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丫鬟是天选女主,前两世,她背着我和太子相爱,这一世,我嫁纨绔
发布时间:2025-09-25 18:01 浏览量:1
我的贴身丫鬟春朝,是这本书里天命所归的女主角。
她才貌双绝,风姿绰约,以至于整个京都的人都在背后议论,说她才像是清瘦矜贵的主子,而我,不过是个陪衬的胖丫鬟。
前两辈子,我都清晰地记得,她是如何穿着本该属于我的华美衣裙,在桃花树下与太子裴鹤行私定终身。
妒火将我烧得面目全非,我一次次地设计陷害她,换来的却是家族的覆灭和我自己的惨死。
当我第三次睁开眼,时间恰好倒流回我们与太子定亲的那场宴会上。
这一次,我迎着众人错愕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不愿嫁给太子殿下。
陛下,我想嫁的人,是裴玄肆。”
我要嫁给那个全天下最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我倒要亲眼看看,他这块京都有名的滚刀肉,究竟能不能镇住这位天选的女主角。
1
四月初七,春和景明,暖风拂面。
相府的西厢暖阁之内,我的另一个丫鬟云桃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
“姑娘,我看得真真切切,春朝她……她又偷穿了您那件新做的衣裙!”
云桃的脸颊涨得通红,像熟透了的柿子。
自从我再度醒来,发现命运的指针又一次精准地卡在这个节点后,她便如前两世一般,怒不可遏地准备唤家丁来给春朝一个教训。
若是从前,我手中的青瓷茶杯定会应声而碎,接着便是二十记结结实实的板子,让她从此在府中步履维艰,受尽磋磨。
可此时此刻,我端着茶杯的手,却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老天爷,谁能想到我沈京姝活了三辈子,竟然会对一个丫鬟,生出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大概就是那些话本子里,被上苍选中的女主角。
我是死了两次才彻底明白,春朝是天生的凤凰,命里注定要翱翔九天,浴火重生。
掐指一算,不出半刻钟,父亲就会领着太子裴鹤行登门。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我急忙对云桃喊道:
“快!快去把春朝给我找来!”
倘若再让她受了委屈,恐怕不仅是我,就连整个相府,都将沦为她和裴鹤行携手天下的垫脚石。
算起来,此刻的春朝和裴鹤行,恐怕早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见倾心了。
前两世,我都没能压住心头那股邪火,当着众人的面杖打了春朝,让她颜面尽失。
此举让太子对我厌恶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碍于婚约,表面与我周旋,背地里却和春朝山盟海誓。
也难怪,无论我后来使了多少绊子,都只是弄巧成拙,反倒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落得个满门抄斩、人走茶凉的下场。
罢了,终究是我自己不争气。
既贪恋裴鹤行的那副好皮囊,又无才无德,更不懂得收敛锋芒,这才得罪了真正的天命之女。
2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相府内依旧人声鼎沸,宾客如云。
父亲为了促成这门亲事,特地借我及笄之宴,斥重金从杭州为我定制了一套“翠烟锦琢薄”的衣裙。
据说穿上它,行走之间,薄纱摇曳,宛如步步生莲。
可惜,历经两世,我都未曾有机会真正穿上它。
前两次,当父亲领着裴鹤行来寻我时,看到的都是我正命人将春朝死死按在地上,当众羞辱的场面。
如今想来,那样的我,该是何等的愚蠢与不堪。
幸好,这一世的重生还不算太晚。
春朝刚刚被云桃带来,正屈膝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活了第三辈子,我总算学乖了些。
我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听她用清冷的声音解释说,自己并非有意。
杯中的茶水渐渐失了温度,日光斜斜地投在庭院的日晷上,光阴寸寸流逝。
春朝确实极美。
她的眼底升腾着一种清冽的倔强,任凭云桃如何厉声质问,她都紧咬嘴唇,不肯求饶,像一朵在风雨中摇曳却绝不低头的白色小花,灿若春华。
曾经年少无知,我读了太多才子佳人的话本,便天真地以为,只要除掉春朝这个障碍,裴鹤行就一定会爱上我。
实在是太傻,太蠢了。
云桃和其他下人都等着我一声令下,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我竟亲自走下台阶,温柔地将春朝扶了起来,甚至将那件价值连城的锦服,亲手送给了她。
“想来是春朝心细,知道这尺寸或许不合我身,特意替我试试。”
话音刚落,庭院外便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声,太子和父亲到了。
我掐准了时机,就是要让裴鹤行亲眼目睹,我对他心尖上的人是何等的“体贴入微”。
父亲当场就看傻了眼,他那个一向骄纵跋扈的女儿,竟会对一个丫鬟如此和颜悦色,这简直比听见打雷还让他摸不着头脑。
我精准地捕捉到,立于一旁的裴鹤行,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与怅然。
