经过三楼转角时,他突然 “哎哟” 一声捂住膝盖,身形晃了晃。​

“怎么了?” 我赶紧扶住他。​

“没事,膝盖突然疼了一下。” 他揉着膝盖直起身,笑容有点勉强,“可能是白天走多了。”​

我没说话,心里却咯噔一下。老年人不就经常膝盖疼吗?​

进了家门,江辰去洗澡。我坐在沙发上翻手机,搜索 “骨龄与实际年龄不符”,跳出来的都是些缺钙、发育异常的医学解释,没有一条能和 “骨龄八十” 扯上关系。​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江辰裹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他擦头发时,我注意到他后颈有块淡褐色的斑,像块陈旧的胎记,以前怎么没发现?​

“看什么呢?” 他笑着凑过来,浴巾滑落露出锁骨,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你后颈什么时候长了块斑?” 我伸手想去碰。​

江辰像是被烫到一样躲开,拢了拢浴巾:“一直都有吧,可能以前没注意。”​

他转身去卧室穿衣服,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点单薄。我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的疑团像潮水般涌上来。​

夜里我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身边的人有点陌生。迷迷糊糊中,感觉江辰起身去了客厅。我悄悄跟出去,看到他站在阳台上,背对着我望着月亮,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怎么了?” 我轻声问。​

他猛地回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没什么,睡不着。”​

“是不是因为下午那个老头的话?” 我走过去想抱他。​

他却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说了不信那个的。”​

秋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寒意。我看着他年轻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这张脸明明是我看了三年的模样,此刻却像蒙着层雾气,看不真切。​

“江辰,” 我鼓起勇气问,“你到底多大了?”​

他的肩膀僵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傻了?当然是二十四啊。”​

“可那个老人说……”​

“一个江湖骗子的话你也当真?” 他打断我,语气有点不耐烦,“别胡思乱想了,快去睡觉。”​

他转身回了卧室,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和他留在地板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我摸出手机给李姐发消息,问她那个算命老人的底细。李姐很快回复:“不清楚,就知道他在那摆了很多年摊,听说以前是个骨科医生,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改行算命了。”​

骨科医生?​

这个信息让我心里一动。如果他以前是骨科医生,那摸骨的本事可能真有点来历。​

回到卧室时,江辰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我躺在他身边,却毫无睡意。借着月光,我仔细打量他的脸,眼角的细纹、鼻翼的毛孔,明明是张年轻的脸,可我怎么越看越觉得…… 苍老?​

迷迷糊糊快天亮时,我做了个梦。梦见江辰变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摇椅上冲我笑,脸上的皱纹像沟壑,可那双眼睛,和现在的江辰一模一样。​

三、旧物​

第二天醒来时,江辰已经去上班了。床头柜上放着温好的牛奶和面包,是他惯常的做法。可我看着那杯牛奶,却没什么胃口。​

到了公司,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江辰发来的消息我也回得敷衍,脑子里全是那个老人的话和江辰昨晚的反常。​

午休时,李姐凑过来问我算命结果。我犹豫了一下,把 “骨龄八十” 的事告诉了她。​

“我的天!” 李姐吓得捂住嘴,“这也太吓人了!不会是什么脏东西吧?”​

“我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他平时挺正常的,除了昨天说膝盖疼,还有后颈那块斑……”​

“斑?” 李姐突然想起什么,“我奶奶以前也长那种斑,医生说是老年斑!”​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下班后,我没回自己家,而是去了江辰住的地方。他说过他大学毕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我有钥匙。​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是简约的北欧风。我在客厅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书房里摆着他的画架和设计图,书架上大多是建筑类的书,还有几本翻旧的相册。​

我拿起相册翻开。里面大多是他大学时的照片,穿着篮球队服在球场上笑,和同学在宿舍里打游戏,眉眼间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可翻到最后几页,却发现毕业后的照片少得可怜,只有几张风景照,没有人物。​

“奇怪,怎么没近几年的照片?” 我喃喃自语。​

书桌抽屉里放着他的身份证和毕业证。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和他说的一致,照片上的他比现在青涩些,眼神清澈。毕业证上的照片也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我拉开衣柜,想找件他常穿的外套洗一下。衣柜最底层压着个黑色的旧箱子,锁着铜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箱子我以前没见过。​

