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嫁给裴琅的第十年 我因无所出被休 我揣着一纸休书
发布时间:2025-07-02 16:56 浏览量:2
文|云栖
申明:本文为短篇故事,内容纯属虚构,请理性阅读。
谢棠,这位曾在汴京贵女圈中闪耀一时的女子,命运却在嫁给裴琅的第十个年头,急转直下,一张休书,便将她十年的青春与深情,通通碾碎。
那是个阴霾沉沉的日子,谢棠手捧着冰冷的休书,木然地站在裴家大门外。曾经以为会是一生归宿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伤心的诀别之地。
裴琅冰冷绝情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我给你正妻之位已是足够对得起你。你至今无一子半女,犯了七出之条,休你,天经地义。”
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曾经,裴琅只是阿爹资助的一介书生,虽然身着粗布麻衣,却有着谦和有礼的气质和心怀天下的壮志。
谢棠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地与他私奔,本以为这是一场浪漫的爱情奔赴,会换来一生的幸福。
当时阿爹苦口婆心地劝她:“女儿啊,你只看得出他才华横溢,却看不出他心狠手辣。那才华再高也是属于他的,能帮他青云直上,于你却无半分助益。
而心狠手辣的男人,翻脸无情,并非女子能够托付终身的良人。”可那时深陷爱情迷雾的谢棠,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阿爹是嫌弃裴琅贫困,找的借口罢了。
她不信,写得出锦绣文章的人,怎会有不堪的心肠? 事实却给了她沉重一击。
进了裴家后,裴琅果然进士及第,谋到了官身。起初,他也曾温柔地握着谢棠粗糙的双手,发誓不会再让她受苦。
可随着时光流逝,他身边的红颜知己越来越多,对谢棠的态度也愈发冷淡。直至今日,将她无情休弃。
揣着休书,谢棠踽踽独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谢府门口。望着那熟悉的大门,她却没了勇气敲门。
当年不顾父母反对私奔,已让父母蒙羞,如今这般狼狈归来,又有何颜面求他们收留?正犹豫间,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是沈疏月。
沈疏月,汴京最离经叛道的闺秀,至今未嫁。她和谢棠,一直以来都是众人眼中暗暗较劲的对手。
沈疏月与谢棠年岁相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总是比谢棠略胜一筹,这让谢棠对她颇有几分不喜。
然而此刻,沈疏月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我的酒楼还缺个厨娘,你来吗?” 谢棠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宿敌会在此时伸出援手。
沈疏月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耸耸肩道:“我不听爹娘的话,被逐出家门了。”
谢棠不禁想起曾听闻沈疏月逃婚的事,却没想到她爹娘竟真的如此狠心。
沈疏月接着拉着谢棠就走,一边走一边说:“走,去我那儿喝点酒。” 到了一处酒楼,沈疏月熟稔地招呼小二:“上酒,照老规矩,一斤烧刀子!”
酒很快上桌,沈疏月给谢棠斟了一杯,问道:“烧刀子算不得好酒,却卖得最好,你可知为何?”
谢棠心不在焉地回答:“因为价低?”
沈疏月摇头,目光透过窗户,看着街上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是因为汴京的冬天能把人冻死。那些没有厚衣服穿,又要顶着风雪出门谋生路的人,只能靠着这烈酒暖身子。人为了求生,什么都能做。
明知喝了烈酒在冰天雪地里操劳会折寿,可为了当下能活着,他们还是会喝。
谢棠,他们也有穷病,可他们依旧活着。”
谢棠心中一动,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沈疏月叫来店小二,问起后厨帮工的月钱。
店小二如实相告,手生的半个学徒一贯钱,熟手三贯,旺季更多,大厨开价更高。谢棠瞬间明白了沈疏月的意思,这是在给她指明一条生路啊。
于是,谢棠开口求店小二替她引荐,店小二却笑着说:“姑娘说笑了,大佛就在您跟前儿坐着呢。这酒楼,可是沈老板的。”
谢棠惊讶地看向沈疏月,沈疏月得意地挑眉:“没错,这如意酒楼是我的。”
沈疏月向谢棠讲述了自己逃婚后的经历。她被父母要送去乡下庄子,半路跳车逃走,从此便开始独自生活。
她先置办了一个小院,又在大相国寺附近买下两个临街铺面,赁出去赚租金。攒了些钱后,便开了这间如意酒楼。
说起刚开店时,沈疏月不禁笑起来:“那些日子我将家中挂满了铃铛,又在枕边放了一把长刀。
想着有铃铛放哨,手边有刀,总能杀出一条生路。没想到,没等来地痞,却被那翻墙抓老鼠的狸奴惊得睡不着。
从此以后,我便开始习武。有了力气和武器,就什么都不怕了。”
谢棠听着,心中对这个女子有了新的认识。她不禁问:“你为什么要逃婚?”
