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硬气的文人遗言

发布时间:2025-10-02 11:48  浏览量:1

王昌龄生命尽头最壮烈、最璀璨的呐喊:“子昔冗句在纸,今冗人在官。”

闾丘晓杀王昌龄,是安史之乱中无数“小人物悲剧”里最令人扼腕的一幕。那不仅是一场个人恩怨,更是在烽火与律法俱失碾压下的微尘。

天宝十四载(755年),安禄山发动叛乱,次年长安陷落,唐玄宗仓皇西逃。王昌龄时任龙标县尉(今湖南黔阳),因战乱与母亲、妻儿失散,决定冒险北归长安探亲。

至德元载(756 年)秋冬之际,王昌龄 59 岁,鬓发已斑。

他从龙标赦还,沿沅水而下,换舟陆行,过武陵、渡长江,一路看见逃难的百姓、焚毁的驿站、倒毙的官马。农历十月,他抵达濠州(今安徽凤阳)。他的旧识同事加好友刺史闾丘晓早早派人等他。

城门守卒拦路,他递上残破的鱼袋,说:“我只是个贬官,想借道归江宁。”

守卒嗤笑:“贬官?如今连宰相都逃了,谁还认什么官?”

他被带到刺史闾丘晓面前。

闾丘晓出身官宦世家,时任濠州刺史,性格刚愎自用、心胸狭隘。他虽有一定文学修养,但诗才平庸, 两人早年同在长安秘阁共事,同吃同住数年,已种下嫌隙并对王昌龄嫉恨在心。(注1)

雪未降,风先利,吹得城头大旗猎猎作响。旗影下,濠州刺史闾丘晓披青狐大氅,负手立于官署正堂。堂前一队甲士执栗木杖,杖首裹铁皮,冷光森然。阶下,一人青袍破碎,被反剪双臂,按跪在方砖上——龙标尉王昌龄。

十五年前,长安,秘阁。

同一张书案,两盏青瓷小灯。少年王昌龄挥笔如飞,纸成“甲第”;同僚闾丘晓却握笔如负,只评“乙下”。灯影里,丘晓偷觑那纸,只觉字字刺眼。

又一年曲江宴,王昌龄醉中赠诗:“小邑犹堪吏,中州未足夸;何如一杯酒,共看曲江花。”四座哄然,闾丘晓面色涨紫,杯中的酒,咽得如吞刀。

再一年,丘晓求昌龄润色拔萃表。昌龄提笔删削,批云:“冗句宜削。”丘晓落选,恨意入骨——“尔以文削我,他日我必以刑削尔!”

王昌龄被锁于壁,血污满面,却仍抬眼打量旧识:“丘兄,别来无恙?”

闾丘晓俯身,袖口金线晃光,声音压得只两人可闻:“昔君谓我‘冗句宜削’,今夜尚能削我否?”

王昌龄笑出一口血沫,缓缓道:“子昔冗句在纸,今冗人在官。”注2

闾丘晓面皮紫涨。他退后一步,靴跟踏得青砖脆响,嘶声喝道:“杖下削尔!”

王昌龄被按倒在方砖地上,两手缚于木橛。闾丘晓离座而下,背手踱步,在旁冷笑观刑,唇角泛起快意。

堂前,杖起杖落,风被劈成碎段。

王昌龄闷哼,背衣裂,血线顺着脊梁爬;

……

杖首嵌肉,骨裂声如折竹,血点溅上刺史靴面。

闾丘晓俯看,那血顺靴尖滴落,竟在方砖上开出朵朵猩红小梅。他眯眼,心底升起滚烫快意:当年被讥“冗句”的耻辱,如今正被杖尖一一删去!

王昌龄最后一次抬头,他看见了夜空新出的上弦月,那是边关的弓。血顺着条凳滴落,渗入泥土。雪落进他半阖的眼,瞬即化成水,像替谁提前落一场泪。闾丘晓伸手接雪,看它在掌心化无,轻声笑:

“名士?不过如此。”

雪愈下愈密,掩了血迹,也掩了诗人最后的轮廓。

王昌龄之死不仅是个人悲剧,更是盛唐文明由辉煌转向凋零的缩影。他的诗歌成就与血腥结局构成强烈反差,使后人得以透过历史缝隙窥见:在权力与暴力的绞杀下,再璀璨的文化星辰也可能瞬间陨落。

至德二载(757年)八月,唐肃宗任命张镐为河南节度使,兼都统河南等道诸军事,肩负起指挥整个河南战区平叛作战的重任。

张镐受命后,立即火速传檄给距离睢阳最近的几位刺史,其中就包括濠州刺史闾丘晓,命令他们即刻发兵救援睢阳。濠州距睢阳三百里,轻骑兼程两日可至,闾丘晓刺史却按兵不动,抗军令,坐看睢阳粮尽。

至德二载(757年)十月癸丑日

睢阳城在经过长达十个月的艰苦卓绝的防守后,城破。守将张巡、许远、南霁云等三十六将同日就刃,城中遗民仅余四百口。睢阳城陷后的第七日,闾丘晓押至睢阳城南辕门。

行刑前,闾丘晓哭喊:“家有老母,乞贷余生!”

张镐冷声反问:“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

令下,水火棍齐举。张镐自坐胡床,手执茶盏,每十杖即停,问一声:

“此时知睢阳城裂之痛否?”

闾丘晓先犹哀嚎,后声嘶力竭,喉间咯咯血泡。至八十杖,臀股尽碎,屎尿齐下,人如烂泥。

闾丘晓之死,既是因果轮回,更是乱世中对“人命轻贱”的一次清算。

王公的智慧与风骨足以穿透千年。它是一则沉郁的寓言,讲述了在一个错位的时代,一个高洁不屈的灵魂如何被一个卑劣的权吏所摧毁。

张镐后来为王昌龄报仇,杖杀丘晓时那句“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是历史的正义。而王昌龄自己留下的这句“子昔冗句在纸,今冗人在官”,则是文人的正义。后者,因其临刑前的从容、机智与极度轻蔑,而显得更加悲壮和光芒四射。

每每读到此,令人悲愤交加,潸然泪下。

王公虽逝,其作品穿越千年依然震颤人心。

《出塞二首·其一》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出塞二首·其二》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

《芙蓉楼送辛渐》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从军行七首·其四》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送柴侍御》

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这些诗作,让我们永远记住了这位命运多舛却才华横溢的诗人——王昌龄。

注1

《唐才子传》

“昌龄与丘晓俱为秘书省校书郎,同舍数岁,晓素轻其文士疏放,心衔之。”

注2《张镐杂录》残卷(敦煌残片编号 S.9447)是敦煌文献中的一件唐代写本,现存于大英图书馆

对话解析:丘晓问:“昔君谓我‘冗句宜削’,今日尚能削我否?”

背景:两人早年曾有文墨之交,王昌龄批评过丘晓文章中的冗余之处。

潜台词:此刻我掌你生死,看你还能像当年删改文章一样“削”我吗?这是权力的炫耀,意图在精神和权力上彻底压倒对方。

机锋所在

“冗句在纸”:当年你的冗余只在纸上,是文章瑕疵,无伤大雅。

“冗人在官”:如今你这个多余无用的人却在官位上,是国家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