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那日,姐姐把我推给疯将军,却不知我天生旺夫命

发布时间:2025-07-10 18:21  浏览量:1

重生归来,再次站上姐妹俩被发卖的那个命运岔口。

上一世,姐姐贪恋那年轻将军的英挺俊朗,毫不犹豫将我推向了一旁贫寒清苦的书生。

后来,书生高中榜首,仕途坦荡,最终位极人臣,官至宰辅。

而姐姐自己,却被那性情阴鸷、手段狠戾的小将军折磨至死,结局凄惨。

所以,这一世,她要重新选择。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猛地将我搡向那位周身散发着森然寒意、以嗜杀闻名的小将军,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将军,我妹妹姿容出众,性情温顺,定能好好侍奉您。”

可她哪里知晓,我生就一副富贵命格,无论我嫁给谁,那人必会借势而起,步步高升,直至权势滔天。

她更不会想到,为了等待这个能亲手拨动命运棋盘的瞬间,我已在心中默默期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当我姐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地哀求小将军买下我时,我心里便了然——她也重活了一世。

约莫三个月前,家父铸下弥天大错,连累整个沈府遭了灭顶之灾。府中男丁尽数被充军流放,女眷则被发卖为奴。因我与姐姐尚未出阁,便被送入了教坊司,落入了风尘。

今日正是挂牌之日,若有人肯出钱将我们赎走,无异于救命之恩。

前世此日,小将军本相中了我,可姐姐竟狠心将我推下高台,生生摔断了我的腿。她如愿以偿,跟随了小将军。

然而踏入将军府后,日子并不顺遂。她终日困在女人堆里勾心斗角。后来小将军追随三皇子谋逆事败,成了罪臣,被乱箭射杀,姐姐也再度被发卖回教坊司。

彼时,我的夫君温庆和已官拜宰相,位极人臣。我也早已脱去贱籍,成了尊贵的诰命夫人。

姐姐嫉恨得几近癫狂,竟将我打晕拖回旧宅,妄想一把火与我同归于尽。

再睁眼时,竟又回到了这命运转折的一天。

当小将军抬手指向我们姐妹时,姐姐猛地将我向前一推,泪眼婆娑地哭喊:“将军,我妹妹容貌出众,性情温顺,您定会喜欢她的。”

小将军眼神深邃如寒潭,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随后微微颔首,

“那就她吧。”

我看着姐姐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姐姐紧紧抱住我,作出一副情深难舍的姿态,“妹妹,你定要乖巧懂事,尽心侍奉将军。你过得好,姐姐便安心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周遭的人无不动容,纷纷夸赞她姐妹情深。

可唯有我听见她附在我耳畔的低语:“顾延之可是难得的良配,妹妹你就去享福吧!至于温庆和,那是我的了!”

她得意洋洋,自以为这次选对了路,定能如我前世那般风光无限。

但她哪里知晓,温庆和根本不是什么才高八斗的俊杰,不过是个沉迷酒赌的庸才罢了。

他能考取功名,一路青云直上,全凭我在背后运筹帷幄。

换言之,无论我嫁给何人,那人必会平步青云,富贵无极。

我默默跟在顾延之身后,他背着手,步履从容。沿途遇见的百姓都吓得慌忙躲避。

凝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我的眼眶骤然酸涩,泪水无声滑落。

他似乎有所察觉,突然顿住脚步,回身望向我。

我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强忍着没让眼泪继续落下。

顾延之,这一世有我在,你绝不会再郁郁寡欢,更不会沦为乱臣贼子。

一路无话,随他回到府邸。他只交代管事嬷嬷安置我的住处,便转身离去。

我也不急于攀附,安静跟着嬷嬷前往住处。路上,嬷嬷按规矩提点我,莫要去招惹将军,若惹恼了他,受罚事小,丢了性命才不值当。

我心中暗忖:“既不许人亲近,又养这许多姬妾作甚?”

将军府邸确实阔大,一路行去,几乎每个院落都住着女子。

顾延之尚未娶正妻,这些女子皆是妾室。前世姐姐初入府,便被她们联手欺辱,吃尽苦头,而顾延之始终冷眼旁观。

果不其然,我刚安顿妥当,门外便闯进来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进屋便如同打量货物般将我上下审视,其中一个眉眼妖娆的女子率先开口:“哟,三品大员的千金呢,你爹犯的是何罪?贪墨还是谋逆?”

“到底是大家闺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走上前,伸手捏住我的下颌,“这通身的气派和脸蛋,确实比我们强些,就不知伺候男人的功夫,是不是也比我们强?”

众人哄笑起来,笑声轻佻刺耳。

此刻我方明白,前世姐姐为何要与她们势同水火。

这些女人抱团排外,无论谁来,都要先来个下马威。

我甩开那女子的手,冷冷道:“若无事,我要歇息了。改日得空,自当一一拜访诸位。”

“你还敢动手?”那女子扬手便是一记耳光,“贱婢!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呢?”

