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燕最榆木的皇后,整日就会闷头看书,直到京城第一美人进了宫
发布时间:2025-10-08 17:23 浏览量:2
宫里宫外,风言风语,都把新承恩泽的柔嫔描绘成一个专会勾魂摄魄的妖精。
人人都说,要我这个正宫皇后多上点心,把她盯紧了。
于是乎,这差事便落到了我的肩上——
她半夜三更在御花园里翩跹起舞,我二话不说,亲自将人领回了我的凤仪殿。
她递上绿头牌想要侍寝,我穿着单薄的亵衣,赶在皇上之前截了胡。
她失足落水,想博取怜惜,我在她病榻前寸步不离,熬了整整三个昼夜。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皇上的魂确实是没被她勾走。
可我瞧着那个正睡在我凤床上,还媚眼如丝地朝我招手的柔嫔,心里怎么就觉得这事儿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1
满朝上下都说,我是大燕开国以来,最不开窍的“榆木”皇后。
既不懂得如何讨君王欢心,也不晓得描眉画鬓妆点自己。
成天到晚,就知道一个人闷在寝宫里,与那些故纸堆作伴。
我觉得他们说得半点没错,并且对此安之若素。
毕竟,这后宫里的其他姐妹,比我更像榆木疙瘩,也更不得圣心。
李远修宿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的日子,比踏足后宫的次数加起来都多。
直到那一天,圣旨传来,骠骑大将军常威的小女儿——常婉柔,即将入宫。
一池沉寂许久的春水,瞬间被这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传闻她待字闺中时,便已艳名远播,顶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
眼下人还没进宫呢,皇上那喜不自胜的模样,已让赏赐的珠宝珍玩流水似的送进了将军府。
这份独一份的恩宠,惹得后宫一众妃嫔眼红得快把手里的丝帕给绞碎了。
老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一起被冷落,日子倒也和和美美。
可要是只有你一人独承雨露,那这后宫哪里还有太平日子?
因此,就在柔嫔入宫的前一天,我的凤仪殿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皇后娘娘,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真让那常婉柔进了宫,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皇上本就鲜少踏足臣妾的宫苑,她若来了,臣妾怕是连皇上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是啊,臣妾们日子苦些倒也罢了,就怕有朝一日,她恃宠而骄,爬到娘娘您的头上来,那可如何是好……”
我听着她们此起彼伏的哭诉声,只觉得头疼欲裂。可最后那句话,却像一记警钟,让我瞬间愣住了。
我能稳坐这凤位,靠的全是我爹身为丞相的权势。
可如今,刚班师回朝的骠骑大将军,正是皇帝眼前的第一红人。
常婉柔若想取我而代之,似乎也并非痴人说梦。
我自己的荣辱倒是小事,可我爹怎么办?我们整个宁家又该何去何从?
思及此,我那颗安如磐石的心终于动摇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依你们看,本宫该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座下的莺莺燕燕们立刻停止了哭泣,七嘴八舌地商议起来,最终,她们给了我一个法子——
缠着她。
没错,就是日日夜夜地缠着她,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单独接触到皇上。
皇上脸皮再厚,总不能当着我这个皇后的面,去和别的妃子卿卿我我吧?
“就这么办……吗?”我蹙起了眉头。
尽管心底深处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我还是决定,就按她们说的办。
2
柔嫔进宫当日,依例来凤仪殿请安。
当我亲眼见到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时,才算真正明白,为何李远修会为她这般神魂颠倒。
一张白皙娇嫩的巴掌小脸,一双眼尾微挑的媚眼,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活脱脱一只修炼成精的小狐狸。
我心中竟生出一丝惋惜,如此动人的女子,却要在这四方宫墙内蹉跎一生。
心念一动,我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我轻声问她:“柔嫔初入宫中,一切可还习惯?若吃穿用度上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同内务府的人说。”
柔嫔盈盈一笑,那笑容仿佛能让满园的春花都失了颜色:
“回皇后娘娘,臣妾一切都好。皇上今儿又赏赐了许多东西,怕是到年尾都用不完呢。”
我点点头,心想那狗皇帝在讨女人欢心这件事上,倒真是舍得下血本。
就在这时,坐在我身旁的德妃发出一声冷哼,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我耳边低语:
“娘娘,您瞧她那得意样,这是在向您炫耀皇上对她的恩宠呢!”
啊?是这个意思吗?那我该怎么办?
说实话,我并未从柔嫔的语气里听出半分挑衅,可德妃是我自幼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我相信她绝不会害我。
问题是,我这个丞相嫡女,能当上皇后纯属走了后门,宫斗的本事约等于零。
一时间,我的脑子竟有些发空。
我定定地看着柔嫔那张精致的小脸,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
有了!
“王嬷嬷。”
“老奴在。”
我轻轻一摆手:“去,把库房里那支金镶玉的步摇、那套珠翠点头面、还有玛瑙纹佩、
白狐裘、西域进贡的暗香胭脂……对了,别忘了那株千年的老参,一并取来。”
德妃惊得杏眼圆睁:“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我胸有成竹地笑道:“自然是都赏给柔嫔妹妹了。”
李远修赏的东西有什么好显摆的,我拿出来的,才叫真正的稀世珍宝。
我要让柔嫔瞧瞧清楚,这后宫之中,谁才是那根最值得抱的“金大腿”!
德妃似乎被我的“智慧”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柔嫔看着那些在殿内光线下熠熠生辉的赏赐,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真切动人。
“皇后娘娘这般温柔体贴,慷慨大方,真是令臣妾感动不已。
只是不知,是否宫中每一位新来的姐妹,都能得娘娘如此厚待?”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又不是每个新人的爹都像你爹一样手握重兵,有本事把我从这凤位上掀下去。
我去讨好她们做什么?
于是,我坦然地摇了摇头:“你是头一个。”
柔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目光若有似无地朝德妃那边瞥了一眼。
“那臣妾便安心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下意识地朝旁边看了一眼。
差点没叫出声来。
我的天!德妃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3
我本以为,白日里我那番“拉拢”的姿态已经做得足够明显。
谁承想,夜深人静之时,还是传来了柔嫔在御花园献舞的消息。
谁都知道,在皇帝回寝宫的必经之路上起舞,是宫中妃嫔争宠的经典戏码。
我心中一边哀叹命苦,一边手脚麻利地穿戴整齐,匆匆赶往御花园。
虽已入了夏,可宫中的夜风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凉意。
柔嫔一袭素白纱裙,身姿曼妙,在如水的月华下宛若谪仙,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完了。
她这副模样,别说是李远修了,就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喉头一紧。
见到我的身影,柔嫔停下了舞步。
她朝我款款行了一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唤道:“皇后娘娘。”
我压低声音,急切地问身旁的王嬷嬷:“皇上现在何处?”