但他城府极深,那点情绪转瞬即逝,被他掩饰得干干净净。
他明明对我并无好感,却还要装出一副欣赏的姿态,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
“姝妹妹……果真是天真善良。”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刚刚起身的春朝。
前世,我曾苦苦哀求父亲,定要让裴鹤行第一个看到我身穿盛装的模样。
我想将我所有的雀跃与爱慕,在那一刻尽数展现给他。
所以,父亲才会特意将他引来暖阁,为我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可如今,宴席将开,盛装却已赠予他人。
原来,命运的倾覆早已开始,我所求皆是虚妄,所得尽为痴缠,这一切,或许早就注定了。
3
没了那件华服,我便让云桃随意为我寻了一件尚算得体的普通衣裙。
铜镜中映出的我,身形略显丰腴,妆容也过于艳丽。
相府的佳肴养胖了我的腰身,从前听着旁人的奉承,只觉得是“丰盈可爱”,如今细品,那分明就是捧杀的迷魂汤。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春朝,轻声问:“你觉得,我美吗?”
她闻言,浅浅一笑,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尽是隐忍与克制。
“美人在骨不在皮,姑娘心善,便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致。”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掷地有声:“奴婢今日确实穿了姑娘的衣裙,奴婢无从辩解。
多谢姑娘宽宏大量,不予追究。”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夸赞了我,又暗中点醒我,与她相比,我的确是无知又任性。
从前,我对春朝总是呼来喝去,究其根源,不过是嫉妒二字。
我嫉妒她身姿轻盈,容貌清丽,哪怕只是穿着最朴素的丫鬟服,只要与我并肩而立,也总能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每当看到她,我就忘了母亲“内外兼修”的教诲,反而一头扎进那些华丽的服饰和冰冷的珠翠里,企图用外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今日,我头一次主动拉起她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关切:
“春朝,那件衣裙,的确只有你才配得上它的美。”
窗外微风拂过,生机盎然。
我看到她那双极美的眼眸里,有流光闪动,也滋生出了几分,名为野心的东西。
4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生辰宴,不过是一场变相的定亲宴。
所以,当高位之上的皇帝伯伯笑意盈盈地问我:
“姝儿,今日朕不当皇帝,只是你的伯伯。
伯伯知道你自小便喜欢鹤儿,今日伯伯为你做主,将你许配给他,可好?”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他们未曾料到,我会拒绝得如此果断。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仿佛当年那个追着裴鹤行满宫跑的痴情少女,根本不是我。
母亲大惊失色,以为我是在赌气,连忙打着圆场:“陛下,姝儿她……她只是有些害羞……”
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迎着满座的目光,再次开口:
“皇帝伯伯,其实姝儿自小倾慕的,并非太子殿下,而是二皇子裴玄肆。
恳请皇帝伯伯成全。”
短短两句话,吓得我爹的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裴玄肆啊!那可是京都上下无人不知的头号纨绔,不学无术,终日享乐,是京都贵妇们用来教育自家孩儿的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多少世家大族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连皇帝伯伯都为他的婚事愁白了头。
没错,若为他指婚世家贵女,恐引来君臣猜忌;可若选择邻邦公主,又怕给了外戚坐大的机会。
其实,我也并非真心想嫁。
但在当时的局面下,只有他,是皇帝伯伯绝不会拒绝的人选;也只有他,才能保我沈家一世平安。
皇帝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是贵妃所生的太子裴鹤行,被委以重任;另一个是皇后嫡出的裴玄肆,被骄纵成了一个废物。
想嫁给前途无量的太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想不开要嫁给这个纨绔废物的名门闺秀,恐怕一个都没有。
5
经我这么一闹,宴席的焦点瞬间从太子转移到了裴玄肆身上。
他本在一旁优哉游哉地自斟自饮,听闻我这番惊世骇俗的宣言,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哈?你说什么?你当真愿意嫁给我这个废物?”
