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和离,三年后我定回来娶你”我默不作声,转头拿他的钱找媒婆说亲
发布时间:2025-07-23 19:43 浏览量:1
“景柔如今孤苦无依,父母双亡,且病势沉重,大夫断言她最多只能再活三年。”
他向我解释道:
“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再做一回官家夫人。”
“瑶儿,我深知你心地善良,待三年之后,我定会回来娶你。”
临走前,李明渊塞给我一封休书,他中了状元,即将上京赴任。
我并未反驳,只是默默地将休书收好。
我自然没有等他三年。
而是直接拿了他的银子,托媒婆去说亲了。
我攥着珍珠簪去当铺换钱。
掌柜的一眼认出来,笑着打趣:
"要当状元夫人的人就是不一样,这簪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记得清楚,去年李公子送你的生辰礼吧?"
他说的李公子是我男人李明渊。
七岁能作诗,十二岁中秀才,二十岁考中状元。
整个青山县,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才子。
五天前,朝廷的任命文书刚送到,他马上就要去京城上任。
我把当来的银子仔细收进袖口,笑着回他:
"可不是,看不上眼了。"
不过,不是我瞧不上,是他瞧不上我。
我天天挑粮食,腰粗得跟水桶似的,哪比得上他远房表妹梁景柔那细溜溜的腰身?
在玉米地里晒得黢黑的脸,也不如人家白得跟豆腐似的。
就连身子骨太结实,都成了错处。
记得任命文书刚下来那会儿,梁景柔看见"翰林院编修"几个字,激动得一口血喷出来,直接晕在李明渊怀里。
李明渊抱着她,狠狠瞪我一眼:
"你要是有景柔一半对我上心就好了。"
我僵在原地。
成亲四年,我白天挑粮种地,晚上点着油灯做绣活,供他读书吃穿,半点没让他受累。
到头来,还不如人家吐口血上心。
那天李明渊在床前守了她整夜。
第二天,递到我面前的,就是一封休书。
他跟我说:
"景柔父母都没了,现在又病得厉害,大夫说最多再活三年。"
"她最后的心愿就是当回官家夫人。"
"瑶儿,我知道你心肠软,等三年后,我肯定回来娶你,成吗?"
休书都摆眼前了,我能说成吗?
刚要开口,梁景柔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从里屋出来,"扑通"跪在我面前:
"嫂子,我求求你了,我就要表哥三年,你就成全我吧,下辈子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我扭头不看她:"随便你们。"
"明瑶!"李明渊突然把休书摔在我脚边:"景柔都这么求你了,你还想怎样?"
其实昨夜我根本没睡着。
里屋传来的动静,还有床板晃悠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指甲掐进手心,硬是把眼泪憋回去。
都是快死的人了,还有力气折腾。
我不信李明渊看不出来。
换完钱回家。
一直到吃晚饭,他们居然还没走。
梁景柔抱着堆首饰,李明渊跟在后面,抱着狐裘和厚鞋靴。
看见我,梁景柔眨眨眼:
"姐在吃饭呢?"
见我没应声,又娇滴滴垂下眼:
"表哥怕我夜里赶路受不住,说明天一早再走。"
"对了,表哥给我买了好多东西,首饰衣裳,说去京城穿得太寒酸会被人笑话。"
"哎呀,瞧我这记性,表哥拿了那么多赏银,光顾着自己,忘了给姐也买点了。"
"要不这个给你吧。"
说着,她从首饰里挑出最便宜的木簪,递到我面前。
当铺不收木头玩意,我没接,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木簪掉地上。
梁景柔眼眶说红就红:"姐是不是还在生气?"
话音刚落,身子晃了晃。
"景柔!"李明渊快步上前,稳稳接住她,转头冲我吼:"明瑶,景柔处处想着你,你什么态度?"
"这么小心眼,以后我还怎么敢娶你?赶紧道歉!"
我没犹豫,声音发颤:
"我从来没想过,还要嫁给你。"
"你说什么?"