王嬷嬷躬身答道:“回娘娘,陛下还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呢。”
我心中一喜,太好了,只要赶在李远修过来之前,把柔嫔劝走就行。
我清了清嗓子,端出皇后的威严,沉声道:“柔嫔,这三更半夜的,你在此处做什么?”
她步履轻盈地向我走来,在烂漫的花丛中绽开一抹笑靥,答道:
“今日蒙受皇后娘娘厚赐,臣妾心中感激不尽,特意新学了一支舞,想献给皇后娘娘排遣解闷。”
我当场就愣住了。
后半截准备好的训斥之词,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啊?
为了我?
德妃明明说她是为了勾引皇帝啊。
可她亲口说是为了我……
为了我,嘿嘿。
“娘娘?娘娘?”几声轻唤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
看着柔嫔那双写满关切的眼眸,我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
突然,一旁的王嬷嬷低声提醒道:“娘娘,圣驾出殿了。”
她虽未明说,但我立刻心领神会。
是李远修!他从养心殿出来了!
我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对柔嫔说道:
“天这么凉,夜这么深,柔嫔还是当心身子,莫要着凉了,这舞改日再练吧。”
谁知听了这话,柔嫔却猛地拉住了我的手,满脸动容。
“娘娘……您这是在关心臣妾吗?”
她的手柔若无骨,带着夜的微凉。
我们挨得极近,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清雅的玉兰花香。
这香气熏得我有些头晕目眩,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柔嫔显得更加激动了:“为了娘娘,臣妾今夜一定要将这支舞练到最好!”
说罢,她便要转身提起裙摆,看样子是准备继续跳。
我的手还僵在半空,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可王嬷嬷焦急的眼神不断向我示意,时间不多了。
我心一横,不行,今晚绝对不能让他们俩碰面!
想到这里,我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握住了柔嫔的手。
柔嫔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一片绯红迅速染上了她的脸颊,她娇声问道:“娘娘,您这是……”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的勇气说道:“夜深了,本宫一个人害怕,柔嫔,今晚陪本宫睡吧。”
4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柔嫔似乎显得格外紧张。
但我转念一想,便也释然了。
我家中姊妹众多,夜里同榻而眠是常有的事。
可听闻柔嫔家中只有四位兄长,并无姐妹。
因此,她会感到局促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我试探着问道:“柔嫔……这是第一次?”
柔嫔的手指紧紧绞着锦被,满脸红晕,羞答答地“嗯”了一声。
我连忙安慰她:“哎,没事的,不就是睡个觉嘛,多和几个姐妹睡几次就习惯了。”
谁知我话音刚落,柔嫔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方才的娇羞荡然无存。
“皇后娘娘……和许多姐妹都……躺过这张凤床?”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们还经常躺在一块儿,通宵达旦地说李远修的坏话呢。
于是我如实回答:“是啊,我们还时常躺在一起……”
话还没说完,柔嫔就拔高了音量,打断了我:“一起?!”
我彻底蒙了。
难道在骠骑大将军府,和别人睡一张床是天大的罪过吗?为何柔嫔的反应如此激烈?
我又一想,或许是她家教甚是森严吧。
可怜见的,连一个能同床共枕的知心姐妹都没有。
想到这,我看向柔嫔的眼神里不禁又多了几分怜悯。
然而,柔嫔再次开口时,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
她问道:“那皇后娘娘和谁……最为频繁呢?”
我认真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德妃吧。”
毕竟我们俩从闺阁时期就是手帕交,彼此的朋友圈高度重合,能吐槽的人和事自然也更多一些。
柔嫔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道:
“我就知道是她。”
她正了正神色,忽然微微坐起身,伸出手抚上了我的侧脸。
“没关系,从今往后,臣妾会尽心伺候娘娘,定要让那些什么德妃、贤嫔的,再也入不了娘娘的眼。”
我只觉得脸颊上痒痒的。
心中暗自感叹,这小妮子的占有欲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我拍开她的手:“好了好了,不聊了,本宫困乏了,安置吧。”
大半夜跑出去逮人,可把我给累坏了。
我得赶紧补个觉才行。
我拉起锦被,就往身上盖。
谁知柔嫔的身形却突然顿住了。
她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我能感觉到头顶笼罩着一片阴影。
紧接着,一道极轻的啜泣声在我头顶响起。
怎么了这是!
我猛地掀开被子,只见柔嫔脸上挂满了泪珠,那模样真是的我见犹怜。
“你别哭啊,是本宫刚刚拍疼你了?”
谁知她竟猛地一下扑了上来,紧紧抱住我,脑袋还在我的……嗯……胸前蹭了蹭。
“皇后娘娘,是柔儿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为何德妃做得,柔儿却做不得?”
我彻底蒙了。
今晚我发蒙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明明她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我就完全听不明白了呢?
什么叫德妃做得,你却做不得?
你该不会真想听李远修的坏话吧?
我说:“本宫和德妃每次也就是睡前聊会儿天,然后就各自睡了,你指的是……?”
柔嫔的脸上露出一抹茫然。
她呆呆地问:“就只是这样?”
我点点头:“对啊,就只是这样。”
她沉默了片刻,回过神后,一把抓起锦被,飞快地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好了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您也早些歇息吧。”
那话快得像是嘴里含了块烫豆腐。
我挠了挠脖子,真是个奇怪的人。
随后,我也躺下了。
喧闹了一夜的凤仪殿,总算重归宁静。
……
约莫一个时辰后。
“柔嫔,你睡了吗?”
“娘娘请讲。”
“你刚才说,德妃做得你却做不得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
5
好消息是:近来前朝事务繁多,李远修焦头烂额,无心踏足后宫,自然也就没机会去宠幸柔嫔。
坏消息是:自从上次在凤仪殿同眠一夜后,我就彻底被她给缠上了。
而一个更坏的消息是:柔嫔和德妃,如今已是水火不容。
“哟,德妃姐姐怎么一大清早就往凤仪殿跑呀?这年纪大了,可得多睡睡美容觉,不然眼角的细纹可就遮不住了。”
人未至,声先到。
前一秒还与我有说有笑,举杯品茗的德妃,在听到这道声音的下一秒,气得直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我一阵肉痛,那可是我最爱的彩纹琉璃杯啊……
德妃见我这副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哼一声:“你还心疼你那破杯子!我都快被你那个‘好妹妹’欺负到头上来了,你倒好,也不管管!”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这才抬眼望去。
只见一道婀娜的身影袅袅娜娜地绕过珍珠垂帘,走到了我的跟前。
“皇后娘娘万安。”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德妃就抱着双臂,语带嘲讽地开了腔:
“妹妹这是刚从御花园的鸟笼里回来?这嗓子怎么还夹着声儿呢?”