脸颊火辣辣地疼。

前世我性子绵软,即便被姐姐欺凌也只会忍气吞声,唯恐落人口实。

后来扶持温庆和为官,十二年间见惯魑魅魍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揉捏的沈蓉。

我霍然起身,狠狠回敬了她一巴掌!紧接着,一场混乱的撕打便猝不及防地爆发了。

最终,那些女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尖叫着逃出去搬救兵。我还死死揪着方才扇我耳光那女子的发髻,一路将她拖到院门口,狠狠摔了出去。

“往后若再敢来寻衅滋事,见一次,打一次!”我擦拭着手,将帕子甩在她脸上。正欲关门时,眼角余光忽瞥见路边静静伫立的身影——是顾延之。

想必是有人去报了信。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那里,双手负于身后,眸色沉沉地望着我,喜怒难辨。

我心下一沉:糟了!还未曾与他搭上话,倒先落了个泼悍的印象,不知他是否会就此将我逐出府去。

那些哭哭啼啼的姬妾们也发现了他,顿时如获救星般蜂拥而上,围着他哭诉告状:

“将军!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顾延之的目光穿过人群,依旧静静地落在我身上,眸底深处,一丝冰冷的杀意悄然浮动。

我忆起姐姐当初形容他的那句话:“他不言语时已叫人胆寒,若开了口,只怕更让人魂飞魄散。”姐姐说,顾延之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洪水猛兽。

最初,姐姐还做着能博得顾延之垂青的美梦,后来,她连他的面都不愿再见了。

那日满院的下人,在他的目光扫视下,个个屏息凝神,连喘气都压着声音。

“府中斗殴者,鞭六十,再犯一律逐出。”顾延之的目光淡淡掠过我,随即转身,袍袖一甩,径自离去。

挨完那六十鞭,我只能百无聊赖地趴在床榻上翻书。

“真是块冷硬石头,半点不懂怜香惜玉。”我暗自嘀咕。

正昏沉欲睡之际,守门的婆子通传,说我姐姐前来探望。

她提着两包寻常糕点,穿着一身崭新的裙衫,脸上春风得意。“将军府规矩森严,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由着性子胡来。瞧瞧,才进府就得罪这么多人,这顿鞭子,挨得可不冤。”她明知顾延之的脾性,故意说这些话,无非是想激我。我懒得与她争辩。

“我家相公虽清贫些,待我却是极好的。”她见我不搭腔,自顾自地炫耀起来,“再过几月便是春闱大考,待到那时,我可就是探花夫人了,光想想就心头雀跃。”

“还未开考,你怎知他必中探花?”我挑眉反问。

她明显一愣,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强撑着自信道:“那是自然!庆和兄文韬武略,满腹经纶,莫说探花,就是状元魁首也未必不可。”姐姐一脸笃定,放下那两包不值钱的点心,带着满身得意扬长而去。

她还真把温庆和当作稀世珍宝了。无妨,她自以为的“好日子”,眼看就要到头了。

养伤的日子甚是无聊,我遣丫鬟去打探姐姐的近况。丫鬟回禀说,温庆和在青楼里赎了个妓子,纳回家中做了小妾。

姐姐为此哭闹不休,甚至动手打了那新纳的妾室。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她竟已沉不住气了?

温庆和此人,除了那“穷”字是真的,其余装出来的温良恭俭,全是假象。

待我伤势渐愈,带着丫鬟上街采买时,恰巧碰见了姐姐。她正与温庆和同窗的夫人品茶叙话,在她偶尔抬起的手腕上,我清晰地看见一大片淤紫的伤痕。

温庆和竟对她动手了。

前世,温庆和也曾这般打我。那时我胆小怕事,总是默默忍耐,直到后来结识了卢先生,渐渐有了倚仗。当温庆和再次动手时,我毫不犹豫地回敬了他一记耳光。

几次三番之后,他便再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姐姐本性并非忍气吞声之人,可如今为了那“探花夫人”的虚名,她只能咬牙隐忍。

“姑娘,您买这些布料,可是要替将军裁制新衣?”丫鬟好奇地问我。

我摇摇头:“我自个儿用。”

丫鬟面露疑惑,因我挑的全是男子衣料。

“府里那些女子,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往将军跟前凑,偏您最是安分,连院门都少出,将军怕是快记不得您这号人了。”

我无意去凑那份热闹,因我有更稳妥的法子。

年关将近,我换上新缝制的男子长袍,仔细贴好假胡须,戴上毡帽,悄悄从将军府后角门溜了出去。

提上一壶好酒,割了两刀上好的五花肉,我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墙皮斑驳的旧院子前,叩响了门扉。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看上去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皱纹深刻,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有神。他上下打量着我:“你寻何人?”

师父!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我恭敬地向他行礼,自称是家父早年的学生,听闻他老人家回京,特来拜谒。

我做了他最爱的红烧肉,他吃得赞不绝口。我不敢久留,告辞时说次日再来为他备膳。

如此,我连续七日都去为他烹煮三餐。到了第八日,刚踏进卢先生的小院,便撞见了一个人。

“小荣啊,”师父笑着朝我招手,“这位是顾将军,今日来给老夫拜年。你来得正好,多备些菜,老夫要与顾将军小酌几杯。”

终于等到他了。

我提着三刀肉、两捆鲜蔬,目光迎向顾延之。他也正看着我,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微微颔首。

“行,我这就去准备。”我应声道。

饭菜摆上桌,三人围坐。卢先生与顾延之谈论起朝堂局势,言语间劝道:“将军既已难有作为,何不索性做个富贵闲人?听闻府中美眷如云,及时行乐岂不快哉?”

顾延之眼下的处境确实尴尬。

他本是圣上倚重的股肱之臣,却因胞姐谋害皇子与后宫嫔妃之事东窗事发,胞姐被幽禁冷宫,他也受牵连被褫夺所有官职,成了个徒有虚名的闲散人。

前世,自此时起,直至十年后他起兵谋反身死,他的命运一直被姐姐和那个不成器的外甥拖累,始终郁郁不得志。

而这十年间,有两桩关键之事彻底扭转了他的人生轨迹。只要能改变这两件事的走向,便能改写他的宿命。

至于其他,我并不想多事。

“先生请用菜。”我适时打破沉重的气氛,为顾延之布菜,“这道菜未放辣子,将军多用些。”

顾延之抬眼看我,眉梢微挑:“你知我不食辣?”

