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近芳当年有多火?郭沫若曾言:百年看尽悲欢戏,唯有近芳最解情
发布时间:2025-07-24 20:29 浏览量:1
2021年4月17日,京剧大师杜近芳的离世,带走了"李、袁、叶、杜"时代的最后一抹余晖。这位89岁的艺术家用一生诠释了何为"戏比天大"——从十岁登台到晚年授艺,她的舞台跨越了新旧两个中国。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她跟着戏班辗转乡野;新中国成立后,她成为第一批参与戏曲改革的先锋,将《白蛇传》《谢瑶环》等新编剧目演成了传世经典。
杜近芳的戏箱里装着半部京剧史。她师承王瑶卿、梅兰芳,却从不拘泥门派,独创的"杜派"唱腔既有梅派的雍容,又融入了梆子的高亢。上世纪五十年代出访欧洲时,她让西方观众见识了"中国歌剧"的魅力——谢幕时掌声持续二十分钟,谢了七次幕观众仍不肯离场。
如今翻开《杜近芳口述实录》,那些泛黄的剧照背后跃动着鲜活记忆:为练"卧鱼"身段在雪地里跪到膝盖青紫,为揣摩虞姬心境每天去故宫看夕阳。这些细节拼凑出的不仅是个人艺术生涯,更映照出京剧这门古老艺术如何在时代变革中生生不息。
杜近芳的舞台艺术,是一座用"美"构筑的丰碑。当大幕拉开,她往台口一站,观众席便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那是一种穿越时空的惊艳。她的古装扮相仿佛从工笔仕女图中走出,凤冠霞帔间流转着盛唐的气韵,水袖轻扬时又带着宋词的婉约。最绝的是《白蛇传》里的白素贞,额间一点朱砂,既有人间少妇的温婉,又透出仙家的超凡脱俗。戏迷们说,看杜近芳的戏,光这扮相就值回票价。
但真正让人沉醉的,是那把能勾魂摄魄的嗓子。清晨吊嗓时,她的声音像沾着露水的银铃,脆生生划破晨雾;到了《谢瑶环》公堂辩冤的唱段,又化作穿云裂石的利剑。王瑶卿曾用"冰糖疙瘩"形容她嗓音的甜润,梅兰芳则盛赞其"高音不炸,低音不哑"。在《柳荫记》"楼台会"一折中,她处理祝英台哭腔时独创的"抽丝腔",先是细若游丝般颤抖,继而如珠落玉盘渐次迸发,将少女的绝望与坚贞揉碎了洒在每一个音符里。
真正让杜近芳超越技术层面的,是她赋予角色的灵魂。排演《桃花扇》时,为揣摩李香君"却奁"时的心境,她专门去南京秦淮河边住了半个月,在媚香楼遗址前反复徘徊。舞台上那掷地有声的一句"脱却宫袍换素衣",伴着甩袖、转身、定格的动作,把青楼女子的风骨演得荡气回肠。而在《红色娘子军》里,她大胆突破传统程式,用梆子腔的激越表现吴琼花的革命觉醒,让老戏迷们惊叹"原来京剧还能这样唱"。
这种艺术创新背后,是杜近芳对女性视角的坚持。她常说:"男旦演女子是'摹形',我们女演员要'传神'。"在《西厢记》中,她设计的红娘不再是插科打诨的配角,而是通过眼神流转和指尖微颤,细腻呈现小丫鬟面对崔莺莺与张生爱情时的微妙心理——既有成人之美的欢喜,又暗含少女怀春的怅惘。这种表演让郭沫若看后激动题诗:"百年看尽悲欢戏,唯有近芳最解情。"
戏台下的杜近芳,把这份执着也带到了传承中。晚年教学生《霸王别姬》时,她坚持要弟子先读《史记·项羽本纪》,再学身段唱腔。有个学生总演不好虞姬舞剑的悲怆,她二话不说带着去参观古代兵器展,指着青铜剑说:"你要摸到它的寒气,才能懂得虞姬为何宁折不弯。"这种将文化底蕴注入表演的理念,如同她留在《杜近芳表演艺术论文集》里的批注:"技为骨,情为血,魂为髓。"
杜近芳对京剧的痴迷,在梨园行里是出了名的。她总说自己是"戏虫子",一天不沾戏浑身不自在。排《白毛女》时,为找到喜儿从人变"鬼"再到新生的感觉,她三九寒冬穿着单衣在院子里转圈,直到把棉鞋底磨穿;演《红色娘子军》前,她跟着女民兵连摸爬滚打三个月,膝盖上的淤青直到演出结束都没消。最让同行叹服的是,她连睡觉都在琢磨戏——枕头底下永远压着剧本,半夜想到个好身段,会立刻爬起来对着月光比划。
在创排新戏时,杜近芳的较真劲儿更让人招架不住。排《谢瑶环》期间,她把宿舍变成了"戏窝子"——墙上贴满人物关系图,桌上摆着唐代服饰史料,连脸盆架都挂着小抄。同屋的演员抱怨:"进门得侧着身子,满地都是她画的舞台走位图。"为一句"为民请命"的念白,她能反复琢磨二十多种语气,直到找到那种"柔中带刚,刚中藏痛"的腔调。
