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梅长苏用十二年打造江左盟,搅弄天下风云从来只用权谋

发布时间:2025-07-15 20:36  浏览量:1

《江左盟:梅长苏的十二年江湖路》

文/鼎客thinker

第一章:《梅岭雪》

十二年前的梅岭,雪是红的。

那场雪下得极早,刚过立冬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起初只是细碎的雪粒,后来渐渐成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将整座山岭裹成一片素白。可不过半日,雪便染了血色——先是零星几点,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而后越洇越广,直至整片山野都浸在暗红里。七万赤焰军的血,足以让苍天变色。

林殊就是从这片血雪里爬出来的。

他醒来时,天地俱寂,唯有寒风呜咽着掠过焦黑的残旗。他的甲胄早已碎裂,赤焰袍被血浸透,凝成冰冷的铁衣。他想站起来,可刚一动作,便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原来他的左臂早已折断,只是冻得麻木,竟不觉得疼。他试着呼吸,可吸进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混着血腥与焦臭的雪沫,呛得他蜷缩着咳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还有人……活着吗?"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散在风里,连回音都没有。

雪又落了下来,渐渐掩埋了横陈的尸首。林殊拖着残破的身子,在尸堆里翻找,指尖触到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副将聂锋、先锋程勇、亲卫赵九……他们全都睁着眼,瞳孔里凝着最后一刻的惊怒。林殊想替他们阖上眼睑,可自己的手指早已冻僵,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少帅……"

一声微弱的呼唤让他浑身一震。他跌跌撞撞地爬过去,在几具尸体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卫峥。年轻的参将胸口插着半截断矛,说话时嘴角不住地溢出血沫:"走……快走……有人要灭口……"

林殊想背他一起走,可刚一用力,两人便一齐栽倒在雪地里。卫峥死死攥住他的手腕:"记住……赤焰军……不能就这么……没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林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伏在雪地里,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七万将士,七万条性命,昨日还在营中喝酒谈笑,今日就成了雪地里冰冷的尸首。而这一切,竟是被自己人算计的!

雪越下越大,渐渐盖住了卫峥的脸。林殊知道,自己该走了。他折下一根焦木作拐,一步一踉跄地往山下挪。每走几步就要跌倒,可每次都会爬起来。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七万冤魂还在天上看着,赤焰军的仇,得有人来报。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一处破庙前。朦胧中,他看见一袭白衣翩然而至,袖间有淡淡的药香。

"伤成这样还能活着,倒是稀奇。"来人俯身探他的脉息,忽然轻"咦"一声:"你是……林殊?"

林殊想说话,可一张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罢了,"那人叹息道,"遇上我,算你命不该绝。"

白衣人将他背起时,林殊最后看了一眼梅岭。血雪依旧纷纷扬扬,将一切罪恶与冤屈都掩在纯白之下。

可雪终有化的时候。

再醒来时,他躺在一间素雅的竹舍里。窗外云海翻腾,远处峰峦如黛,竟是传说中的琅琊山。

"你中的是火寒之毒,"白衣人——如今他知道这是琅琊阁少阁主蔺晨——把玩着一枚银针,"要解毒有两个法子:一是彻底清除毒素,但你会武功尽失,记忆全无;二是以毒攻毒,保你神志清醒,却要日日忍受剜骨灼心之痛。"

林殊没有犹豫:"我选第二种。"

蔺晨挑眉:"为何?"

"因为,"林殊看着自己布满毒斑的手,"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忘。"

解毒的过程如同凌迟。他被泡在药池里,感受着毒素一点一点侵蚀经脉,又一点一点被逼出体外。最痛的时候,他咬碎了四颗臼齿,指甲全部剥落,可始终没喊过一声。

三个月后,当他终于能下床时,镜中已是一张陌生的脸——苍白如鬼,眉目依稀还有昔日的轮廓,却再找不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的影子。

"从今往后,你叫梅长苏。"蔺晨扔给他一封信,"你父亲生前在江左留了些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旧力透纸背:

"江湖虽远,可藏千军。

庙堂虽高,不及人心。"