柔嫔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眯起眼,毫不示弱地看向德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仿佛能迸出火花来,眼看就要当场开战。
我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出来打圆场。
“哎呀,别这么说,柔嫔只是天生嗓音细了些,你这形容也太……”
话没说完,德妃就猛地回头瞪了我一眼。
好好好,算我多嘴。
我又转身对柔嫔道:“德妃也就比你年长两岁,下次可不许再说这般没规矩的话了。”
柔嫔这回倒是没反驳,只是娇娇弱弱地垂下头,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
“臣妾知错了,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
“咔哒”一声脆响。
是另一只彩纹琉璃杯盏,被徒手捏碎的声音。
我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只见德妃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她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小、绿、茶。”
6
好不容易送走了德妃和柔嫔这两尊大佛,我本以为能换得片刻清净,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侍女通报说,李远修来了。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一天天的,真是一点消停的时候都没有。
他看起来面带倦容,走进凤仪殿时,还在不住地唉声叹气。
我虽然觉得晦气,但出于一个皇后应尽的本分,还是得装作关切地问道:
“皇上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李远修摆了摆手:“唉,近日边关频频传来急报,说匈奴屡次侵犯我朝边境,
与边民冲突不断,朕看他们是想寻个由头,好大举进犯中原,朕为此愁白了头啊。”
以往,他从不与我谈论这些朝堂之事,毕竟他知道,我不会像其他妃嫔那样,说些温言软语替他排忧解难。
我是块榆木疙瘩,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李远修此番前来,必定是别有目的。
于是我顺水推舟地问道:“那不知臣妾能为皇上分担些什么呢?”
他立刻就接了话:“如今前朝的文官分成了三派,一派主张主动出击,给匈奴一个教训;
另一派则认为应当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而最后一派,便是以岳父大人为首的中立派,对此事始终不发一言。”
我继续问:“那依皇上之见呢?”
李远修故作深沉地思索了片刻,随后锁起眉头:“刀兵一起,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朕于心不忍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打了。
“倘若皇后能去说动丞相,以丞相在朝中的威望……那朕也不至于夹在中间,如此难做。”
我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应承下来:“臣妾明白了,定不负皇上所托。”
入宫这么多年,我唯一学会的本事,就是凡事都先满口答应下来。
至于最后能不能办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帝听了我的保证,龙心大悦,顺势拉住了我的手,说道:
“还是梓童最得朕心。这些日子,朕忙于政务冷落了皇后,皇后没有怪罪朕吧?
罢了,朕今日不走了,就在凤仪殿,好好陪一陪皇后。”
我用尽全力才忍住了把手抽回来的冲动。
听到他这句话,我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我都答应帮你办事了,你怎么还能恩将仇报呢?
7
正是晚饭时。
因为李远修来了,所以今日的菜肴也相对丰盛了些。
大概是因为我答应了帮他办事,所以他的心情显得格外好。
甚至破天荒地帮我夹起了菜。
“来来来,朕记得这道如意卷是你往日最爱吃的。”
谢谢,这是如答应最爱吃的。
“这是朕特地交代御膳房做的蟹酿橙,味美肉鲜,皇后快尝尝。”
要不说能做皇帝呢,就是有眼力见儿。
整桌菜我就对螃蟹过敏,真是一挑一个准。
总之整顿饭吃下来,我白眼都暗暗翻了百八十个了。
李远修还觉得自己可贴心,心里美着呢。
“行了,吃饱喝足,朕与皇后也该歇息了,你们先退下吧。”
此话一出,如雷贯耳。
短短几瞬,我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理由。
来月事了?
不行,好像上次就用的这个理由。
生病了?
不行,可我刚吃了两碗饭,看着也不像吧。
要不……
“皇上还没听过臣妾弹琴吧,今日难得有空,不如听一听臣妾新学的曲?”我一把抓住李远修的胳膊,笑道。
他没看出我的笑里藏刀,反而大手一拍:“可以啊,正好消消食,来人,抬琴!”
我坐在古琴前,正了正身,对着李远修微微一笑。
他则是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也对,毕竟我进宫这么久了,从来没展示过自己的才艺。
甚至从未向他提过自己会抚琴。
不过很快他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说了。
我弹的第一下,李远修脸色变了。
弹的第二下,他咽了咽口水。
刚弹了一小段,他没忍住捂住了耳朵。
一炷香后,他猛地站了起来,额头上全是汗。
“朕……朕突然想起来养心殿还有要事未解决,今日不能陪皇后了,下次一定补上。”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笑了。
谁都不知道,我虽为丞相之女,从小却对琴棋书画没有一点兴趣。
当年我爹请了全京城最有名的琴师。
教了我三天后,琴师哭了。
他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琴,居然能弹出这么不堪入耳的声音。
他要撞墙!
要自戳双耳!
要砸了这把被我污染过的琴!
最后是三个侍卫一起拦住他,才避免了这一桩惨案。
一个来时精神矍铄的老头,走时满头凌乱身躯佝偻,看着活像卖艺乞讨的。
连我爹看了都直叹气。
但好歹后来,他就再也没逼过我往琴棋书画那方面走了。
后来我把那琴劈了,但毕竟是上等的檀木,扔了可惜,于是索性做成了剑鞘。
就这件事,差点把我爹气厥过去,他戳着我的脑门,连叹道:
“你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就算了,还喜欢看兵书,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和常陆他们家的抱错了!”
常陆就是骠骑大将军。
我嘿嘿一笑:“那肯定不可能的啊爹,人家骠骑大将军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呢,
都说女儿像爹,我若是他生的,我不就成京城第一美人了?可你看,我像你,才长得这么普普通通……哎!”
我爹,一个温文尔雅的丞相大人,气度非凡,举止有礼,终于被我气到脱鞋子砸人了。
善哉。
8
大抵是觉得自己临阵脱逃很丢人,又或者是为了安抚我爹。
总之李远修走得静悄悄的。
整个后宫都以为他夜宿在凤仪殿中。
一时间宫里的姐妹们都高兴坏了。
以为我这段时间拦截柔嫔与李远修相见的行动有了成果。
为了不打击她们,我也就没将真相说出口。
倒是柔嫔那边……
她似乎有些生气。
连着好几日都没来凤仪殿请安。
德妃倒是气也顺了,脸上也带笑了。
“我就说吧,她靠近你就是为了皇上,一看皇帝对你仍有余情,她就气得都不来了。”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窗外暗暗叹气。
柔嫔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那个狗皇帝。
后宫佳丽三千,若是每一个她都要拈酸吃醋的话,恐怕得折寿个好几十年。
若她能看开这些就好了。
其实我还蛮喜欢她的。
“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不过这话你我之间谈谈,应当无事吧?”
