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冬雪图》被震撼了!古人为何能画出如此绝美的冬日?

发布时间:2025-07-19 23:03  浏览量:1

第一次见到北宋范宽的《雪景寒林图》,我整个人钉在博物馆的展柜前,忘了挪步。
画里是近两米高的巨幅雪景,群峰像铁铸的屏风,压向一片冻住的深谷。墨色皴出的山石缝里扎出几丛黑压压的寒林,枝杈如刀锋割裂天空。

雪倒是不白,泛着绢本年久泛灰的底子,可偏偏那山涧小桥、坡脚孤亭上,扫过几笔淡墨挤出的“留白”,顿时寒气扑面而来。更绝的是,细看前景一棵老树的枯枝缝里,竟蜷着四个小字:“臣范宽制”,像雪地里一脚深陷的脚印,突然把人拽回一千年前的关中冬野。

那一刻我满脑子就一个问题,没有相机,没有暖气,连颜料都得自己磨的古人,怎么把雪画得比实景还揪心?

后来翻画册才知,中国美术史简直是一条“雪路”。

王维在唐代就用“空勾无皴”法堆出雪坡,宋徽宗拿整匹绢画《雪江归棹图》,连山头的雪粒子都拿笔尖“点”出光影;到了明代,文徵明在《溪山冬雪图》里偏要添个红衣杖藜人,雪冷中硬生生透出暖意。

这些画早不是风景,倒像一扇扇冻住的窗,后人凑近呵口气,还能瞧见窗内古人怎么熬冬、怎么观雪,又怎么把命都揉进笔墨里。

古人画雪,其实是场“骗局”。
比如你盯着一幅宋画里的雪山,觉得浑厚苍茫,可凑近细看,山体根本没用一滴白粉,全是拿墨“衬”出来的。

北宋李成画雪,敢让峰峦漆黑、水天留白,活像风雪夜突然扯开帘子,雪片劈头盖脸砸来;范宽更狠,用“雨点皴”把山石凿出麻坑般的肌理,阴凹处墨色吃进绢里,高平处却一丝不染,雪就像从石头缝里自己沁出来的。

这手“借地为雪”的绝活,到清代被唐岱说破了天机:“石面高平处留白,白即雪也。”他在《摹李成雪景山水图》里教人,画雪压的石头,皴笔要短,石根得用焦墨染黑,雪才像快塌下来。

可他自己呢?嘴上说学李成,笔下全是老师王原祁的“龙脉”山势,雪堆出的S形山道扭得如游龙,哪是北宋的荒寒,分明塞进大清宫廷的雄浑。

雪里的温度,也全靠人“算计”。文徵明在《溪山冬雪图》冻僵的溪山上,偏点个红衣小人过桥。

那点朱砂像颗烧着的炭,烫得满纸冷气往后缩。更绝的是他用赭石染坡脚,枯树淡墨勾线如呵白气,雪色再厉也挡不住人间暖意。这哪是技法?分明是吴门才子温吞性子的自白。

而最凶险的一笔,藏在宋徽宗的《雪江归棹图》里。蔡京题跋夸“水远无波,天长一色”,可画中孤舟正贴岸疾行,山坳里一队行旅缩脖拱背,雪粒子被细笔勾成飞针,直扎人眼。二十九岁的皇帝,把雪画成一场天地肃杀的棋局。

十年后“靖康之变”,金兵压城那日,开封城头飘的雪,可还如他笔下一般静美?

古人能把雪画活,不是手巧,是眼毒
宋代画家尤其“疯魔”,理学大兴的世道,连片雪花都得“格物致知”。郭熙在《林泉高致》里写:“春山淡冶如笑,冬山惨淡如睡”,听着诗意吧?可你翻他画雪的稿子,密密麻麻标注着“阴坡积雪厚三分”“枝梢挂冰需垂而不坠”。

同时代的赵令穰更绝,为画汴河冻冰,寒冬趴河沿拿尺子量冰裂纹走向。最狠的是范宽,隐居华山几十年,三九天上山看雪,下来时手冻得握不住笔,却悟出“峰峦浑厚,势状雄强”八个字。

这哪是画画?简直是拿命和雪较劲。但正是这股轴劲儿,让宋代雪景藏着一整套宇宙观

你看李成《群峰霁雪图》,近处枯枝如铁爪撕天,中景寒林却渐渐虚淡,到远山只剩一抹灰影,这不是透视法,是“远山无雪,远水无波”的哲学。雪再大也盖不住天地秩序,山再高也越不过造化法则。

雪粒子在他们笔下,成了宇宙的标点符号。马远画《晓雪山行图》,山径上一串驴蹄印压进雪泥,蹄窝边溅起的碎雪像惊叹号;夏圭的《雪堂客话图》里,两人缩在茅屋对饮,檐前垂下的冰溜子如悬针竖在天地间。千年后我们看这些画,冷的不是雪,是画中那股对天地的敬畏

非一日之冰

好雪景从不是赏雪画出来的。
范宽早年在华山,住的是“穴居野处”的石洞。同时代人说他的画“得山之骨”,哪知那“骨”是华山风雪夜夜啃出来的。

最传奇的是他画《雪山萧寺图》:山头雪雾用淡墨染出流动感,寺墙朱砂却厚如凝血,后人猜那红色是他咬破手指调的,虽无实据,但画里那股腥咸的孤愤,确非寻常颜料能及。

文徵明的雪更苦。他八十九岁画《寒林晴雪图》时,眼睛已半盲。儿子文嘉回忆,父亲持笔的手抖得厉害,枯枝全靠手腕悬空“扫”出来。

可怪就怪在,歪斜的线条反而让雪有了重量,压得枝干咯吱作响。更揪心的是题款:“老眼昏眵,涂鸦耳”,那“涂鸦”二字淡得像雪地上快被风刮走的脚印。

最悲凉的雪藏在明亡之后。遗民画家项圣谟在《大树风号图》里画孤树迎雪,题诗却写:“风号大树中天立,日薄西山四海孤”。雪在这里早不是景,是裹尸布

同时代的龚贤更直白,雪景山水直接命名《寒山欲雪图》,满纸阴云如送葬队伍压向荒村。读懂这些才知,古人画雪,笔头结的是冰,墨里含的是霜

我们看雪是风景,古人看雪是心镜
敦煌莫高窟第61窟有幅五代壁画《五台山图》,山头白雪用石膏掺云母粉堆出,灯光一晃,雪竟会闪光。

可细看山脚行旅,商人捂耳呵手,僧侣拄杖趔趄。原来佛国圣境的雪,也冻凡人脚趾。

《红楼梦》里“琉璃世界白雪红梅”那回更妙。宝玉披大红猩毡立在栊翠庵外,宝琴抱梅站山坡上,贾母却急吼吼叫人“拿狐皮裹了那丫头”。

曹雪芹偏用雪景照出人性,老太太眼里只有美人如画,忘了雪地会冻死人。

懂了这些,再回头看《雪景寒林图》,那四个藏在树缝的“臣范宽制”小字,突然扎眼起来。同时代米芾说范宽“势虽雄杰,然深暗如暮夜晦暝”,现在懂了,哪是画夜?分明画一个寒士的清醒

宋真宗大搞祥瑞那会儿,举国画师争献“瑞雪丰年图”,唯有范宽敢把雪画成铁铸的山、刀削的树。

今人用相机拍雪,滤镜调出奶油质感。可翻出古画,看范宽山石缝里沁出的雪、文徵明枯枝上颤巍巍的雪、项圣谟孤树边裹着亡国恨的雪,才知道雪从来不是白的,是墨磨了千年的灰,是人熬过寒冬呼出的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