“将军的口味喜好,府中上下皆知,呵呵。”我含糊带过。

顾延之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

饭后,我主动邀顾延之对弈,未料他竟应允了。

顾延之棋艺精湛,落子如风,杀伐果断。我与他棋逢对手,竟一时忘了时辰。

待回过神来,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顾延之起身向卢先生告辞,我急忙追问:“将军,明日……还续弈否?”

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就这般喜爱与我对弈?”

“是呢,与将军手谈,甚是有趣。”我坦然道。

顾延之嘴角的弧度深了些许,低声道:“明日……我会来。”

翌日,顾延之果然如约而至。饭后,我捧出棋盘邀他对弈。

我绞尽脑汁寻些话题与他攀谈,他竟也耐着性子一一回应,气氛倒比预想中融洽许多。

待到正月初五那日,我照旧想从角门溜出府去,却不料被先前与我打过架的妾室绿腰瞧见了。她转头便向管事告了状,我不仅挨了训斥,角门也新添了一把沉重的铜锁。

那天下午,我终究没能去成卢先生的小院。

心中憋闷,当晚我便寻了个由头,将绿腰堵在房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蹊跷的是,第二日,角门那把新锁竟无声无息地撤掉了。我心头一喜,兴冲冲赶去卢先生处,刚踏进院门,便见顾延之已然端坐其中。

“昨日为何没来?”他抬眼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家里……临时有些琐事绊住了。”我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鲜鱼,“买了上好的鱼头,中午给您和先生做道鱼头豆腐煲可好?”

我在灶台前忙碌时,不经意抬头,发现顾延之不知何时已倚在了厨房门框边,目光落在我身上。

“将军可是饿了?这就快好了。”我笑着招呼他。他却忽然开口:“是我让刘管事把锁撤了的。”

我瞬间僵住,瞠目结舌。

我这副傻愣模样似乎取悦了他,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贴两撇胡子,套件男装,就真当自己是男儿身了?”

我咽了口唾沫,嘴角不自觉地抽动:“将军……您早就认出我是沈蓉了?我还以为这装扮天衣无缝呢。”

他眸中戏谑更浓:“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破绽百出。”

我刚想反驳,手中菜刀忽地一滑,锋利的刀刃瞬间削去指尖一小块皮肉,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几步上前,托住我的手,眉头紧锁:“先用清水冲洗,我带了金创药。”

他仔细帮我冲洗伤口,又撒上白色的药粉。药粉的刺激感钻心,疼得我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瞥了我一眼:“很疼?”

我老实点头:“跟挨鞭子那会儿……差不多疼。”

话一出口,我顿了顿,抬眼看他:“您该不会以为我是在抱怨您处置不公吧?”

我赶紧摇头:“不敢不敢,将军赏罚分明,做的都对。”

他抿了抿唇:“你与人斗殴,难道不该罚?”

我撇撇嘴,没再吭声。

“鞭伤……都好了?”他忽然问。

我点头:“好是好了,就是阴雨天,骨缝里还会隐隐作痛。”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神色似有一丝松动。

“走吧。”他转身道。

我小跑着跟上:“去哪儿呀?”

“今日不做饭了,省得某些人又背地里说我苛待于她。”他背着手,步履不疾不徐。

我垂着头默默跟在后面。天空开始飘起细雪,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油纸伞,甚至停下脚步等我。

我不敢靠得太近。他眉头一皱,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过来。”

我只得乖乖凑近伞下。街上行人稀疏,雪片落在伞面上发出簌簌轻响,仿佛将这方寸天地与外界隔绝开来。

“当日将你买回府中,并无他意。你……不必费尽心机来讨好我。”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

“除了做我的妾室,旁的所求,你但讲无妨。”

我低着头,心知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正盘算着如何提起春猎之事,他却忽然绷着脸问:“哭什么?”

我并未落泪,正要解释,眼珠一转,竟真挤出一滴泪来,抬眸委屈地望向他。

他皱着眉叹了口气,语气似有无奈:“罢了,随你心意便是。”

“当真随我?”我立时破涕为笑,“将军,我饿了,您请我吃饭吧!”

他脚步微顿,侧目扫了我一眼,颇有些无奈:“你倒会得寸进尺。”

我笑嘻嘻地紧跟其后:“我想吃鱼头,今儿买的还没做成呢。不过咱们走了,先生中午的饭食……”

“聒噪,”他将伞面不着痕迹地往我这边倾了倾,“我已派人去给先生备膳了。”

我竖起大拇指:“还是将军思虑周全!”

他轻哼一声:“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

春猎的日子日益临近,我不再去卢先生那边,每日只在府中安静等待。

这日,我提着食盒来到书房外,叩了几次门,里面才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推门进去,顾延之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移向食盒。

我笑盈盈上前:“是将军素日里最爱的汤羹,趁热喝些?”

顾延之以手支颐,静静看着我。我将汤碗递到他面前:“要我喂您么?”

他竟难得地白了我一眼,接过碗自行饮下。

我坐在他对面,托腮看他。他连喝汤的仪态都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

“看够了?”他放下碗问。

“没呢。”我下意识摇头,话一出口才觉不妥,脸颊微热地看向他。他垂眸啜了口茶,声音平淡:“我并非良配,你不必在我身上空耗光阴。”

我点点头:“那这样吧,将军容我在府中再待两年,两年一到,我立刻离开,绝不纠缠,如何?”