沈疏月咽下一口酒,缓缓道:“婚礼前我才知道,他已有心上人。可他是个孬种,不敢争。
我不喜欢孬种,更不愿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还要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人活一世,终身大事不能委曲求全。”
谢棠想起自己的遭遇,低叹一声:“话是这么说,可争来争去,结局也都差不多。”
沈疏月却认真地看着她:“错的不是你,是裴琅。
若他有情有义,待你始终如初,那你同他私奔,便是独具慧眼、重情重义,你便是当世卓文君。是他辜负了你。
女子在这世道上,虽是依附男子而活,但我们要明白,这不是事实。枷锁在心中,只能靠自己解开。”
谢棠学着沈疏月的样子,饮下那杯烧刀子,烈酒入喉,呛得眼泪直流,身体却暖和起来,心中也似乎有了一丝力量。
沈疏月将谢棠带回了她的小院。
小院里,院墙上爬满了蔷薇,沈疏月笑着说:“不请铃铛放哨了,吵得很,请这蔷薇看家护院。”
院墙角落有个木头小屋,是狸奴的窝。狸奴叫沈小猪,模样小巧精致,却是个灵活的胖子。
沈小猪瞧见沈疏月,晃着圆滚滚的身子跑过来,用脑袋蹭着她的手。
沈疏月拿出算盘,和谢棠算起账来:“你住我这儿,租钱一月五百文;饮食都在店里,便不收你的。
你刚去店里只能当帮厨,算半个学徒,月钱一贯。什么时候出师,什么时候给你涨月钱。” 谢棠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沈疏月又拿出一罐油膏,细心地替谢棠涂在手上那些因多年操劳而生的裂纹上,一边涂一边用极为难听的脏话咒骂着裴琅。
“谢棠,我们今天吃点好的吧,就吃糖醋鲤鱼,沈小猪也爱吃。”沈疏月说道。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与温馨中悄然流逝。隔日一早,沈疏月将谢棠喊起来,扔给她一套粗布衣裳:“快换上,随我来。”
谢棠本以为要去酒楼,没想到沈疏月带她去了市集。
市集上,许多人认得沈疏月,热情地唤她沈老板。沈疏月笑眯眯地应着,走进几家店,翻翻拣拣却什么都不买。
店家也不生气,还邀她下次再来。谢棠满心疑惑,沈疏月问她:“谢棠,你说做饮食,最重要的是什么?”
谢棠迟疑着回答:“口味?” 沈疏月摇头:“口味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食材。鱼虾蟹不新鲜,会让人腹泻甚至丧命;鸡鸭牛羊有病,食客吃了可能引发瘟疫。
我常来这些给酒楼供货的商家铺子看看,他们生意稳定,送来的食材才更让人放心。”
谢棠这才明白,沈疏月是在教她如何经营酒楼。回到如意酒楼,沈疏月唤来一个面容和善的妇人:“这是周娘子,你先给她打下手。” 周娘子主做糕点,为人和善,她尽心尽力地教谢棠。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棠逐渐适应了在如意酒楼的生活。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捉弄人。
这天,谢棠刚从后厨走到大堂,就看见裴琅和一个戴着面纱的窈窕女子走进了酒楼。
裴琅先是上下打量谢棠一番,见她荆钗布裙,便松了一口气,嘲讽道:“怎么,要演一出破镜重圆的戏码?” 那女子孟云萱也皱起眉头:“怎么,要缠着裴琅不放?”
裴琅接着说:“谢棠,是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你竟不死心,还追到这里来?”
