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京城太子爷萧景玄在书院最讨厌的人就是我 上

发布时间:2025-11-16 00:00  浏览量:1

上篇

京城太子爷萧景玄在书院最讨厌的人就是我。

他撕我的功课,弄脏我的衣裙,当众嘲笑我是乡下土包子。

全书院的人都跟着他一起欺负我。

直到及笄礼那日,父母为我戴上凤冠。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顶只有太子妃才能戴的九珠翠羽冠。

萧景玄在众人注视下走到我面前,轻笑:

“小未婚妻,气消了吗?”

---

暮春时节的青岚书院,梨花落得差不多了,浅白的花瓣黏在湿漉漉的青石小径上,被往来学子的靴底碾作尘泥。

沈未晞抱着刚誊抄完毕的功课,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快些穿过这道总是不太平的月洞门。裙摆拂过地面,沾上几点泥渍。这是她最好的一条裙子了,虽比不上京城贵女们绫罗绸缎的华贵,却是娘亲用压箱底的湖绉料子亲手为她缝制的。

心还是跳得有些急。只盼今日运气好些,莫要碰上那个人。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道修长的人影斜里迈出,不偏不倚地挡在她面前,熟悉的清冽气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压迫感。玄色银边的书院服穿在他身上,硬是比旁人多了几分矜贵与不羁。

沈未晞的心猛地一沉,抱紧了怀中的书册纸张,指尖微微发白。

萧景玄,当朝太子,亦是这青岚书院里说一不二的“京圈太子爷”。他不必说什么,只需一个眼神,自有拥趸为他效劳。而沈未晞,这个一年前才从江南水乡来到京城,寄住在远房叔父家,靠着几分聪慧勉强考入书院的孤女,不知怎的,就成了他眼中最碍眼的存在。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拢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低低的窃笑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

萧景玄没说话,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垂,视线在她洗得有些发旧的湖绉裙摆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轻嘲的弧度。他身后跟着的几位华服公子也跟着笑起来。

“沈姑娘这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儿去?”一个公子哥儿捏着嗓子学她平日说话的腔调,带着夸张的江南口音,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沈未晞咬住下唇,不想理会,侧身想从旁边绕过去。

萧景玄却伸出了手,不是拦她,而是精准地、慢条斯理地抽走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叠功课纸笺。

“还给我!”沈未晞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惶急和恳求。这是她熬了三个夜晚才写完的策论,先生今日要当堂点评的。

萧景玄像是没听见,两根手指拈着那叠纸,随意地翻了翻。他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是适合握弓执箭、挥毫泼墨的手,此刻却用来欺凌一个弱女子。

“字写得倒还工整,”他轻哂,语气凉薄,“只是这内容,迂腐不堪,满是穷酸气,也敢拿来污先生的眼?”

话音未落,在那一片压抑的哄笑声和沈未晞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只听“刺啦”一声清脆裂帛之响——那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纸笺,竟被他从中间,一撕两半!

纸张撕裂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沈未晞耳边。她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两半纸片如同折翼的枯蝶,从他指间飘落,掉在沾着泥水的石板上墨迹迅速晕染开,变得模糊不清。

他甚至还嫌不够,抬起脚,那价值不菲的墨色锦靴,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碾了碾。

“乡下来的土包子,也就配写这种东西。”他语声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拼命打转,沈未晞死死咬住牙根,不让它们掉下来。不能哭,哭了就输了,就真的如他们的愿了。她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去捡起那已经污损不堪的功课。

一只绣着繁复云纹的锦靴却踏在了那残破的纸页上,挡住了她的手。

沈未晞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抬头,只能看到他袍角精致的银线暗纹,在稀薄的晨光里闪着冰冷的光。

头顶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悠悠的:“怎么,不服气?”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的视线都钉在她身上,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怜悯、嘲讽、幸灾乐祸。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终于,那只靴子移开了。

沈未晞飞快地捡起那团废纸,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纸边硌得掌心生疼。她站起身,依旧低着头,绕过那片令人窒息的人群,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月洞门。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萧景玄同伴带着谄媚的询问:“玄哥,何必总跟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过不去?没得降了身份。”