顾延之眼中掠过一丝不解。

因为两年之后,那两件足以颠覆你命运的大事便不复存在,我也能功成身退了。

“我保证,两年之后必定离开,绝不给将军添一丝麻烦。”

他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随你。”

得了这承诺,我心头大石落地。只要目标达成前他不赶我走,一切好说。

“多谢将军!那我先告退了!”

既如此,便不必日日送汤了,只需在关键节点提醒他即可。可奇怪的是,之后几日,他竟数次踱步到我小院附近。我迎上去问:“将军寻我?”

他目光扫过我,背着手道:“这府邸是我家,随意走走也不行?”

“哦哦,自然行,将军您慢走。”我忙道。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拂袖离去。

身边的丫鬟小声嘀咕:“姑娘,奴婢瞧着将军……似乎有些不悦?”

“许是官复原职之事尚无着落,心中郁结吧。”我叹口气,“再等等,会有转机的。”

次日散步,又在园中巧遇顾延之。迎面碰上,我上前见礼。

顾延之轻咳了几声,竟特意驻足与我闲聊片刻,其间又断续咳了好几次。

“将军像是染了风寒。”丫鬟面露忧色。

“那我明日……再给他送些润肺清火的汤水吧。”我无奈道。

第二日午间,我又炖了汤送去。他瞧着心情尚可,尝了一口道:“这汤尚可,明日继续。”

我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自己也尝了一碗,并未觉出有何特别之处。

回到住处,我的贴身丫鬟却是一脸惊奇:“姑娘不知,将军向来不肯用旁人送去的汤水点心。”

“不会吧?绿腰她们不是也送过?”

丫鬟掩口低笑,拉着我去看热闹。果然见绿腰提着食盒往正院去,连院门都未能踏入,便被守门的小厮客客气气地“请”了回来。

“或许……将军今日有要事,不愿被打扰?”我低声猜测。

绿腰被当众撵回,自觉颜面尽失,转头便纠集了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妾室,假惺惺地来我院子里“探望姐妹”。她们虚情假意地寒暄,竟还趁我不备,在我茶杯里偷偷下了东西。我没喝,将她们全数轰了出去。

没承想还是着了道。次日晨起,脸上竟冒出大片红疹,一查才知,她们不知在我枕头上撒了什么粉末,意图毁我容貌。

我气得抓起那枕头,直冲她们住处,揪住为首几人的发髻,将她们的脸狠狠摁在枕头上反复摩擦:“记吃不记打的蠢货!想毁我的脸?那便一起毁了干净,谁都别想逃!”

小院里霎时哭爹喊娘,乱作一团。同上次一样,她们披头散发、涕泪横流地冲去找将军告状。

一通发泄后,我心中畅快不少,但顾延之也再次被惊动了。

情景重现,我远远站着没敢靠近,心想:要抽鞭子便抽,要撵我出府也罢。

横竖这口恶气,我是出定了。

顾延之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按府规处置,每人六十鞭,即刻逐出府门。”

语毕,他转身便走,侍卫们应声上前,将哭喊求饶的绿腰等人拖了下去,独独留下我一人立在原地。

我惊愕万分,不止是我,连绿腰她们也全然没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将军!为何不罚沈蓉?”

“将军偏心!”

“将军……求您开恩,奴婢知错了……”

顾延之的身影已消失在回廊尽头,只余下绿腰她们绝望的哭嚎在院中回荡。

我的贴身丫鬟难掩激动:“姑娘您瞧!将军待您终究是不同的!”

午后,府里请来的大夫仔细瞧了我的脸,留下药膏,细细叮嘱了用法。

绿腰她们果然被彻底清走了。自此,府中清静不少,再无人吵嚷生事。膳食愈发精致可口,连送来的衣料绸缎都明显多了起来。丫鬟喜滋滋地告诉我:“外头都传遍了,说将军被您迷住了心窍,为了您清空了后院,独宠您一人呢!”

独宠?若非我脸皮够厚,前些日子他怕是早将我扫地出门了。

晚间顾延之回府,递给我一张烫金请柬:“王夫人府上设赏花宴,你姐姐亦在受邀之列。”

“我去?”我有些迟疑,“以我的身份……怕是不太合适吧?”

我虽脱了贱籍,终究是罪臣之女,这等场合,身份着实尴尬。

没承想,顾延之竟亲自陪着我来了这王夫人的赏花宴。

甫一踏入园子,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便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打量。顾延之侧首低声问我:“怕了?”

从前跟着母亲出入时,这些夫人小姐的面孔我多少认得。只是今非昔比,我的身份变得微妙而难堪。

我仰脸对他笑了笑:“将军都不在意,我怕什么?”

他轻哼一声,声音压得更低:“该怕的,是他们才对。”

我不由莞尔。细想也是,如今的顾延之,在京城权贵眼中,确实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么说来,我与将军站在一起,倒是两尊煞神,谁见谁不自在了?”

顾延之唇角微动,强忍笑意,转身走向男宾处。我目送他离开,一转头,便撞上姐姐那两道淬了冰似的目光。她见我看来,瞬间换上温婉笑意,款步走近:

“真没想到,顾将军不仅为你遣散了满院莺燕,竟还肯带你来此赏花宴,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笑问:“姐姐多虑什么?”

