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梦醒拒当校草备胎,竹马他暗恋成真

发布时间:2025-07-25 17:13  浏览量:1

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这一次她转身离开

身后是他十年未说的等待

1

周念薇是被一阵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窒息感硬生生拽回现实的。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额前碎发也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冰凉一片。窗外,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光线吝啬地透进来,勾勒出书桌模糊的轮廓。

她大口喘息,像条离水的鱼。梦里那种被彻底碾碎、又狠狠抛弃的绝望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带着铁锈般的腥味,无比真实。

梦里的她,卑微到了尘埃里,追着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宋天泽。他打篮球,她就顶着烈日傻乎乎地递水递毛巾,换来他漫不经心的一句“放着吧”。他随口提一句想喝城西那家网红奶茶,她能逃掉下午的课,排两个小时的队买回来,送到他教室门口时,却只看到他搂着另一个漂亮女孩的腰,懒洋洋地瞥她一眼,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哦,谢了。正好,丽丽也渴了。”

最后那个画面定格在毕业晚会上。她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在喧嚣的人群里拦住他,手里攥着那封熬了无数个夜、修改了无数次的情书,指尖都在发白。她仰着头,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宋天泽,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宋天泽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夹着半杯可乐。他微微低头,那张被无数女生奉为神祇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感动,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审视,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他甚至没伸手去接那封信,任由它尴尬地悬在半空。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她最柔软的地方:“周念薇?”他顿了顿,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们可能吗?”说完,他甚至懒得再看她瞬间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径直绕过她,走向不远处朝他招手的、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孩们,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一片碍眼的落叶。

那句冰冷的话,还有那漠然绕过的背影,成了梦魇的终章,也成了此刻周念薇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楚源头。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枕头边的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触到滚烫的掌心,让她打了个激灵。

屏幕亮起,锁屏上清晰地显示着日期:2025年9月15日,星期一,清晨6:17。

周念薇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剧烈地颤抖着。这个日期!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没错,就是今天!前世,噩梦开始的起点!就是这一天,她像个虔诚的信徒,第一次鼓起勇气,在宋天泽打完球后,红着脸递上了那瓶冰镇的、凝结着她所有卑微希望的矿泉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周念薇几乎是扑到床边,对着垃圾桶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不是伤心,是纯粹的被那愚蠢过往和那虚伪嘴脸恶心到的生理反应。

她撑着床沿,大口喘气。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被冷汗和泪水糊满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像是被这场噩梦彻底洗过,褪去了所有朦胧的憧憬和怯懦,只剩下冰冷的、劫后余生的清醒,烧得灼人。

“宋天泽……”她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淬了火般的决绝,“这一次,你休想!”

指尖带着一股近乎发泄的狠劲,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点击。微信置顶那个闪亮的“天泽”头像,被她毫不犹豫地拖进删除界面。确认!红色的删除键按下去的那一刻,心脏像是被剜掉了一块,但那不是痛,是卸下千斤重担的虚脱和解脱。电话联系人里,“宋天泽”三个字连带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同样被彻底抹去。QQ?微博?所有能关联到他的社交平台,所有她曾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属于他的蛛丝马迹,此刻都被她以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彻底清空。

手机屏幕暗下去,倒映出她依旧苍白的脸,但眼神却像淬炼过的寒铁。

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的绒布盒子。深蓝色,有些旧了,边角甚至起了点毛球。那是去年生日,隔壁董家的儿子董亦驰送的。她记得当时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宋天泽,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送的礼物,只是敷衍地说了声谢谢就随手塞进了抽屉深处,连打开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盒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周念薇盯着那盒子,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尖拂开灰尘,掀开盒盖。里面不是什么贵重首饰,只有一颗小小的、圆润光滑的鹅卵石。石头是温润的乳白色,夹杂着几缕极淡的墨色纹路,像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小品。石头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

她迟疑了一下,拿起便签纸展开。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生涩,正是董亦驰的笔迹:

“薇薇,生日快乐。这颗石头,是暑假在青溪镇写生时,在溪边捡到的。溪水很清,阳光照下来,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水底,特别干净,特别……好看。看到它,就想到了你。希望你能一直像它一样,简单、明亮、不被流水改变。”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驰”。

“青溪镇……”周念薇喃喃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温润的石头。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那么一个暑假,董亦驰是去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写生,还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她当时好像正忙着给宋天泽策划一个惊喜生日派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心口某个地方,被这朴素的石头和笨拙的话语,轻轻撞了一下。

手机铃声突兀地炸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也惊得周念薇手一抖,差点把石头掉在地上。屏幕上跳动着“晓雅”两个字。

她定了定神,接通电话,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喂,晓雅?”

“薇薇!我的宝!你还好吗?”闺蜜林晓雅元气十足又带着点急切的大嗓门立刻穿透听筒,“我昨晚梦到你掉河里了,扑腾得可惨了!吓死我了!你没事吧?声音怎么听着蔫蔫的?是不是昨晚又熬夜给某人准备什么‘爱心’资料了?” 林晓雅的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作为周念薇最好的朋友,她一直对周念薇单方面、毫无保留地倒贴宋天泽的行为颇有微词,觉得宋天泽那人根本配不上自己姐妹的真心。

周念薇捏着那颗温润的鹅卵石,冰凉的触感奇异地安抚着她翻腾的思绪。她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九月的晨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瞬间涌入,有些刺眼,却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阴暗黏腻的梦魇气息。

“晓雅,”她对着话筒,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笃定,“我没事。就是做了个……特别真实,也特别恶心的噩梦。梦醒了,也想通了。”

她顿了顿,迎着窗外涌入的阳光,微微眯起眼,清晰地吐出后半句,像在宣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从今天起,宋天泽,与我无关了。”

电话那头,林晓雅的声音卡住了,足足有三秒钟的绝对安静。然后,一声足以掀翻房顶的尖叫猛地爆发出来:“啊——!!!周念薇!你说真的?!你终于!终于!终于醒啦?!苍天有眼啊!我的祖奶奶!你等着,我今天必须买挂鞭炮去你家楼下放了庆祝!不,买十挂!普天同庆!!” 林晓雅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都在发抖,背景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被她碰倒的声音。

周念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连日来被噩梦和沉重记忆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心,被闺蜜这夸张又真挚的反应熨帖得暖了起来。她甚至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林晓雅肯定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

“行了行了,”周念薇笑着打断她,声音里也带上了久违的轻松,“别闹了。赶紧收拾,准备上学吧。再磨蹭要迟到了。”

“上学?上什么学!这么大的喜事,不得庆祝三天三夜啊!不过……”林晓雅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说真的,薇薇,你终于开窍了!我早就看宋天泽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不顺眼了!仗着一张脸,把全校女生当猴耍呢!你离他远点就对了!那……”她话锋一转,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既然你决定弃暗投明了,那……咱们隔壁班那个董亦驰,董大才子,你考虑不考虑?”

董亦驰?

周念薇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这个名字,连同那颗安静躺在书桌上的鹅卵石,还有那张笨拙的便签,一起在她脑海里浮现。那个总是沉默地走在她身侧,帮她拎过无数次书包,在她为宋天泽黯然神伤时,默默递上一瓶水或一块面包的青梅竹马。

“说什么呢你!”周念薇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我跟董亦驰……就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普通朋友而已。你别瞎起哄。”

“普通朋友?嘁——”林晓雅拉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信你才怪”的戏谑,“是谁每次值日,董大才子都‘恰好’路过你们班,帮你倒垃圾?是谁体育课跑八百米累得像条狗,人家‘刚好’多带了一瓶功能饮料塞给你?还有啊,上学期你发烧请病假,是谁把笔记整理得比印刷的还工整,还‘顺便’在你家门口放了退烧药和粥?周念薇同学,你摸着良心说,这仅仅是‘普通朋友’的范畴吗?”

