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仁寿 | 滨江的前世今生
发布时间:2025-07-20 16:09 浏览量:1
孙仁寿 天门山文学
说起马鞍山,人们总先想到采石矶。那翠螺山顶的三台阁,太白楼里的诗韵,捉月台上的传说,早已是刻在游人记忆里的印章。可我总觉得,采石更像一枚流光溢彩的胸针,而托起这枚胸针的,是滨江——那片西临长江、东接天门大道,被六汾河与襄城河口温柔环抱的十七平方公里土地。
第一次踏足滨江时,正是暮春。江风带着湿润的暖意拂过脸颊,远处的长江大桥如一条银链横跨两岸,桥身的钢索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巨人舒展的臂膀。同行的老马鞍山人指着脚下的土地笑:"六年前,这里还是工厂的烟囱、码头的吊臂,哪有如今的模样?"我望着眼前坦荡的广场,喷泉在阳光下划出七彩的弧,孩子们追着鸥鸟奔跑,忽然懂了他语气里的感慨——这片土地,是从尘埃里重新站起的。
沿着江堤往前走,湿地里的芦苇刚抽出新绿,成群的野鸭扑棱棱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江面上偶有江豚跃出,银灰色的脊背划破碧波,又倏地潜入水中,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老郑说,这些生灵是最敏锐的判官,江水清了,它们自然就回来了。他指着不远处的滩涂,"你看那片荒草,底下埋着的都是故事。"
我们踩着松软的泥土往深处走,他忽然停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这里,就是当年赵匡胤架浮桥的地方。"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气,我仿佛看见千年前的江面上,战船连缀成桥,甲胄的寒光映着波涛,宋太祖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浮桥是临时的,却载着一统天下的雄心,如同一枚铁钉,钉进了滨江的记忆里。
再往南走,宝积山的轮廓在树影中若隐若现。山脚下有座新修的小亭,亭柱上刻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老郑说,周兴嗣当年写《千字文》的小屋,就在这山坳里。我闭上眼睛,似乎能看见那个烛火摇曳的夜晚:年轻的才子把一千个汉字摊在地上,像在摆弄一盘深奥的棋局。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才终于停下来。当他把誊抄工整的文稿呈给皇帝时,谁也没留意,他鬓角的青丝,已在一夜之间染成了霜。
"你听。"老郑忽然示意我安静。不远处的学堂里,传来孩子们齐读的声音:"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童声清脆,像一串珠子滚过玉盘。周兴嗣当年在病榻上听见的,大抵也是这样的声音吧?他一定没想到,那些在油灯下熬出的字句,会穿过千年的风雨,依然被捧在孩子们的手心。
走到襄城河口时,夕阳正把江面染成一片金红。三台阁的剪影立在对岸的翠螺山顶,像一枚被时光打磨得愈发温润的玉。江风里,似乎能听见太白楼的风铃在响,和着孩子们的读书声,还有远处长江大桥上车辆驶过的轰鸣,交织成一首奇特的歌。
老郑指着江面上往来的货轮:"以前啊,这里的码头挤满了运煤的船,黑烟把天都熏黑了。"他掏出手机,翻出六年前的照片:岸边是杂乱的厂房,吊臂像怪兽的手臂伸向江面,江水浑浊如泥。再看眼前,货轮少了,却多了观光的游艇,白帆点点,衬得江水愈发清澈。
返程时,暮色已经漫过江面。广场上的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洒在散步的人们身上。一对老夫妻坐在长椅上,指着江面上的渔火说话,语气平和得像江水的细浪。孩子们还在追逐打闹,笑声惊飞了停在栏杆上的夜鹭。
走到入口处,我回头望了一眼。长江大桥的灯光已经亮起,如一条璀璨的光带,把江南江北连在一起。滨江就躺在这片光里,像一位终于舒展了眉头的母亲,怀里抱着采石矶这枚珍爱的胸针,听着江水拍岸的絮语,安然入梦。
江风再次吹来,带着青草与水汽的气息。我忽然明白,人们从前只知采石,不是因为忘记了滨江,而是滨江的故事太沉,像江底的卵石,要等潮水退去,才能露出那些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纹理。如今,她终于醒了,带着一身的阳光与清风,把那些藏在荒草里的传奇,轻轻讲给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作者简介】
孙仁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协会会员、马鞍山市作家协会会员、马鞍山市民俗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青年文学家》《黄河文学》《中国西部散文选刊》《作家天地》等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心河流淌》《仁者见仁》。自诩“半个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