转眼间,德妃早已换了个话题,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看着我。
我心下了然,她是要问关于“那位”的事情了。
于是点点头:“你说吧。”
明明殿内除了我和她以外空无一人,但她还是做贼心虚般环视了一圈。
随后凑近我,小声道:“我听闻近日前朝出了事,是边关那边的,皇帝忙得焦头烂额,好几个将军都被提出去问责了。”
我沉默着思索一番。
其实除却李远修前几日与我说的,我也大差不差地听说了一些。
虽然战事延绵不到后宫,但事关国家安危,大家背地里也总会有所担忧。
但我清楚,此刻德妃担心的并不是天下苍生。
于是我直言道:“武将问责,牵连不到文官。”
德妃听罢,这才松了口气,坐回去直起了身。
脸上的担忧褪去,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嚣张跋扈、位高权重的德妃娘娘。
我在心中叹息。
却也从不说什么。
事到如今,其实说什么都是无用。
没有谁年少时的梦中情郎,会是朱红高墙里冷血无情的帝王。
头戴珠冠雍容华贵的娘娘,也会有躲在被窝里,红着脸与闺中密友讨论少年郎的时刻。
但是宫门已进,脸上的绯红褪去,覆上浓厚的胭脂。
一切都只能成为过往云烟。
9
我与德妃自幼相识。
她爹是太傅,和我爹一样是文官。
而她与我唯一不同的是,我从小便知道,我终有一天会进宫。
金贵华丽的太子也好,大权在握的八王爷也罢,抑或备受宠爱的十三皇子。
总之,谁能成为皇帝,我就嫁给谁。
所以,年少时,我从未对那些名冠京城的才子们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可德妃不同。
十四岁那年,她红着脸来丞相府找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露出如此忸怩的神态。
她说那人叫吕言辞,是这次科举的探花郎。
我第一次看到这位探花郎的时候,小小诧异了一番。
因为太傅老来得女,对张荣容这个女儿宠得很。
也就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我私以为,她至少会喜欢个与她势均力敌的少年。
可是眼前的这位……分明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啊。
“什么小白脸!”张荣容给了我一胳膊肘。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道:“这叫书、生、气!那些武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有什么好的。”
我点点头,说得也有理。
于是我又说:
“那你不让你爹上门提个亲吗?我听闻历代的探花郎,有许多都做了驸马呢,你若不抓紧点,可抢不过那些公主。”
张荣容撇撇嘴,脸却红了。
“哪有女孩子家提亲的道理啊!”
只可惜吕言辞那小子真是个傻子。
听不懂张荣容的暗示就算了,还动不动就脸红结巴。
甚至面对我们时,连头都不敢抬。
我评价:“只会读圣贤书的傻子一个。”
张荣容撑着下巴,嘻嘻笑道:“多好呀,这样才可爱呢。”
好吧。
你开心就好。
只可惜,她还没等来探花郎的提亲,就先等来了圣旨。
张荣容要和我一同进宫了。
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跑到太傅府上的时候,张荣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已经接受了一切。
她的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泪痕,表情却异常平淡。
她说:“都是命数。”
我们进宫那日,与命官们下朝的马车擦肩而过。
我问她:“不再看一眼吗?”
恐怕此去一别,此生不复相见。
张荣容却摇了摇头,苦笑道:“吕言辞那个傻的,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呢,徒增我的念想罢了。”
于是我也就没劝她。
后来,我成了执掌凤印的皇后,她成了协理六宫的德妃。
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只是偶尔,深夜之时,她也会悄悄问我:
“阿玉,你说若是当初他早些来提亲,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人总爱幻想另一条没能踏上的路。
我怕她伤心,所以不敢回答。
于是德妃就会自言自语地接话道:
“算了,他都不喜欢我呢,又怎么会来娶我?”
我不敢说。
其实那日她未撩起的帘子,我撩了。
我分明看见,英俊秀气的探花郎坐在马上,回了头。
10
李远修夜宿凤仪殿一事后,柔嫔足足七日没来见我。
第八日时,他难得来了兴致要翻牌子。
他平日里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盲翻。
养心殿的小太监偷摸着告诉我,说柔嫔买通了大太监,把那十块绿头牌都换成自己的名字了。
我一听,直拍大腿,这不糟了吗!
难道是李远修来找我一事让她吃了醋,所以现在才赶着争宠?
我好不容易才让李远修对她失去了兴趣,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啊。
我连忙翻身下床,一边往外跑,一边叮嘱小太监。
“你给李公公双倍的钱,让他把绿头牌换成其他人的。谁都行,就是不许有柔嫔的,快去!”
小太监来报时,我刚打算睡觉,所以身上还穿着亵衣。
可我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连忙坐上轿辇赶往了柔嫔住的棠月宫。
可是人到跟前,我却有些犹豫了。
我来得鲁莽,完全没想好理由。
而且我身为皇后,大半夜身着亵衣跑到人家宫门前,未免有些奇怪吧?
就在我踌躇不定的时候,宫门突然被推开,露出一条小缝。
一个提着灯笼的宫女走了出来,见到我后吓了一跳,连带着灯笼都掉落在地。
“皇……皇后娘娘。”
我无奈,得,这回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我被人请着进了寝宫。
柔嫔还未入睡,甚至连脸上的妆都未卸去。
我在心中惋惜,这么漂亮的美人居然是在等李远修的召幸。
柔嫔坐在梳妆镜前,声音还是有些发冷:
“皇后娘娘深夜造访,不知因为何事呢?”
尴尬。
我终于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尴尬。
那种抓耳挠腮,浑身犯痒,想要大喊但是喉头堵塞的尴尬。
过了半晌,我终于憋出一句:
“夜深了,我害怕,所以来找柔嫔陪本宫睡觉。”
同一个理由,我用了两回。
没想到柔嫔的身影却顿了顿,她微微侧过身,不再看铜镜,而是看向我。
“那娘娘怎么不找德妃,不找其他什么妃子呢?”
她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已经比刚才柔和许多了。
我一见有戏,连忙趁热打铁道:
“当然是因为柔嫔你最好啦,最善解人意,最美,最香,抱着最软……”
也不知道哪个词戳中了柔嫔,她突然脸一红,喊道:“好了,停!”
我得意地笑了。
如果李远修在这儿,我一定要炫耀一番。
看见没,这才叫哄人!
哪像你,那破嘴硬得跟铁一样,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这么多美人在你后宫真是遭了罪了。
柔嫔这下一点气都没有了。
她双颊微红,眼波流转,轻声问道:“娘娘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思考了一下,其实说得也没错吧。
于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柔嫔撇了撇嘴,话中尽是埋怨,语气里却充满了女儿家的娇嗔:
“既然臣妾这么好,那为什么娘娘宁可侍寝也不愿来找臣妾呢?
若非今日臣妾让小太监传了假消息,娘娘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来找臣妾了?”
我猛地一抬头。
十块绿头牌的消息是假的?
柔嫔骗我,就是为了让我来寻她?