然后是他那把清冽又漫不经心的嗓音,顺着风,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

“看她不顺眼而已,脏了本王的地界。”

泪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从眼角滑落,迅速被她用袖子擦去。只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

接下来的几日,沈未晞过得愈发沉默。

那日被撕毁的功课,她最终没能交上去,被严厉的夫子当众训斥“懈怠学业”,罚抄了二十遍《礼记》。她默默领了罚,没有半句辩解。

书院里的人似乎更加笃定了太子爷对她的厌恶,明里暗里的排挤和刁难变本加厉。用饭时她的位置总被人“不小心”占了,射箭课上分给她的总是最破旧的弓,偶尔在藏书阁看书,也会“恰好”有人需要她正坐着的那张桌子。

她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野草,在四面八方的风霜中,艰难地维持着一点点生机。

这日午后,琴课刚散,学子们三三两两从琴室里出来。沈未晞抱着自己的桐木琴,走在最后。她的琴是娘亲的遗物,旧是旧了些,音色却清越,她极为爱惜。

刚走到回廊拐角,几个穿着鲜艳衣裙的贵女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林薇薇,一向是萧景玄最积极的追随者之一。

“哟,这不是沈姑娘吗?”林薇薇掩口轻笑,目光落在沈未晞怀里的琴上,“这琴倒是别致,只是……怎么看都配不上我们青岚书院的气派呢。”

旁边一个绿衣少女立刻接口:“薇薇姐说的是,我听说啊,有些穷乡僻壤带来的东西,看着不起眼,说不定沾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可别冲撞了贵人才好。”

沈未晞抱紧了琴,想从旁边走过去。

林薇薇却侧身一步,再次挡住她,眼神瞥见沈未晞裙角一道不起眼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勾破的。“啧啧,沈姑娘这裙子……莫非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若是缺衣少食,大可跟我们说一声,姐妹们随便省下点脂粉钱,也够你裁几身新衣裳了。”

刻薄的话语引来一阵附和的笑声。

沈未晞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林薇薇:“不劳林小姐费心。家母曾教导,衣衫整洁即可,德行才是一个人的根本。”

林薇薇被她这不软不硬的话顶得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冷笑道:“德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孤女,也配谈德行?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进的青岚书院!”

说着,她似乎是被沈未晞那平静的眼神激怒,猛地伸手推向沈未晞怀中的古琴!“拿着这破玩意儿滚远点!”

沈未晞猝不及防,怀中的桐木琴脱手飞出,“哐当”一声重重摔在回廊坚硬的地面上!

琴弦应声崩断了两根,琴身一侧也磕掉了一小块漆木,露出里面浅色的木胎。

沈未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娘亲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了。

她蹲下身,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破损的琴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眼眶热得厉害,这一次,她却连抬头瞪视对方的力气都没有。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周围是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不高,却瞬间让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

“吵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萧景玄不知何时斜倚在不远处的廊柱旁,双手环胸,目光淡淡地扫过这边。他似乎刚从马场回来,额角还带着些许汗意,更衬得眉眼深邃,气质凌人。

林薇薇脸上立刻堆起甜美的笑容,迎了上去:“景玄哥哥,没什么,不过是有些人碍眼,我们正要赶她走呢。”

萧景玄的视线越过她,落在蹲在地上、背影单薄微微发抖的沈未晞身上,以及她面前那架摔坏的旧琴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薇薇见他目光停留,连忙道:“不过是一架破琴,景玄哥哥不必在意,定是这沈未晞自己没拿稳……”

“破琴?”萧景玄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他迈步走过来,停在沈未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未晞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她抬不起头。她只是更紧地、近乎徒劳地用手护住那架残琴。

他会说什么?会像上次撕她功课那样,再对这架琴评头论足一番?还是会用更刻薄的话来嘲笑她的珍视?