我朝他投去一个“你觉得我还有得选吗”的眼神,唇角却弯起一抹动人的弧度:
“愿意,我心甘情愿地想嫁给你,非常想。”
一向放浪不羁的裴玄肆,竟被我这两句话说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眨巴了几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那……那我也愿意娶你。”
一旁的皇后娘娘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她紧紧抓住皇帝的龙袖:
“陛下……陛下,您也该为玄肆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
6
整场宴席,我没有再与太子说一句话。
直到日暮西沉,宾客散尽,他才寻了个机会,在我身后叫住了我。
曾几何时,只要看到他这张脸,我就会心跳加速,满心欢喜。
可今日,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口,我便已决然转身,抬步要走。
他一把拽住我的衣袖,清冷的声线里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姝儿,上个月你亲手送我的那枚鸳鸯荷包,说要与我长长久久……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望着他那张俊朗冷峻的脸,我脑海中反复浮现的,却是他望向春朝时,那化不开的温柔与深情——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第一世的天真,第二世的不甘,让我对他的执念最终化为了泡影。
如今再看到他,我的眼前全是官兵冲入相府,血流成河的惨状。
我不知道弥留之际的爹娘是否怨我,但我知道,即便在最后一刻,他们心中惦念的,也一定是远在冷宫的我,喝下那杯毒酒时,会不会痛,会不会怕。
现在的裴鹤行,于我而言,和索命的阎王又有什么区别?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快得恨不能生出翅膀来。
“太子殿下,真正属于您的良缘,还在等着您。”
7
我记得很清楚,前世,春朝那身傲骨,正是在我与太子定亲之后,才真正显露出来。
为了在一次次的诗词大会上出尽风头,博得裴鹤行的青睐,我曾多次逼迫春朝为我代笔作诗。
可就在我们定亲后不久,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我。
在那场盛大的诗会上,她捂着被我鞭打的伤口,孤傲地跪在地上,字字泣血:
“生又何妨,死又何惧!相府千金又如何?我春朝亦非草芥,任你百般羞辱!
今日我便一头撞死在这殿前金柱上,只愿上苍怜我才情,知我心苦,更愿上天惩戒沈京姝,让她三生三世,不得善终!”
当然,她没有死成。
裴鹤行及时拦在了她的身前,以“婚礼在即,不宜生事”为由,让我顾全大局,善待春朝。
我这个相府嫡女,当得是何其失败,竟让一个丫鬟都觉得我无才无德,根本配不上他。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间的任何千金贵女,或许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虽是孤儿出身,身世飘零,但她聪慧机敏,不仅通晓文墨,还懂些岐黄之术,更因机缘巧合救了英国公夫人一命而声名鹊起。
她与裴鹤行的爱情故事,更是可歌可泣。
他们一路隐忍,受尽我的欺压。
我以为自己早已将她赶出府去,让她自生自灭,却不曾想,她只是被裴鹤行“金屋藏娇”,安置在宫外的别院里,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首席女谋士。
而我的作用,就是在他们这段携手共话江山的传奇里,扮演一个愚蠢恶毒、推动剧情的配角,连最后的死亡,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罢了,这一次的诗会,我暗下决心,一定要靠自己。
为了相府上下的几十条人命,我拼了!
9
我一口气让云桃为我请来了三位京中最有名的私塾先生。
母亲以为我中了邪,抓着我的手就要往相国寺里拖,说是要请高僧为我驱邪。
我又一口气戒掉了所有甜腻的点心和肥美的鱼肉,吩咐厨房,日后我的膳食,一律清汤寡水。
父亲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连夜将宫里的御医都请了过来。
他们夫妻俩开始轮番地劝我:
“爹的心肝宝贝啊,你要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你就眨眨眼……”
我:“……”
……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反应。