落款是"梅石楠"——这是父亲游历江湖时用的化名。

梅长苏将信贴在胸口,忽然低低地笑了。笑着笑着,便有泪水滑过消瘦的脸颊。

窗外,一株老梅正凌寒独开。

梅岭的雪终会化去。

而梅花,总要开的。

第二章:《江左风起》

春水初生时,梅长苏踏上了江左的土地。

十四州的烟波浩渺,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堤岸杨柳垂丝,轻拂过乌篷船的篷顶,船家摇橹的吱呀声混着渔歌,在湿润的空气里荡开。这本该是诗画里的江南,可梅长苏知道,在这温软水乡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江左盟的总舵设在贺岭深处,一处不起眼的庄园。白墙黑瓦隐在竹林深处,若非有人引路,外人绝难寻到。梅长苏踩着青石板拾级而上,苔痕斑驳的石阶上落着几瓣早樱,粉白的一点,像是谁不经意间遗落的胭脂。

"宗主。"

黎纲跪在阶前,这个赤焰军最年轻的校尉如今蓄了须,眼角已有了细纹,可那双眼睛里的炽热一如当年。他身后跪着二十余人,都是从那场大雪里爬出来的赤焰旧部。梅长苏的目光一一掠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甄平的左耳缺了一半,是在梅岭被箭射穿的;卫峥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余下的都冻坏在了雪地里;还有聂铎、程老四、赵九......他们有的跛了脚,有的瞎了眼,可腰杆都挺得笔直,仿佛还是当年赤焰旗下昂首列阵的模样。

梅长苏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先咳出一口血来。殷红的血溅在石阶的樱花瓣上,触目惊心。

"少帅!"众人惊呼。

"世上已无林殊。"梅长苏用帕子拭去唇边血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从今往后,只有梅长苏。"

黎纲还要说什么,被甄平一把按住。这个向来寡言的剑客深深叩首:"属下......明白。"

当夜,梅长苏独坐灯下翻看名册。江左盟如今不过百余人,除了赤焰旧部,多是些走投无路的江湖客。而他们的对手——峭龙帮,盘踞漕运要道十余年,帮众三千,背后还有官府撑腰。

灯花"啪"地爆了一下。

"宗主,要动手吗?"黎纲按着刀柄。

梅长苏摇头,苍白的手指抚过名册上一个个名字:"你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该知道有时候,杀敌未必需要刀剑。"

三日后,峭龙帮帮主最宠爱的三姨娘暴毙。

那是个微雨的清晨,帮主赵天霸从醉梦中惊醒时,发现枕边人已经凉透。美人的嘴角还含着笑,可七窍都渗出黑血,染红了鸳鸯锦被。更可怕的是,她的左手紧紧攥着一封信——上面详细记录着赵天霸这些年与官府勾结,私吞漕粮的证据。

"是......是江左盟!"赵天霸咆哮着拔出鬼头刀,"老子要血洗贺岭!"

副帮主周野却拦住了他:"大哥,此事蹊跷。三姨娘深居内院,江左盟的人如何下毒?除非......"他压低声音,"咱们帮里有内鬼。"

疑心一起,便再难消弭。

那夜峭龙帮总舵灯火通明,赵天霸连夜审讯亲信。到了子时,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总舵突然喊杀震天。等天亮时,人们发现赵天霸死在了密室,胸口插着周野的佩刀;而周野被吊在旗杆上,舌头割了,眼睛也被挖了。

"听说是周野勾结江左盟害死帮主,被二堂主发现了......"

"放屁!明明是二堂主想上位......"

"我亲眼看见三堂主的人往井里下毒......"

谣言如野火般蔓延。不过七日,这个雄踞江左的庞然大物便分崩离析。三大堂主各率亲信厮杀火并,官府见势不妙,连夜撤走了暗中扶持的官吏。

梅长苏站在贺岭最高处,看着远处峭龙帮总舵升起的浓烟。春风吹起他的素袍,宽大的衣袖鼓荡如帆。

"宗主神机妙算。"黎纲由衷叹服,"只是属下不明白,我们的人根本没接近过那个三姨娘......"

