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个典娘,人老色衰生不出孩子后,被贵人接去享福了
发布时间:2025-10-01 05:56 浏览量:1
我娘,在长寿镇那可是出了名的泼辣,性子就像一把火,一点就着。
可奇怪的是,我们家的店却开在镇子最不起眼的角落,周围冷冷清清,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般。
不是因为没钱,而是这营生实在不光彩。
我们家开的是典妻行,说白了,就是个买卖女人的地方。
典妻,这词听起来就透着一股无奈。
那些娶得起媳妇的穷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把自己花钱娶来的老婆,转手卖给更穷的人家,期限通常是一年。
在这一年里,女人就成了别人的妻子。
要是怀上了孩子,买家还得再补上一笔钱;要是没怀上,也只能自认倒霉,到期就得把女人送回原来的夫家。
我娘之所以干这行,是因为她太了解其中的门道了。
她这辈子,被典当了七次,有六次都生下了儿子,在老家那边,可是出了名的 “孕娘子”,谁家想添丁,都想找她。
可命运弄人,三十岁那年,她第七次被典当,生下了我这个丫头片子。
这一胎,可把她的身子给伤透了,从此再也没能怀上。
我那所谓的亲爹,本来就穷得叮当响,一看生的是女儿,当时就想把我溺死在粪桶里。
是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把我从粪桶里捞出来,仔仔细细地把我的鼻子嘴巴洗干净。
当晚,她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身子,抱着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她的丈夫家。
能把妻子典当七次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他整天醉醺醺的,一醒酒就对娘拳脚相加。
我七岁那年,他出去喝酒,就再也没回来,只在河边留下了一只鞋,连个尸首都没找到。
他的死,就像一道光,驱散了娘心中的恐惧。
娘不再是那个只会低头挨打、逆来顺受的妇人,她成了一个为了我,必须坚强起来的母亲。
我记得,我们一路乞讨,风餐露宿,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家乡。在这个陌生的小镇,我们差点饿死。
可就在那一年,娘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沉默,开始嬉笑怒骂,把自己的过往当作故事,讲给每一个愿意听的人。
她还说,自己最会看女人能不能生儿子。
镇上的正经人家,都骂她不知廉耻,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还真准。
慢慢地,大家都信了她这本事。
就这样,我们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扎下了根。
靠着把张家的媳妇典给李家生孩子,从中抽成,勉强维持着生计。
2
这种生意,本就上不了台面,寻常人都躲得远远的,主顾们也都怕被人瞧见,大多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来。
白天的时候,店里冷冷清清,只有隔壁的朱娘子爱来串门,跟我娘唠唠嗑。
朱娘子是个暗门娼子,丈夫得了痨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她人倒是不坏,就是嘴碎得很,从客人那里听来的那些家长里短、奇闻轶事,都喜欢一股脑地讲给我娘听。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风风火火地走进店里,一进门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老姐姐,不得了啦,我给你讲个稀罕事儿!”
我娘早就习惯了她这大嗓门,好奇地问道:“什么大事啊?还值得你这么神神秘秘的。”
朱娘子先装模作样地往门外瞟了一眼,确定没人偷听,才兴奋地说:“皇帝老子的笑话,还不算大事啊?昨天我那个恩客,是从京城来这边做生意的。
他说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议论,宫里的那个太后,根本不是皇帝的亲娘。
皇帝的亲娘,早年被人陷害,被迫出宫,干过好多见不得人的活儿。
现在皇帝想把亲娘接进宫,可那些当官的死活不同意,朝堂上天天吵得不可开交呢!”
“你说稀奇不稀奇,原来皇帝也有想干却干不成的事儿。”
朱娘子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出声,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调笑,“哎,你说她到底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活儿,连皇帝都没办法?”
我娘面无表情地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冷冷地说:“再不要脸,能比我们还不要脸吗?有什么好笑的,你觉得我们好笑吗?”
朱娘子听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眉眼耷拉下来,有些尴尬地说:“是是是,我是个不要脸的女表子,可我这不是好心嘛。
你也生过好几个儿子,说不定哪天就有一个来接你享福呢。”
我娘听了这话,沉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六个儿子,一直是她的心病。她不是不想找,只是怕找到的人家不好,怕我这个妹妹被卖掉换彩礼,重蹈她的覆辙。
见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赶紧出来打圆场:“管他什么皇帝不皇帝的,那都是天边的事儿。
咱还是想想中午要不要花点钱熬点骨头汤喝吧。”
没想到,我这一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我娘 “啪” 地一拍桌子,大声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我说了多少回了,这店里不准你来,你当这是什么好营生?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朱娘子也在一旁附和:“昭娘啊,听你娘的话,别来店里。
出门也别说认识我,你娘养你可花了不少钱呢,将来咱得嫁个正经人家。”
我撇了撇嘴,心里想,是花了不少钱,连女教习都给我请过,自从不用挨饿后,娘恨不得把我养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可要是真嫁个太正经的人家,人家第一件事肯定就是不准我回娘家。
我敷衍地说:“好好好,等哪天我家有儿子养我娘了,我就嫁。”
我娘一听,随手抄起一块抹布就朝我扔过来:“你这死丫头,连你也敢拿老娘开玩笑!”