预想中的嘲讽并没有到来。

萧景玄只是盯着那琴看了片刻,然后又抬眼,目光慢悠悠地转向一旁因为他的沉默而开始有些不安的林薇薇等人。

“吏部尚书林家的家教,”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就是教你在书院里,公然毁坏他人之物?”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一点点褪去:“景玄哥哥,我……”

“谁是你哥哥?”萧景玄打断她,眼神冷冽,“本王与你很熟?”

林薇薇身子一颤,眼圈顿时红了,又羞又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身后的那几个跟班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滚。”萧景玄吐出一个字。

林薇薇如蒙大赦,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捂着脸带着人匆匆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回廊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未晞和萧景玄,以及那架躺在地上的、断了弦的琴。

沈未晞依旧蹲着,脑子有些混乱。他……他这是在帮她?为什么?他不是最讨厌她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眼前,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他没有碰琴,而是对她伸出了手。

沈未晞愣住了,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阳光从廊檐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总是带着讥诮的凤眼里,此刻却深沉如古井,让人看不透情绪。

见她不动,萧景玄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

沈未晞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去碰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因为蹲得太久,腿有些麻。

萧景玄收回手,脸上那点微不可察的缓和瞬间消失,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矜贵冷傲的模样。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琴,淡淡道:“坏了就扔了,摆在这里碍事。”

说完,竟不再看她,转身径直离开了。

沈未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又低头看看地上的琴,心中五味杂陈。他方才的举动,与其说是帮她,不如说……更像是一时兴起的、对更大吵闹声的厌烦,或者,是对林薇薇那声“景玄哥哥”的反感?

她猜不透,也不想猜了。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架残破的桐木琴,用袖子轻轻擦掉琴身上的灰尘。娘亲,对不起,晞儿没有保护好您留下的东西。

只是,经过方才那一幕,书院里的风向,似乎又变得微妙起来。太子爷虽然依旧没给沈未晞好脸色,甚至最后还说了那样的话,但他毕竟出面斥退了林薇薇。这其中的意味,足以让那些惯会察言观色的人心里打起鼓来。

接下来的日子,明显的欺凌少了许多,但那种无形的孤立和审视,却并未减轻。

而沈未晞与萧景玄之间,依旧是那副水火不容的模样。他照旧会在她回答夫子问题时,发出不屑的轻嗤;会在她经过时,“不小心”碰落她手中的书袋;会在蹴鞠场上,毫不留情地将球踢向她所在的方向,惊得她连连后退,引得众人哄笑。

只是,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沈未晞会感觉到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可当她猛地回头去寻找时,却只看到萧景玄或是与他人谈笑,或是独自凭栏远眺的侧影,仿佛那只是她的错觉。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

若说讨厌,他为何有时又会做出那些近乎……维护的举动?若说不讨厌,他那些层出不穷的刁难和嘲讽又算什么?

她不愿深思,只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学业中。唯有在书本和笔墨里,她才能暂时忘却这些烦扰,找到一丝内心的宁静。她沈未晞,从来就不是依靠别人怜悯才能活下去的藤蔓。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书院里的梨花早已落尽,换上了郁郁葱葱的绿叶,蝉鸣声一阵响过一阵。

关于太子爷萧景玄和那个江南孤女沈未晞之间的“恩怨”,依旧是学子们私下津津乐道的话题,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见太子爷并未再有其他表示,热度也渐渐降了下去。

直到这日,一个消息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青岚书院炸开了滔天巨浪。

当代大儒,被誉为“文坛泰斗”的苏明远先生,不日将莅临青岚书院讲学三日,并拟在书院中择一优秀学子,收为关门弟子!

苏明远是何等人物?莫说成为他的关门弟子,便是能得他一句指点,也足以让天下学子趋之若鹜!其门下弟子,如今无一不是朝中栋梁、文坛翘楚。若能拜入他门下,无异于一步登天,前途不可限量!