可即便知道被骗,我居然都没生出一丝气。
脸颊甚至开始没有缘由地泛热。
我这是怎么了?
我磕磕巴巴道:“那日皇上并没有在凤仪殿留宿。”
闻言,柔嫔的眼睛突然亮了。
“娘娘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哎?”我还没说完,柔嫔就冲过来抱住了我。
女子发间的玉兰香萦绕在我的鼻尖,像是混了烈酒,让人头脑发晕。
她的手抚在我的腰间,愈收愈紧。
亵衣本就单薄,我只觉得被她碰到过的皮肤都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似的。
柔嫔牵着我手朝床榻走去,娇笑道:“娘娘,臣妾伺候你睡下吧。”
我身体僵硬地躺下。
柔嫔却站在床榻前不动了。
她解开自己的外衣,露出莹润的肩头,脖颈与锁骨勾勒流畅,像块精雕细刻的上等羊脂玉。
她的手在身后轻轻一钩,衣衫滑落。
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寒夜微凉,连带着雪山一起轻轻颤动。
她手上动作着,可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却始终盯着我。
我莫名感觉喉头有些发紧。
柔嫔看着我,笑道:“娘娘,臣妾好看吗?”
我说:“好看……”
“那娘娘为何不看臣妾?”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又转过头去。
柔嫔已经躺在了我身侧。
她伸出一只手,揽住我,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我身上。
感受着那片柔软,我只觉得全身都不能动弹了。
怎么回事……
明明和其他妃嫔也一起睡过觉,但为何这次会觉得这么奇怪呢?
我刚想问柔嫔能否将手抬开,我总觉着热得不对劲。
可一转头,耳边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
于是我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床帷。
一夜无眠。
11
那日过后,柔嫔愈发黏着我。
时不时借口夜宿在凤仪殿不说,还替我更衣梳头,包揽了所有本该王嬷嬷做的活。
最重要的是,她与德妃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不再互呛。
只是德妃偶尔会用很复杂的目光打量我,最后自言自语道:
“罢了,总比皇帝好。”
新一年的选秀过后,宫里又来许多新人。
按照规矩,她们都要来凤仪殿请安。
年轻的女子挤满了屋,与在宫中磋磨了朝气的妃嫔不同。
这样的朝气总是让人看了高兴的。
我心悦,便赐下许多赏赐。
可我不承想,柔嫔居然为此事生了气。
我再找到她的时候,是在御花园的鲤鱼池旁。
她一把一把地抛着鱼食。
只是力道之大,砸得水面都泛起水花。
仿佛撒下去的不是鱼食,而是石子。
我从她背后走出,笑道:“柔嫔这是要砸死这些锦鲤吗?”
柔嫔身形一愣,却没有转头看我。
带着怨气的声音传来:
“娘娘还来找臣妾作甚,不是已经有人服侍了吗?”
我有些不解:“什么?”
柔嫔猛地一转身,眼眶微红,仿佛一撇嘴巴就会有泪珠滚下。
“娘娘第一回见臣妾的时候说,臣妾是第一个受到赏赐之人,可如今,
新进宫的妃嫔都受了赏,臣妾再也不是唯一了,娘娘若更喜欢她们,就不要来找臣妾了。”
说完,她又气鼓鼓地转了回去。
我一怔,随后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心下道,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柔嫔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哪是那些人可以比得过的呢。”
柔嫔闷闷道:“真的吗?”
我笑道:“真的呀。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啊,真像我家中争风吃醋的妹妹呢。”
柔嫔露出错愕的表情,随后不可置信地问道:“妹妹?”
看到她的表情,我也收起了笑。
有什么不对吗?
柔嫔问:“在娘娘眼中,臣妾与家中姊妹无异吗?”
那一瞬间,我居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而我的脑海里,莫名地想到了那晚,她纤细的腰身,和柔软的触感。
喉头再次发紧。
“好了,臣妾明白了。”柔嫔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抛下,惹得锦鲤争相往这边涌。
她站起身就要走,我却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
“烦请娘娘放开臣妾。”
“不放。”
我本就是来哄她的,如今怎么不仅没哄好,反而更生气了呢?
“放开!……啊!”
我与她争执间,柔嫔的情绪十分激动,手上一用劲,想要甩开我,身子自然往后仰去。
谁知一时没站稳,眼看着就要跌落池中。
我睁大了双眼,想要捞住她。
却连衣袖都没能碰到。
“扑通”一声,柔嫔落入了水中。
她是一人坐在池边的,连个婢女都没带。
而我身边也只跟了一个王嬷嬷。
最要命的是,放风的王嬷嬷焦急走过来,道:“娘娘,皇上要来御花园了。”
我心下一惊。
皇帝身边可带了侍卫,若是被他们看见柔嫔落水,肯定会让柔嫔觉得难堪。
此刻我已经完全忘了当初接近柔嫔的初衷。
其实若是让李远修看到柔嫔的狼狈模样,肯定能大大降低他对柔嫔的印象。
可是此刻,我脑海中却只剩下柔嫔的感受。
于是我想都没想,径直跳入池中。
我未入宫之前,喜欢舞刀弄枪,也略通一些水性。
救下一个柔嫔更是不在话下。
三两下子,我就带人上了岸。
王嬷嬷吓得嘴唇都发白了:“娘娘您这是……”
我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柔嫔身上,随后摆摆手道:“把凤辇叫过来,再拿几条干的巾帕。”
12
回到凤仪殿,我的衣衫已经干了。
柔嫔却因为呛入了太多水,仍在昏迷,身上也隐隐发热。
太医诊断,是惊吓过后的高烧,外加风寒。
烧退了,自然就醒了。
我遣退了众人,单独照顾起了柔嫔。
毕竟这事因我而起,我心中有愧。
我亲自帮她喂粥喂药,替她更换湿毛巾。
整整三天三夜,都是趴在床边仓促入睡。
第四日的半夜,柔嫔终于能迷迷糊糊睁开眼了。
只是错乱的语言仍然显示着她没有退烧。
“热……好热……”
我立马起身,想要朝殿外跑去。
“我去叫太医!”
可或许是坐得太久,腿已经发麻了。
我刚刚站起,就腿软跌倒在床榻上。
柔嫔却抓起了我的手,往脸上摸。
“好凉快……”
看着她餍足的表情,我不敢乱动。
只能顺势躺好。
谁知她的手却越来越过分。
抓着我的手往下滑,经过脖子、锁骨,又想往里伸。
吓得我连忙抽回手。
柔嫔却直接贴了上来。
迷迷糊糊抽走我的腰带后,却怎么也脱不下衣衫。
她乱扯着自己的衣服,语气着急,甚至还带上了哭腔。
“热……我好热……”
我无奈,只能自己动手。
“罢了,就当是为了救人了。而且都是女子,应当也没什么。”
应该吧。
红烛忽闪忽灭,窗外月影高照。
照得床帷内人影交错,重重叠叠。
雪山上飘落几朵红花。
玉兰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13
又过了没几日,我爹进宫了。
我、我爹、我娘、王嬷嬷,围成一圈,打起了久违的牌九。
“……总之事呢就是这么个事,皇上不想开战,让我劝劝您。”
我爹一边掷了个骰子,一边叹道:
“现在朝堂局势并不分明,我不敢随便站队,战与不战,苦的都是百姓。”
我娘皱了皱眉:“我听左将军府的夫人说,边关兵民摩擦频发,匈奴愈发猖狂,
他们驻守边关的军队,就等一声令下打过去了,皇上为何还不想开战呢?”