李明渊眉头皱成川字,盯着我的眼睛:"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别忘了,娘娘庙前你发过誓要和我白头……"
话没说完。
梁景柔扯了扯他衣袖:"表哥,我头疼……"
李明渊这才收回目光,抱起她就往外走:
"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
临出门,他顿住脚步,冷冰冰撂下一句:
"别想用激将法让我带你去京城,明瑶,这三年你最好老实在青山县待着。"
本来打算辰时出发。
可梁景柔说想早点到京城,卯时就走了。
不光他们。
还有李明渊两个同窗跟着。
真是应了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俩人以前没少拍他马屁。
现在更是不例外。
"李兄,不对,瞧我这嘴,该叫李大人了。"
"您这招,真是高!既抱得美人归,又让旧人对你念念不忘,真是咱们男人的榜样!"
"不过,明瑶要是知道……"
"不会。"
李明渊几乎脱口而出。
旁边人马上接话:
"杨兄你不知道。"
"明瑶是孤儿,当年要不是李大人娶她,在县里还不知道被怎么欺负呢。"
"所以啊,知道又怎样?别说是等三年,五年十年都得等!"
"李大人,我说得对吧?"
李明渊扬起下巴笑了。
他说得没错。
明瑶离不开他。
当年她孤身住在镇上,夜里遇到劫匪,要不是他救下,早失了清白。
也是没父母教养的缘故,性子野得很。
现在要进京当官,正房太太怕遭人笑话。
可梁景柔不一样,表舅家出事前是做生意的,有钱请先生教她琴棋书画,人又温婉娇柔,连床上都像水似的……
所以才想出这法子,骗她说梁景柔活不过三年,让她签了休书。
这三年就当磨磨她的性子。
等时间到了,再接她进府当贵妾。
吃穿用度不会亏待她就是。
——
马车到金陵时,梁景柔要看夕阳。
可连着下了几天雨,李明渊就耐着性子陪她多住几天。
住到第六天,驿站送来信。
是李明渊托邻居看着明瑶的。
"是姐姐吗?"
梁景柔挽着他胳膊凑过去。
"表哥?"
喊了两声,李明渊才听见。
"嗯。"
"姐姐怎么了?"
"她搬家了。"
"搬家?"
梁景柔眼珠一转,扑哧笑出声来。
"表哥,姐姐这招怕是跟话本子学的,故意激你着急上火去追她呢。"
"再说日子也掐得准,要不是你在金陵陪我耽搁些时日,这会子早到京城上任了,正好有空去接她。"
"姐姐这心思,可真是深..."
李明渊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
提起笔就写回信,骂她吃醋耍性子。
还说要是不改这脾气,就算过五年也不接她来京城。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
更何况李明渊还给了她一纸休书。
等人走后,流言蜚语压得她喘不过气。
连拿着地契去当铺换钱,掌柜的都变了脸色:
"十两银子顶天了,快走快走,真晦气!"
收拾完所有家当,身份文书、休书一样不落。
连夜就离开了青山县。
女子孤身在外,连住店都难。
她只好跑到外县,先找媒婆说亲。
当地有名的红娘要价高,她咬咬牙掏出五两银子:
"就想找个实在人家,不要大富大贵,也不要高门显户,只求老实可靠。"
媒婆上下打量她:
"姑娘二十了?可有隐疾?或是..."
"不是休弃!"
"前夫中了状元,另娶佳人,写了休书给我。"
"我...没错。"
没成想媒婆一把攥住她的手:
"我还以为咋了呢,原来是负心汉抛弃糟糠妻。"
"咱们都是女人,没必要在我面前自卑。"
就这简单一句话,她心里突然像被抽空了一样,哇地哭出声。
媒婆赶紧把她搂进怀里:
"不哭不哭,我肯定给你找个比那白眼狼强百倍的。"
不图钱财不图才,就想找个安稳人过日子。
媒婆还真翻出几户人家:
"城南李公子,城北张秀才..."
"哎哎,姑娘你看这个怎么样?"
"去年才搬来咱们镇的,以前在军营当百夫长,后来腿受伤就退伍了。父母早没了,朝廷给了不少抚恤金。在我看来这条件挺好,可有些人家嫌他无父无母没人帮衬。"
"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带你去见?"