3
这世上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巧,怕什么来什么。不过才过了五天,我家店门口就真的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身姿挺拔的公子,一看就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他身材修长,气质儒雅,就像一棵苍松,站在那里,让人眼前一亮。
他望着我娘,双眼通红,眼眶里闪烁着泪光,突然 “扑通” 一声跪下,以头叩地,声音哽咽地说:“娘,儿子不孝,长到二十岁才来见您。您跟我归家吧,我想在您膝下尽孝。”
当时正是集市热闹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小摊林立,游人如织。他这一跪,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像看稀奇似的围了过来。
“哎,以前就听说这个柳大娘生过好多儿子,我还以为她是为了做生意瞎编的,没想到还真有儿子找过来了。”
“呸,谁好人家会认这样的娘啊?该不是看她家日子过好了,过来骗钱的吧。”
“难说,反正有这样水性杨花的娘,我是不敢沾的。”
……
人群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嘲讽声,像一把把刀子,刺痛着我的心。我气得满脸通红,想冲出去跟他们理论,可我娘一把把我推进屋子,严厉地说:“不准出声!坏了名声,我这么多年为你做的打算就全白费了。”
我只能乖乖地待在屋里,心里却气得要命。这些人怎么不去骂我那个死鬼养爹?我娘又不是自愿被典的,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仿佛听到了我心里的呐喊,门外跪着的人突然大声说:“我娘是被她丈夫典当的,她一个弱女子,根本反抗不了。是那个男人没用,不配做人,你们凭什么骂我娘?这世道艰难,难道是她一个女人能扛得住的吗?大家家里都有女眷,还望积点口德。”
他的话,就像一道惊雷,让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娘听了,眼眶也红了,可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嗤笑出声:“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贪图这家娘们的钱。”
我心里已经认定的这个哥哥,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从马车里拿出一样东西,高高举起,大声说:“我姓杨,名正,是今科二甲四十七名进士,这是我的官印。我来这里,只为尽孝,不为钱财。各位要是还有疑问,尽可去京城的春风街看看,那里的金榜还没撤,看看上面有没有我杨某的名字。”
不用去看,大家都信了。官印这东西,谁敢造假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那些人,一听这话,吓得脸色惨白,全都缩着脖子,灰溜溜地往外走,生怕这位杨大人注意到他们。
可这位杨大人,却只是又一次跪下,诚恳地说:“娘,您跟我归家吧,我想在您身边好好孝顺您。”
我娘却淡淡地摇了摇头,说:“这位大人,你认错人了。二十年前,我不记得那年我生过孩子。”
4
赵正是个有决心的。
娘不认他,他就一直跪着。
跪到连我都不忍心的时候,娘才叹着气说:「真是个傻孩子,得了功名不去奔自己的前程,来找我做什么?找回去了,他将来怕是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好人家的女儿,谁肯要我这样的婆婆?」
我沉默地低下头,是的,没有人家会愿意,就像没有清白人家会娶我。
可我还是把这话传给了赵正。
三日后,就有一个女子跟他一起跪到了门口。?
有尖细的声音回响道:「柔安公主在此,闲杂人等退避。」
我的好哥哥,竟央了一位公主陪他一同跪在那里。
而这么金贵的女子,此刻却低着头对我娘说:「婆母在上,我与杨大人已有婚盟,请您跟我们回京,让我们尽一尽为人子的本分。」
天下最贵人家的女儿都跪在那里,再不去享福就是傻子,我跟我娘,要去繁华的京城了。
临去前,她唯一操心的就是这个铺子。
她想留给朱娘子。
可朱娘子不愿意接,她喏喏道:「老姐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这门生意,它跟老鸨一样损阴德,我做暗娼再抬不起头,祸害得也只有我自己,好歹不祸害旁的可怜女子。」
我突然想起,朱娘子才搬来这里的时候,是不屑跟娘讲话的,还经常往我们店门口泼脏水,直到有一次她丈夫发病,是娘先帮她垫了药钱,她们才亲热起来。