林晓雅连珠炮似的发问,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周念薇心上。那些被她前世刻意忽略、视为理所当然的细节,此刻在林晓雅的提醒下,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那……那都是顺手,他人好。”周念薇的声音更小了,带着明显的心虚。

“他人好?董亦驰那张冰山脸,对别人是‘生人勿近’,对你就是‘春天般的温暖’!全校女生谁不知道他高冷?就你傻乎乎地觉得他对谁都这样!”林晓雅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看啊,你就是当局者迷!被宋天泽那块烂木头蒙蔽了双眼,看不见身边真正的金子!现在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听姐妹的,好好看看你身边这位‘普通朋友’,说不定有惊喜哦!”

林晓雅还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分析着董亦驰的种种“可疑”行径,周念薇却有些走神了。她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颗鹅卵石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石头上,那几缕墨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乳白的底色上缓缓流动。

“好了晓雅,我真得去洗漱了,不然真要迟到被老王罚站了。”周念薇打断闺蜜的“激情演讲”,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的‘董亦驰观察报告’,我们放学路上再继续,行不行?”

“行行行!看在你终于清醒的份上,饶你一回!”林晓雅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周念薇握着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石头光滑的表面。温润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走到书桌前,将那颗小小的石头珍重地放回绒布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推进了抽屉深处,一个不会被轻易碰到、但一拉开抽屉就能看见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镜子里,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却像被山涧清泉洗过,褪去了所有浑浊和迷茫,只剩下一种破开迷雾后的澄澈和坚定。

2

南城一中的清晨,空气里浮动着早餐摊的烟火气和少年人蓬勃的朝气。周念薇背着书包,刚走到教学楼拐角,一个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磁性,毫无预兆地斜刺里响起:

“念薇!”

周念薇脚步猛地一顿,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随即又逆流冲上头顶。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宋天泽。那个在她前世记忆里如同天神、今生却只余恶心和憎厌的名字主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感,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声音的辐射范围。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也紧跟着急促起来。宋天泽几步就追了上来,带着一阵清爽却让周念薇觉得刺鼻的男士香水味,直接绕到她前面,挡住了去路。

“念薇,你等等!”宋天泽微微蹙着好看的眉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忽视的不满。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外面随意套着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阳光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确实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前世,周念薇就是无数次被这副完美的皮囊蛊惑,心甘情愿地沉沦。

“有事?”周念薇终于抬眼看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和平静,像在问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她的目光扫过他,没有半分前世那种小心翼翼的仰慕和紧张,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宋天泽被她这眼神看得微微一怔,心头掠过一丝极其陌生的异样感。这和他预想中周念薇看到他时该有的反应——羞涩、紧张、满眼亮晶晶的崇拜——完全不同。

“你……”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温和迷人一点,“昨晚发你的数学题解析,看了吗?今天老王的随堂小测,据说有几道题就是那个类型的变种。”他语气熟稔,仿佛他们之间依旧保持着之前那种他单方面享受、她单方面付出的“亲密”联系。

周念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前世,就是这样的“关心”,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让她一次次深陷,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假笑:“哦,那个啊。没看。也不需要。”她刻意加重了“也不需要”三个字,目光锐利地迎上宋天泽带着探究的视线,“以后,也不用再给我发任何东西了。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她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身体灵活地一侧,直接从他和墙壁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自己的教室方向,背影决绝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宋天泽僵在原地,脸上的温和笑意彻底凝固,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习惯性地抬手想叫住她,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周念薇那冰冷陌生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拒绝,像一记闷棍,狠狠敲在他从未受过如此怠慢的骄傲上。

“天泽哥!早啊!”一个甜得发腻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宋天泽瞬间敛去脸上的阴霾,换上惯常的、无懈可击的迷人微笑,转过身,对着跑过来的啦啦队队长陈雪儿,又是那个光芒万丈、众星捧月的校草了。

周念薇几乎是跑着冲进了高二(三)班的教室。直到在自己的座位上重重坐下,背靠着冰凉的椅背,她才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厉害,手心也沁出了一层薄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挣脱枷锁后的虚脱感。

“怎么样怎么样?”同桌林晓雅立刻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紧张,“我刚才可看见了!宋孔雀是不是又凑上来了?你怼他没?快给我说说!”