"她确实死于情郎之手。"梅长苏轻咳两声,"只不过那情郎不知道,他送的胭脂里掺了毒。"

"那封信?"

"周野的字迹,我临摹了三个月。"梅长苏微微一笑,"人心比刀剑更利,只要找准裂缝,轻轻一撬......"他做了个手势,"山就崩了。"

又一阵风吹来,崖下的桃林簌簌作响,落红如雨。有几瓣沾在梅长苏肩头,像是雪,又像是血。

当夜,江左盟接管了峭龙帮七处码头。梅长苏立下新规:过往商船课税减半,但须按盟中制定的航线行驶;各码头设粥棚,冬日施棉衣;若有欺行霸市者,断一指;劫掠商旅者,沉江。

消息传开那日,江上飘着细雨。梅长苏独坐船头,看着两岸渐渐亮起的灯火。有渔家认出了他的船,远远作揖;更有商船主动让出水道,船老大在雨中高喊:"谢梅宗主活命之恩!"

雨丝沾湿了梅长苏的睫毛。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带他巡视赤焰军营时说过的话:"为将者,当知杀伐易,收心难。"

如今他终于懂了。

船行至水穷处,忽见云开月出。清冷的月光洒在江面上,碎银般晃动着。梅长苏解下腰间玉笛,吹了一曲《梅花引》。笛声清越,惊起几只白鹭,扑棱棱掠过水面,消失在月色深处。

暗处,甄平低声问黎纲:"宗主什么时候学的笛子?"

黎纲望着那个消瘦的背影,轻声道:"少帅他......本来就会的。"

只是当年的笛声意气风发,如今却多了几分料峭春寒。

第三章:《江湖经济学》

暮春的细雨将江左十四州笼在烟青色的纱帐里,漕船首尾相连,在蜿蜒的水道上排成蜿蜒的长龙。梅长苏倚在临水轩窗边,指尖轻轻叩着紫檀案几,案上摊开的账册墨迹未干,记录着江左盟接管漕运后第三个月的收支——白银七万六千两,比峭龙帮掌权时多了近三成。

"宗主,双蛟帮的人扣了我们两艘粮船。"黎纲踏着雨丝进来,蓑衣上的水珠滴在青砖地上,很快洇开一片深色。

梅长苏没有抬头,只是将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上:"双蛟帮主最近纳了第四房妾室?"

"是,听说花了八百两银子从扬州买的。"

"查查银子来历。"梅长苏又落下一粒黑子,"顺便问问妙音坊的姑娘,这位新姨娘可会唱《霓裳怨》。"

三日后,双蛟帮主亲自押着粮船来赔罪,额头上还裹着带血的布条——昨夜新过门的小妾卷了细软逃跑时,用烛台给他开了瓢。更糟的是,江左盟送来的一封信里,详细记录着他私通海盗的往来账目。

"梅宗主开恩!"这个往日横行水道的汉子跪在码头上,将额头磕得砰砰响,"小的愿让出浔阳江的航线!"

梅长苏撑着竹骨伞站在船头,素白的衣袂被江风掀起,像一只将飞未飞的鹤。他温声道:"航线不必让,按规矩缴三成利就好。另外......"伞面微倾,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听说贵帮最近在追查一个叫红绡的姑娘?"

双蛟帮主浑身一颤。

"那姑娘现在妙音坊学琴。"梅长苏轻笑,"江左盟的地界,不兴欺男霸女这一套,李帮主明白么?"