有父母也不见得是福。
当年和李明渊成亲时,他母亲还在。
后来得了病,吃喝拉撒都是她伺候,临了办丧事也是她一个人张罗。
"好。"
她没犹豫就答应了。
媒婆说的这位姓沈,单名谦。
见面时他刚从码头卸完货回来。
媒婆一个劲夸:
"虽说是腿有伤,可朝廷给的抚恤金不少,他还闲不住,天天出去做工,可靠着呢。"
说完凑到沈谦耳边嘀咕几句。
只见他耳朵通红,支支吾吾问:
"不知明姑娘要多少聘礼?"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媒婆推她:"人家问你呢!"
"哦,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不图聘礼。"
当年和李明渊成亲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他还夸她不世俗。
可沈谦不认同:
"咱们又没父母做主,聘礼不能少。"
她没再推脱,要了八两银子。
三两是路费,五两是媒人钱。
要是以后日子还过不好,八两银子也够她跑路了。
喜宴办得仓促,能坐上喜轿她就满足了。
没想到媒婆还拿来一身嫁衣,笑眯眯说:
"沈公子多给了钱,快穿上。"
描眉抹粉时,媒婆看着镜子里的她:
"姑娘生得这么俊,你那前夫真是瞎了眼。"
说着帮她盖上红盖头,扯着嗓子喊:
"新娘子出门咯!"
清风拂过树梢,喜鹊叽叽喳喳叫得欢。
她悄悄掀开盖头一角,看着喜轿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只愿从今往后,日子能顺顺当当。
喜轿慢慢拐进巷子,沈谦已经在门口等着。
牵着红绸带拜天地,三拜之后,喜秤挑开盖头。
崭新的被褥,满墙的喜字,红烛旁边堆着桂圆红枣。
沈谦挠挠头:"时间太赶,连夜请街坊帮忙布置的,你看还满意不?"
想起和李明渊成亲那会儿,连件嫁衣都没有,就在娘娘庙前拜了三拜。他还笑说省下的钱够请同僚吃顿好的。
她抬头看着沈谦,话到嘴边鼻子就酸了。
他慌得直搓手:"咋哭了?是不是哪里不满意?"
她赶紧擦眼泪,点头说:"满意,谢谢。"
他松了口气:"满意就好。"
喝完合卺酒,沈谦又从柜子里抱出个木盒。
打开一看,是房契地契和一叠银票。
他直截了当地说:"秦婆都跟我说了。"
"你在青山县的事,供前夫读书中举,最后换来一纸休书。"
她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女子能互相理解,可男子未必。他这时候说这些,莫不是要拿这事做文章?要是他提出过分要求,那她...
"要是你介意,我把那八两聘礼还你。不住这屋也行,只要能安生过日子,让我有户头找份正经活计养活自己就行。"
沈谦愣了下,忙把盒子推过来:"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介意。"
"就是想告诉你,我和他不一样。我娘在世时总说,做人要实在,当丈夫的更要踏实。光说没用,既然成了亲,这些就交给你保管。"
除了房契地契,那叠银票少说也有百两。
他倒不怕她卷钱跑了。不过她瞥见门边立着的红缨枪,还有沈谦结实的胳膊,虽说腿有残疾,可真要带着钱跑,怕也打不过他。
"可是在想这些钱怎么花?"沈谦突然开口。
她回过神,顺着问:"郎君可有什么要添置的?"
沈谦脸一红:"我不缺,娘...娘子尽管买首饰衣裳。"
红烛轻轻摇晃,照得心里暖烘烘的。
第二天鸡还没叫,沈谦就醒了。
她比他先坐起来,沈谦迷迷糊糊问:"我去码头做工才起这么早,集市还没开张呢,你再睡会儿。"
她下意识说:"忘了做早饭。"
以前和李明渊过日子,她得早一个时辰起来。准备衣裳、热水、早饭,要是哪天他要和同窗吃酒,还得用木槿叶给他洗头,拿檀香熏衣裳。少做一步都要被数落:"不识字就算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自己蒸玉米馍馍吃就行,饿不着。你赶紧躺下接着睡。"
"睡觉多舒服啊,我不做工的时候,常常睡到巳时才起。"
她看着眼前的沈谦,突然反应过来,枕边人早不是李明渊了。
我没舍得给自己添置首饰衣裳。
沈谦待我确实不错。
可眼下好,不代表往后都好。
他替我保管的银钱,我半分都没动过。
拿着户籍去镇上找活计,才是顶要紧的事。
翠香楼的伙计月俸三十文,还管晌午饭。
签契书那天,沈谦回来得早。
我没瞒他,只说若是不同意我抛头露面,就从月俸里分十文给他。
谁料他捧着契书看了半晌,忽然皱眉:
"娘子,这处不妥当。"
"寻常陶碗最多值两文,契书上却写摔坏要赔五文,就连客人打碎的,也算在伙计头上。"
"当真?"