周念薇灌了一大口水,平复了一下呼吸,才低声把刚才走廊上发生的事快速说了一遍。

“干得漂亮!我的薇薇!”林晓雅激动地差点拍桌子,被周念薇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就该这样!让他知道知道,地球不是围着他转的!真把自己当太阳了!解气!太解气了!”

“不过……”林晓雅兴奋过后,又有点担忧地看了看门口,“以宋孔雀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会不会觉得丢了面子,以后找你麻烦啊?”

周念薇放下水杯,眼神冷了下来:“随便他。以前是我蠢,看不清。现在,他爱怎样怎样,别来烦我就行。”

话音刚落,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是董亦驰。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肩线平直,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习题册,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地搭在眉骨上,遮住了部分过于深邃的眼眸。他似乎只是路过,目光习惯性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寻,扫向周念薇座位的方向。

周念薇的心跳,毫无道理地又漏了一拍。她想起抽屉里那颗温润的石头,想起林晓雅那些“观察报告”。

董亦驰的目光和周念薇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他的眼神似乎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零点几秒,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自己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自然。

周念薇却莫名地觉得,刚才那一瞥,似乎比平时……多停留了那么一丁点?

“喂喂喂!看见没!”林晓雅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周念薇,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兴奋,“董大才子刚才看你那一眼!绝对有情况!我敢打赌,他肯定知道刚才走廊上发生什么了!”

周念薇脸颊微热,瞪了林晓雅一眼:“别胡说!他就是路过。”

“切,死鸭子嘴硬!”林晓雅撇撇嘴,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上午的课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度过。宋天泽果然没有再出现在周念薇面前,但课间休息时,周念薇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隔壁(二)班方向的、那道带着审视和隐隐不悦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背上,像芒刺一样。她只当没感觉,专注地听讲、记笔记。

午休结束的铃声刚响过,教室后门就被几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为首的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前锋,外号“大熊”,宋天泽的铁杆跟班之一。他手里晃着一个空荡荡的矿泉水瓶,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眼神直接锁定周念薇,声音洪亮得半个教室都能听见:

“喂!周念薇!天泽哥下午训练,老规矩,别忘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周念薇身上。谁不知道,给宋天泽送水送毛巾,是周念薇雷打不动的“专属任务”?甚至有人私下打赌,看周念薇能坚持到毕业。

林晓雅立刻紧张地抓住了周念薇的手臂,低声急道:“薇薇!别理他!”

周念薇放下手里的笔,缓缓站起身。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向门口的大熊:“什么老规矩?”

大熊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随即不耐烦地皱眉:“装什么傻?水啊!天泽哥下午训练要喝的水!你不是每次都……”

“哦,”周念薇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那是以前。以后不用提醒我了,我不送。”

“什么?!”大熊眼睛瞪得像铜铃,以为自己听错了。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我说,”周念薇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送。他有手有脚,想喝水,自己去买,或者,麻烦你们这些队友帮帮忙。我很忙,没空。”

说完,她不再看大熊那张错愕又愤怒的脸,直接坐了下来,拿起笔,仿佛刚才只是拒绝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请求。

“周念薇!你什么意思?!”大熊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给天泽哥送水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抬举!”

“面子?”周念薇头也没抬,只是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的面子,值多少钱一斤?我周念薇的面子,不需要靠给他送水来挣。麻烦你出去,我们要上课了。”

她的态度太过强硬和干脆,完全颠覆了以往那个温顺甚至有些懦弱的形象。大熊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周念薇“你…你…”了半天,最终在周围同学或惊讶或看好戏的目光中,狠狠一跺脚,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后门被摔得哐当一声巨响。

教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偷偷打量着周念薇,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探究。林晓雅激动得脸都红了,偷偷在课桌下对周念薇竖起了大拇指。

周念薇却感觉一道目光,比刚才宋天泽的审视更让她难以忽视。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靠窗的位置。