这种执着甚至延续到生活细节里。她常年留着齐耳短发,就为省下梳头时间多背几句词;外出演出永远带着两个包袱:一个装戏服,一个塞满《演员自我修养》之类的理论书。有次在火车上遇见田汉,她追着请教《关汉卿》的创作背景,差点坐过站。晚年教学生时,她总念叨:"唱戏不是耍把式,得先弄明白人物为啥哭为啥笑。演白素贞喝雄黄酒前,你得真尝过白酒烧喉的滋味。"
1951年的春天,中国京剧院迎来了一位扎着两条小辫的姑娘。当杜近芳怯生生地站在排练厅时,没人想到这个眼神清亮的少女会成为改写京剧史的人。那会儿剧院正排演《将相和》,她主动请缨跑龙套,却在后台把蔺相如的戏份全记了下来。有天主演突发高烧,她临时顶替上场,一段"完璧归赵"的念白竟赢得满堂彩,从此开启了与新中国京剧共同成长的传奇。
在那个火红的年代,杜近芳像块海绵般吸收着艺术养分。清晨跟着王瑶卿学《玉堂春》的哭腔,下午向梅兰芳请教《贵妃醉酒》的身段,晚上还要揣摩新编戏《白蛇传》的唱词。田汉先生写"断桥"唱段时,她连着三天泡在西湖边观察游船画舫,回来建议加上个"水袖拂柳"的动作,把白素贞触景生情的哀婉演得入木三分。这出戏首演当晚,周总理看完后特意到后台说:"小杜同志,你把千年蛇精演出了新时代女性的骨气。"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对现代戏的开拓。排《白毛女》时,为找到喜儿的感觉,她跑到河北农村和姑娘同吃同住,学她们扎红头绳的手法,记她们哭爹时的方言腔调。正式演出那晚,当"北风吹"的唱段响起,台下老农抹着眼泪说:"这闺女把咱穷人的苦楚唱到心坎里去了。"后来这出戏进中南海演出,毛主席称赞这是"旧瓶装新酒"的成功典范。
那些年,她的足迹随着京剧改革遍及全国。在鞍钢演出时,工人们用铁锹敲击矿车为她打拍子;到大庆油田慰问,她裹着棉袄在零下二十度的井台边唱《智取威虎山》;去海南岛采风,跟着黎族姑娘学织锦,把民族舞蹈化用进《西厢记》的红娘身段里。每次演出结束,总能看到她蹲在舞台边沿,认真记下观众的反应——哪句唱词有人咳嗽,哪个身段响起掌声,都成为她打磨艺术的参照。
在这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杜近芳和她的伙伴们完成了一场静悄悄的革命。他们让帝王将相的古老艺术走进工厂田间,把才子佳人的程式化表演注入时代脉搏。那些熬夜修改的唱腔设计、反复推敲的身段编排,最终都化作舞台上的惊鸿一瞥,让京剧这门传统艺术在新中国的土壤里焕发出崭新的生命力。
录音棚里的灯光打在杜近芳脸上时,她总要把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又推。九十年代末参与"音配像"工程那会儿,七十多岁的她每天最早到片场,带着弟子们一帧帧核对口型。有次配《白蛇传》"断桥"唱段,为还原五十年前的音色,她硬是喝了半个月胖大海,直到声带磨出血丝才罢休。徒弟们心疼她,她却说:"当年梅先生教我时,一个卧鱼动作能练一百遍,现在对着自己年轻时的录音,哪敢偷懒?"
教学生时,杜近芳的严格是出了名的。排《谢瑶环》公堂戏时,她要求弟子必须去法院旁听三天,"没有见过真官审案,怎么演得好假官断案?"有次看青年演员演《红色娘子军》,发现握枪姿势不对,散戏后她直接把人拉到排练厅,握着对方的手腕反复纠正:"枪要这么端,才像穷苦人第一次摸到武器的样子。"那晚的月光透过窗户,把一老一少的身影投在墙上,活像皮影戏里的师徒传艺图。
戏曲频道的节目成了她晚年最忠实的"伴"。看到好苗子,她会立刻记下名字托人打听师承;发现身段走样,就抓起电话给剧团提建议。有回看某院团新排《柳荫记》,发现祝英台的"水袖哭坟"改成了现代舞动作,急得她连夜写信:"创新不是乱来,梁祝化蝶得用圆场步,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信末又补了句,"若需要,我可免费指导。"
在研究生班的课堂上,她总带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里面装着梅兰芳送她的点翠头面、王瑶卿手抄的工尺谱,还有她自己整理的几十出戏的"表演密码"。每次授课都像开珍宝箱,抖搂出一件就够学生琢磨半年。临终前一个月,她把包袱郑重交给得意弟子:"这些不是古董,是火种。你们得让它们烧得更旺,千万别成了博物馆里的蜡烛。"说这话时,窗外的玉兰树正飘落最后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