我慌忙夺过契书细看,白纸黑字果然写着五文。这要是一月摔坏六七个碗,月俸可不就全搭进去了?我急得直跺脚:
"都怪我太笨,认得字又少,这……我……"
"怪自己作甚?"
话没说完就被沈谦截住,他拉过我的手按在心口:"是掌柜的不厚道。别怕,明儿我陪你去讨说法。"
斜阳从窗棂斜斜漏进来,照得我身上暖融融的。可这暖意不是来自日光,是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原来被人撑腰,是这种感觉。
我忽然想起和李明渊成亲那会儿。有次接了绣楼的活,熬了几夜绣好的画,老板非说我弄坏针,退回来的线也不够数。原本说好的二十文,到手只剩十文。
李明渊知道后,别说替我讨公道,拿着那十文钱一路上数落:
"自己不上心还怪别人坑?我看你就该在家种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什么呢?"
沈谦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望着他笑:"在想郎君怎么陪我讨公道?难不成提着红缨枪去?"
"也不是不行。"他忽然从袖中摸出只玉镯,"不过怕吓着娘子。回来时路过集市,瞧着这颜色衬你。"
镯子套上手腕时,他轻声说:"明瑶,你不必总拘着自己。咱们既成了亲,就好好过日子。人不能总困在过去,总得往前看。"
后来我才知道,刚从战场回来那会儿,沈谦连红缨枪都不敢多看一眼。
......
冬去春来,柳条抽了新芽,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花香。
我没想到,隔着千里还能听到李明渊的消息。
城南王家的小公子,年方十三就中了秀才。
王家人喜得连摆三天流水席。席间有人闲聊:
"隔壁青山县也出过文曲星,十二岁中秀才,去年高中状元,如今在京城当官呢。王公子日后进京,可别忘了咱们。"
"你说的是李明渊吧?"
"年前路过青山县,还听人提起。听说他原配夫人犯了七出,无后又善妒。不过李大人心善,没休妻只给了放妻书,还念着旧情让她思过,说日后再接去京城。"
"这女人也太不知好歹,要是我,早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了。"
"可不就是?那女子都没脸在青山县待,连夜跑了。李大人还派人找呢。"
......
李明渊在找我?
我走神得厉害,拉酒的车差点翻倒。
"娘子小心!"
沈谦眼疾手快扶住酒罐子。他穿着干活的粗布衣裳,从怀里掏出一包米糕:"今日下工早,听翠香楼管事说你来王家送酒,就过来瞧瞧。"
米糕还热乎着。他把活计接过去:"去旁边歇着吃,我来搬。"
我咬了一口,甜得直往心里钻。罢了,李明渊爱找不找,左右与我无关。
他向来最要面子,所谓找我不过是做做样子,怕人说他抛妻。
京城,李府。
"一年了,她可学乖些?"
李明渊晃着茶盏,问刚从青山县回来的侍从。
上任一年,他才尝到做官的苦。分配的官舍是一进一出的小院,梁景柔嫌寒酸,他自个儿也觉着配不上状元身份。
花光所有赏银买了三进两出的宅子,配了十余个仆人。单是每月开销,俸禄都紧巴巴的。
上月礼部尚书五十大寿,他咬着牙分出八十两银子,打算买件像样的瓷器。谁知梁景柔背着他把银子全花了,买了翠宝阁新出的胭脂。
他不过说了句"不懂事",她就哭闹着说"不爱了"。每到这时,他就格外想念明瑶。
她向来节俭,省吃俭用什么都紧着他。若她在,定不会乱花银子。每日的燕窝可省,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乱七八糟的首饰都不用买,仆人也可少四个。
从前说的三年五年不过是哄她,想来这一年,她该乖顺不少。现在接来京城,她定会乐得找不着北。
"问你话呢,明瑶知道我要接她来京,是不是高兴坏了?"