从前的我,从未在诗书上用过半分心思。
再加上退婚一事本就是我临时起意,他们自然会以为,这又是我闹的小孩子脾气。
毕竟,在此之前,我与那位二皇子裴玄肆,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我是瞧不上他身为皇子的堕落与纨绔,也瞧不上他那张相貌平平的脸,远不如裴鹤行那般俊秀出尘。
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他是这满京城的王孙公子中,唯一一个,没有对春朝动心的男人。
我清楚地记得,前世那场诗会结束后不久,裴鹤行便找了各种由头,将春朝养在了宫外的行殿。
那时被我折磨得一心求死的她,终于获得了自由,如同一朵凋零后重生的荼蘼,清冷而又绝艳。
她挂上了行医的摇铃,在民间悬壶济世,路上还顺手救了一位身受重伤的少年。
而那少年,并非无名之辈,正是后来气吞山河、鲜衣怒马的大将军,方逐尘。
他是侯爵世子,曾以一己之力击退强敌三千里。
可即便是这样的盖世英雄,也还算不上倾心于她的,最大牌的人物。
譬如,英国公的独子江南浔,对她一见钟情;药王谷的大公子,更是多次在暗中舍命守护。
曾经的我,从未想过一个区区丫鬟,竟能在京都搅动如此风云。
前两世,我都自负地以为,只要我一道命令,便能轻易地将她置于死地。
真的,即便后来裴鹤行登基,纳她为妃,我依旧觉得,她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玩意儿,永远无法与我这个相府嫡女相提并论。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除掉了她,裴鹤行就一定会回心转意。
所以我明目张胆地挑衅她,构陷她,近乎疯狂地嫉妒她。
可她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是春水点墨,是露染花朝。
她清冷,别致,像一片落在朱红屋檐上的皑皑白雪,任凭我如何羞辱谩骂,如何阴谋算计,依旧高洁傲岸,纤尘不染。
最终,所有人都爱上了她,所有人都厌弃了我。
裴鹤行将我废黜,弃于冷宫,自生自灭;江南浔罗列我相府罪状,罄竹难书;方逐尘则亲手监斩,将我父母的人头悬于城门。
而那位药王谷的大公子,更是为我亲手调配了一味奇毒。
那毒药苦涩入喉,能让我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感受身体一寸寸溃烂的剧痛,最后七窍流血,油尽灯枯。
我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那种血液被一点点抽干的冰冷与绝望。
直到最后一刻,我才幡然醒悟。
我斗不过她的。
在这个世界里,我生来就是那个衬托她真善美的恶毒配角。
因为只要一看到她,我就无法抑制地嫉妒,就忍不住发疯般地想要伤害她。
我不信,我堂堂相府千金,会不如一个丫鬟,不信这世间所有优秀的男子,都会对她倾心,而对我弃如敝履。
第一世,我蠢而不自知;第二世,我不甘心地缠斗。
反反复复,浮浮沉沉,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等待我的,永远是那杯穿肠的毒酒。
死的那天,她身着册封皇后的华美礼服,居高临下地对我说:
“沈京姝,我从未屑于与你相争。
我是穿了你一件衣裙,可人皆有爱美之心,何况我也曾向你跪地求饶。
但你恶毒又愚蠢,一再害我。
再华丽的衣裙穿在你身上,也遮不住你灵魂的恶臭。
同为女子,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沈京姝,若有来世,别再那么坏了。”
上辈子,下辈子,这辈子……说到底,一切的起因,不过是,我讨厌她穿了我的衣裙。
10
五月,春草疯长,湖水湛蓝如洗。
这正是举办诗会雅集,相看良人的好时节。
我的娘亲,对此尤为热衷。
曾几何时,娘亲也是名动京都的才女,只可惜,最后嫁给了我爹这个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混吃等死”四个大字的男人。
我爹唯一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他压对了宝。
他对我这位皇帝伯伯忠心耿耿,且从不拉帮结派,参与党争。
年少时,我爹还是个伯爵府的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据说只因和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伯伯斗了一回蛐蛐儿,输了,便从此认定,这位皇子将来必成大器。
我娘也曾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识人的法子?”