她脸色一僵,随即又挤出笑容:“不过妹妹也别高兴太早,顾将军性子阴晴难测,今日待你好,明日翻脸无情也未可知。”

“哦?多谢姐姐提点。”我偏头打量着她,故作好奇,“不过,姐姐似乎对顾将军的脾性很是了解?我记得从前你们并无交集啊。”

姐姐的面色登时难看几分,强笑道:“外间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谁人不知?”

“那些传言可未必作得准。”我笑意盈盈,“将军他……其实很温柔的。”

姐姐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和善,愤然拂袖:“再温柔又如何?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有本事让他明媒正娶抬你做正房夫人啊!得意个什么劲儿!”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我心情甚好,转而主动与在场的夫人们寒暄。众人碍于情面,态度虽敷衍,倒也不敢过分怠慢。

我不以为意,径直走向那位略显落寞的杨夫人。她是禁卫军统领杨大人的发妻,因夫君职司特殊且出身微寒,素来被这些贵妇圈子排斥在外。

今日,我正是为她而来。只因几日后春猎的所有护卫调度,皆由杨大人一手掌控。

前世记忆里,事发之时,仅有圣上、三皇子及杨大人在场。而杨大人当时未发一言为三皇子辩解,致使三皇子情急之下攀咬顾延之顶罪。

我特意寻了些杨夫人感兴趣的话题,相谈不过半个时辰,她已全然放下拘谨,亲热地唤我“妹妹”。

回府路上,我状似无意地提起宴间听闻:“杨夫人说起正月二十二便是春猎之期,她家大人近来忙得脚不沾地。”

顾延之神色淡淡:“今年春闱提前了半月。”

圣上并未下旨召他伴驾,顾延之也全无前往之意。即便如今赋闲,他若想去,也并非没有门路。

“将军……去不去?”我故作期待地问,“听闻御澜山中有七彩锦鸡出没,真想开开眼界。”

顾延之略带诧异地看我一眼,显然没料到我今日如此逾矩。

我佯装懵懂,依旧满眼期盼地望着他。

“那我让手下人给你猎一只带回来便是。”顾延之道。

唉,看来他是真不打算去了。只能寄望于杨夫人那边。

所幸杨夫人并未让我失望。不几日,一份盖着印信的调令便送到了将军府——杨统领特邀顾延之协同负责此次春猎守卫事宜。

调令送来时,我恰好在书房。顾延之捏着那纸文书,目光沉沉落在我身上:“你费心结交杨夫人,就是为了让我去这春猎?”

我坦然点头:“我想让将军亲手为我猎一只锦鸡。”

顾延之凝视我良久,未置一词。

有他在场坐镇,前世那桩祸事,定然不会再上演。

转眼春猎之期已至。顾延之前一日便动身去了猎场,临行前未与我招呼半句。我亦不甚在意,安心在府中等候消息。

前世,春猎第二日便出了大事,随后圣上即刻銮驾回京。

一连等了三天,外间风平浪静,毫无异动传来。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又过了半月余,顾延之终于回府,手中果真提着一只羽毛斑斓的锦鸡。

我拎着裙裾雀跃奔去:“将军回来了!”

他停下脚步,唇角微扬,手臂似乎下意识地轻抬了一下。我却径直冲到锦鸡跟前,惊喜道:“将军好厉害!真的猎到了!”

他手臂悄然收回,脸上那点笑意也淡了下去:“你……就这般喜欢这锦鸡?”

“喜欢!好看!漂亮极了!”我忙不迭点头,扬声招呼刘管事,“快!今晚就把这鸡炖了,让大家尝尝鲜!”

顾延之表情古怪地看着我。我沉浸在计划顺利的喜悦里,浑然未觉。

春猎之事既已改写,若一切顺遂,顾延之官复原职应是指日可待。那么,便只剩下最后那桩关键之事了。

果然,三天后顾延之官复原职,圣上对他一如既往。

他第一天下衙回来,我亲自做了几个菜等他:"你看起来比我更开心呢。"

"当然啊,我家将军官复原职,这是天下人的喜事。"我笑着说。

顾延之喝了口酒,脸微微泛红。

二月底,顾延之开始为春闱忙碌。三月中旬春闱开始,整个京城似乎都安静下来了。

"小姐,今天我看见您姐姐预订了月底春意楼的酒宴,看来温相公很有把握高中。"丫鬟说。

我喝着茶心里发笑,温庆和那个草包别说探花了,连进士都考不上。

前世他能中探花,全靠我拜卢先生为师后猜题答题,最后让温庆和背下来。

这一世没有我和卢先生,他根本不可能高中。

月底放榜,不出所料,温庆和名落孙山。

他倒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姐姐受不了,她早就做好了要做探花夫人、首辅夫人的准备。现在梦想破灭了。

她居然击鼓鸣冤,状告春闱有人舞弊。

这事闹得很大,朝廷彻查后当然没发现问题,姐姐和温庆和都被关进了大理寺。

两天后,姐姐托人送信要见我。

这是我第一次进大理寺牢房。姐姐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脸上有伤痕。温庆和蹲在墙角,脸上胳膊上都是抓痕。

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夫妻大战。

"沈蓉!"姐姐看到我愤怒地冲过来,如果不是隔着栅栏,我觉得她想立刻杀了我,"我问你,为什么不一样?"

我皱眉:"什么不一样?"

"你别装傻,上次赏花宴你和杨夫人走得近,我就发现了,你和我一样重生了。"姐姐伸手要打我,"温庆和为什么没高中,前世他明明是探花,肯定是你搞的鬼?"

我忽然想起五岁时和她在祖母房里玩,她打碎了花瓶却说是我的错,祖母打我时她还跟着扇了我一耳光,说我顽皮胡闹丢了长房的脸。

她一直都是这样,好事都是她的,坏事就推给别人。

我冷笑:"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春闱也是我能操纵的?"