侍从低着头,支支吾吾:"大人,明姑娘……明姑娘她……"
李明渊摆摆手:"无妨,确实委屈她一年。若想买几身好衣裳,我也允了。西苑屋里添几样新家具,灯多放几盏,免得她绣花看不清。"
"你刚才说明瑶怎么了?"
侍从深吸一口气:"回大人,明姑娘她早就离开青山县,嫁人啦!"
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满地。
嫁人?
不可能。
娘娘庙前,他们发过誓的,要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生生世世不分离。明瑶不可能违背誓言。
定是为了早些来京,故意放的烟雾弹。当年她要搬家,不也这样?
不对......
自己明明托了人在青山县盯着,怎会没消息?
李明渊揪住侍从衣领,双眼通红:"这一年,青山县可有来信?"
"回……回大人,信都交给夫人保管了。"
他松了手,心脏像被谁攥住,又疼又闷。
"她在哪儿?"
我从没想过,李明渊真会找来。
那天我轮休在家,正煮着玉米馍馍。
沈谦托邻居带话,说码头货物积压,要晚些回来,不用等他吃饭。
申时刚过,外头响起敲门声。
我擦了擦手去开门:"说好不回来,我可没多煮……"
"明瑶......"
雨丝细细密密地飘着,隔在眼前像层薄纱。我恍惚以为听错了,赶紧关门。
"瑶儿!"
门被猛地抵住,他声音发颤,带着一丝哀求:“瑶儿,我是明渊啊。”
我怎会不知是他,若换作旁人,我又怎会如此急切地关门。
见我不语,李明渊目光如炬,紧盯我的双眼,嘴唇微动,声音沙哑:
“为何要避开我?”
“他们说你改嫁了,瑶儿,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吗?”
他扣住门框的手,关节泛白,用力至极。
终究还是拗不过他。
我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真假与否,李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家夫君,待我极好。”
李明渊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眼尾却泛起一抹猩红:
“你……你竟唤他夫君。”
“明瑶,你竟唤他夫君!”
“我们十六岁相识,成亲四年,曾指天为誓,要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不过是让你等我几年,你为何要负我,凭什么要负我……”
他突然挥拳,重重砸在门框上。
我本能地伸手,去抓门边那把沈谦留给我防身的锄头。
锄头尚未挥下,头顶便传来阵阵尖叫。
“啊!”
“疼……疼死我了……”
紧接着,是一声骨节错位的闷响。
“娘子,你没事吧?”
是沈谦的声音。
我扔下锄头,扑进他怀里:
“夫君,你可算回来了,家里来了个贼人,你快把他赶走。”
李明渊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望着我,满眼不可置信:
“明瑶,你说我是贼人,还要他打我?”
“可是从前,你连我受一点伤都舍不得。”
……
“聒噪。”
话音未落。
沈谦又是一脚,狠狠踹在李明渊胸口。
这一脚,带着几分恨意。
李明渊顿时没了声响。
我走过去,踢了踢他:
“不会死了吧?”
“心疼了?”沈谦问。
我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死了,怕是难以交代。”
“放心。”沈谦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有分寸,不会闹出人命。”
李明渊从京城而来,自然不会孤身一人。
沈谦将他拖到不远处的树丛下躺着。
不久,便被他的随从发现并带走。
次日。
沈谦向码头管事请了假。
我也没去酒楼。
毕竟,不知李明渊还会闹出什么动静。
可奇怪的是,他今日并未出现。
一直到第三天。
我以为他已经离开。
开门时,却见他站在门外。
没有敲门,也不敢靠得太近。
他见我身后无人,才开口问道:
“明瑶,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冷笑:“你这话问得奇怪。”
“他是沈谦,是我的夫君,还能是谁?”
李明渊却突然笑出声:
“你可知,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千勇军将领裴霄的部下,三年前北凉一战,千勇军临阵脱逃,致我朝战败,裴家满门抄斩,没想到,竟还有余孽藏在此处。”
“明瑶,你说我若是把沈谦告到朝廷,会如何?”
我从未问过沈谦的过去。
但我曾在无数个深夜,看见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把红缨枪。
我不信他会临阵脱逃。
李明渊似是看穿我的心思:
“明瑶,别再执迷不悟了,我会帮你和离,我也不嫌弃你嫁过他,我依旧可以与你共守誓约,好吗?”