董亦驰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正侧着头,目光越过几排桌椅,静静地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再是平时的平静无波,里面翻涌着惊讶、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还有一种……更深沉、更灼热的东西,像是有什么长久压抑的东西,在她这石破天惊的拒绝后,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悄然泄露出来。

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看过去时,飞快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重新拿起笔,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凝望只是周念薇的错觉。

但周念薇的心跳,却在他垂眸的那一刹那,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3

宋天泽那张英俊的脸,此刻阴云密布。他站在篮球场边,手里攥着大熊刚买回来的、冰凉的矿泉水瓶,瓶身被他捏得微微变形。大熊站在一旁,还在愤愤不平地添油加醋:

“天泽哥,你是没看见周念薇那副嘴脸!嚣张得不行!说什么‘你的面子值多少钱一斤’?呸!她算什么东西!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摇尾巴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你注意!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挺溜啊!”

宋天泽没说话,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下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球场上,空气燥热,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周念薇那冰冷陌生的眼神,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不送”,还有她头也不回、决然离开的背影,反复在他脑海里回放。这不是欲擒故纵。他太了解周念薇,以前她看他的眼神,是带着光的,是小心翼翼的讨好。而今天,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厌恶和排斥,像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这种被彻底否定、被弃如敝履的感觉,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骄傲,比任何直接的挑衅都让他难以忍受。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周念薇无条件的付出和仰望,这种失控感让他烦躁到了极点。

“行了。”宋天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他抬手,将手里那瓶碍眼的矿泉水狠狠砸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打球。”

队员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再提送水的事。整个下午的训练,气氛压抑得可怕。宋天泽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动作又狠又冲,防守队员被他撞得人仰马翻,投篮也失了准头,哐哐打铁的声音不绝于耳。汗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滑落,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越是失控,就越清晰地意识到,周念薇是真的变了。那个一直被他踩在脚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影子,竟然真的挣脱了。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挑衅的愤怒。

南城一中秋季运动会开幕,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彩旗招展,人声鼎沸,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在操场上空回荡。周念薇穿着统一的啦啦队服——一条略显短小的亮黄色短裙,被林晓雅硬拉着站在跑道内侧的草坪上,为即将开始的班级4x100米接力赛加油。

阳光有些刺眼,周念薇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她其实不太想来,但架不住林晓雅的软磨硬泡,加上班主任老王下了死命令要求“全员参与,展现班级风貌”。

“来了来了!准备!”林晓雅兴奋地跳着脚,指着跑道起点处。

发令枪“砰”地一声脆响!

跑道上,几道人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加油声瞬间掀翻了天。周念薇她们班的第三棒是体育委员赵明轩,一个憨厚壮实的大男孩,此刻正憋足了劲,奋力追赶着前面的对手。

周念薇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奔跑的身影,视线扫过跑道外侧的观赛区。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宋天泽。他穿着干净的校服,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地站在那里,身边围着几个篮球队的队员和几个打扮亮眼的女生,如同众星捧月。他的目光似乎也正投向这边,隔着喧闹的人群和几十米的距离,周念薇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志在必得的冰冷。

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再次涌上心头。周念薇立刻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专注地看着跑道上的比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赵明轩为了追赶前面的选手,在弯道处强行加速,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个踉跄,巨大的惯性让他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像失控的炮弹,直直地朝着跑道内侧、啦啦队站立的区域斜冲过来!

“小心——!”林晓雅的尖叫声和周围惊恐的呼喊同时响起!

周念薇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力道伴随着风声狠狠撞在她的腰侧!剧痛瞬间炸开!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冲力带得双脚离地,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着旁边的硬塑胶跑道边缘摔了出去!

“薇薇——!”林晓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周念薇紧闭着眼,等待着身体砸在坚硬地面上的剧痛。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然而,预想中的猛烈撞击没有到来。

就在她身体即将接触地面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扑来!一条坚实的手臂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硬生生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紧紧箍住!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但周念薇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摔在了一个温热而富有弹性的身体上,大部分的冲击力都被那个身体吸收了。

天旋地转。

周围是混乱的尖叫、惊呼和奔跑过来的脚步声。

周念薇惊魂未定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深邃,漆黑,此刻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恐惧、后怕、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焦灼!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是董亦驰!