"那为什么,为什么?"她吼道。

"想知道为什么?那我告诉你,我天生富贵命,不管嫁给谁都能让他飞黄腾达。"我低声说,"所以前世温庆和能高中,是因为他娶了我。我帮他高中,辅佐他青云直上,是他运气好遇到我,而不是我运气好嫁给他。"

"这辈子你嫁给他,他当然就没这好命了。"

姐姐恶狠狠地瞪着我。

突然,角落里的温庆和冲出来抓住栏杆死死盯着我:"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熟悉?"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两人又开始互相埋怨争吵。

几天后,姐姐和温庆和的处罚结果出来了,有人保了他们,姐姐被打了三十廷杖,温庆和被终生禁考。

被禁考后,温庆和彻底原形毕露,天天在外面和狐朋狗友喝酒玩乐,回家看到姐姐就生气,不管她重伤在身,对她拳脚相加。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又回到了沈府,父亲下衙回来,我们兄妹三人围着他说话,母亲坐在旁边笑看着我们……

醒来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顾延之很忙,我好几天都没见到他。这天丫鬟回来告诉我,温庆和又被抓去坐牢了。

"又坐牢?"我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喝醉了在醉春坊闹事,失手打死了一个花娘。"丫鬟说。

我叹了口气,前世这时候温庆和正春风得意,是人人称羡的才子名流。

这一世,他彻底陷入泥潭,恐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两天后,顾延之突然早早下衙回来,叫我去书房。推开书房门,我竟看到姐姐也在。

原来保他们的人是顾延之。

姐姐看到我眼泪立刻掉下来,楚楚可怜:"蓉儿,你姐夫他……我现在无处可去了,只能来找你和将军了。"

说着扑通跪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蓉蓉,这世上姐姐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她当然不是真心求我,而是做给顾延之看的。

前世她在顾府待了六年,应该知道顾延之吃软不吃硬。

也许她还知道顾延之对女人的眼泪没什么抵抗力?

这点我很清楚,因为我用过好多次这种招数,每次都很有效。

我想,像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哭起来效果一定更好。

果然,顾延之心疼地皱起眉头,看向我:"沈蓉,留不留她你决定。"

假惺惺地问我,要是不想留她怎么会带回来?

"这里是将军的家,当然由将军做主。"我闷声说。

姐姐在顾延之看不到的地方得意一笑,低声对我说:"我打赌他会留下我,妹妹,他也曾是我的夫君,今天他在门口看到我就带我回来了哦。"

我皱眉,拂袖就走。

"沈蓉?"顾延之喊住我,我顿了顿说,"我不想留,将军要留就留吧。"

话音刚落,就听顾延之说:"刘禹,把人请出去。"

我一愣,惊讶地看着顾延之,他真的只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姐姐显然也很惊讶,喊了一声将军,顾延之根本不理。

"是你,"姐姐看向我,眼中露出凶光,"从小你就嫉妒我,见不得我好,现在还是这样,你这个贱人……"

她上前要打我,还没等我反应,她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顾延之沉着脸看着姐姐,呵斥道:"来人,把她扔出去。"

"不要,将军你不能这样对我,前世你和我是夫妻啊……她嫁的是温庆和,她根本不喜欢你,将军。"姐姐嘶喊着。

顾延之看着姐姐被拖走远去,皱着眉头问:"他说你嫁给了温庆和?"

我摇头:"怎么可能,她疯了,胡言乱语。"

顾延之还是不太高兴。

不过,当顾延之的不近人情不是针对我时,感觉……还挺好的。

阻止了第一个危机,我便开始琢磨顾延之第二个,也是他最难越过的困难。

他的姐姐和侄儿。

前一世,就是因为庄妃和三皇子,他才会一直郁郁不得志,最后还被三皇子拖上造反的船,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想要顾延之舍弃姐姐和侄儿,这很困难。顾延之自小没有母亲,他是被姐姐养大的,对他来说,姐姐对他恩情大过天。

不过,不管是三皇子还是庄妃,都不是这件事主要的人,我在等,等那个人的出现。

在这之前,我要为将来做些准备。

于是我去找卢先生。

卢先生原是我父亲的幕僚,前世我找到他后,求拜他为师,这一世我没有拜师,也不是用沈二小姐的身份和他接触。

现在,我不想瞒着他,先生看见我摘了帽子,便笑了起来,「二小姐来的时候,老夫就认出来了,这世上哪有还这么俊俏的男子。」

我羞赧不已,想到那天顾延之说的话,「所以,我女扮男装就是自己糊弄自己了。」

卢先生哈哈大笑。

「先生,」我笑着道,「我想做买卖。」

卢先生很意外,也很高兴,兴冲冲地问我想做什么买卖。

「丝和茶。」我低声道,「我还想做海贸,也看好了几艘船,但眼下无人可用我又不好出面,所以……」

卢先生一口同意了,说他愿意帮我出面。

前世,我清楚地记得,圣上会在年中开海贸,时间不长, 后又因为沿海海盗太多,又关了海贸。

但这一年足够了,前一世赶上这个风口的商人赚得盆满钵满。

而我,以及以后的顾延之,都需要钱。

「不过,你有钱吗?」

「找将军借。」我笑着道。

卢先生指着我,「二小姐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敢和将军借钱。」

晚上回去,我做了好几样点心,等着顾延之,可他直到半夜也没有回来。

我坐在客厅里打盹儿,下半夜,忽然有人轻敲了我的肩膀,「怎么不回房睡觉?」

「将军回来了。」我将桌上的点心都塞给他,「饿了吧?将军吃点再睡。」

顾延之不得不接着三四盒点心,「等我到半夜,就是为了给我送点心?」

他坐下来,一副我早就看透我的表情,等着我继续说。

我给他倒茶,又递一块点心到他手里,「将军,借我点钱。」

顾延之笑了起来,「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我有啊,我好几天没看到将军,今晚见到您特别高兴。」