我开牌,一张天王一张杂九。
眼神往我爹那边瞟去,我爹立马警觉,飞快护住牌并且瞪了我一眼后,才慢悠悠道:
“战争,必然是劳民伤财的。倘若不战,匈奴便还是我朝的附属,年年进贡珍宝马匹。
倘若开战,赢了还好,如若输了,就连进贡也没有了。”
我娘开出了一对双红头,比我大。
她叹息一声后道:“那也不能为了明面上的尊荣,把边关百姓的生死弃之不顾啊。”
我爹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
他是君臣教育的诞生品,数十年来,也成为了它忠实的拥护者。
在他的观念中,他无法对帝王做出的决议有所抗议。
可是李远修此次的胆怯与自私,也确实让他心生不满了。
他不说话,只是开牌。
开出了一对天杠,全场最小。
于是脸色更臭了。
我观察了一下我爹的表情,随后吐出了一句更为惊世骇俗的话:
“如果皇帝不是他就好了。”
“胡闹!”我爹一拍桌,猛地站起来。
他神色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没有外人后,紧锁的眉头才稍微松了些。
他放低了声音,却仍带着震惊:
“你作为一国之后,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行了行了。”我娘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也经常在家感慨先帝的励精图治吗,当我听不出来潜台词呢?”
被戳破后,我爹的表情显然有些尴尬。
但他还是对我叮嘱道:“这些话,你切莫在宫中与其他人言,知道吗?”
我摆摆手:“我还没那么多九族可以诛,放心吧。”
我爹叹息一声,一脸凝重。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当初辅佐先帝时的辉煌,还是在为我朝的未来担忧。
在一片心思各异的静默中,缩在一旁不敢开口的王嬷嬷终于动了。
她哆哆嗦嗦翻出两张地牌,又哆哆嗦嗦道:
“奴婢好像赢了?”
我、我爹、我娘:“……”
14
李远修来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
听闻是边关出了事。
匈奴直接闯入了城中,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驻守边关的将领已经上书了好几封,请求开战。
可是皇帝却迟迟不肯下令。
有几个老臣在朝堂上当场质问,却惹来了李远修的勃然大怒。
甚至将几位六十多岁的三朝元老关进了大牢。
“昏君!”德妃在凤仪殿气得暴走。
我嘘声道:“你小声点。”
德妃气冲冲地问道:“难道你就不生气?”
我说:“生气也没有办法啊,你我一介女流,手中也没有兵权。”
说完这话,我突然愣住了。
我和德妃家中都从文,可如果柔嫔能……
我赶紧摇了摇头,把脑子里大逆不道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又过了几月,局势愈发紧张。
边关来报,那群匈奴已经破了三城,直奔京城。
李远修终于感到了害怕。
他下令让武将出兵,可是连破三城的匈奴们势头正旺,这些日子又搜罗了许多粮食物资。
哪有当初那么好对付。
一时间中原军败下阵来。
听闻李远修勃然大怒,摔了许多东西。
还指着白发苍苍的老将骂道:
“没用的东西!朕每年花这么多俸禄养着你们,连个匈奴都打不过!”
大家不敢嘴上直言,可心中都有怨气。
人人都知皇帝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才不愿出兵。
如今失了先机,丢了城池。
归根结底不都是因为他吗?
只可惜天子是不能有错的,即便有错,也是因为底下臣子没有冒死进谏。
匈奴势如破竹,短时间内又破了两城。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
有人提议,皇帝可以御驾亲征鼓舞士气。
却被李远修一个茶盏扔得头破血流。
“你是想看朕死吗!”
此话一出,惹得心寒无数。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先帝。
当初先帝亲自上阵杀敌,将匈奴打得抱头鼠窜,赶出了中原。
维持了大燕朝数十年的太平盛世。
如今匈奴入京的耻辱,就快踩在每个人的脸上了。
皇帝却为了自身安危,弃江山百姓于不顾。
怎么能不心寒呢?
然而最让人震惊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15
一个月后,中原军溃败。
匈奴兵临城下。
性命攸关之际,李远修却突然下令,要在他们攻打那日,自开东边城门。
东门一开,自然会将匈奴的军队尽数引过去。
“他这是要自己从西门逃了啊!”德妃难以置信道。
一旦匈奴的大部分军队集结到东门,那么他就可以在御林军的掩护下逃离皇宫。
可是这样一来,京城的百姓就没有任何活路可言了。
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居然不知,如今的局势已经严峻到了皇帝需要弃城逃跑的地步。
再者说,这历史上鲜少有皇帝会临阵脱逃。
因为一旦逃走,等待他的,就是千古的骂名,和万民的唾弃。
我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匈奴的攻速,居然如此之快……”
可是仔细一想,自从李远修上位后,疏于政务。
官员腐败,军队供养不足,人心四分五裂。
大燕朝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今只被匈奴轻轻一击,就要四分五裂。
“我要去阻止他。”我起身,平静却坚定地道。
德妃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拦住我。
“你疯了?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劝他不就是死路一条。”
我深吸一口气:“死路一条又如何?”
我推开德妃拦住我的手,淡淡道:
“阿容,我是一国之后,享受了这份荣华,就要担当起这份督天子正社稷的大任。
“这天下百姓既然尊称我一声千岁,我就有保护他们百岁无忧的责任。”
我欲走出殿外,德妃却突然跑上来再次握住我的手。
我以为她又要劝我,谁知她却坚定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笑了,说:“可这是死路一条。”
握住我的手紧了又紧。
“死路一条又如何?”
……
我与德妃摘去了所有的珠钗,素面来到养心殿。
本已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可是踏入宫门的一刹那,我们却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眼前跪倒的乌泱泱的一片,不正是后宫的其他姊妹吗?
见到我们前来,没有人感到惊讶。
不论是堂内还是殿外,全部跪满了人。
我和德妃一路走过去,只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
刚刚生完孩子还没出月子的沈昭仪。
生下李远修最为看重的五皇子、有望成为太后的淑妃。
平日里最为刁蛮任性的柳婕妤。
甚至还有那些皇子与公主,往日一刻都坐不住,如今却一脸认真地跪在母亲身边。
这一跪,或许他们就会成为皇位之争的出局者。
可是为了黎民百姓,不要这皇位又如何?