雨丝斜飞,将漕船上的"江左"二字洗得发亮。

这便是梅长苏的江湖经济学——

他让十三先生经营妙音坊,表面是秦楼楚馆,实则是情报中枢。坊中姑娘个个身怀绝技:有的能过目不忘,记下客人酒后的醉话;有的精通算学,从账目里就能看出哪家商号有猫腻;更有人擅仿字迹,连当事人的家眷都辨不出真伪。

他派卫峥整顿漕运,在各处码头设"公平秤",抽成比官府定的还低两成,但要求所有商船必须购买江左盟的令旗——一面绣着梅枝的靛青小旗,插在船头便能保一路平安。不到半年,长江沿岸的劫案少了七成。

他命甄平训练"梅影卫",专司消息传递。这些轻功卓绝的少年扮作货郎、渔夫,甚至乞丐,将各州府的动向编成歌谣,混在市井小调里传唱。曾有县令想清查此事,第二天就发现卧房里多了一缕断发——正是他小妾昨夜睡前摘下的珠花上的。

这日清晨,梅长苏正在教飞流认字。少年指着账册上的"利"字歪头:"苏哥哥,这是什么?"

"是刀刃抵在禾苗上。"梅长苏握着少年的手临摹,"所以做生意不能太贪,要给旁人留活路。"

飞流似懂非懂,忽然眼睛一亮:"像我们给渔婆的米!"

梅长苏笑着点头。上月有个渔婆交不起例钱,甄平要按规矩收她的船,梅长苏却命人送去两袋米,只要求她日后帮忙留意江上的异动。三天后,正是这渔婆报信,让江左盟截获了一船私盐。

"宗主。"黎纲捧着漆盒进来,"琅琊阁送来的。"

盒中是一枚玉印和一张地契——北燕六皇子暗中购置的江南别院,恰好在江左盟新辟的商道上。梅长苏摩挲着玉印上的螭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溅了点点猩红。

"属下这就请晏大夫......"

"不必。"梅长苏将染血的帕子丢进香炉,青烟腾起时,他轻声道,"给北燕使臣递个话,就说......我想尝尝他们那边的雪芽茶。"

当夜,江左盟的账房灯火通明。梅长苏亲手在"北燕"项下记了一笔:雪芽茶十斤,折银二百两。又在旁边朱批:"江湖生意,三分利足矣,余七分当买人心。"

窗外,初夏的萤火虫在荷塘上飞舞,明明灭灭,像散落的星子,又像无数双注视人间的眼睛。

这世道,梅长苏想,终究是人心最贵。

第四章:《麒麟择主》

北燕的雪比大梁来得早。

霜降才过,燕都的宫墙便已覆了薄薄一层白,像撒了层盐粒。六皇子慕容琰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穿过偏门时,守夜的侍卫正抱着长枪打盹——没人会在意这个生母早逝、外家获罪的皇子,就像没人会在意檐角那盏将熄未熄的灯笼。

暖阁里炭火奄奄,慕容琰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展开那封辗转多日才到手的密信。信纸上的字迹清瘦如竹:"殿下欲取之器,已藏于《贞观政要》匣底。"

他急急掀开书匣,青铜暗纹的匣底静静躺着一枚虎符——可调动燕山营三千铁骑的虎符。

"这......"慕容琰的手微微发抖。三个月前那个自称江左盟幕僚的青衣人说的话犹在耳边:"我们宗主说,雪中送炭的买卖,最是划算。"

窗外风声呜咽,恍惚间竟像是江南的笛音。

同一轮月亮下,梅长苏正在煮茶。

红泥小火炉上,天目釉茶釜里的泉水将沸未沸,细密的水珠沿着釜壁滑落,发出松涛般的轻响。蔺晨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玉箫:"北燕那位六皇子,资质平平。"

"正因平平,才好掌控。"梅长苏执起竹勺,舀去水面浮沫,"太子党羽太众,五皇子又和滑族勾连太深。"

"你倒是会挑。"蔺晨忽然凑近,"可曾想过,若他日后反咬一口......"

茶汤正沸,白汽氤氲了梅长苏的眉眼。他斟出两盏,推了一盏过去:"所以我选了燕山营的虎符,而非禁军的。"

蔺晨挑眉。

"燕山营统领蒙青,是赤焰旧部。"梅长苏轻抿一口茶,"十二年前,他因护送粮草迟到被贬北疆,此事少有人知。"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北燕的朝局比梅长苏预计的崩得更快。

腊月初八,太子在围场坠马——那匹西域进贡的汗血马突然发狂,将主人甩下马背时,马蹄恰好踏在咽喉处。五皇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御史台就呈上了他与滑族往来的密函,最致命的那封竟是用他私藏的龙纹笺写的。

"不是我!"五皇子在殿前嘶吼,"这字迹......"