他的额角被蹭破了一大块皮,正往外渗着血丝,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伤口旁边,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念薇身上,手臂像铁箍一样牢牢圈着她,身体因为刚才的冲击和此刻的后怕而微微颤抖着。

“周念薇!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破碎的紧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伤到哪里了?说话!”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保护欲。周念薇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心脏狂跳的震动,擂鼓般撞击着她的后背。

“我…我没事…”周念薇被他箍得有点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就是腰有点疼…你先放开我…”

“别动!”董亦驰低喝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急切地去检查她的手臂、腿,“让我看看!哪里疼?是不是扭到了?”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周念薇看着他额角的血痕,看着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下颌线条,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前世那个模糊的片段猛地撞进脑海——同样的摔倒,同样的位置,但那时,没有董亦驰。她狼狈地摔在冰冷的塑胶跑道上,膝盖和手肘擦破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而宋天泽呢?他只是站在远处的人群里,微微蹙着眉,带着点被打扰了兴致的不悦,甚至没有走过来一步。最后还是林晓雅哭着把她扶去了医务室。

巨大的反差,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周念薇的心防。鼻子猛地一酸,眼前董亦驰焦急的脸庞迅速变得模糊。

“董亦驰……”她哽咽着叫他的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被这滚烫的守护彻底融化、崩塌。

看到她流泪,董亦驰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里的恐慌达到了顶点:“很疼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别哭…我们去医务室!马上就去!”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臂小心翼翼地收紧,试图将她抱起来。

“不是…不疼…”周念薇摇着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碰了碰他额角渗血的伤口,声音破碎:“你的头…流血了…”

董亦驰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指尖微凉的触感落在他滚烫的伤口上,却像带着奇异的电流,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他低头,看着怀里女孩泪眼朦胧、满是担忧地望着自己额角的样子,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决堤了。

“我没事。”他哑着嗓子,声音却奇异地柔和了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的安抚意味。他不再急着抱她起来,只是依旧固执地圈着她,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周围混乱的人声、跑过来的老师和同学的询问声,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带着泪的双眼,和那滚烫的、砸在他心尖上的泪珠。

“别怕,”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像是在许下一个永恒的诺言,“我在。”

4

校医室的消毒水味有点刺鼻。周念薇腰侧的淤青被校医阿姨按着擦了药油,火辣辣的疼,但比起这个,更让她坐立不安的是对面病床上那个人的目光。

董亦驰额角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贴着一块醒目的白色纱布。他沉默地坐在床沿,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腿上,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从进来到现在,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周念薇,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审视,仿佛要确认她身上是否还有他没发现的伤痕。

校医阿姨刚给周念薇擦完药,直起身,看了看两个伤员,忍不住念叨:“小伙子反应够快的啊!要不是你垫那一下,这小姑娘摔在跑道边上,尾椎骨或者后脑勺着地,那可就真麻烦了!”她又转向周念薇,语气缓和了些,“腰上就是软组织挫伤,青了一大片,看着吓人,没伤到骨头。这几天注意休息,别剧烈活动,按时擦药。行了,你俩都歇会儿再走吧。”

校医阿姨收拾好东西出去了,小小的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瞬间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

董亦驰依旧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那里面有未散尽的后怕,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还有一种……周念薇看不懂的、压抑着的汹涌情绪,像平静海面下酝酿的风暴。

周念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前世今生,董亦驰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那眼神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又莫名地有些心慌。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还有点哑,“谢谢你啊,董亦驰。要不是你……”

“为什么不躲开?”董亦驰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粗粝的砂纸刮过木料,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紧紧锁着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周念薇一愣:“啊?”