我四处翻了翻,在书桌笔筒里找到把小钥匙,试着插进铜锁,竟然打开了。​

箱子里铺着块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些旧物件:一个掉漆的搪瓷缸,印着 “劳动最光荣” 的字样;一枚生锈的毛主席像章;还有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发脆。​

我拿起笔记本翻开。字迹是苍劲的毛笔字,不是江辰的笔迹。内容大多是日记,日期都是几十年前的,比如 “今日生产队分了五斤米”“小芳今天穿了新布鞋”。​

最后一页夹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军装,眉眼间竟然和江辰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角那颗痣,位置都一模一样!​

“这是谁?” 我心里疑窦丛生。​

箱子最底下还有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 “周明远” 三个字,像是块灵位。​

周明远?这是谁?和江辰有什么关系?​

我把东西放回箱子锁好,心里乱成一团麻。江辰为什么会有这些旧物件?那个叫周明远的人是谁?难道……​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江辰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他看到我有点惊讶,放下公文包走过来想抱我。​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想你了就来了。”​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吃饭了吗?我带你出去吃。”​

“不用了,我不饿。” 我看着他,“江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什么事?” 他眼神闪烁,避开我的目光。​

“你认识周明远吗?” 我开门见山。​

江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你……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在你衣柜的箱子里看到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个本子和照片,还有那块木牌,都是他的吧?他是谁?”​

江辰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那是我爷爷的东西,他去世很多年了,我一直留着做纪念。”​

“你爷爷?” 我愣住了,“可照片上的人…… 和你太像了。”​

“祖孙俩长得像很正常吧。” 江辰伸手想摸我的头发,“别胡思乱想了。”​

“那你后颈的斑怎么解释?还有你膝盖疼,那个老人说你骨龄八十……” 我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够了!” 江辰突然提高了音量,脸色涨红,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你能不能别再提那个老人的话了!我都说了是骗人的!”​

他咳得很厉害,弯着腰几乎要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我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有点后悔,不该逼得这么紧。​

“对不起,我不该……”​

“我没事。” 他直起身,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语桐,相信我,我真的没骗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好吗?”​

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我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没回家,住在了江辰那里。他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嘴里偶尔会嘟囔几句听不懂的话,像是在说梦话。​

我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无论他有什么秘密,我都想弄清楚。​

四、老宅​

接下来的几天,江辰对我格外温柔,却绝口不提周明远和骨龄的事。我也没再追问,只是暗中观察他。​

他确实有些老年人的特征:偶尔会忘记刚说过的话,看报纸时会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吃饭时喜欢吃软烂的食物。有一次我们一起看电视,播放关于改革开放的纪录片,他竟然能说出很多细节,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周末那天,江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车子开出市区,往郊外的方向驶去。路边的风景从高楼变成了田野,最后停在一个古老的村落前。​

“这是哪里?” 我看着村口那块刻着 “周家村” 的石碑。​

“我爷爷以前住的地方。” 江辰熄了火,眼神有些复杂,“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村里的路是青石板铺的,两旁是低矮的瓦房,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偶尔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到江辰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不是明远家的小子吗?” 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来,眯着眼睛打量江辰,“好些年没回来了。”​

江辰笑着点了点头:“张奶奶好。”​

“这是你对象?长得真俊。” 老太太笑着看向我。​

我们跟着老太太往村里走。她告诉我们,周明远是江辰的爷爷,十几年前就去世了,老伴走得更早,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去世后房子一直空着。​

走到村尾,一座破旧的瓦房出现在眼前。院墙塌了一半,院里长满了杂草,门上的锁已经锈死。​

江辰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打开锁,推开门时扬起一阵灰尘。屋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家具上蒙着厚厚的白布,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

“这就是我爷爷住过的房子。” 江辰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走到里屋,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照片。其中一张正是我在箱子里看到的那张军装照,旁边还有张老人的照片,头发花白,眼角有颗痣,和江辰一模一样!​

“这是……”​

“这是我爷爷,周明远。” 江辰站在我身后,“他去世的时候,正好八十岁。”​

我的心猛地一跳:“八十岁?”​

“嗯。” 江辰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悲伤,“他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我是他远房的孙子,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