稚子尚且舍得,李远修却舍不下。
此刻,他正在发疯似的砸东西,气急败坏地指着众人道:
“你们都逼朕,都在逼朕!”
我冷静地走到最前面,与柔嫔同排而跪。
李远修看到我,怒气更盛了。
一个花瓶直接砸到我身边,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将我的皮肤划破,传来阵阵刺痛。
“皇后,连你也来逼朕!”
我朝他磕了个头,随后道:“国家危难之际,倘若人人退缩,那大燕朝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您是皇帝,我是皇后,你我尚且有一丝生机,但黎民百姓与天下众生又该当如何,他们只有一死啊!
“臣妾恳求皇上,替大燕朝的百姓想想,东门一开,整个京城就是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啊!”
我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隐隐有血迹沾染,我却如同不知痛地继续着。
太监、侍女、侍卫都齐齐跪下。
连同着妃嫔一起,他们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磕着头。
大殿中传出一道道沉闷的撞击声。
声音很轻,轻到只是李远修的一声令下。
声音也很重,关乎着全京城所有百姓的性命,震耳欲聋。
人群中隐约有啜泣声传出。
是几个年纪尚小的皇子与公主。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一人开口,求着父皇带自己逃离这水深火热的京城地狱。
我说:“求皇上开恩。”
众人高呼:“求皇上开恩!”
李远修狼狈地跌坐在椅子上,咬着牙道:
“好啊,你们清高,为了黎民百姓将生死置之度外,朕居然不知后宫之内何时养了一帮圣人!
“朕再问一遍,有没有人愿意随朕南下避国难!”
无人应答。
我终是忍无可忍,径直站起了身:“够了。”
李远修却像是吓了一跳,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想造反不是?”
我转过身,一步步往殿外走去。
听到这话,我回过头淡淡道:“如今反与不反,又有何区别?”
一个面对妃嫔与皇子的恳求仍然无动于衷、一心逃命的帝王,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李远修大概是觉得被驳了面子,在我身后气急败坏道:“你就不信朕诛了你的九族!”
“战事一起,丞相府一百三十二口人,必当身先士卒。倘若战争结束后,皇上还能找全臣妾九族的尸身,再定罪吧。”
我踏出了养心殿门,却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只见柔嫔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神色平静,不带着一丝惧怕。
连带着德妃、沈昭仪、淑妃、柳婕妤……
所有人都紧紧跟着我。
抬眼望去,偌大的养心殿内,竟只剩下李远修一人。
愕然与沧桑遍布了他的面孔,他却仍然不死心地大喊着:
“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柔嫔说:“皇后娘娘,我们跟着你。”
“对,我们跟着你!”
看着他们,我笑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李远修不懂,我懂。
16
终是到了匈奴攻城的日子。
我身着铠甲,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人来报,李远修还是逃了。
带着整个国库的金银珠宝,在御林军的保护下,从西门逃跑了。
他终究是皇帝,拦不住的。
但既然拦不住,那就守住吧。
东门打开,匈奴们并没有像预想之中那样攻进来。
为首的将领叫呼延莽,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他见到我后,先是一皱眉:“带头的怎么是个女的?这谁啊?”
旁边立马有人附耳而上。
“将军,这是大燕朝丞相的嫡女,也是当今的皇后。”
听到这话,呼延莽突然大笑。
“这大燕朝是真的没人了?连皇后都出来了,怎么着,投怀送抱啊?
也行,本将军也尝尝,这大燕朝的皇后……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哈!”
我眼神冷漠,并没有被激怒,只是握紧了手上的长剑。
“你不必记住我是谁的附庸。我叫宁玉,你最好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今天,我将会取走你的项上人头。”
刚刚还嬉皮笑脸开着混账玩笑的呼延莽突然笑不出来了,眼神凶狠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就驱着马冲了过来。
同一时刻,两方军队皆往前冲。
战争在此刻,爆发。
我所带领的是骠骑将军手下的玄狼军。
也是整个大燕朝最为精锐的部队,以一敌百,战无不胜。
只可惜这只是一队分支,大部队由于行程较远仍未能赶到。
听闻柔嫔出宫求虎符的时候,骠骑将军沉默了许久。
他是大燕朝的守护神,却被皇帝忌惮,困于京城之中。
亲手培养起来的队伍,也被发配边关,甚至要眼看着匈奴进犯无法还手。
他心里怎能不恨呢?
可他跟我爹一样,被君臣观念束缚了几十年,无法接受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成为了叛军。
但最后,他还是交出了虎符。
只因为柔嫔说:“有民才有君。”
不只是柔嫔,后宫所有生于武将府的妃嫔,都向家中乞来了虎符。
只可惜她们的父亲也如同骠骑将军一样,不肯出面迎战。
我明白,能让他们做出退让实属不易。
这已经是这群老头为了天下苍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所有零碎的队伍一整合,才有了今日的叛军。
只可惜,大抵是磨合不够、人数远少于匈奴的原因,我方的军队已经有了败退之势。
一支长箭从背后向我飞来时,我刚杀完一个匈奴。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还手的时间。
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自打我踏出宫门之时,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可是预想之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有到来。
刹那间,我听见“叮”的一声。
我睁开眼,只见一把粗糙的、破烂的长矛打下了那支箭羽。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身后会传来千军万马的声音。
我回过头一看,只见千千万万的百姓,拿着自制的弓、剑、盾牌,自东门之中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坚硬的铠甲护体,只是穿着粗布烂衣。
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他们怎么……”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战争打响,百姓不应该四处流窜着逃命,抑或到处找地方躲藏吗?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乡亲们!皇后娘娘舍生保护我们这群贱民,我们拼了命也要护住她,你们说对不对!”
回答的声音震耳欲聋——“对!!!”
我抹了一把脸上不知谁的血迹,生生红了眼眶。
李远修,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想要牺牲掉的百姓。
只是付出一点好,就愿意用生命偿还的黎民百姓。
17
百姓的出现,直接鼓舞了军队的士气。
一时间竟扭转局势,将匈奴打出了城门。
呼延莽牙都咬碎了,骂道:“哪里来的一群野人!”
他转头对副将道:“把人提上来。”
听到这话,我心下暗叫了声不妙。
果然,当他们把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五花大绑抬上来时,我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那是……德妃。
“宁玉,这人你可眼熟吧?”呼延莽笑得得意。
“她可是为了帮你出城找援军,才被我们生擒的。”
我问道:“你想干什么?”
呼延莽道:“你把皇位交出来,我保证不杀你的百姓,还保你和她一生荣华富贵,如何?”
我沉默了。
见我不说话,呼延莽伸手拔掉德妃嘴里的布,笑道:“来,说两句吧。”
谁知德妃立马声嘶力竭地喊道:“别答应他,阿玉,杀了我!你杀了我!”