谢棠冷冷回应:“裴大人恐怕误会了,我是如意酒楼的厨娘,忙得很,没闲工夫陪你们玩把戏。”
裴琅却不屑道:“厨娘?你还学会说谎了?想来是见了云萱,自惭形秽,胡诌个谎话挽回颜面。”
孟云萱也道:“谢姑娘,我同裴琅已有婚约在身,你穷追不舍又是何必?只要你承诺,往后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今日之事,我便不和你计较。”
谢棠挣脱裴琅抓着她手腕的手,嘲讽道:“你二人真是好厚的脸皮。且不说裴琅年老色衰,没什么值得我留恋。
就说你,孟姑娘,汴京是天子的汴京,更是百姓的汴京,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你说要同我计较,我犯了什么罪,你又能按什么律来判我?”
孟云萱气得脸色发白:“谢棠,你明知裴琅有婚约还往我们跟前凑,不知廉耻!”
谢棠却毫不畏惧,大声道:“我不知廉耻?对,我最不知廉耻的,就是当初放着大家闺秀不当,放着门当户对的公子不嫁,偏要嫁给一个汲汲营营、薄情寡义的东西。
孟云萱,按年纪,你该尊我一声谢家姐姐。你可知我在你那个年岁,也是裴琅口中的天上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尽管把自己当作那个例外,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同他恩爱到白头!”
说罢,谢棠拿起桌上的桂花糕,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酒楼。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背影虽然单薄,却透着一种坚韧。
从那以后,谢棠更加努力地在如意酒楼工作。她跟着周娘子学会了做各种糕点,又从其他师傅那里学到了不同的菜品制作。
沈疏月也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经营之道传授给谢棠。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意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谢棠也不再是那个被命运击垮的女子,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自信的笑容。
有一天,沈疏月找到谢棠,神秘兮兮地说:“谢棠,我有个想法,咱们把酒楼扩大,再开几家分店怎么样?”
谢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可以吗?” 沈疏月拍拍她的肩膀:“当然可以,有你我二人,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于是,两人开始忙碌起来。从选址、装修到招聘伙计,每一个环节都亲力亲为。在这个过程中,谢棠遇到了许多困难,有时甚至想要放弃,但一想到沈疏月的鼓励和自己曾经的遭遇,她就又充满了动力。
新的酒楼开业那天,场面十分热闹。汴京的许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都前来捧场。谢棠站在酒楼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心中感慨万千。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是阿爹。阿爹看着如今自信大方的谢棠,眼中满是欣慰:“女儿,你长大了。”
谢棠眼眶一红,扑进阿爹怀里:“阿爹,我错了,当初不该不听您的话。”
阿爹轻轻拍着她的背:“傻孩子,知错能改就好。现在看来,你也找到了自己的路。”
阿爹的马车刚消失在街角的尘烟里,跑堂的柱子就一头撞进后厨,脸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东家!谢师傅!前头……前头姓裴的又来了!带着他那个新夫人,闹……闹起来了!嘴里不干不净的!”
喧闹的杯盘碰撞声、食客的谈笑声,瞬间被这声急报撕开一道口子。后厨蒸腾的热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谢棠正将一碟晶莹剔透的虾饺摆上托盘,闻言手稳稳放下碟子,指尖只在白瓷边缘微微一顿,便再无波澜。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只随手拿起搭在案板边的干净布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那动作从容得不像要去应对一场风暴,倒像是准备登台献艺。
沈疏月倚在门框边,闻言嗤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腰间一枚不起眼的旧木牌,眼神却冷得像冰。“阴魂不散。”她吐出四个字,语气淬着寒意,“也好,省得我们去找他了。
柱子,去前头看着,别让他们砸了我的场子。”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尤其是那对儿‘贵客’坐的那张梨花木桌子,贵着呢。”
柱子应声飞奔而去。谢棠没再看沈疏月,径直掀开帘子,走向那片骤然安静下来的喧嚣。
大堂里,气氛诡异。方才还觥筹交错的食客们此刻都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裴琅一身崭新的湖蓝色锦袍,衬得他脸色愈发阴沉。
孟云萱依偎在他身侧,依旧戴着那层面纱,只露出一双带着明显厌恶和挑衅的眼睛,死死盯着走出来的谢棠。地上,一只碎裂的青瓷酒杯躺在泼洒开的酒渍里,显然是裴琅刚刚摔的。
“谢棠!”裴琅的声音拔得极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羞成怒,“你倒是会钻营!攀不上我裴家,转头就巴结上沈疏月这泼妇了?开酒楼?
呵,就凭你这点下贱手艺?卖笑还是卖身换来的本钱?莫不是用当年从裴家偷走的体己?”