原来当时她是这么想的。
娘冷着声道:「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糊涂,没有我这家店,她们就不会被典了吗?到底哪个是罪魁,你是真看不懂?既如此,这家店给你你也接不好,今日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她一甩袖子走了,我却边剥瓜子边笑着说:「朱姐姐,其实我十二岁时,娘是准备关了铺子带我搬家的,只是后来放弃了,你猜是为什么?」
那年我来了初潮,娘看着那条红红的裤子,沉默了很久。
沉默完,她就开始打听卖铺子,我们虽算不上富足,换个地方做点正经小生意的本钱也是攒到了。
她说清白度日个六七年,等我要谈婚论嫁的时候,男方家来访,总还能糊弄过去,定不会叫我的一辈子过得跟她一样。
可偏偏那时,店里来了最后一桩要把妻子典出去的生意,娘不愿再接。
凶神恶煞的庄稼汉,出门就啐了我家一口:「呸,还当自己是什么金贵生意,你不接,我自己就找不到了吗?」?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娘不接,他们自然也找得到。
可不过一个月,那个同我娘当年一样软弱的女子,就死在了她丈夫为她找的那户一门三兄弟的人家。
我瞒着我娘去看过,抬回家的时候,身下都烂了。
那些进过我家店的妇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娘为她们做过什么。
她典过太多的人家,见过人,也见过鬼,最知道怎么为她们找户还算老实的主顾,不挨打不被作践地度过那一年。
我们没有本事改变她们被典的命运,只能用自己的脚多跑些地方,让她们多一点生路。
我们开了五年店,未死过一个人。
可这一个,她死了。
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一遍看花钱买来的路引,又一遍一遍看给那个妇人买的纸钱。
最后是我烧了那对很贵很贵的路引。
娘打了我一顿。
然后依旧做这间小铺里,面无表情的老板娘。
5
故事讲完,朱娘子抹着泪去找了我娘。
娘教了她很多,怎么访人,怎么保证双方再不见面,怎么狠下心,赚自己应得的那一份钱。
最末了,娘教她:「去乞丐窝里找个懂感恩的孩子回来养吧,我们这样的人家,收养善堂里的是害人,可对那些吃不饱的来说,总还算条活路。你还年轻,总得给自己找个活下去的念想。」
有些话不用说尽,朱娘子的相公若不得病,是这世上少有的良心人,所以朱娘子逼着他哪怕用脏钱也得活下来,她需要这个人活着,他活着,她才愿意活。
可寿数天定,他撑得够久了。
朱娘子没回答娘的话,但我们走那天,她缩在人群的最后面送我们,旁边,有一对瘦瘦小小的兄妹。
6
京城比我们想得还热闹,哥哥的府前,每天都会来很多人,都是来沾娘喜气的。
原来哥哥跪在我家门前那天,人群里有一批游学的学子,他们把哥哥认亲的遭遇写成诗,写成词,写成话本,甚至几日前,京城最红火的戏班子已经排出了新戏。
那些从前被人唾骂不耻的经历,经过文人的笔,竟凄惨又感人。
因为故事的主体不再是我娘,而是赵正这个勤学苦读,登了天子堂的读书人,和柔安公主这个甘愿放下身份,尽心侍奉民间婆婆的天家贵女。
越是普通的百姓,越是做过生个好儿子娶个好儿媳,一家升天的梦。
我娘不好的过往,我哥泥腿子的出身,反而更容易让他们代入,不像对着皇家的秘闻,只有看热闹的心思。?
一时间,我哥哥和未来嫂子成了街头巷尾皆知的孝子贤媳。
嫂子是个可怜人,一到京城就回宫请罪去了。
她娘不得太后待见,在后宫日子过得苦哈哈,就连她的婚事,也是琼林宴上太后随手一指,指给了我哥。
我哥在民间自然是很好的夫婿,可对公主来说,既无家财,进士的名次也不大好,放官的地方也远,怕是她这辈子都再难见亲娘了。
换旁人,早就要哭鼻子,但我嫂子却没有一点怨言,听说了我娘不肯认哥哥的原因,就陪哥哥一起跪到了我家门口。
她是偷跑出宫的,现在得回宫请罪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为她祈祷,可我自己却先遇到了坏人。
不过是出门想给娘买件首饰,我就被那人盯上了。
他故意用力地撞向我,笑得肆无忌惮道:「果然是个父不详、母不教的,连男人的身子都敢撞,这是想讹上我了?」
那对我挑了半晌的翡翠耳坠,就这么摔了个粉碎。
顾不上搭理他,我边哭边捡那些碎片:「这是我攒了三年钱,给我娘买的第一件首饰,呜呜呜,碎了,它碎了。」
刚刚还很神气的人,看见我哭却一下慌了神、臊了脸,掏出一张银票说:「你、你别哭啊,不过是五两一副的便宜坠子,小爷赔你一百两还不成嘛,你别嚎了。」
我瞄了那张银票一眼,止住眼泪,确认道:「你说真的?全赔给我?那我不哭了,我要回家了。」
抽起票子,我开心道:「嘿嘿,赚了九十五两,娘一定比收到耳坠还高兴。」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小丫头片子,你刚是真哭吗?你不会是讹我吧?」