“不好。”
我几乎脱口而出。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即便沈谦有错,我也愿意与他共同面对。”
李明渊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好得很!”
他愤然离去,未再多言。
李明渊走了。
他说那些话时,沈谦就在屋里。
他没有否认。
只见他提笔在纸上书写。
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我不认识太多字,但我认得“放妻”二字。
我毫不犹豫地抓起来,扔进火盆里。
“我讨厌这两个字,更讨厌你写。”
“你凭什么问都不问我,就擅自做决定。”
沈谦手里还握着笔。
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桌上,晕开一大片。
“对不起。”
我吸了吸鼻子。
走过去,将他手里的笔和桌上未写的纸,全部收起来。
挨着他坐下,指着那把红缨枪:
“我才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想听你讲讲千勇军的故事。”
油灯未灭。
沈谦第一次向我敞开心扉,讲述那把红缨枪的故事。
六岁习武,十二岁打擂台,天资聪颖,被裴霄收入麾下,十四岁提枪上阵。
他说千勇军从未败过。
直到三年前,北凉来犯。
再次上战场,三皇子自请随军。
行军途中,三皇子自负冒进,不听裴将军劝阻,深夜携五千精兵,偷袭北凉。
却不料中计,被困山谷。
裴将军不得已领兵前去营救。
他驻守后方,在营中等了五天五夜。
回来的却只有三皇子。
沈谦不信裴将军会死。
趁三皇子不注意,偷跑出营。
一路寻至山谷。
只见尸横遍野,熊熊烈火,却只有千勇军,不见北凉军。
他疯狂地寻找裴将军。
手被烈火灼伤,腿被落石砸断。
好不容易找到时,裴将军只剩一口气。
裴将军抓着他,让他不要回去。
中计是真,但不是北凉军的计,而是三皇子的。
沈谦说,裴将军不要他去报仇。
功高盖主,百姓拥护,就算三皇子不动手,裴家也难逃血雨腥风。
留在营中的千勇军,三皇子亦不会放过。
可沈谦不姓裴,既然逃出来了,就没必要再搭上性命。
裴将军临终前逼他起誓,好好活下去。
……
说到最后,沈谦竟向我道了声谢谢。
“瑶儿,我从未改名,也没藏起千勇军的红缨枪,我就想着若是有天被人发现。”
“是敌人也好,他要把我送上黄泉;是裴家的后人也好,我亦追随他为将军正名,总好过苟活着。”
我握住沈谦的手,望着他赤诚的双眼问道:
“裴家还有人活着,对吗?”
沈谦低眸默认。
“我陪你去京城,生也好,死也罢。”
马车摇摇晃晃。
多年前,李明渊高中状元。
我曾幻想过与他一同上京城,去吃好的,穿好的,不再像在青山县这般辛苦。
而今身旁换了一人。
未知生死,却难得安心。
——
李明渊先我们一步回京。
当年千勇军临阵脱逃是三皇子揭发的。
如今三皇子在朝廷幕僚众多,颇有入主东宫之势。
若是由他亲自把沈谦的消息告诉三皇子,表明立场,说不定来年就能升官。
可他现在官职太低,别说是告密,就连见都不一定能见到三皇子。
正值苦恼之际。
梁景柔款步而来。
“夫君,听说你想见到三皇子?”
李明渊正烦着,无心理她。
梁景柔也不生气,拨弄着发簪:
“那你可得好好奖励我。”
“什么意思?”
只见她摸出一封帖子:“知道这是谁给的吗?”