老皇帝将茶盏砸在他额头上:"你府上的纸,你府上的墨,连印泥都是你生辰时朕赐的!"

屏风后,慕容琰悄悄攥紧了袖中的虎符。那上面还残留着极淡的梅香——三日前蒙挚跪献兵符时,他闻到了同样的气息。

江左的早梅开了。

梅长苏立在廊下看信,北燕使臣恭敬地候在一旁。信是慕容琰亲笔,除了例行感谢,还附了份礼单:雪芽茶十斤、貂裘六件、东珠一斛......最末一行写着"燕云十六州榷场特许"。

"告诉你们殿下,"梅长苏将信纸凑近烛火,"江左盟只要三州。"

使臣愕然:"可殿下说......"

"茶和貂裘我收下。"火舌舔上信纸,梅长苏松手,灰蝴蝶般的纸灰盘旋落下,"榷场特许转赠蒙将军——边关苦寒,将士们该有条活路。"

使臣走后,蔺晨从梁上翻下来:"三州?你明明能要更多。"

"饿虎才会噬主。"梅长苏望向北方,"况且......"他忽然咳嗽起来,帕子上点点猩红如落梅。

琅琊阁的新榜就是这时送到的。

蔺晨展开烫金卷轴,朗声念道:"江左盟,天下第一大帮;梅长苏,麒麟才子。"他眨眨眼,"后面还有句——得之可得天下。"

梅长苏轻笑:"这话值多少银子?"

"无价。"蔺晨正色,"不过北燕皇宫的密道图,我卖了三万两。"

风过梅枝,惊落一地碎玉。

暮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梅长苏在江边捡到个少年。

那孩子蜷缩在芦苇丛里,浑身是伤,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梅长苏解下狐裘裹住他:"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头。

"那就叫飞流吧。"梅长苏指着结冰的江面,"你看,冰下有流水,看似静止,实则暗涌。"

少年懵懂地点头,忽然伸手拂去梅长苏肩头的雪。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黎纲红了眼眶——十二年前的少帅,也曾这样为老宗主掸雪。

江风渐起,远处有商船扬帆。船头的靛青令旗猎猎作响,旗上梅枝横斜,正是江左盟的徽记。

"宗主,金陵来信。"甄平呈上竹筒,"誉王邀您开春赏梅。"

梅长苏望向金陵方向,嘴角浮起一丝冰凉的笑意:"告诉殿下,苏某......定当前往。"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唯余黑白二色。江心一叶孤舟划过,船头有人吹笛,笛声穿雪而来,清越如剑鸣。

麒麟已醒,当择主而事。

只是这"主",从来不是他萧景桓想的那位。

第五章:《江上清音》

春分那日,庆国公府逃奴的鲜血染红了双刹帮的刀锋。

那是个阴云密布的午后,江面泛着铅灰色的光,芦苇荡在风中簌簌作响。逃奴踉跄着扑倒在浅滩上,泥浆混着血水溅起,惊飞几只白鹭。双刹帮的刀客们狞笑着逼近,为首的独眼汉子挽了个刀花:"跑啊,怎么不跑了?国公爷要的人头,还没有摘不下来的。"

逃奴的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手指深深抓进淤泥。就在寒刃即将斩落的刹那,一缕笛音破空而来——清越、透亮,像一柄雪刃劈开混沌。

独眼汉子的刀僵在半空。

江心不知何时飘来一叶扁舟,船头立着个素衣人。宽袍大袖被江风鼓起,宛如展翅的鹤。他横执一管青玉笛,笛尾缀着的冰绦随风摇曳,像道凝固的瀑布。

"梅......梅宗主......"独眼汉子额角沁出冷汗。

笛声止息。

梅长苏缓缓放下玉笛,咳嗽两声才开口:"江左地界,不兴私刑。"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刀客都退了半步。

"可这是庆国公......"