整个书院都沸腾了。所有有意于此的学子都摩拳擦掌,开始废寝忘食地准备,期望能在大儒面前展露才华,得蒙青眼。

沈未晞自然也心动不已。她深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得苏先生指点,于学问一道必将受益无穷。更重要的是,若能借此机会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或许……也能彻底摆脱那个人带来的阴影。

她比以往更加用功,几乎将自己埋在了故纸堆里。她知道自己在书院中出身最低,毫无倚仗,唯有凭借真才实学,才有一线希望。

萧景玄似乎也对这次机会志在必得。他身份尊贵,才华在书院中亦是拔尖,本就是最热门的人选之一。这些日子,他身边总是簇拥着不少讨论学问、献计献策的跟班,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两人在藏书阁、在学堂、在林间小径偶遇时,萧景玄看向她的目光,似乎也少了几分平日的轻慢,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审视和……竞争之意。

“就凭你,也妄想拜入苏先生门下?”一次在藏书阁楼梯狭路相逢,他挡住她的去路,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但眼神却格外锐利。

沈未晞抱紧怀中的书册,仰头看他,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目光清亮而坚定:“为何不能?苏先生择徒,看的是品行与才学,而非出身。”

萧景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一声:“品行?才学?沈未晞,你未免太天真了些。”

“是否天真,届时自知。”沈未晞不愿与他多作口舌之争,侧身从他身边绕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他极轻地哼了一声。

选拔的方式很快公布。苏先生要求每位有意者提交一篇自拟题目的策论,并由他亲自匿名评阅,择优面试。

一时间,书院中纸贵墨香。所有人都绞尽脑汁,力求写出惊世之作。

沈未晞闭门谢客,将自己关在叔父家那间狭小简陋的客房内,对着跳跃的灯花,一字一句,反复推敲。她以“水患治理与民生休养”为题,结合江南水乡的见闻和古籍中的治水方略,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没有华丽的辞藻,唯有务实的分析和深切的关怀。

完稿那日,她仔细将文稿誊抄在专用的卷纸上,吹干墨迹,看着那密密麻麻却工整清秀的小楷,心中稍稍安定。这是她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翌日,她将策论交到了书院统一收文的学正处。看着那承载着她希望的卷轴被放入一堆同样精美的卷轴之中,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等待。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书院里的气氛紧张而微妙,学子们见面,讨论的都是策论的内容,互相试探,又互相提防。

沈未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每日依旧按部就班地上课、温书。只是,她能感觉到,暗地里打量她的目光又多了起来,带着各种复杂的意味。

三日后,学正将一张素雅的名帖张贴在书院的告示栏上。

苏先生经过初步评阅,遴选出五人进入面试。名单如下:

萧景玄、赵子谦、王珩、李牧之、沈未晞。

名单一出,全场哗然!

前面四人,皆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家世显赫,才华出众,入选在众人意料之中。唯有最后一个名字——沈未晞,像是一根尖锐的刺,扎进了所有人的眼睛里。

那个江南来的、无依无靠的、被太子爷屡屡刁难的孤女沈未晞?她凭什么?!

质疑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沈未晞定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否则以她的出身和境遇,怎么可能与那四位天之骄子并列?

“定是抄袭的!”

“说不定是提前知道了题目!”

“看她平日那副清高样,背地里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恶意的揣测如同毒蔓,迅速在书院中蔓延。

沈未晞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张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心中先是涌起一股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随即又被周遭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质疑浇得冰凉。

她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萧景玄缓步走了过来。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常服,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清雅,只是眉眼间的傲气依旧。

他走到告示栏前,目光在那五个名字上一一扫过,当看到“沈未晞”三个字时,他的视线停顿了一瞬,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看看太子爷对此有何反应。毕竟,沈未晞可是他最“讨厌”的人。

萧景玄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冷电,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了孤立无援的沈未晞身上。

他朝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最终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爷会当众揭穿她的“舞弊”,会用最刻薄的语言将她踩入泥泞。

沈未晞也抬起了头,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依旧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不肯流露出丝毫怯懦。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片刻。

萧景玄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语气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侃,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啧,运气不错。”

说完,他不再看她,也不理会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转身离开了。

运气不错?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没有预想中的发难,没有嘲讽,甚至……没有多少敌意。这完全不符合太子爷一贯的作风!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沈未晞的目光更加复杂难辨。太子爷这态度……太诡异了。

沈未晞也愣住了。她预想了无数种他可能做出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了她有入选的实力?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轻视?