“那箱子里的东西……”​

“都是他的。” 江辰叹了口气,“他去世后,我舍不得扔,就都收起来了。”​

我看着墙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江辰,心里的疑团不但没解开,反而更重了。如果只是爷爷的东西,他为什么要藏着掖着?那个老人说的骨龄八十,难道和他爷爷有关?​

“语桐,” 江辰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大学时得过一场大病吗?”​

“记得,你说差点没死了。”​

“其实不是普通的病。” 江辰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年我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偶尔会想起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像是…… 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另一个人?”​

“我爷爷。” 江辰的眼神有些迷茫,“我会想起他小时候在村里捉泥鳅,想起他年轻时在部队的生活,甚至记得他去世前的一些片段。”​

我愣住了,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刚开始我以为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没太在意。” 江辰继续说,“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记忆越来越清晰,我甚至会下意识地做出一些他的习惯动作,比如用毛笔写字,喜欢吃他爱吃的红薯粥。”​

“那骨龄……” 我小心翼翼地问。​

江辰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怀疑…… 我爷爷的灵魂,附在了我身上。”​

秋风从破窗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带着股寒意。我看着江辰年轻的脸,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你是说…… 你身体里还有你爷爷的灵魂?”​

“可能是吧。” 江辰苦笑了一下,“那场大病,也许不是病,而是他的灵魂进入了我的身体。所以我的骨龄才会显示八十岁,因为里面住着一个八十岁的灵魂。”​

我想起那个老人的话,想起江辰身上的老年斑和那些老年人的习惯,突然觉得这荒诞的解释似乎是唯一的可能。​

“那你…… 还是你吗?” 我声音发颤。​

“大部分时间是我自己。” 江辰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凉,“只是偶尔,他的意识会占上风,比如看到这些老物件,或者听到村里的事。”​

我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和痛苦,心里五味杂陈。我爱眼前这个叫江辰的男人,可他身体里却住着另一个灵魂,这让我无法接受。​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 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语桐,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不要离开我,好吗?”​

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我心里软了下来。无论他身体里有谁,这三年来对我好的,是江辰。​

“我不走。” 我轻轻回握他的手,“但我们得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辰的眼里闪过一丝感激,紧紧地抱住了我。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心里却暗暗决定,一定要弄清楚真相,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

五、真相​

从周家村回来后,我和江辰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他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异常,偶尔会跟我说起那些属于周明远的记忆,我也试着去理解和接受。​

我们开始查阅各种关于灵魂附身的资料,走访了一些据说懂这方面的人,却都没有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那个算命老人也不见了,巷口的卦摊空了,问附近的人,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江辰的状况似乎越来越糟。他出现的老年特征越来越明显,记忆力下降得厉害,有时候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甚至会叫错我的名字,喊我 “小芳”—— 那是笔记本里提到的名字。​

“对不起,语桐,我不是故意的。” 每次喊错名字后,他都会很自责。​

我心里很难受,却只能安慰他:“没关系,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这天,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关于灵魂转世的文章,里面提到一种叫 “借尸还魂” 的说法,说有些人死后灵魂不散,会附在年轻的身体里继续活着。我突然想到,江辰会不会就是这种情况?​

我把想法告诉江辰,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也许吧。我爷爷去世那天,正好是我生病昏迷的那天。”​

“这么巧?” 我愣住了。​

“嗯。” 江辰点了点头,“我奶奶说,爷爷去世前一直念着‘还没活够’,‘还有很多事没做’。”​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的江辰,到底是江辰还是周明远?​

“不管我是谁,我爱你是真的。” 江辰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属于江辰的温柔,也有属于周明远的沧桑。我知道,我也爱他,不管他是谁。​

我们决定再去一次周家村,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周明远的线索。也许能找到让他灵魂安息的方法。​

再次来到周家村,村里的老人看到江辰,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说,江辰越来越像年轻时的周明远了。​

我们找到村里最年长的一位老人,他是周明远的发小。老人告诉我们,周明远年轻时是村里的才子,考上过大学,后来去当了兵,退伍后本来可以留在城里,却因为一个女人回到了村里。​