他打开自己的蛐蛐笼,娘亲探头一看,五个蛐蛐儿闷死了三个,剩下的一个也瘦弱不堪。
我爹振振有词:“能把蛐蛐都养得又肥又壮的人,将来也必定会看重江山黎民的死活。
他要靠蛐蛐儿赢,将来也要靠江山黎民去赢。”
后来,皇帝伯伯登基,果然励精图治,使得天下政通人和,经济复苏。
爹爹被任命为当朝宰相,可他却从不在乎官声,照旧不怎么上朝,更不参政,每日不是吃喝玩乐,就是临江垂钓。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明哲保身的手段。
他也曾试着翻过几页《孙子兵法》,比之前唯一的进步是,看到了第十三页才睡着。
他只是单纯的懒。
懒到皇帝伯伯都坚信,这满朝文武,任何人都可能谋反,唯独我爹不会。
在我爹看来,多上一秒钟的朝,都是对生命的巨大浪费。
罢了,在这点上,我倒是随了我爹。
前两世,我也是个不折不扣、只图享乐的大混账。
11
一晃月余,苦读诗书,我总算到达先人所说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界了。
娘亲说我的腰身瘦了一圈,皮肤也变得光滑细腻。
这一月我鲜少出门,听说京都的风言风语不少,有的说裴玄肆又逛了哪家的酒楼,有的说我嫁给裴玄肆只是为了气裴鹤行,我们也终将会和好。
娘亲身体力行,每日为我授课讲经,她看到我用功太甚,也含着泪嘱咐:
“姝儿,娘亲很开心能看到你懂得了内外兼修,可娘亲和爹爹都希望你能够健康快乐,你能有自己的选择,你喜欢谁,想嫁给谁,娘亲和爹爹都同意。
可娘亲不希望你只是为了气一气裴鹤行,别拿身体开玩笑。”
想想以前我为了害春朝,让善良的娘亲为我求了许多阴毒的法子,我也真是活该被毒死。
我拉着娘亲的手再次宽慰:
“娘亲曾说过,一个女子最好的装饰便是德行,一个女子最好的行李是独立。
娘亲,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你说的道理,无关我心悦谁,嫁给谁。”
也是从书中我汲取了力量,我懂得未到结局,焉知生死。
五月初十的诗会,五月中旬英国公的寿宴,行宫藏娇和摇铃救伤,每一个转折点,我都不会为了裴鹤行,再去奔向悲剧。
12
云桃刚备好马车后,春朝款款而来。
她面若寒冰,穿着一袭墨绿色长裙,看到我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姑娘变化好大……哦对,姑娘可还需诗词?奴婢写了好几首,足以应对今日的诗会,定能夺魁。”
月余了,我想着法子支开她去后院伺候,不近我身,每日派云桃监视她。
我朝律法严格,签了奴契的下人若被苛待虐死,也将受到律法的制裁,虽有官官相护,可也在乎名望。
加上前世我都不曾将她放在眼里,也只在今世,才琢磨出了一切悲剧的转向是从她偷穿我衣裙开始的。
云桃说她现在守着花园采买的活,每日都会出门,跟了几次,每次都跟丢。
重生还是迟了些,若是我能阻止她,让她再修改修改腰身的尺寸,也就阻止了她偷穿我衣裙,也就阻止了她恰巧碰到太子,阻止他们的一见钟情,或许,我也不用非得嫁给裴玄肆保我一家平安。
“春朝,你不用跟着我去诗会了,最近看你又瘦了些,还是在府中将养吧。”
“可是姑娘……您不是想让太子懂您的心意吗?奴婢累些也无妨。”
“春朝,你知道的,你比我美,我怕你抢我风头。”
她终于萌生了笑意,递给了我一张纸,
“那春朝便在家等姑娘,姑娘若想夺魁,便将这几首诗词背下即可。”
她淡定地离开,像一定有把握做成什么事一样。
我在马车上翻开那张纸,笑的前俯后仰。
云桃搞不清状况,一边催促车夫快点,一边又问:
“姑娘到底笑什么?”
“诺,藏尾诗,每一句诗的后面连成句,就是申时相约。”(下午三刻)
“这小 贱 蹄 子!”
云桃气得抓耳挠腮:
“姑娘!奴婢实在看不惯她仗着自己美貌出众就勾搭太子,将她发卖了出去也好,打死也罢!她不能抢姑娘的风头!”
“傻丫头。”我叹了一口气。
如果前世我早听云桃的话将她发卖出去该多好,可惜那时我自信地以为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奴隶,不如留在身边慢慢折磨。
现在太迟了。
想来裴鹤行已经和她幽会过多次了,怕是已经许下了海誓山盟,差遣暗卫保护了。
这样也好,放任,捧杀,我也会。
撕碎了手中的纸,我笑道:
“还记得我交代给你的话吗?”
云桃狡黠一笑:
“记得呢,姑娘放心,我塞了一堆能说会道的丫鬟供着春朝,绝对让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马车缓缓行驶,我看着京都风景如旧,心神荡漾。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知天选女主春朝,在被众人追捧时,能否依旧保持初心。
13
风庭院集齐了天下才子,皇帝伯伯为了招纳贤士,一年一度在这里举办诗会,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寒门贵子,都来者不拒。
过去为了赢得裴鹤行的另眼相看,我没少参加诗会,背着春朝写给我的诗词,迷失在一句一句的吹捧中。
可今日,他们讨论的话题都在于:
“沈京姝怎么变瘦了?”