他手指几乎要戳到谢棠脸上,唾沫星子飞溅,“我告诉你,别以为开个破店就能在我面前挺直腰杆!贱妇就是贱妇!”
孟云萱立刻接口,声音尖利:“裴郎说得对!你这酒楼开得就不清不楚,谁知道背后是什么勾当?莫不是专做些见不得人的营生?我看就该报官,好好查查这如意酒楼的底细!”
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向场中那个荆钗布裙的女子。食客们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露出鄙夷,是对裴琅孟云萱的,也有几分是对这闹剧本身的不耐。
沈疏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到了大堂角落一根朱漆柱子旁,抱臂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谢棠静静地站着,承受着所有的目光和谩骂。直到裴琅的污言秽语告一段落,大堂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死寂。
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一一扫过裴琅因愤怒扭曲的脸,扫过孟云萱面纱上那双写满恶意的眼。
“裴大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寂静,“你这一身崭新的锦袍,挺括的官靴,看着人模人样。
可你说的话,怎么比那阴沟里沤了三个月的馊水还要臭气熏天?”
她顿了顿,嘴角竟也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带着一种悲悯的嘲讽,“孟姑娘,你脸上的面纱,是怕人认出你,还是怕人认出你身边这位‘前程远大’的裴大人,内里早已烂透了心肝?”
“你!”裴琅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就要冲上前。
“我什么?”谢棠不退反进,一步踏出,挺直了脊梁,那双曾经盛满柔情、后来只余枯槁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直直刺向裴琅。
“我谢棠今日站在这里,凭的是自己一双手,挣的是清清白白的银子!不偷不抢,不靠谄媚钻营,更不靠吸食发妻骨血往上爬!
裴琅,你这一身绯袍,浸透了多少墨汁?多少人的冤屈?你午夜梦回,可曾听过被你踩下去的同僚的哭声?可曾想起过,当年那个为你暖酒添衣、熬尽灯油的结发之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与决绝的控诉,回荡在死寂的大堂:
“我当年瞎了眼,错把豺狼当良人!可你呢?裴琅!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你踩着阿爹的资助才爬上来的梯子,回头就嫌梯子碍眼,要一脚踹开!
你利用尽我谢家的情分,榨干了我十年青春,最后用一纸休书把我像破布一样扔掉,就为了攀更高的枝儿!你的良心,早就喂了狗!你的功名,早就脏得洗不干净!”
“住口!贱人!你敢污蔑朝廷命官!”裴琅目眦欲裂,猛地挥手,竟是要当众掌掴谢棠!
“污蔑?”一声清冷的嗤笑如寒冰般切了进来。
沈疏月动了。她不知何时已走到场中,身形快得只留下一道淡青色的影子,稳稳挡在谢棠身前。
裴琅挥下的手臂被她看似随意地一挡一拨,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狼狈地撞在身后的桌子上,杯盘叮当乱响。
沈疏月站定,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裴琅惊疑不定的脸,最后落在孟云萱身上,带着一丝了然和极深的厌恶。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本边缘磨损、纸页泛黄的旧账册,随意地捏在指间晃了晃。那动作轻佻,却带着千钧之力。
“裴大人,急着动手,是怕我说出这个?”沈疏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她翻开账册,指尖点着其中一页墨色陈旧的记录,朗声念道:
“庆元十七年,冬月初七,收裴生琅纹银二百两,代笔润饰《河工策论》三篇……啧啧,好润笔费啊!庆元十八年春闱前,又收裴生琅田庄地契一张,顶替……嗯?”
她故意停顿,抬眼看向面无人色的裴琅,“顶替的是谁的名字来着?哦,想起来了,是当年汴京有名的才子,礼部侍郎家的准女婿——林文清!”
“林文清”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裴琅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死灰,嘴唇哆嗦着,指着沈疏月:“你……你血口喷人!伪造……这是伪造的!林文清舞弊被革除功名,是他自己……”
“他自己?”沈疏月猛地合上账册,发出一声脆响,打断了裴琅的嘶吼。她眼中积蓄了十年的冰寒与恨意终于喷薄而出,锐利如刀,直刺裴琅心窝。
“裴琅!你为了往上爬,构陷同窗,买通考官,生生将文清哥推进舞弊的深渊!害得他家破人亡,流放千里!而我……”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沈疏月逃婚,不是因为他懦弱不敢争!是因为我知道他蒙冤!