她看着萧景玄离去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对这个一直欺压她的人,产生了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探究欲。

萧景玄,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面试安排在书院最好的明伦堂进行。堂外古柏森森,气氛庄严肃穆。

五位入选者等在偏厅,除了萧景玄依旧一副气定神闲、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的模样,其余几人,包括沈未晞,都难掩紧张之色。

赵子谦、王珩、李牧之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看向沈未晞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与轻蔑。他们自成一个小圈子,显然将沈未晞视作了闯入他们领地的异类。

沈未晞独自坐在角落,垂眸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裙角,默默地在心中复习可能被问及的问题。她告诉自己要镇定,这是唯一的机会。

面试顺序由抽签决定。沈未晞抽到了最后一个。

前面四人依次被叫了进去。赵子谦出来时面带得色,王珩出来时眉头微蹙,李牧之则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轮到萧景玄时,他在堂内待的时间最长。等他出来时,面色平静,看不出端倪,只是目光掠过坐在角落的沈未晞时,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坐下,闭目养神。

“最后一位,沈未晞。”学正的声音传来。

沈未晞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向明伦堂。

堂内布置简洁,上首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儒袍,眼神温润却透着洞察世事的睿智,正是苏明远先生。两旁陪坐着书院的几位资深夫子。

沈未晞上前,依礼跪拜:“学生沈未晞,拜见苏先生,拜见各位夫子。”

“起身吧。”苏先生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未晞站起身,垂手恭立。

苏先生拿起手边的一份卷轴,正是沈未晞提交的那篇关于水患治理的策论。

“沈姑娘,你这篇策论,老夫看了三遍。”苏先生缓缓开口,“文辞不算华美,但胜在言之有物,数据详实,所提之策,虽略显稚嫩,却切中要害,尤其是关于‘以工代赈’,安抚流民,防止疫病蔓延这几条,颇具见地。更难得的是,字里行间,能看出对民生疾苦的关切之心。”

沈未晞心中一动,没想到苏先生竟给了如此高的评价。她连忙躬身:“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只是幼时在江南,亲历过水患之苦,故有些许浅见。”

“哦?亲身经历?”苏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那你且说说,依你之见,治理水患,最紧要之处何在?”

沈未晞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回先生,学生以为,治水如同治国,核心不在‘堵’,而在‘疏’,更在‘导’。堵则溃,疏则通,导则利。不仅要疏通河道,更要引导百姓趋利避害,利用水利,发展农桑。此为长久之计。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主事者须有仁心,视民如伤,而非将治水视为晋升之阶,劳民伤财,徒具形式。”

她声音清脆,条理清晰,将自己多年的观察与思考娓娓道来,没有空泛的大道理,只有结合实际的剖析。

苏先生听得频频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愈浓。两旁的夫子们也交换着惊讶的眼神,显然没料到这个默默无闻的孤女,竟有如此见识。

堂外的偏厅内,萧景玄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目光透过虚掩的门缝,落在堂中那道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身影上,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光芒。

面试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苏先生又问了些其他经义和时策问题,沈未晞皆对答如流,虽偶有青涩之处,但思路新颖,见解独到,显示出极为扎实的功底和独立思考的能力。

最终,苏先生抚须微笑,温言道:“好了,你且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是,谢先生。”沈未晞再次行礼,退出了明伦堂。直到走出堂外,被初夏的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心中,却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与期待。

结果在三日后公布。

苏明远先生决定,收青岚书院学子沈未晞,为关门弟子!

消息传出,举院皆惊!

如果说之前的入围名单是巨石入水,那这次的结果,简直就是一场海啸!

那个他们一直看不起、肆意欺凌的沈未晞,竟然真的压过了包括太子爷在内的所有热门人选,成了文坛泰斗苏明远的关门弟子?!