“谁?”李明渊揉着眉头,越发不耐烦。
「杨夫人?」
「你说什么!」
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你说的,是三皇子的侧妃?你认识她?」
「当然,」梁景柔一脸得意洋洋,「若不是常去翠宝阁,我怎么可能认识杨夫人,又怎会拿到春日宴的请柬呢。」
「不过,请柬上说了,只能我一人前往,夫君,你说怎么办?」
李明渊沉默片刻。
杨夫人虽只是侧妃,但正妃之位空悬,她在府中的受宠程度,京城无人不知。
他去不了也无妨。
把沈谦的消息告诉她便是。
那封告发书,必须由梁景柔亲手交给杨夫人。
梁景柔也不傻,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夫君,你找过明瑶了吧。」
「若要我帮你,你得答应我,日后她进府,只能做最低等的贱妾。」
「好,我答应你。」
在名利面前,谁都不重要。
沈谦被抓了。
他刚进京城,就被一群黑衣人掳走。
我没去找李明渊,他却自己找上门来。
客栈外,他拦住我的去路,脸上带着欣喜和得意。
「瑶儿,你故意选在这家离我府邸这么近的客栈,不就是想让我来找你吗?」
「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你曾嫁过人,但你也知道,景柔现在还是我妻,你要进府,只能做妾。」
「吃穿用度,我绝不会亏待你。」
李明渊自顾自地说着。
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选这家客栈时,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府邸在哪儿,只是因为这里可以远远望见三皇子府。
我没有理会他,转身欲走。
李明渊脸色骤变,厉声呵斥:
「你这是什么态度,还要跟我摆架子到什么时候?你要是再这样不懂事,信不信连妾都没得做!」
话未说完。
梁景柔摇着扇子,款款而来。
京城的水土似乎很养人,她比在青山县时胖了不少。
她故意晃动着鬓间的发簪和手腕上的镯子,翠扇轻掩鼻尖:
「听说姐姐赌气再嫁,结果所嫁非人,现在人被抓了,又来投奔夫君,夫君真是心善,不弃姐姐,怎么还要我们亲自来请呢?」
「算了,我怎么说也是正妻,纳妾这种事,怎么能劳烦夫君呢。」
说着,她整个人都倚在李明渊怀里,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李明渊也默认了她的话,沉声道:
「看看,景柔多懂事,日后你进府要好生向她敬茶。」
我无奈地摇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为什么要敬茶?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们要做妾室的?」
李明渊冷笑一声,笃定地说:
「我朝女子不能自立门户,沈谦已经被抓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折磨得尸骨无存,你除了依附我,还能依附谁?不然你留在京城做什么?」
我差点被他带偏,但我留在这里的目的不能让他知道。
他若真这么想,那我依附于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再解释,躲开他们往客栈走去。
李明渊还想追上来,却被梁景柔拦住。
他只能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
「明瑶,你别太过分,我最后再给你五天时间!」
夜里,沈谦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
当日捉他的黑衣人是裴家后人。
裴家灭门时,裴四小姐贪玩,和家里的丫鬟偷换身份,悄悄跑出去看灯会,侥幸逃过一劫。
如今她改名换姓,潜伏在三皇子身边,筹谋多年,就等着七日后十年一次的祭祀大典。
大典由三皇子主持。
届时会有人在三皇子府放出信号。
我只需要将城西破庙点燃即可。
我阅后即焚。
第三日,李明渊又来了。
他未换官服,客栈的伙计见了,连忙叫爷。
伙计直接将他带到我房间。
正值午膳时分。
我心里有事,食不下咽。
桌上只有一碗稀粥和小菜。
他见了,嗤笑一声,高高在上地挥挥手,吩咐道:「去,上几样好菜。」
「瑶儿,你看看你何必跟我怄气呢,连肉都吃不起。」
「咱们各退一步,我许你做贵妾如何?」
「还有两天时间,你慢慢考虑。」
他走后。
我看着伙计端上来的荤腥,只觉得恶心。
没多久,门外传来争吵声。
原来是梁景柔在门外偷听。
她哽咽着质问:
「你不是答应过我,让她做贱妾吗?」
「贵贱之分如此之大,你日后是不是还想将她扶为正妻?」
「别以为我不知道,到京城这一年多以来,你一直都念着她。府邸刚买的时候,你给她留的那间院子,看似小,却离你的书房最近。」
「别忘了,给三皇子递信,是我在……」
隔着门缝,我看见李明渊连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走。
私相授受可是大罪。
第五日。
李明渊直接送来一箱聘礼。
打开一看,满满的都是首饰。
「瑶儿,我也不跟你计较,从前欠你的聘礼,如今也算是还上了,今日随我进府吧。」
我望了眼他身后,还有几位壮硕的家丁。
便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支珍珠簪,戴在发间: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成亲的时候没看日子。」
「所以昨日我看了,今天日子不算好,再过三日吧。」
李明渊舒了口气:
「也好,都依你。」
「瑶儿,这次我们一定会好好过的。」
两日时光,匆匆而过。
祭祀大典如期举行。
百姓们纷纷前往城楼观看大典,期盼天恩浩荡,庇佑未来五年风调雨顺。
三皇子携其侧妃杨夫人,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城楼。
礼官高呼大典开始。
然而,就在三皇子正要敲钟时。
忽然一群黑鸦飞过,三皇子猝然倒地。
杨夫人急忙扶住他,却不料慌乱中扯掉了他的外袍。
里衣上赫然绣着五爪金龙。
与此同时,我也看见三皇子府燃起的烟雾。
我跑到破庙,一把火将其点燃。
祭祀大典顿时乱作一团。
不知谁喊了声:
「大家快看!城西的破庙,又燃了!」
「有人要谋反!有人要谋反!」
......