“我说,”董亦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几步走到周念薇的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头紧锁,眼神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焦躁和责备,“你站在跑道内侧,赵明轩冲过来的方向那么明显!为什么不躲开?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的声音越说越高,带着一种后怕过后的失控,额角纱布下的青筋都隐隐跳动。

周念薇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和那强烈的情绪冲击得懵了。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反驳:“我……我没反应过来!那么突然,我怎么躲……”

“没反应过来?”董亦驰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周念薇身体两侧的病床栏杆上,将她整个人困在他的气息里。那张清俊却因急切和怒意显得有些凌厉的脸骤然逼近,近到周念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密布的血丝和瞳孔深处那个小小的、惊慌失措的自己。

“周念薇!你以前追着宋天泽满球场跑的时候,反应不是挺快的吗?给他递水递毛巾,躲那些横冲直撞的球员,我看你灵活得很!”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尖锐痛楚,“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变成‘没反应过来’了?你的脑子呢?你的眼睛呢?!就为了站在那给他宋天泽看?!”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周念薇心里。她猛地抬头,撞进董亦驰那双燃烧着痛苦和愤怒的眼睛里,瞬间明白了他的误会。巨大的委屈和被冤枉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压过了腰间的疼痛。

“董亦驰!你混蛋!”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涌了上来,“谁是为了给他看?!你以为我周念薇还是那个蠢到无可救药、满脑子只有宋天泽的傻瓜吗?!我站在那是为了给班级加油!为了赵明轩!为了我们自己班!跟他宋天泽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这么想我?!”

她气得浑身发抖,用力去推他撑在床边的手臂:“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董亦驰被她激烈的反应和喷涌而出的眼泪震住了。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里滚落的大颗泪珠,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尤其是那句“谁是为了给他看”,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头积压的阴霾和痛苦。

那些疯狂的嫉妒,那些看着她追逐宋天泽时心如刀绞却只能沉默的煎熬,那些以为她又一次飞蛾扑火的绝望……在这一刻,在她委屈愤怒的泪水中,土崩瓦解。

他僵在原地,撑在栏杆上的手臂忘了收回,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流泪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或欢欣的眼睛,此刻被泪水洗过,只剩下被误解的委屈和一种倔强的明亮,像被雨水冲刷过的星辰。

时间仿佛静止了。

半晌,董亦驰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他眼底翻涌的怒气和痛楚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懊悔和心疼。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收回了撑在栏杆上的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垂下头,不敢再看她流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剩下无边的落寞和自责。

“是我混蛋。”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自我厌弃的疲惫,“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只是……”他哽住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后面的话有千钧重,难以启齿。

周念薇的眼泪还在掉,但看着他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般的模样,心头的委屈和怒火,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酸酸涩涩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胸腔里蔓延。

“只是什么?”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追问,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董亦驰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向她,眼底压抑了太久的情愫如同熔岩般喷薄而出,带着不顾一切的灼热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只是……我受不了。”他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心尖上剜下来的,带着血淋淋的温度,“周念薇,我受不了看到你再靠近他,受不了你因为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哪怕只是可能!哪怕只是我以为!”

他向前逼近一步,滚烫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压抑而颤抖:

“因为我喜欢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喜欢到……快要发疯了!”

最后那三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重重地砸在周念薇的心上。医务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周念薇彻底呆住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董亦驰那双燃烧着火焰、却又带着孤勇般脆弱的眼睛,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

董亦驰看着她呆滞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狼狈和绝望。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勇气,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医务室的门,留下周念薇一个人,僵在原地,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句滚烫的——

“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到快要发疯了!”

腰间的疼痛似乎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心口处,那被这猝不及防的告白点燃的、灼灼燃烧的火焰,烫得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5

董亦驰那句“喜欢到快要发疯了”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周念薇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运动会剩下的两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腰侧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那个混乱的下午,他扑过来的身影,他额角的血痕,和他最后近乎崩溃的告白。

他跑了。自那天在医务室丢下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后,他就彻底从周念薇的视线里消失了。课间看不到他路过教室门口的身影,放学路上也遇不到那个沉默跟在她身后的影子。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周念薇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大块。林晓雅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都被她含糊地搪塞过去。她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想。