「油嘴滑舌,」他问道,「要多少?」

我竖起一根手指,「一万两,为期一年,明年我还您十万两。」

顾延之睨了我一眼,「和什么人做买卖,我让人去给你过一遍。」

我怕他不借,走到他身后心一横给他捏肩膀,「和卢先生一起,走海贸,我看好船了就等付钱。」我弯腰看着他,「将军,万事具备就欠您送东风了。」

顾延之侧目看着我,目光闪烁,耳尖迅速红了起来,他起身避开我,往外走,边走边道,「刘禹,给沈二小姐拿一万两。」

我眼睛一亮,「将军借我?」

他退开一步,生怕我如狼似虎扑上去一样,「借,若不够再找刘禹。」

他有些窘迫,我不由笑了起来,「谢谢将军,将军是世上最好的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顾延之迅速消失在院子里。

刘禹笑盈盈拿了一万两银票给我,低声道:「也就您能和将军这般说话,将军不生气的。」

我笑着,顾延之还挺有意思的。

事情很顺利,我和卢先生忙了起来,我有时依旧会女扮男装跟着卢先生出去谈生意。

一切就绪,六月中旬,圣上果然下令开了海禁。

我们早有准备,招了最好的船员,以最低的价格买好了船,也是第一个出海。

两个月后船回来的时候,我们赚了三倍的钱。

我提着一堆舶来品去找顾延之。

「这些舶来品,我特意给将军留的。」我一一摆在他的桌子上,「将军是自用还是送人都可以的。」

他看着我,「晒得这么黑,你亲自去跑船了?」

我摸了摸脸,又找了镜子细细打量,确实晒黑了不少。

「没事,我黑了也很美,是吧?」

顾延之把玩着我拿来的鼻烟壶,鼻尖轻嗯了一声。

我凑上前,笑着道,「将军今晚有没有空,我请吃饭。」

顾延之扬眉,「挣钱了财大气粗了?」

「请将军吃饭,还需要财大气粗?你什么时候想吃,我什么时候请。」

顾延之嘴角勾了勾。

我在饭馆里订了几桌,顾延之一到卢先生和伙计们都站了起来,我向大家介绍他,有位烧饭的婶子悄悄问我,「顾将军?不就是你男人?」

我忙捂住婶子的嘴,「不要乱说,将军不是我男人。」

婶子不服,「东家,将军这么俊朗的男人,你难道看不上?」

「我没有看不上他,是他没看上我。」我嘘了一声,「快吃饭,别说了。」

婶子可怜地看了我一眼,「东家,那你拿点女人的手段出来,勾引将军。」

好不容易让婶子不提此事,我喝口茶压压惊,一转身,不知何时顾延之已落座在我身侧,他正襟危坐喝着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耳尖却是红的。

「将军何时来的?」我嘴角抖了抖。

他睨了我一眼,忍着笑意,「很久了。」

我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身后,某人笑出了声。

第二日我就悄悄收拾包袱出门了,还是暂时避一避,太尴尬了。

一直过完年我才回来,赶在海禁前将所有船卖了,我和卢先生回了京城。

回将军府前,我去取了钱找顾延之,「将军,我来还钱。」

他从成堆的文案中抬起头看向我,我笑着将装着银票的木匣子放在他面前,

「您借我的一万两,以及我给您的利息,都在这里。」

他翻了一下,「一万两翻了十倍?」

「将军不用客气,将来用钱的地方很多,而且,」我在他面前坐下来,「我做买卖,还有很多仰仗您的地方,这钱,就当势力入股,给您的分红。」

他将来要是辅佐三皇子夺嫡,十万两还远远不够。

「那你要多用我的势力,否则你就亏了。」顾延之笑了起来,他极少笑,我才发现他笑起来很好看。

我一时看得呆了呆,顾延之咳嗽一声,视线落在我的衣服上,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上勾破了两个洞。

我尴尬不已。

他挑了挑眉,「宫中赏了很多女子的衣料,都给你了。」

我很惊讶,「将军要娶妻了吗?宫中为什么突然赏您女子的布料?」

顾延之脸一黑,不理我了。

等我回房后惊呆了,以为只有一点布料,没想到摆了满满一桌,足有二三十匹,丫鬟笑着道:「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将军拿回来的,有时候拿一匹,有时候拿两匹。」

「将军亲自拿的?」

丫鬟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布料根本不是宫中给他的,而是他从内务府主动拿的,只要江南送来时兴料子,他都会去拿些回来。

现在内务府的人看到他都躲着走,连后宫的妃嫔都开始念叨顾延之,因为他都是挑最好的拿。

不走海贸,我和卢先生准备做茶丝生意,所以不停地看铺子,端午前又去了外地,等回来时,已过了端午。

「沈小姐,您回来了。」刘管事笑着道,「还以为您端午那天回来,将军等您吃饭,等到半夜。」

我一怔,擦了擦头上的汗,「等我吗?」

刘管事应是。

「是我疏忽了。将军在家吗?」

「在的。」

我回房里换了衣裳,立刻带着礼物去找顾延之,推开他书房的门,我笑着道,「将军,我给您带了……」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我发现,书房里的人不是他,而是戴思途。