这怎么可能?!

质疑声、愤怒声、嫉妒的议论声几乎要将书院掀翻。尤其是赵子谦、王珩等人,更是脸色铁青,看向沈未晞所在院落的方向,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萧景玄。太子爷费心准备,志在必得,如今却被最讨厌的人截胡,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岂能善罢甘休?

然而,萧景玄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暴怒,没有去找沈未晞的麻烦,甚至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变得异常沉默,常常一个人站在书院最高的望月楼上,凭栏远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连平日最亲近的跟班都不敢轻易靠近。

这种沉默,比暴怒更让人心惊。所有人都认为,太子爷这是怒到了极致,恐怕在酝酿着更可怕的报复。

沈未晞在得知结果的那一刻,也愣住了。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安。她成功了,却也彻底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萧景玄的沉默,像是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心头。

他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她了解他,哪怕只是片面的了解。

果然,就在结果公布后的第二天,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将沈未晞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扑灭。

——她被指控盗窃!

丢失的是林薇薇那支御赐的、价值连城的东海明珠步摇!而有“人证”亲眼看见,在步摇丢失前后,只有沈未晞“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林薇薇存放物品的厢房附近!

“我没有偷东西!”

沈未晞站在书院戒律堂的正中,面对着面色铁青的院长、神色各异的夫子,以及周围满满一屋子等着看她身败名裂的学子,挺直了脊背,声音清晰而坚定。

她的目光扫过一脸得意、眼中却藏着恶毒的林薇薇,扫过那些曾经欺负过她、此刻正幸灾乐祸的面孔,最后,落在了站在人群最前方,那个玄衣银边的身影上。

萧景玄双手环胸,倚靠在门框上,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来看一场无关紧要的热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凤眼,幽深如潭,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是他吗?是他因为拜师失败,所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报复她吗?沈未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是浸入了冰水之中。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林薇薇尖声道,指着旁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我的丫鬟亲眼看见你从我的厢房出来!不是你偷的,还能有谁?”

那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是……奴婢确实看见了沈姑娘……当时只觉得奇怪,没多想,后来小姐发现步摇不见了,奴婢才……”

“你胡说!”沈未晞气得浑身发抖,“我昨日确实路过那里,是因为要去书库还书,那是必经之路!我根本没有进过你的厢房!”

“还书?谁能证明?”林薇薇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借着还书的名头,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我……”沈未晞一时语塞。她昨日是独自一人去的书库,并无人同行。

“院长,各位夫子,”林薇薇转向堂上,泫然欲泣,“那支步摇是皇后娘娘所赐,若找不回来,薇薇……薇薇实在担待不起啊!求院长为薇薇做主!”

院长眉头紧锁,此事涉及御赐之物,非同小可。他看向沈未晞,目光严厉:“沈未晞,你若现在交出步摇,承认错误,书院或可从轻发落。若执迷不悟,休怪书院按规矩办事,送官究办!”

送官?沈未晞脸色煞白。一旦入了官府,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莫说拜师苏先生,就连立足之地都不会再有!

“我没有偷!你们不能仅凭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她倔强地昂着头,不肯屈服,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和无助。

周围响起一片嗤笑声。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

“就是,人赃并获才好嘴硬!”

“看她那穷酸样,偷御赐之物也不奇怪!”

“苏先生真是看走了眼,竟然要收这种人为徒!”

恶毒的话语如同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她孤立无援,像暴风雨中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门口那个身影。

萧景玄,你会怎么做?你会落井下石吗?还是会……

就在这时,萧景玄动了。

他放下环胸的手臂,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门口走到了堂中,走到了沈未晞的身边。

所有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林薇薇脸上露出一丝期待,她就知道,景玄哥哥一定会帮她出这口恶气的!

沈未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要亲自来指证她吗?

然而,萧景玄并没有看林薇薇,也没有立刻说话。他先是侧过头,目光落在沈未晞苍白却倔强的小脸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那目光太过复杂,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无奈?