世人大抵都对豪门大家的趣事感兴趣,我和裴玄肆能成为谈资也不足为奇。
当今皇帝虽立了皇后,可谁都知他心中真正所爱的是裴鹤行的母亲,是妃子,皇后不过是为了稳定朝纲不得已的联姻。
皇后面容平凡普通,若没有雍容华贵的衣着首饰衬托,真的会淹没在人海里。
可裴鹤行的母亲,是从小和皇帝青梅竹马长大的闺阁小姐,家室背景虽然比不上皇后的一半,只是她胜在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以及不输他人的才学。
裴鹤行长得极像他的母亲,从生下来就备受瞩目,一路升到太子。
而裴玄肆只是政治联姻下的产物,相貌平凡,又没有帝王之才,好似就是为了衬托裴鹤行而生的一般。
我曾迷恋裴鹤行到觉得嫁给谁都是痛苦和将就,前世压根都没有注意过裴玄肆。
他一直待在昏暗的角落里,唯有沾到裴鹤行的光,才想起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也因为我,他首次登上了谈论的榜首。
14
思绪飘远,不知什么时候裴玄肆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他瞪着大眼看了我好几遍,伸出手戳了戳我的酒窝,
“你不会是想我皇兄想的都变瘦了吧?”
连他也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想来皇帝伯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犹豫不决未下聘定亲。
瘦了一圈后,妆容也化的简单清冷,我不想再出什么风头,衣裙穿着京都内并不时兴的清平调。
这是一个澄清流言的好机会,我拉住他的手,亲昵地想要靠近他,
“玄肆,其实我早已对你情根深种,只是觉得自己无才无德,貌也逊色便有些自卑,我是为了你甘愿如此。”
语调平缓,笑容透着和熙的暖光,裴玄肆的耳朵尖悄悄染上了红。
从未有人说喜欢他,也从未有人说一心想嫁给他。
一紧张就结巴,他脸红着反驳:
“胡说,谁说你无才无德的,胖……胖一点多可爱,你别听他们胡说。”
我顺势递给他一个香包,上面绣着鸳鸯图案,背面还用丝线勾勒出了一个“玄”字。
歪歪扭扭,蹩脚得很,我有些局促:
“我才刚和娘亲学刺绣,本来想绣个肆字送给你,可笔划太多了,我的技艺也不精湛,只能给你绣个玄字,等我练练绣得更好了,再替换给你一个新的香包。”
他像接到了西域进供的宝贝似的,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玄字,也很好看。”
郎情妾意,言笑晏晏,当裴鹤行风尘仆仆赶来时,尤觉得这幅画面十分刺眼。
15
我和裴玄肆端坐在宴席之上,看着众人斗诗写调,好不畅快。
要说以往,我一旦听到裴鹤行也会出现,必是要抢得魁首,出尽风头。
可我出奇地安静,安静到裴鹤行坐到我身侧与我搭腔,我都偏起身来,声音缥缈。
“姝儿,我总觉得你变了,好似换了一个人。”
他低着头,容颜惊艳,像沾上凡尘的谪仙。
抿了一口玉质的茶杯,他又继续道:
“姝儿才学不浅,为何不去展露一番?”
他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春朝给他写了那么多的诗句,我已经想好了对策,今日终于正眼瞧了他一次。
或许是许久不见,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想与我一起走至人群中间,手都伸出来准备拉我,可我脚底抹油般走得飞快,站到中心,大声背诵出了春朝的诗。
无论平仄论调还是引经据典,起承转合,都衔接得恰到好处,尤其是最后那句“残夕渐落明朝约”,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意。
他们开始吹捧,谄媚说我是诗仙转世,只是没想到我话锋一转,开成公布:
“我才疏学浅,哪里写的出这么好的诗,这是我家婢女春朝所作,她才是真正的才女诗仙。”
风庭院聚集了天下所有热爱诗书的才子佳人,下面哗然声不绝于耳。
接着我让云桃将我早写好的诗词拿了出来。
这全部都是春朝的著作,是前世我偷来背诵的诗。
今时今日,我终于明白,只有真正的腹有诗书,才能看透人性本质,看透这吹捧不过是尘埃杂质。
不是菩提,无需入耳。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讨论春朝,有人说她已经可以算得上京都才女榜首,我看着坐在高位上的裴鹤行脸色铁青,他定是能听懂藏尾诗的每一个含义。
讨论声越来越热切,那些远道而来的才子嚷嚷自己不虚此行,竟能品上这等好诗。
计谋得逞,我回到角落里,用纸写下了自己不入流的小诗,顺势拿给裴玄肆看,
“你可不要嫌弃我写的不好,我只给你一个人看了!”