我跑远了道:「大公子哥,一看你就没吃过苦,五两,换谁能不哭?反正我属貔貅的,钱给我了,我是不会还你的,略略略~」
他气得直跳脚:「姓柳的,你给我等着,我杨凌不整得你跪下叫爹,我就把杨字倒过来写!」
哦,原来这个冤大头叫杨凌啊。
回去后,我把这桩事当趣闻讲给娘听,讨赏般笑道:「叫他不说人话,下次遇到了,我还要坑他一笔。」
哥哥无奈地劝:「小妹到底乡野烂漫长大,不知道京城凶险,你可知那杨凌是谁?他是杨首辅刚回京的小儿子,切不可再招惹了。」
我吐了吐舌头,原来是身份那般贵重的人,那的确惹不得。
7
可我不惹他,他却杠上了我。
公主嫂子还未嫁过来,我哥只是个等待完婚后,去外地上任的清贫七品官。
我们在京城的偏僻小宅子,是哥哥花了全部积蓄租的,他介意那日人群里有人说他贪家财,一分钱也不肯用娘的。
宅子里也只有公主留下的一个瞎眼老仆,说是有些身手,能护家宅平安。哥哥孝顺,不肯让娘劳累出门,买菜做饭这样的杂事,自然只能我来。
我每日都得出门,杨凌就每日都来堵我。
我去哪个摊位上买肉菜,他就用双倍的价格把哪个摊位买空,然后昂着头说:「可别说小爷仗势欺人,是他们不卖给你的,有本事,你用三倍价钱买啊,那我就不跟你抢。」
我不信邪,总要折腾一上午,辗转几个摊位,到最后,也只能乖乖花三倍的价钱去买菜。
我愤恨地瞪着他:「买这么多就算你家里人再多也吃不了,浪费粮食,小心雷公电母追着你劈。」
他潇洒地把扇子一转:「那就不劳你操心了,小爷我是个善人,城外支个粥棚,这些东西全搁进去,全京城的乞儿都得谢我的恩。
哼,你不是爱钱吗?爷叫你今后想买什么,都只能花多多的价钱,看你家那点银子,能在京城撑几天。」
他没打我也没骂我,我就是上衙门敲鼓都没人理,只得每天垂着头出门,再垂着头回家,把杨凌高兴得跟捡了几千两黄金一样。
可是他不知道,他一走,我再折回集市,跟那些摊贩们数钱数得有多开心。
卖肉的赵大叔给我留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道:「柳小娘子,可真是多亏了你,这几天我每天都要多杀一头猪,一头猪还能卖出两头猪的钱,喏,这是两成的钱,说好了,是给你的。」
不止他,所有杨凌买过菜的摊位,全都在给我塞菜塞钱。
嘿嘿,早在他整我的第二天,我就偷偷跟全市集的摊贩说好了,只要我把杨凌往他们摊位上带,他们就把赚的两成返给我当利钱。
他想让我这个钱串子亏钱,真是好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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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得意就会忘形,谁成想有一日杨凌那厮会折回来再买东西,当场撞上了我收钱的场面。
他气得脸都红了,一招手就喊了一堆下人出来:「好啊,本来想着家里有宴席,看你们平日卖菜辛苦,想着让你们多赚点,你们竟然跟这个丫头合起伙来坑我的钱,敢戏弄小爷,小爷这就抓你们去报官,告你们设局行骗!」
赵大叔他们都是普通人,一听见报官,全都跪下喊饶命,杨凌还跟初见时一样只是面上狠,看见人下跪脸上就露出不忍心,可这次他撑住了,依旧强硬地指着我说:「想要我放过你们,行啊,你们让这丫头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要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跪下哐哐哐磕了三下,每一下都用力地着地,一声比一声响道:「小女子求求你,你放过我们,三个响头不够,我就给你磕三十个。」
抬起头,额头有血流下,我笑着问他:「杨少爷,你满意了吗?」
他又震惊又动容地看着我,一句话未说,转身便落荒而逃了。
赵大叔低头拉起我,哽咽道:「都是我们这些大男人没本事,竟要你一个小娘子屈辱到这份上,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还。」?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其实没什么,家里最难的时候,我看我娘磕过很多次,有时候磕晕了,也未必换得回一个糙面馒头。
这些头,我不亏的。
9
杨凌消停了几日,又开始跟着我。
这次不抢着买东西了,而是往我篮子里塞
东西,什么绿豆糕、桂花糕、蜜糖藕,全是女孩子爱的香甜小零嘴。
扔了几日,我才在一处死胡同堵住他,无奈地说:「杨少爷,头我也磕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看着我支支吾吾道:「你、你为什么肯磕那些头?」
我用手指了指外面:「刚刚那个小乞儿你瞧见了吗?只要你给她一碗饭,她能磕得比我还凶,我们这种蝼蚁,能活着最重要,跟您不是一路人,让您见笑了。」