我不愿嫁入高门做那蒙蔽良知的瞎子!我离家,是为了查清真相!为了今日!”
真相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滔天巨浪!食客们哗然,震惊的目光在裴琅和沈疏月之间来回扫视。
裴琅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指着沈疏月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妖……妖妇!你处心积虑接近谢棠,就是为了今日构陷于我!你们蛇鼠一窝……”
“构陷?”一直沉默的孟云萱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漠然。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缓缓抬手,摘下了那层面纱。露出的面容清丽,却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得可怕。“裴琅,够了。”
她转向主位方向——不知何时,已有几位身着官服、面色铁青的官员悄然坐在了预留的雅座上,显然是沈疏月早有安排。
孟云萱对着那几位官员,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各位大人明鉴。妾身孟氏,可作证,裴琅为了巴结我父、谋求吏部考功司员外郎一职,曾亲口对我父许诺,愿将其发妻谢氏,献予……献予我父为妾,以换取晋升之阶!
只是谢氏刚烈,宁被休弃也不从,他计策未成,才恼羞成休书弃之!这账册……妾身在裴府书房暗格中见过,确系裴琅之物!”
“噗——”一口鲜血猛地从裴琅口中喷出!他指着孟云萱,眼珠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彻底蛀空、失去支撑的朽木,轰然瘫倒在地。那身崭新的湖蓝锦袍,瞬间沾满了尘土和他自己喷出的污血,刺眼又肮脏。
三司会审的结果来得又快又狠。铁证如山,桩桩件件,皆指向裴琅科举舞弊、构陷同僚、行贿受贿、乃至献妻求官。
剥去官袍,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曾经风光无限的裴府,转眼门庭凋敝,朱漆大门被官府的封条粗暴地打了个叉。
尘埃落定那日,阳光格外好。谢棠站在裴府紧闭的大门外,仰头看着那刺目的封条。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平静。
十年困守,一朝倾覆,留下的不过是一片废墟。她掏出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这几个月她和沈疏月起早贪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的所有盈余,加上阿爹暗中塞给她的体己。
“这宅子,”她对陪同而来的官牙平静道,“我买下了。”
官牙愕然:“姑娘,这……这可是罪产,晦气得很……”
谢棠摇摇头,目光掠过那高高的院墙,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里面曾经属于她的、充满压抑和绝望的方寸之地。“晦气?人心坏了才是真晦气。地方是死的。”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烦请尽快交割。我要把它推了重盖。”
数月后,原裴府的旧址上,矗立起一座截然不同的建筑。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深宅大院的森严。
青砖灰瓦,格局开阔敞亮。门楣上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三个清秀有力的楷字:“如意坊”。
坊内机杼声不绝于耳。汴京城里那些因守寡、被休、或家中艰难而被生计所迫的妇人、孤女们,此刻正坐在一架架纺车、织机前,神情专注,手指翻飞。
洁净的棉线、丝线在她们手中化作细密的布匹、精美的绣品。空气中弥漫着新布的清香和一种蓬勃的生气。
坊外的小院,蔷薇开得如火如荼,比沈疏月院里的更茂盛,攀满了新砌的矮墙。
沈小猪懒洋洋地趴在墙角一片特意为它留出的阳光里,尾巴尖偶尔惬意地扫一扫。石桌上摆着几样如意酒楼新出的精致小点。
沈疏月拎着一小坛贴着红纸的烧刀子走来,拍开泥封,清冽辛辣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她斟满两个粗瓷杯,将一杯推到谢棠面前。
“尝尝,”她眼中映着夕阳的金辉,也映着眼前这片充满生机的景象,“新窖的,劲儿更足。”
谢棠端起酒杯,那熟悉的、烈火灼喉般的滋味再次涌上。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澄澈。辛辣过后,一股暖流自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积压的寒意。
“烧刀子暖身,”沈疏月看着她,举起了自己的杯子,杯沿与谢棠的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笑容坦荡而明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终于寻回了失落已久的东西。
“公道,”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院中每一个角落,落在那些忙碌的妇人耳中,落在谢棠的心底,“才暖心。”
辛辣的酒液滚入腹中,暖意升腾。谢棠望着坊内那些专注劳作的身影,望着这片在废墟上倔强生长出的新天地,望着身边这个曾是对手、如今是挚友的女子。她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余晖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稳稳地印在“如意坊”崭新的青砖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