她喊得太用力,头上的珠钗掉落在地,碎成了一片。
呼延莽的脸一黑,又把布给堵上了。
他把刀架在德妃的脖子上,说:
“来,选吧。我可劝你,李家的江山与你毫无干系,你拼命守住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
倒是这位,我听说可是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死了,难道不可惜吗?”
德妃拼命摇着头,泪珠滑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我握紧了刀柄,只觉得脑子恍恍惚惚,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一刻,我想过救下德妃。
可是……呼延莽真的能放过这群百姓吗?
答案是未必。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跟呼延莽继续谈条件。
却只见德妃的身形动了动。
她紧闭双眼,猛地向前撞去。
刀刃划破她的脖子,鲜血飞溅,染红了整片天。
呼延莽惊了,他低骂了一声,随手将人推到了地上。
转身就要策马逃走。
同一时刻,一支长箭刺破长空,射入了他的胸膛。
援军到了。
可是此刻我却再也管不上这些,飞身下马抱住德妃的身体。
脖子上还在涌出汩汩热血,她的身体却在逐渐发凉。
“阿容,你醒醒啊……阿容!!”
可任凭我怎么呼喊,紧闭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我想要抱着她去找太医,却发现自己双手颤抖,怎么也抱不起她。
“女儿!”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转过头,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援军打头阵的,不正是我的父亲吗?
还有骠骑将军、如答应的父亲、柳婕妤的父亲……
所有不愿参战的武将们,都来了。
他们身披铠甲,满头华发。
长枪挥舞的瞬间,仿佛都能看见当年的英勇。
愣神间,我父亲已经来到了我身边。
我喃喃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做了一世的读书人,连剑都没有握几下。
如今身着盔甲手握长枪,动作还有些别扭。
父亲笑道:“孩子胸怀大义,为了天下苍生弃生命于不顾,我们这群老顽固怎么能坐得住呢?”
他拍了拍我的肩,轻声道:“玉儿,你受苦了。”
我鼻子一酸,终于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
“爹,阿容死了,她死了!她为了不连累我自戕了!”
18
有了老将们的出马,我终于可以带着阿容回城治疗。
三名御医当诊,却都摇了摇头。
最后的祈望破灭。
阿容,真的死了。
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我崩溃大哭。
这时,从门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个人。
动作匆忙,身形狼狈。
他看到我在哭泣,愣住了。
是吕辞言。
听闻这群援军,就是他引路带来的。
他呆呆问道:“我来晚了,对吗?”
我没有说话,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他走得很慢,很小心。
仿佛每踏出一步,都在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
终于,他走到了床前。
看到那人的面孔后,顿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腿软到跌坐在地。
我听见吕辞言喃喃道:“总是晚一步,总是晚一步……”
他的眼泪簌簌落下,沾湿了被褥,变成一小片深褐色的印记。
“提亲也晚一步,救人也晚一步,或许我本就生性迟钝,所以总是错过……命中所有珍贵之物。”
……
城外突然响起爆鸣声。
我抢身出门。
忍着痛提枪上马,奔到城门外。
可是早已不见匈奴的身影。
骠骑将军提着呼延莽的头颅,往地上一扔。
随后厉声道:“众将士听令,上马随我追赶匈奴,赶尽杀绝!”
尘土飞扬,马鸣不止。
刹那间战场上只剩下没有马匹的百姓。
“我们赢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传来这么微弱的一声。
而后,声音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惊喜振奋。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不知道是谁先放下武器的。
拥抱、流泪、高声呐喊。
倘若不是为了守护这片国土守护家人,谁会愿意举起武器,以命相搏。
在一片欢呼声中,我看到有年近古稀的老者,有十来岁的孩童,有残的,有瞎的。
他们都没有选择退缩,而是拿起武器,直面这场战争。
又不知是谁先跪倒在地。
所有人心照不宣,喊出的都是同一句话——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爹站在我身旁,眼眶微红。
他说:“玉儿,他们认你。”
19
战争结束了。
骠骑将军带着玄狼军一路北上,将所有逃窜的匈奴通通杀尽。
连带着他们的大本营都烧了。
匈奴痛失所有猛将,近十年间恐怕都恢复不过来。
李远修早在出西门的那一刻,就被埋伏的匈奴生擒。
他开东门引贼人的消息,不只有宫里人知道,也传到了匈奴耳中。
他们本打算以他作威胁。
但在呼延莽死亡的噩耗传出时,就一时愤怒杀了他。
最后李远修横尸荒野,连尸首都没能找到。
堂堂一个帝王,居然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该叹还是该恨了。
回宫后,我召集了所有妃嫔。
如今皇帝已死,若想离开皇宫,可自行离开,另作婚嫁。
若是仍想留在宫中的,也维持原来的地位,此生衣食无忧。
柔嫔问:“那以后呢?”
我想了想,道:“如今皇子们尚且年幼,就暂且由我垂帘听政,处理国事。”
原本对于这个决定,我也很犹豫。
生怕朝中百官有异议。
谁承想,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的。
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抑或百姓,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爹甚至摸着下巴喜滋滋道:“我效忠朝廷这么多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女儿要当女帝了。”
我无奈纠正道:“不是女帝,是摄政王。”
虽然也没差。
再也没有人叫我“皇后娘娘”,我拥有了不附庸其他任何人的身份。
不再是谁的女儿,抑或谁的妻。
柔嫔满目含羞,道:“臣妾问的不是这个。”
我挠了挠头:“如今已经没有皇帝了,你也不必再称『臣妾』了。”
她说:“要的。”
她牵住我的手,晃了晃,道:“臣妾问的是我与你的以后。”
啊?
我回过头,看到了我父亲与骠骑将军脸上复杂的神情。
六目相对,我攥紧了袖子不知如何解释。
谁知还没等我开口,他俩就默契地转过身去,仿佛没看到这一幕似的。
“常大人,你会打牌九吗?”
“会一点。”
“那太好了,喊上你我的夫人,打一局吧。”
“行。”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离开了我的视线。
这就,抛下我了?
我目瞪口呆。
这边,柔嫔笑道:“今晚臣妾能与你一起吃饭吗?”
我说行吧。
“那臣妾能与你一起睡觉吗,臣妾怕你害怕。”
我很想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怕,但是对上柔嫔期待的眼神,我还是硬着头皮道:“行吧。”
“那臣妾以后都能和你一起睡觉吗?”
我下意识答道:“行……哎?”
柔嫔抢声道:“答应了就不许反悔了!”
我想了想,一起睡就一起睡吧。
不然她又哭了怎么办。
柔嫔拉着我,往养心殿走去。
夕阳在我们身后落下帷幕。
一切平静而和谐。
往后数十年,天下太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