他读了半天,挠着头对我笑:
“外人都说你愚蠢,拙笨,还好高骛远,今日我才真正算是了解你。”
“你不嫌弃我不读什么诗书,我又怎会嫌弃你写的诗。”
日光下,我看着裴玄肆,忽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我太懂了,太懂被遮盖光芒的滋味,也太懂被迫成为衬托之物的滋味。
若是没有我,或许他依旧淹没在凡尘中,无人搭话,也无人靠近,毫无存在感。
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肩宽慰他:
“没有人规定我们一定要成为与天同寿的大英雄,小草有小草的福气,大树有大树的遮阴,玄肆,你做你自己的时候,就是小小自己的大英雄。”
16
这场诗会倒是让春朝又惊又喜。
惊的是我并未盗取她写的诗词,喜的是她成了才女,不少世家大族递来拜帖想让她教习诗词。
如今坊间很少有人再去提什么我只是为了气一下裴鹤行的话了。
风庭院落,我躲得离裴鹤行远远的,见他如瘟疫一般,世人皆知,我是真的喜欢裴玄肆。
现在无论是茶坊还是说书馆,春朝都成了讨论的话题。
连府中任我派遣的丫鬟也各个围着她转,我下令让众人优待于她,支持她读书论史,支持她去对诗结社,结交挚友。
不过我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皇帝伯伯还没有下旨定亲,那我就会有嫁给裴鹤行的风险,必须时刻防范。
想不到我沈京姝有朝一日,竟然为自己以前疯狂迷恋裴鹤行的行为感到恨铁不成钢。
哎,那这火就还得烧得再大一点,大到扑不灭,大到皇帝伯伯彻底相信。
17
申时一到,云桃派去跟踪春朝的人毫无疑问依旧失踪。
可能保护春朝的暗卫就藏在相府的角落,上一世,我偷偷雇佣杀手去杀她时才知道有暗卫,当时伤心不已,不明白裴鹤行为何要保护我讨厌的人。
我听信他金屋藏娇的理由,也信了他保护春朝的说辞,因为我不愿相信真正的理由是他爱她,不爱我。
申时已经过了许久,出去采买的春朝终于回来了。
只是她面带愁容,眼睛似乎含着泪。
云桃很是奇怪,
“姑娘她为何伤心?现在外面都在追捧春朝才情不输世家大族,她应该高兴才对啊,要是我都乐疯了!”
“真是傻瓜。”
我捏了捏云桃的脸,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摸样,想起前世她为了护我,主动认了我害春朝的罪责。
这一世我不想让她再为了我去冒险,随便找了个理由胡诌,
“她大抵也有她的伤心事。”
如今裴鹤行正需要借助相府的声望来获得更多权臣的支持。
他不是皇后所生,不是嫡子,这皇位完全靠皇帝伯伯对他母亲的宠爱支撑。
若是一朝失宠,他很怕自己的殊荣就此葬送,最稳固的方法是获得我爹的支持。
对,我爹虽然不上朝,不参政,可皇帝伯伯对我爹是尤为信任,遇到什么烦心事都会来相府和我爹像兄弟一样斗蛐蛐,下象棋,时而垂钓乡野,自由自在。
我对他的冷漠,加上诗句的藏尾,那么明显,让他慌张。
不知现在的春朝是否可以与皇权匹敌。
可她掉眼泪了,或许,这已经是答案了。
18
五月十五,英国公寿宴,相府已经收到了拜帖。
前世也是在这里,英国公夫人不小心失足落水,春朝舍命相救。
最后英国公夫人亲自来向我讨要春朝的籍契,我不得已放了春朝自由,方便了裴鹤行金屋藏娇。
这中间差的十四天,我 日日缠着爹爹教我游泳,他特地重金在家修建了温泉浴,请了衙门水性最好的女捕头来教我。
爹爹百思不得其解,
“爹的心肝啊,你学这些作甚?怎么及笄之后,你变得如此勤奋好学?以前有你衬着,爹还能少挨你娘的骂,现如今你娘看我的眼神是越发嫌弃了……”
我起了坏心眼,捉弄我爹:
“是啊,娘亲最近可是时常发呆呢,会不会想起她幼时喜欢的大将军?爹爹你要再不锻炼,恐怕娘妻真的会移情别恋!”