“那个女人叫小芳,是邻村的,长得可俊了。” 老人回忆道,“明远本来打算娶她的,可后来小芳家里不同意,把她嫁给了别人,明远就一直没结婚,一个人过了一辈子。”​

我想起笔记本里的内容,原来周明远心里一直装着这个叫小芳的女人。​

“他是不是一直很遗憾?” 我问。​

“可不是嘛。” 老人叹了口气,“他常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小芳在一起。”​

我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也许周明远的灵魂不肯离开,就是因为这个遗憾?如果能帮他完成这个遗憾,也许他就能安息了。​

“小芳现在在哪里?” 我问。​

老人摇了摇头:“很多年前就听说搬去城里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我们四处打听小芳的下落,终于从一个老人那里得知,小芳后来丈夫去世了,独自一人住在城里的某个老小区。​

我们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小区。敲开一扇破旧的防盗门,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虽然满脸皱纹,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

“你们找谁?”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沙哑。​

“请问您是小芳阿姨吗?” 我问道。​

老太太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是,你们是……”​

“我们是周明远的后人。” 江辰开口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周明远的名字,老太太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侧身让我们进去:“快进来吧。”​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墙上挂着一张老头的遗像,应该是她的丈夫。​

“明远他……” 老太太的声音哽咽了。​

“他去世了,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江辰说,眼神里充满了悲伤。​

老太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他去世那年,我去他坟前看过。”​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周明远的事,老太太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说她这辈子也很遗憾,没能和周明远在一起,如果当初勇敢一点,也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其实我一直没忘了他。” 老太太拿出一个旧盒子,里面放着一封信,已经泛黄发脆,“这是他当年写给我的,我一直留着。”​

江辰接过信,手忍不住颤抖。他打开信,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笔记本上的笔迹。信的内容很简单,说他会等她,不管多久。​

看完信,江辰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惨白。​

“江辰!你怎么了?” 我赶紧扶住他。​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有些陌生,看着老太太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情和遗憾:“小芳…… 我等了你一辈子……”​

是周明远的声音!​

老太太愣住了,看着江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你…… 你是谁?”​

“我是明远啊。” 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我回来找你了。”​

老太太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江辰的脸:“明远…… 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 江辰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两个老人(一个身体年轻,一个身体苍老)相视而泣,仿佛隔了几十年的时光终于重逢。​

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也许,这就是周明远一直不肯安息的原因吧。​

过了很久,江辰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看着老太太,又看了看我,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我好像…… 轻松多了。”​

那天晚上,江辰睡得很安稳,没有再说梦话,也没有再出现异常。第二天醒来,他说那些属于周明远的记忆变得模糊了,身体也感觉轻松了很多。​

我们再次去看了那个算命老人,他竟然又出现在巷口。看到江辰,他笑着点了点头:“年轻人,你的骨头年轻了。”​

江辰摸了摸自己的骨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知道,周明远的灵魂终于安息了。他完成了自己的遗憾,离开了江辰的身体。​

六、新生​

周明远的灵魂离开后,江辰渐渐恢复了正常。那些老年特征慢慢消失了,他不再忘记事情,不再叫错名字,又变回了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只是偶尔,他会想起那些属于周明远的记忆,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我们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上班、约会、规划未来。只是经历过这件事,我们更加珍惜彼此,也更懂得了爱的意义。​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看望小芳阿姨。她的精神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她会给我们讲很多周明远年轻时的事,那些故事里,有遗憾,也有温暖。​

有一次,小芳阿姨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和周明远年轻时的合影。照片上的他们笑得很灿烂,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如果当初我们勇敢一点,也许就在一起了。” 小芳阿姨叹了口气。​

“阿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江辰笑着说,“您现在过得好就好。”​

小芳阿姨看着我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到你们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个秋天。巷口的梧桐叶再次变得金黄,踩上去沙沙作响。我和江辰手牵手走在巷子里,像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经过卦摊时,那个老人还在。他看到我们,笑着点了点头:“年轻人,好好珍惜当下啊。”​

我们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美好。​

我知道,生活中总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有些谜团也许永远无法解开。但只要我们心中有爱,有彼此,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江辰握紧了我的手,指尖的温度传来,真实而温暖。我看着他年轻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眼角那颗痣像颗小小的星辰。​

“在想什么?” 他低头问我。​

“在想,遇见你真好。” 我笑着说。​

“我也是。” 他低下头,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秋风卷起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像是在为我们祝福。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