他望着我指的方向,沉默了很久,才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看了好久,我才看出那是个倒着写的杨字。
他认真地抬头对我说:「昭娘,从前是我混蛋,可现在我想改,你能给个机会让我弥补吗?」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所说,若是整不到我,他就把他的姓倒过来写。
我大约知道他在表达什么感情,红着脸道:「我很好奇哥哥平常爱去的地方,你若带我去,我就原谅你。」
大昭对书生言论宽松,他们最爱去的就是些论道的茶馆和酒肆,女儿身的我自是去不了,杨凌就找了最好的妆娘,把我打扮成一个俊俏公子。
我爱吃他家里做的蜜糖藕,他就每次见面都给我带。
初时我很开心地边吃藕,边听那些读书人你来我往地打机锋,慢慢地,我从听不懂,到能听懂一些,才发现我跟杨凌的处境不太妙。
我苦着脸问他:「原来我哥跟你爹是对头吗?」
在那些人嘴里,皇上跟他爹杨首辅关系很微妙,皇上想收权,他爹不肯放。
而关于我哥,他们是这么说的:「赵正大人孝心自是感天动地,可除了孝心,怕是也存了想为陛下效力的心思,毕竟老百姓都夸他,不就代表着陛下迎小娘娘进宫也是合情合理的吗?」
民间都叫当今太后大娘娘,这一位小娘娘,自然就是皇上的生母,他想接进宫的那一位。
杨凌挠挠头:「祖母喜欢我,我从小就跟她在庄子上生活,她去世后,我守完孝才归家,家里又有哥哥支应门庭,我实在不懂朝政这些。可前些时候,我哥听到你哥的名字的确摔了东西,所以我才来找你麻烦的。」
见我愁眉苦脸,他又赶紧补充道:「但你哥才是个七品官,陛下面前连话都说不上,也许是这些人想多了,我们别先自己吓自己了。」
我跟他,一个无知少女,一个不学无术,两个脑子拌在一起也凑不出一盘菜,除了等,也别无他法。
可这一等,就等出了大麻烦。
10
我哥跟嫂子的婚事提上日程,陛下说想见见这位妹夫的风采,便宣他上了朝。
据说那天的早朝,天子落了泪说:「爱卿侍母至孝,朕不及你,朕竟不及你。」
我哥陪着落泪,将我娘的事迹又讲述了一遍,最后谏言道:「臣的母亲的确半生坎坷,可连百姓都知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难道我们读书人的孝道,竟连白丁都不如吗?陛下,您就应当迎小娘娘进宫,他日史书之上,一定会公允评价您的孝顺。」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话让一群年轻的臣子为此愤慨激昂,把民间对哥嫂的夸奖,对我娘的同情,还有那些天南海北的才子所作的思母孝母之诗,全都搬上了朝堂。
他们无惧无畏地指责那些老臣拿小娘娘不得已的过往做文章,是不孝不悌,老不为尊。陛下只是想接她回宫,又不是要废了宫里的太后,嫡母生母都孝顺,才是真的孝道。
其中被骂的最惨的,就是杨首辅。
那些老臣本来以百姓之口难堵来劝阻陛下,可如今人人都在夸跟陛下有着同样处境的我哥孝顺,他们没了借口,只得乖乖低下头认输。
小娘娘顺利进宫,我哥升了官职留在京城,就连我嫂嫂,陛下都以嫡公主的规制赐了她公主府,只有杨首辅家,结结实实地被老百姓骂没人性。
这下就算我跟杨凌再笨,也知道我们两家是真的不对付了。
我们还在发愁,我娘又来裹乱。
哥哥和公主完婚,我们都搬进了公主府,看着大得走不完的府邸,就算娘常年不爱笑,也端出笑模样道:「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找了个好儿媳,要是昭娘再找个好夫君,我就是现在闭眼也值了。」
我不高兴地垮下脸:「大好的日子您竟瞎说,你可是要长命百岁,帮我跟哥带孩子的。」
我哥却是个认真的性子,沉稳应道:「既然是娘的心愿,那儿子儿媳马上去办,一定给小妹找个好人家。」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突然就被推出去要相看人家了。
11
嫂子对这件事很上心,自从成亲后,她待我娘就像亲生母亲一样。
娘说想吃家乡的野菜,她遣了家仆快马回去采,娘多看哪件首饰一眼,哪怕是她母亲给她的,她也摘了送到娘房间,更别提京城时兴的布料首饰,全都流水一般往回搬。
还有打马看球逛园子,那些娘一辈子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她全都带着我和娘去看了。
我听见那些贵妇人们偷偷地议论:「还以为她就是用她婆婆在陛下面前博个青眼,没想到事过了还这么孝顺,也是难得。」
就连杨凌都感慨道:「你嫂子真是个好人,我对我祖母都没做到这么孝顺,也只有她快去世那半年,才对她百依百顺,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这么孝顺的嫂子,为我找的自然都是好人家。?