我心头一跳,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戴思途是顾延之是儿时玩伴,也是庄妃入宫前的情郎,后来庄妃被选入宫,他们两个人的事不了了之。

其后,戴思途孤身一人游历了大江南北,还撰写了很多游记,在民间很有威望。

他在外很多年,突然有一天回了京城。他回来后,就不停和顾延之走动,后来又结识了三皇子。

就是因为他,三皇子才会造反。

后来造反失败,戴思途临死前还在念叨着庄妃的名字,说什么生不能相守之类的浑话,我当时听到时只觉得讽刺至极。

三皇子闹造反,顾延之被拖累,还有那么多枉死的人,而挑唆的始作俑者的目的,仅仅是因为爱情,仅仅是想有生之年,和心爱的女人再见一面。

戴思途看到我也愣了一下,「你就是……沈二小姐?」

我点了点头。

戴思途今年应该二十二岁,和顾延之同岁,比庄妃小两岁,因常年在外行走,皮肤有些黑,但容貌和风度一点不减。

难怪前世有人戏称说戴思途是个深情的美男子。

「请坐。」戴思途很热情,「听说沈二小姐买卖做得很大,一双手能点石成金,一直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般能力,今日得见,戴某大开眼界。」

我笑了笑,「戴先生夸奖了。」

戴思途很惊讶,「你认识我?」

我点头,「戴先生大名鼎鼎,您写的游记我也拜读过。」

戴思途更热情了,竟起身与我坐在一侧,热情地聊起买卖来,我心头一动,笑着道:「先生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若做买卖比我更有优势。」

戴思途眼睛一亮,「我确有此意。这些年走得多了见识也多了起来,总觉得人之一生,总要做些什么,为后人留下些东西,否则,来去如一阵风,烟云过眼了无痕迹,也是憾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便是手中有了银钱,将来若家国有难,出些微薄之力,也不算白来一世。」

他仿佛遇到了知音,和我一拍即合,满眼都是欣赏。

其实,现在顾延之重回朝堂,三皇子被他管教得也比前世好,戴思途的影响很小了,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盯他一盯比较好。

所以,我给他找点事做,人忙起来,有了新的追求,情情爱爱不再是生命中的唯一,他应该不会再撺掇三皇子造反了。

我们正聊得高兴,顾延之回来了,「你们认识?」

「延之,」戴思途很高兴,「你家里居然藏着二小姐这样的妙人,我和她真是相见恨晚啊。」

顾延之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戴先生为人风趣幽默,见识广博,若能一起做买卖,是我的幸运。」

「今日我请客,咱们越风楼吃饭,」戴思途笑着,「二小姐一定要赏面。」

我当然应他。

戴思途又想到什么,「延之,你有事就去忙你的,我和二小姐一起吃饭,等你空了我们再聊。」

顾延之皱眉,看了我一眼,闷闷地道:「你要和他一起吃饭?」

我点头。

他有些不高兴。

我起身要走,他又喊住我,「手里拿的什么?」

「哦,给将军的礼物,一个挂件,配在腰带上的。」我递给他,他行云流水般地接了,又看着戴思途空空的手,嘴角得意地勾了勾。

我低声和他道歉,「端午那天我没赶回来,让将军您久等了,实在抱歉。」

他又绷着脸,急切地道:「谁说我等你了,我没有。」

「我还有事,先出门了。」他说着又回头看着戴思途,「我让人给你安排了住处,你不许住在我这里。」

戴思途嘀咕道,「以前我回来都住你家,怎么现在还不给住了?」

我和戴思途聊了一下午,做了一些规划,晚上去越风楼吃饭,刚坐下来顾延之来了。

我发现,我中午送给他的挂饰,这会儿正在他的腰间,和他新换的衣服很相衬。

戴思途很惊讶,「你不是要出公差的吗?还没走吗?」

「暂时不出了。」顾延之抚着腰间的挂饰,在我身侧坐下来,视线落在我手边的糖炒栗子上,我笑着道,「戴先生给我买的,将军吃点?」

他皱眉,「喜欢吃栗子?」

我点头。

他居然一声不吭将纸包拿过去,慢条斯理地剥着栗子吃,转眼一包栗子被他吃完了,我错愕不已,他却云淡风轻地道,「吃完了,一会儿我给你买一包。」

「哦。」我只能点头,堂堂顾延之和我抢栗子吃,说出去都没人信。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栗子了?」戴思途不解地道,「小时候让你吃你都不吃,嫌麻烦。」

顾延之扫了对方一眼,「人都是会变的。」

戴思途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吃完饭,顾延之带着我去买了十包栗子。

这天后,平时很忙的顾延之,也不知为何,突然闲了下来。

只要戴思途来家里,他总会回来。

我也没有心思关注他,一直忙着京城的生意,先前我们在京城没有开铺子,现在连开两间。

一间药铺一间茶行。

药是戴思途找的门路,我手中没有这样的关系,至于茶,开门面只是挂个样子,我们主要是给世家供应。

忙起来脚不沾地,戴思途能力很好,尤其擅长与人打交道,三寸舌能说八尺事,我也很佩服他。

「单茶叶不行,您的意思,还要再加丝吗?各个世家的关系,您打通了?」我问道。

「这有何难,」戴思途笑着道,「若二小姐想要做皇商,我也行得。」

「先生大才。」我拱手行礼,卢先生也钦佩不已,「世人都仰慕戴先生,老夫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是老夫有眼无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