"三年前双刹帮劫官盐。"梅长苏忽然说起不相干的事,"当时江左盟收了你一只右手。"他目光扫过汉子空荡荡的袖管,"看来是教训不够。"

芦苇丛中传来整齐的踏水声。十二名梅影卫无声浮现,玄色劲装上的梅纹在暗处泛着冷光。

独眼汉子噗通跪进水里:"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且慢。"梅长苏指了指逃奴,"人留下。"又指了指汉子的左臂,"这个也留下。"

惨叫声惊起一群水鸟。当梅影卫押着断臂的刀客们离去时,逃奴才敢抬头。他看到那位传说中的梅宗主正俯身掬水洗手,素白的衣袖浸在江水里,晕开淡淡的血色。

"多、多谢恩公......"

梅长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你偷了庆国公什么?"

"小的没偷!"逃奴哆嗦着从怀里摸出本册子,"是......是田亩账。国公爷强占民田三千亩,逼死二十七户......"

账册被江水打湿了一角,墨迹晕染开来,像极了那些含冤百姓的血泪。梅长苏接过账册时,逃奴才发现他的手冷得像玉——不是养尊处优的细腻,而是久病之人的冰凉。

"会划船么?"

逃奴愣愣点头。

梅长苏指向下游:"三十里有座观音庙,庙后桃树下埋着十两银子。"顿了顿又道,"别回江北了。"

小舟远去时,暮色已沉。甄平从芦苇丛中现身:"宗主,庆国公那边......"

"把账册抄三份。"梅长苏望着渐暗的江面,"一份送御史台,一份寄琅琊阁,最后一份......"他轻咳几声,"给誉王府的季师爷送去。"

这场风波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时,梅长苏正在试新茶。

"好一招借刀杀人。"蔺晨把玩着刚从金陵送来的密报,"庆国公被罚俸三年,双刹帮彻底除名。"他忽然凑近,"可你为何要救那逃奴?这不像你的作风。"

茶烟袅袅中,梅长苏露出个极淡的笑:"十二年前梅岭雪夜,也有个逃奴救过林殊。"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雨打芭蕉的声响里,飞流正在庭院追一只蜻蜓。少年身姿轻盈,足尖点过积水竟不溅起半点水花。梅长苏望着他,忽然问:"你说,江湖是什么?"

蔺晨挑眉:"刀光剑影?快意恩仇?"

"是屋檐。"梅长苏轻声道,"给走投无路的人,遮一遮雨。"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江面上,数艘插着梅枝旗的商船正缓缓驶向码头。旗面被雨水打湿后,那墨梅愈发显得漆黑如铁,仿佛能刺破这混沌世道。

七日后,江左各码头贴出新告示:凡有冤情者,可投书于各处的"青囊箱"——那是种奇特的竹筒,投书即锁,唯有江左盟主能开。告示最下方印着枚小小的梅章,朱砂鲜红如血。

与此同时,金陵城的誉王府收到个锦盒。盒中是把精致的匕首,刀柄缠着褪色的赤焰军绦带。誉王抚摸着绦带,浑然不知自己正捧着一场即将席卷朝野的风暴。

江上,梅长苏的笛声又响了。这次吹的是《广陵散》,杀伐之音混着涛声,惊得云层中的孤雁急急振翅,向着金陵方向飞去。

终章:《雪覆金陵》

十二年的雪,终于落到了金陵城。

梁帝站在摘星台上,看那纷纷扬扬的雪粒打在朱红宫墙上,转瞬便消融无踪。就像十二年前那场大火,烧尽了赤焰军的血肉,却烧不化梅岭的雪。

"陛下,苏哲到了。"

老太监的声音惊醒了梁帝的思绪。他转身时,看见殿门外立着个素白身影。那人披着狐裘,脸色比雪还白,唯有一双眼睛幽深如古井,望之令人心悸。

"苏卿来了。"梁帝挤出一丝笑,"陪朕看看雪吧。"

梅长苏缓步上前,脚步轻得没有声响。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恍惚间竟像是金戈铁马的回音。

"这雪,让朕想起梅岭。"梁帝忽然道,"当年林燮谋反,也是这般天气。"

狐裘下的手指微微收紧,梅长苏面上却浮起淡淡笑意:"陛下圣明烛照,逆臣贼子自然无所遁形。"

"是吗?"梁帝猛地转身,浑浊的眼中精光暴射,"那你告诉朕,为何这十二年来,朕夜夜梦见林燮在雪地里喊冤?"