侯爵家的二公子,侍郎家的小儿子,亦或是武将家要留在家里给父母养老的那一个。
我娘的标准很简单,家风要正,可夫君却要是个傻乐呵的。
她拉着我的手说:「现下沾你哥的光,人人都高看你一眼,可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选个家风正的大户人家才能护得住你,夫君才干平凡些,性子却好,他才能不嫌弃你。」
她说的我都懂,如今皇上赏识我哥,娘是孝母故事里的那个母亲,嫂子也经常进宫陪伴那位命运多舛的小娘娘,便把我这个乡野丫头的身价也抬高了。
但我终究跟哥哥不同父,热闹退去,只有有良知的夫家会善待我,只有不需谋前程的丈夫会不嫌弃我。
杨凌不会嫌弃我,可他的家族恐怕未必。
我只能跟娘撒娇道:「哥哥和嫂子也能护着我,您就让我再快活两年吧。」
娘却沉了脸说:「我在自然一切好说,我不在了,你们的情分能剩下几分?」
她向来洞察人心,又做惯了当家人,不再理我的胡闹,开始让嫂子一场又一场地安排相看。
我被安排得紧,再没有以前出入自由,这下轮到杨凌急了,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他拉着我的手说:「昭娘,我们跟家里坦白吧,我今天就跟我哥说,然后找媒人上门提亲。」
他母亲生他没多久就没了,他哥比他大许多,比起公务繁忙的杨首辅,他哥更像是个父亲。
我点点头:「婚事都是长辈做主的,我们又不能私奔,只能这样了。」
12
忐忑地等了几天,我没等到杨府上门的媒人,却先等到了他哥哥的约见。
府里那个洒扫丫鬟把纸条递给我的时候,我是震惊的,原来杨府早在嫂嫂的下人里安排了眼线。
我戴着帷帽,借口要给娘买点新鲜吃食出了门,走到春风楼门口,又找理由把嫂嫂给的丫鬟支开,才走进了约好的包间。
杨凌的哥哥叫杨延,是个蓄了美髯的温雅男子,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本来这件事该内子来,但凌儿那孩子有一半算是我带大的,我实在不放心,还是想来看看姑娘。
的确是好相貌,可京城也多的是这样的相貌,少年人心性未定,你们不合适,就这么散了吧。」
他以为杨凌是见色起意,对我不满意的很明显。
平静的话语下,满是上位者的威压,仿佛只要我辩驳一句,他就要使出无数的手段对付我。
可我只是知情识趣地回道:「您的话我听懂了,我会跟杨凌断的,也请您转告他,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他。」
杨延惊诧于我的配合,可也只是惊诧了一瞬,就站起来道:「既如此,我们杨家跟姑娘就此别过,但愿别再有瓜葛。」
走到门口,他又开口道:「差点忘了,桌上是杨府的蜜糖藕,凌儿以为我肯来见你,就是有同意的可能,他说你爱吃,非闹着让我给你带,也是最后一回了,姑娘好好享用吧。」
杨延走了,我看着那盒蜜糖藕,思绪转了万千,想起那张热忱的脸,默念了无数对不起。
可最终,我仍旧拎起食盒,连帷帽都没戴,就冲出去,冲到春风楼满是宾客的大门前,拦下杨延问道:「这盒蜜藕,当真就是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吗?」
他蹙着眉,不明白我为何发疯,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跟我纠缠,点点头道:「的确是最后一件,望姑娘自重。」
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自家马车。
彼时我让街口小乞丐帮我拖住的丫鬟终于姗姗来迟地回来,正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和那驾有着杨府标记的马车。
13
回府没多久,哥哥嫂嫂连下人都没带,就带着娘来我房间找我。
很显然,是那个丫鬟告了状。
嫂子忧心地问我:「杨府可不好惹,这里没外人,你告诉嫂子,你跟杨延到底有什么瓜葛?」
我含泪吃了一片藕,把盘子递过去道:「你们也尝尝这蜜藕吧,以后可就吃不到了,吃完了,我再告诉你们是什么事。」
急得要上火的时候,谁也没胃口,可他们不吃,我就不开口,哥哥嫂子没办法,只得吃了一块,轮到娘来拿,我却把盘子缩了回去。
毒发是很快的事情,赵正噗嗤喷了一口血,连话都没来及说一句就抽搐着去了。
柔安公主还撑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地苦笑,声音已如游丝:「竟是小瞧了你,原来你早已猜到。你为你娘,我为我母妃,合理得很。只是请告诉我母妃,就说、说我走得没遭罪。」
留完这一句,她也去了。
娘动手合上她的眼,面上的震惊已经平复,她低声问我:「你是何时猜到的?」
我看着公主的死相,为她扶正发簪道:「从她出现在我们家门口开始,娘,她看的眼神真怜悯,就像在看一个将死的母亲。」?
其实赵正出现时,那一番大义言辞,我曾真信过他是我哥哥,可公主又出现了,天下掉馅饼,也没有一次砸两个的道理。
更何况她偶尔看向娘的表情,让我不得不多心。
所以那天我早早藏在娘的衣柜里,亲耳听见了他们的谋算。
原来赵正早就见过娘,门口那一出不肯认的戏码只是为了给公主一个出场的理由。
他们的计划很清晰,赵正生来母不详,他的户籍上没有母亲,跟他同过窗的人都知道,他老家的村子因为洪涝人全没了,他说我娘是生母,至少他的亲族,找不到证人证明不是。
而我娘,她被典过那么多次,除了她和那个死鬼丈夫,谁也说不清她被典了谁家,生过什么姓氏的孩子。就算有人要戳穿赵正说谎,那也得一两年去探访。
他们想争取的东西就在当下,也不难猜,就是为当今皇帝迎生母回宫铺路。
至于一两年后,只要我娘那时已经死了,访到人证又如何,谁能说清他们有没有认错人?