随即,他转回头,面向院长和诸位夫子,唇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慵懒和不容置疑的弧度。

“院长,”他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堂内死寂的气氛,“关于那支步摇……”

他顿了顿,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昨日申时三刻,学生在藏书阁三楼临窗的位置温书,恰好看到林小姐的丫鬟,鬼鬼祟祟地将一个用锦帕包裹的东西,塞进了藏书阁后院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

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林薇薇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骇:“景玄哥哥!你……你胡说!怎么可能!”

那小丫鬟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萧景玄挑眉,看向林薇薇,眼神冰冷:“你的意思是,本王在撒谎?”

一个“本王”,带着无形的威压,让林薇薇瞬间噤声,浑身发冷。

“学生是否胡说,一查便知。”萧景玄对院长拱了拱手,“院长可立刻派人去那树洞中查看。”

院长见状,立刻示意两位夫子带人前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派去的人匆匆返回,手中果然捧着一个锦帕包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正是那支熠熠生辉、毫发无损的东海明珠步摇!

真相大白!

是林薇薇的丫鬟监守自盗,又嫁祸给沈未晞!

“不!不是的!是……”林薇薇惊慌失措,想要辩解,却在对上萧景玄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彻底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嘤嘤哭泣起来。

院长勃然大怒,当即下令严惩那个丫鬟,并将林薇薇带下去,禁足思过。

一场闹剧,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有料到的方式收场。

众人看向萧景玄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不解。太子爷竟然会帮沈未晞作证?他不是最讨厌她吗?难道……

沈未晞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身旁长身玉立的萧景玄,大脑一片空白。

他……又一次帮了她。

在所有人都认定她偷窃,在她百口莫辩、几乎陷入绝境的时候,是他,用这样一种轻描淡写却又雷霆万钧的方式,还了她清白。

为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景玄解决了这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再次侧过头,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点……嫌弃?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在众人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下,转身,依旧是那副矜贵冷傲、生人勿近的模样,径直离开了戒律堂。

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相助的人,根本不是他。

沈未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萧景玄,你究竟……是谁?

盗窃风波虽然平息,但沈未晞在书院中的处境,并未因此变得轻松。太子爷两次三番令人费解的“维护”,反而让她成为了更多目光的焦点,探究的、嫉妒的、审视的,不一而足。

而萧景玄本人,在那之后,又恢复了对她爱答不理、甚至偶尔还会“顺手”刁难一下的状态。比如,在她经过时,“不小心”让砚台里的墨汁溅到她裙角;在她回答夫子问题时,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改变了。

沈未晞不再像最初那样,单纯地将他视为一个以欺辱她为乐的恶霸。她开始留意他。留意到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嘲讽下,偶尔会掠过的一丝极快的不自然;留意到他那些“刁难”,虽然依旧让人气恼,却似乎……再也没有造成过像撕毁功课、摔坏古琴那样实质性的、难以挽回的伤害。

甚至有一次,她在藏书阁查找孤本,够不到最高那层,正踮着脚费力时,一本她需要的书册却“恰好”从旁边书架顶层掉了下来,落在她脚边。她愕然回头,只看到萧景玄背对着她,正在另一排书架前翻书,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心,像是被一根极细的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她越来越困惑了。

就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困惑中,一年一度的书院考核来临了。这次考核非同小可,成绩优异者,不仅有机会获得朝廷的青睐,更能在不久后的及笄礼和太子选妃等重大场合中,占据有利位置。

所有人都铆足了劲,连一向散漫的萧景玄,也似乎认真了许多。

考核内容包括文试和骑射。文试是沈未晞的强项,她发挥稳定,答得十分顺畅。而骑射,则是她最大的短板。江南女子,鲜少接触这些。

骑射场上,轮到沈未晞时,她看着那匹高大的骏马,心中不免发怵。勉强在侍从的帮助下爬上马背,握着弓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靶子在五十步外,看起来模糊而遥远。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夫子教导的要领,拉弓,瞄准,松弦——

箭矢软绵绵地飞了出去,连靶子的边都没沾到,就歪斜着插进了远处的草地里。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沈未晞脸颊发烫,咬了咬唇,再次搭箭。

第二箭,依旧脱靶。

嗤笑声更大了些。

她握紧了弓,指节泛白。还有最后一箭。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嘲讽的熟悉嗓音,不高不低地在她侧后方响起:

“手臂抬那么高,是打算射雁吗?”