这天下午放学,周念薇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弯腰时,腰侧还是传来一阵牵扯的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还没好?”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周念薇身体一僵,猛地回头。董亦驰不知何时站在了教室后门边。几天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更加分明。额角那块纱布已经拆了,留下一个结痂的暗红色伤口,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背着沉甸甸的画板包,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好多了。”周念薇的心跳瞬间失序,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几天来积攒的委屈、无措、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期待,瞬间涌了上来,堵在喉咙口。

两人隔着几排空桌椅对视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最终还是董亦驰先动了。他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周念薇紧绷的心弦上。他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有些干涩:“那天……对不起。是我太冲动,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周念薇的心猛地一沉。不该说的话?是指那句告白吗?一股酸涩瞬间冲上鼻尖。

“如果你觉得困扰,”董亦驰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头一阵刺痛,艰难地继续道,“就当我没说过。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涩,几乎听不见。

“像以前一样?”周念薇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委屈,“董亦驰,你觉得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她往前逼近一步,仰头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怯懦或迷茫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质问:

“像以前一样,你帮我倒垃圾是‘顺手’?给我带饮料是‘刚好’?我生病你送药送笔记是‘顺便’?还是像以前一样,你看着我傻乎乎地追着宋天泽跑,心里难受得要死却什么都不说,就默默跟在我后面,等我摔倒了再冲出来当好人?”

她每说一句,董亦驰的脸色就白一分。那些被他小心翼翼隐藏、以为无人知晓的心事,被她这样直白地、带着委屈和控诉地揭开,让他无所遁形,狼狈不堪。

“你抽屉里,是不是现在还塞着我爱吃的零食,怕我哪天饿了没东西吃?你画板底下压着的素描本里,是不是画满了我的样子?去年暑假你去青溪镇写生,那颗石头根本就不是‘随便捡到’的,是你找了好久,才找到那颗你觉得最像我、最干净好看的,是不是?!”

董亦驰彻底僵住了,瞳孔剧烈地收缩,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他震惊地看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怎么会知道?那些他深埋心底、以为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

周念薇看着他震惊失措的样子,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坚持:“董亦驰,你告诉我,这些‘像以前一样’,到底是什么?!”

“我……”董亦驰喉结剧烈地滚动着,看着她的眼泪,那些好不容易筑起的、想要退回安全距离的堤坝,瞬间溃不成军。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不是!”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疯狂,“不是顺手!不是刚好!更不是顺便!”

他用力一拉,周念薇猝不及防,被他扯得撞进他怀里。清冽的、带着淡淡松节油味道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心脏狂跳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周念薇,你听清楚!”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颤抖和决绝,“倒垃圾,是因为不想你累着!带饮料,是因为怕你渴!送药送笔记,是因为担心你!抽屉里的零食,是怕你饿!画本里的你……”他哽住了,手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是因为我控制不住!闭上眼是你,睁开眼还是你!那颗石头,就是给你的!因为它像你!干净!明亮!独一无二!”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发,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却字字清晰,重若千钧:

“周念薇,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所以,像以前一样?我做不到。”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泪光闪烁的眼睛,那里面的爱意和占有欲再无遮掩,像燎原的烈火,熊熊燃烧,“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地、安全地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这一次,换我追你,好不好?”

夕阳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户,将两人相拥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教室里安静极了,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周念薇仰着脸,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到了董亦驰眼中那十年如一日、厚重如山的深情。那些前世的卑微和伤痛,在这一刻,被他滚烫的怀抱和笨拙却真挚的话语,彻底抚平。

她伸出手,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地、带着点颤抖,回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带着干净皂角香的胸口,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却无比清晰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细微的回应,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董亦驰死寂的心湖里漾开狂喜的巨浪!他身体猛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喜悦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和小心翼翼。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紧到几乎没有一丝缝隙。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她发间的馨香,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哽咽的叹息。滚烫的唇最终克制地、无比珍重地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无尽爱怜和失而复得般狂喜的轻吻。

“薇薇……”他低哑地唤她,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浓得化不开的珍视,“我的薇薇。”

窗外,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如同少年人此刻炽热滚烫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