他们甚至连死亡都明白地告诉我娘,只因她还在乎我这个女儿。
赵正道貌岸然地威胁娘说:「母亲,您可千万别半路反口,不然公主殿下有的是好手,荒郊野外杀两个人而已,容易得很。」
我们没去过京城,不知道柔安只是个失势的公主,我的命,娘永远不会拿去赌,她只冷静地说:「我的生死由你们,可我女儿不知情,在我死之前,我得看着她嫁个好人家。不然我现在就自尽,叫你们空忙一场。」
柔安公主点头答应道:「您多虑了,您年纪大了,生病去了还情有可原,可若连妹妹也一起去了,旁人就该怀疑我们了,我们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赵正更是嗤了一声:「我们问过镇上的人,令爱很少出门,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间女子,既然没有能力妨碍我,我定会好好待她,您放心,您走了,总得有个人让我接着演孝顺。」
他们调查过我跟娘。
所幸这些年,娘想让我做个不知愁的女儿,为了让她开心,我演得很好,再来两个陌生人,也识不穿我。
那就继续做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跟着入京吧,不对我设防,我才能找到机会救我娘。
14
娘的声音更低了:「我以为这些年当真把你养得很好,能让你淡忘小时候那些不堪的回忆,是娘天真了。」
大约所有娘亲看女儿都是天真的,可她不知道,六岁那年,我就见过,她为了让我活着有多努力。
那时那个畜生一样的男人还活着,娘还是信着丈夫是天的娘。
带我回家后,她又被典过两次,每次都偷偷带着我,被发现了,就下跪磕头求人家,说我是个能带来子孙福的福气娃娃,说她把口粮省给我吃,绝不会让主家多费一口米。
可她生我时,早伤了身子,两次都没有怀孕,再加上年纪大了,再没有人家来典。
不能换钱,那个畜生打娘就更狠了,可娘全都低头忍着,她怕吓着我,连哭都是无声的。
忍也没有用,六岁那年,那个男人听说隔壁县的财主要给夭折的孩子配阴婚,他的眼睛像狼一样盯上了我。
他跟娘说,娘不同意,他将娘一脚踢开,就要进屋掐死我。
娘抖着手,用厨房最粗的那根木头敲碎了他的后脑勺,那是她第一次反抗,毫无防备的男人就这么倒下了。
可娘怕他再站起来,棍子一下接着一下敲下去,敲到最后,那张丑陋的脸已经面目全非。
直到力竭,娘才瘫坐在院子里,看着没了生气的男人和手里的棍子,她眼里的害怕突然没有了,到最后,反而边哭边笑起来。
这是娘的蜕变之夜,她以为我早睡了,可我就在窗边,看着那根棒子一下一下打下去,看着她把人装起,扔进了河里。
第一次杀人,她有些慌张,不知道有我跟着,也不知道,河边的那只男人鞋,是我从家里带过去,丢在河边的。
没有人教我,我只是特别容易记住听过的话,比如村里的田婶曾经咋呼着说,她大嫂娘家邻居的表哥丢了,就是只在河边找到一只鞋,连尸体都没有,家里就下葬了他的衣服。
原来在河边留下一只鞋,就能代表这个人死了。
「娘,您是不是一直以为那只鞋是您不小心弄掉在河边的?其实是我放的呢,那么小的时候,我们就配合得那么好了,这次,你再配合我一次,让我们都活着,好不好?」
拿起桌上的藕片,我含笑道:「您记着,这碟蜜糖藕是杨延给我的,我跟他弟弟有私情,他不同意,就要毒杀我,谁知哥哥嫂嫂也误食一命归了西,我相信您,您定能嚷得人尽皆知的。」
说完,我咬下一角藕,有鲜血从口中溢出。
既然目标是我,我若毫发无损,又怎可取信于人。
15
再睁眼,已经是两天后,胡须都白了的老太医松了一口气道:「姑娘总算是醒了,老朽也能回宫去交差了。」
再旁边,是我娘和一个眼生的女官。
我娘见我醒了,只是落泪不说话,那位女官却公事公办道:「柳大娘敲了登闻鼓,状告杨延大人要毒害你,却牵连柔安公主和驸马也中毒身亡,姑娘现在是否清醒,容我问个口供?」
我娘不愧是我娘,原来那日我倒下后,她迅速找公主的嬷嬷请了太医,再然后,从府里拎了铜锣和鼓槌,将我告诉她的话,从公主府一路喊到了登闻鼓。
世人都知道她出身粗陋,粗人喊冤可不就是这么泼,她敲响了数年未响过的登闻鼓,状告的是满朝文武第一人杨首辅的长子。
草根告权贵,还是一个刚刚在京城热闹过的草根,死的人里还有公主和驸马,故事有多离奇,就有多牵动百姓的心。
不过小半日,杨延停了官职,杨首辅被参教子无方,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臣子,像闻着血肉的雄狮,一鼓作气把这个案子推到了高潮。
因为证据太完整了。
菜场的刘叔知道我跟杨凌有瓜葛,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义愤填膺地帮我到处宣扬鸣不平。
春风楼的客人,亲耳听见杨延说那蜜糖藕是他给我的。
最重要的是,那藕里真的有剧毒,我也只是吃得少,侥幸捡回一条命而已。
你说堂堂首辅公子会蠢得自己下毒?
不重要,只要老百姓议论得够多,只要在这京城闹得够大,只要能给当今天子一个查杨家的理由,那就够了。
这都是我跟在杨凌身边学到的。
他进城那日,我就见过他了。
福寿巷的乞丐惊了他的马,他一边捏着鼻子骂埋汰,一边往那群孩子堆里扔了好大一袋铜钱。
这世上总有这样的娇养儿郎,嘴是臭的,心是软的。
只要让他滋生一点同情,就能生出无数纠葛。
所以他在我家门前望风好几天,我早就认出了他,那一撞,也是他迟迟不下手,我故意现身的。
我不得不撞,这偌大的京城,我谁也不认识,什么都不懂。
懵懂不知局势之人,就算我靠一腔孤勇杀了那对男女,又怎么带娘安全脱身?