是萧景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他的爱马“追风”,来到了她附近,正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看着她。

沈未晞动作一僵,心中又羞又恼。他果然是来看她笑话的!

“重心前倾,肩膀放松,”那个讨厌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指点意味,“目光顺着箭簇,盯住靶心,不是盯住天。”

他的话语依旧不好听,甚至可以说是刻薄,但沈未晞却鬼使神差地,按照他说的调整了姿势。

手臂放低了些,肩膀不再那么紧绷,目光凝注在远处的靶心上。

“呼吸放平,别憋着气。”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不耐。

沈未晞下意识地照做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松弦——

“嗖!”

箭矢破空而去,虽然依旧偏离了红色的靶心,却稳稳地扎在了靶子边缘的木框上!

中了!

虽然成绩依旧不佳,但比起前两箭的脱靶,已是天壤之别!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带着惊讶的掌声。

沈未晞怔怔地看着那支颤动的箭尾,有些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萧景玄。

他依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见她看过来,轻嗤一声,扯了扯嘴角:“勉强能看。” 说完,一拉缰绳,策马扬长而去,留给众人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阳光洒在他玄色的骑射服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沈未晞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他刚才……是在教她?

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方式?

考核结束,沈未晞的文试成绩高居榜首,骑射虽然后半段有所进步,但总体依旧垫底,综合下来,堪堪排在中等。而萧景玄,则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

放榜那日,沈未晞看着榜上自己和萧景玄相隔甚远的名字,心中并无多少失落,反而被那个玄衣少年充满矛盾的行为占据了全部思绪。

他就像一团迷雾,她以为自己看清了,走近了,却发现里面还有更深的谜团。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将这种迷雾推到了极致。

考核结束后,书院组织了一次踏青游园。在一处水榭休息时,几位贵女围着她,明褒暗贬地嘲讽她的出身和骑射成绩。沈未晞早已习惯,并不想理会,正要起身离开,其中一个贵女却“不小心”将手中的一杯果酿,全数泼在了她的裙子上。

黏腻的汁水迅速晕开,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染开一大片难看的污渍。

那贵女假意道歉,眼中却满是得意。

沈未晞看着裙子,这是她唯一一条能穿出来见客的稍好一些的裙子了。

就在这时,萧景玄和几个公子哥儿说笑着从水榭另一边走来。看到这边的动静,他脚步顿住。

泼酒的贵女脸上立刻换上娇羞的笑容,迎了上去:“景玄哥哥……”

萧景玄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沈未晞污损的裙摆上,眉头瞬间拧紧。

他没理会那贵女,径直走到沈未晞面前,低头看了看她的裙子,然后又抬头,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几个围着的贵女。

那几个贵女在他冰冷的视线下,顿时噤若寒蝉。

萧景玄什么也没说,只是解下了自己腰间悬挂着一枚触手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蟠龙玉佩,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随手就扔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噗通”一声,玉佩沉入水底,连个水花都没激起多少。

众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太子爷这是何意。

只见萧景玄拍了拍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然后才抬眼,看向那几个脸色发白的贵女,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脏了的东西,看着碍眼,就该扔掉。”

说完,他看也没看沈未晞一眼,转身走了。

留下水榭中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和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沈未晞。

他扔了玉佩……

说……脏了的东西,看着碍眼,就该扔掉……

他是在说那玉佩?还是在说……她的裙子?亦或是……在指桑骂槐地警告那些欺负她的人?

沈未晞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那刺目的污渍,又抬头看向荷花池平静的水面,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佩早已不见踪影。

一个荒谬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出了她的心田——

难道,萧景玄他……并不是真的讨厌她?

那他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后续在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