圣上震怒。
当即将三皇子押进宗人府。
原来圣上登基前,九子夺嫡时,那庙宇也曾燃过一次。
杨夫人就是当年裴家的四小姐。
三皇子被关到宗人府后。
她拿着隐忍多年收集到的证据,敲响登闻鼓。
桩桩件件,都是揭露三皇子意图谋反、陷害裴家的罪行。
可到了千勇军处。
只剩下沈谦一个人证。
当年山谷中,千勇军被焚烧的惨状。
他一一诉来,众人听了毛骨悚然。
包括李明渊。
他一巴掌扇在梁景柔脸上;
「蠢货,杨夫人竟然是裴家遗孤,这你都看不出来。」
「现在好了,我刚刚站队,三皇子就被抓。」
「我要休了你,现在就要休了你!」
梁景柔捂着脸,冷笑出声:
「呵,你说我蠢,你又能好到哪儿去?我处心积虑赶走明瑶嫁给你,以为你考上状元就能过上好日子,结果呢?」
「人情世故不懂,仕途半点进步都没有,你还好意思怪我!」
「还要休我,休啊,倒是休啊!幸好我没给你生孩子,容颜犹在,哪怕做豪门妾,都比在你这种没用的人身边好。」
李明渊气得浑身发抖。
顾不了那么多,他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怒目圆瞪:
「原来是你在捣鬼,给我去死,给我去死!」
......
三皇子那桩案子,愣是拖到了年末才有了个了断。
裴家终于沉冤得雪,千勇军的名声也得以恢复。
三皇子呢,秋后就被问斩了。
那些跟他勾结的幕僚,也没一个落得好下场,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
李明渊啊,他连三皇子的面都没见过,这事儿本来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可偏偏他失手掐死了自己的老婆。
这下可好,被人利用,硬是拉出来顶了罪,名字也上了那斩首的名单。
再说说杨夫人,哦不对,现在该叫裴四小姐了。
裴家那宗祠里,一百零八个牌位,都是她亲手摆上去的。
祭拜的时候,她跟我还有沈谦说:
“以前啊,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们,都疼我疼得紧,说我最小,啥都由着我。”
“我不喜欢读书,也不爱做女红,娘亲就笑我长不大,说以后嫁不出去可咋办,我就窝在她怀里撒娇,说嫁不出去就不嫁,让爹爹和哥哥养我一辈子。”
“可谁知道啊,他们的一辈子,怎么就那么短呢。”
……
要离开京城那会儿。
裴四小姐死活不愿意走。
她说,京城虽然是非多。
但只有这里,还留着裴家以前的影子。
——
转眼间,又是一年春天。
沈谦正逗着他怀里的小闺女玩呢。
没错。
去年在京城那客栈里,我一闻到荤腥就恶心,那时候就已经怀上孩子了。
我绣好了一双虎头鞋。
突然想起,上京城的前一天晚上,沈谦在放妻书上写了好多好多字。
我就凑过去问他:“那天你在上面都写了啥呀?”
他笑着说:“我写,吾妻心地善良,蕙质兰心,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手,怪我身体有残缺,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要是你再遇上良缘,希望那人能好好待你……”
“你把我说得这么好,咋还舍得把我让给别人呢?”
“当然舍不得啦。”
阳光洒进来,把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
往后的日子啊,也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