起初我只是看中他姓杨,姓杨就代表着他有很多消息,还能带我悄无声息地出入那些优秀学子之间,寻一寻赵正有什么把柄可抓。
可越听那些未来栋梁辩道,我靠自己脑子分析出来的结论就越让自己心惊,原来这一场大戏,已经牢牢把赵正绑在了新帝的船上。
皇上登基三年,想接回亲生母亲是真,借机跟那些不愿还政的老臣开战也是真。
赵正和柔安公主正是抓住这个时机,赌了一把大的,只要成了,小人物可以立时变新贵,落魄公主也不需再远离生母。
他们不止是小娘娘进宫的功臣,更是新帝的一面旗,一面向皇室和天下臣工展示,若站在新帝那一边,能得多大好处的旗。
若这面旗死了,不管是为了颜面还是稳定人心,陛下都必然会追查凶手到底。
赵正的故事是真是假不重要,有能力帮到皇帝,向着皇帝的心是真就行。
而若我投靠杨家揭露赵正,即便一时不死,只要陛下在,早晚有找我们算账的那一天。
往哪一边走,我跟娘竟都没有生路。
想通这一点,我坐在床上发了一夜的冷汗。
可我不甘心,我们母女那么艰难地活到如今,他们大人物斗法,合该由那些享了富贵的去拼死拼活,作甚来为难两只蝼蚁?
但天无绝人之路,柔安公主带我去的一场场宴席,叫我明白了另一个道理,上位者之上还有上位者。
既如此,在皇帝那个天下最高位眼里,便谁都是蝼蚁。
我和我娘是,赵正和柔安也是。
如果我让赵正的死变得有价值,那么真凶是谁,或许不再重要。
必死的僵局,不如去赌一赌那三分胜算。
16
我赌赢了,我醒了,我的口供里多了一个人,那个塞给我纸条的小丫鬟。
杀人罪责需要时日去厘清,可往公主府安排内应却也是大忌。
天子震怒,终于下旨将杨延下狱。
东风只要压倒西风一点,就有无数观望的人会跟着下注。
一时间,参杨延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
他没杀过赵正,可他主导杀过王正、李正等不知凡几、不愿党附他杨家的人。
这天下能掌权的门户,除了杨凌那样的痴人,谁的手里也不会干净。
到最后,我的案子结果是什么已不重要,因为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苦主,一拥而上,将杨延啃了个干净。
他死定了,杨府却还有许多人,为着那许多人,杨首辅主动上书认罪请辞,求陛下看在他三十几载为官的份上,放过家里无辜的家眷。
谁都知道,杨延做的事,就是杨首辅吩咐的事。
可朝上还有许多未倒的老臣看着,若赶尽杀绝,他们拼死一博,也会叫皇帝头疼。
所以陛下只赐死了杨延,流放了他的妻儿,其他杨家人,都能跟着杨首辅返乡。
圣旨下的那天,杨首辅在家自缢了,罪魁祸首都不在了,没有人再痛打落水狗。
至于我跟我娘,我们是赵正这个孝子贤臣留下的亲眷,从前他是陛下的旗,现在我们顶替他成了这面旗。
皇帝封了我娘做诰命夫人,娘说想回乡休养,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朝廷就下旨在长寿镇为娘建一个山庄。
我跟我娘,不止现在,这一辈子都安全了。
可我却不敢出门。
这场谋算里,谁都罪有应得,只有杨凌是个捧出真心的傻子。
那份真心叫他时时记得我,叫他把要他哥命的蜜糖藕送到我手上,没有那盘藕,按我原本的打算,故事只能有七分合理。
那是连我都没料到的意外,是一个人心悦另一个人闪闪发光的真诚。
可它从此,要变成杨凌心上再也拔不出的刀。
往后天大地大,这世上有一个人,我永远都对不起。
娘塞了一包银票在我怀里:「听说他要陪他大哥的家眷去流放,把这个给他吧,什么抱歉都是假的,只有帮他们活下去最实在。昭娘,你还小,总会过去的。」
17
我在城外五里等到他,往日跳脱的人,变得再沉稳不过,一身麻布,远远缀在流放的队伍后面。
给押送的大人打点了银钱,叫队伍休息一下,我才有勇气上前。
我问他:「恨我吗?」
他看我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像从未认识过我。
「我哥叫我不要恨,别恨你,也别恨我自己,他说杨家迟早要有这一遭,砍在他头上,总还有爹能保一家不死,若等以后爹跟陛下鱼死网破,那就一个也活不成。」
我不敢再看他毫无波澜的眼,将银票胡乱塞过去:「他说的对,别恨自己,真要恨,恨我就好,钱是流放人的命,为了他们,收下吧。」
他稳稳地接过:「你怕什么?怕我不收吗?如今莫说你白送的钱,就是让我跪地讨钱,我也立时就能跪。」
转身,再不看我一眼,他边向远处走边道:「柳昭,什么爱啊恨的,都太奢侈,我不恨你, 这是杨家早晚要赎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