一阵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殿内。梅长苏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点点猩红刺目惊心。他轻声道:"或许是因为......"抬起眼时,眸光如刀,"陛下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真相。"

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蒙挚率领三百禁军将摘星台团团围住,铁甲映着雪光,森寒刺骨。

梁帝踉跄后退:"你......"

"陛下勿惊。"梅长苏解下狐裘,露出里面赤焰军的旧甲,"只是有些故人,想来讨个公道。"

甲片上的血锈已经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当年被烈火灼烧的痕迹。梁帝盯着那副残甲,忽然大笑:"好啊!林殊!朕早该想到......"笑声戛然而止,"可你以为,凭这些就能翻案?"

梅长苏不答,只是轻轻击掌。

宫门次第洞开。言侯爷捧着谢玉的供词,霓凰郡主带着云南府的联名血书,纪王爷押着夏江,连一向中立的沈追都捧着厚厚的案卷。最后进来的是靖王,他手中捧着一个玉匣,匣中静静躺着七万赤焰军的骨灰名录。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琉璃瓦和汉白玉阶。梅长苏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雷:"景运二十六年冬,谢玉奉密旨截杀赤焰军,事后伪造谋反证据。夏江为保悬镜司地位,明知冤情却助纣为虐。"他忽然咳出一口血,"而陛下您......"

"住口!"梁帝抓起香炉砸来,"乱臣贼子!"

梅长苏不闪不避。香炉擦过额角,鲜血顺着眉骨滑下,在雪地上绽开一朵红梅。他反而笑了:"乱臣贼子?"抬手抹去血迹,"当年林帅若真想造反,凭他结交的江湖势力和边关兵权......"

话未说完,梁帝突然瘫坐在龙椅上。他当然知道——林燮若反,这江山早就不姓萧了。

风雪中,梅长苏的身影摇摇欲坠。靖王想扶他,却被他推开。他一步步走向梁帝,残甲摩擦的声音像极了十二年前梅岭的风啸。

"陛下可知,江左盟为何能成天下第一大帮?"他在阶前站定,"因为江湖人最重'义'字。"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当年参与梅岭之战的将士名单,每个人名字后面,都记着他们救过的百姓。"

竹简展开,密密麻麻的名字在雪光中泛着青芒。有救下落水孩童的,有为灾民散尽家财的,更有为护百姓殿后而死的......梁帝的手开始发抖。

"赤焰军当年不反,今日林殊也不会反。"梅长苏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我们只要......"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鲜血从指缝间溢出,"一个公道。"

最后的尾音消散在风雪里。梅长苏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靖王抢上前接住他,才发现这人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小殊......"

梅长苏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教他下棋时说的话:"你看这白子,看似被黑子围困,可只要留一口气在......"老人落下一子,"就能活。"

是啊,能活。

江左盟是那口气,琅琊阁是那口气,那些甘愿蛰伏十二年的赤焰旧部,都是那口气。现在,这盘棋终于下完了。

雪落无声。梁帝佝偻着背走下龙椅,像个真正的老人那样跪在了雪地里。当他颤抖的手碰到那卷竹简时,一滴浑浊的泪砸在了"林燮"二字上。

远处传来钟声。那是大理寺的鸣冤钟,沉寂十二年,今日终于为七万忠魂长鸣。

梅长苏在钟声里闭上眼睛。恍惚间,他看见父亲骑着战马从雪中走来,身后是无数赤焰儿郎。他们铠甲鲜明,红旗猎猎,仿佛从未离开。

江左盟的故事结束了。

但江湖永远都在——

在说书人的醒木下,在茶客们的闲谈里,更在每一个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的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