这十四日,吓得爹也开始蹲起了马步。
娘亲甚是欣慰,看着这个家欣欣向荣,没有了以前污浊之气,她也拾起了自己的爱好,请了舞蹈教习轻歌曼舞。
我每天都会和裴玄肆通信,皇后娘娘对此尤为关切,隔三岔五派人往相府里送东西,还教裴玄肆要学会讨我的喜欢。
她也怕,怕裴鹤行上位之后,裴玄肆彻底没有了容身之地。
倘若背靠相府,我爹那权臣关系处得十分牢固,定然能保一世平安。
前世若不是我作死,爹娘也不会落得当街砍首,也不会让不参政的爹四处奔走求皇帝饶我一命,让才情横溢的娘亲变成了害人的帮凶。
无论命运如何颠覆,我都不会再重蹈覆辙,我要让爹爹,娘亲,春桃,让相府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快乐的地活着。
19
云桃想了各种理由让春朝留在家中伺候,可她铁了心要跟我去英国公府,孤傲的她第一次跪在我面前:
“姑娘放心,奴婢只是想讨一个答案,一定不会抢姑娘风头。”
云桃说,从那次申时相见后,她便再也没有出门过,讨答案,无非是讨裴鹤行是否爱她的答案。
这火,总算是要烧起来了。
我望着春朝,望着她那张冷艳绝美的脸,笑得愉悦,
“好啊,那便穿上我赏你的那件衣裙吧。”
20
重生以来,我鲜少真正去面对春朝。
两世了,说不恐惧是假的。
我避着她,避着她的光环,又捧着她,亲手为她打造一座牢笼。
所有命运的转折都被我转危为安,我没有责骂她穿我的衣裙,我也没有盗用她的诗,可今日,我知道,无法躲开。
皇帝伯伯一朝不赐婚,我便一朝不得安宁。
21
英国公宴,遍请名门,爹和娘早准备好了佳礼上门拜贺。
虽然我在京都名声极差,可娘亲和爹爹那是出了名的好人缘。
我那老爹自从被我捉弄之后,鲜少再去垂钓斗鸟,反而热衷于类似武功的散打武术。
裴鹤行想趁着这次宴会送我爹几只少见的鹦鹉,可他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缠着裴玄肆喊:
“未来贤婿,你都能让我心肝宝贝千金对你另眼相看,快教教我,不然我这老丈人的地位不保啊!”
自从我坦诚相告心上人是裴玄肆后,他也不再是透明的衬托,渐渐地,世人开始夸耀,二皇子虽然才学匮乏,也没有帝王之相,可他武功了得,倒是安邦建国的好手!
我爹看到他挂着香包,笑得更加灿烂:
“你竟然能让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疙瘩为你绣香包?贤婿!以后本相要跟你混咯!”
嗯,反正不管是什么宴会,我爹都是显眼包一枚。
22
我及早踩好了英国公夫人要落水的地点,安排云桃守在那里守株待兔。
为了壮胆我喝了些酒,刚想叫春朝再给我倒一杯,回头看她已经没了影。
这时候云桃匆匆来报:
“姑娘,英国公夫人往湖边去了!”
得了,还没壮够胆,戏台子已经搭好了。
五月虽已到春天,可倒春寒依旧冷得很,我望了眼娘亲,她正在夫人堆里聊得畅快,不知听到什么八卦,边捂嘴笑边惊讶。
我的心里暖烘烘的,又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小路蜿蜒,假山停靠,远远望见英国公夫人走近道回去,我亦步亦趋地追赶,终于在她落水之后……也被推下了水……
连呛了好几口水,我紧紧拽住了英国公夫人扑腾的手:
“夫人……夫人别怕,我会救……救你的。”
好在云桃嗓门大,她这一吼,脚步杂乱,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我爹和我娘差点就要往湖里蹦,娘亲当场急哭:
“姝儿,我的姝儿你一定要撑住……”
五月,水冰冷得很,体力和温热慢慢丧失,英国公夫人牢牢地贴在我身上,她涕泪横飞,还得我不停安慰。
裴玄肆率先跳了进去,他用衣裳包住我的衣裙,再将英国公夫人托给营救的侍卫,抱我上岸。
水呛得我说不出话,可我却觉得庭院中浓密的树木枝条是如此春意盎然,湖心亭内透出曲折的阳光是那么温暖,平凡而又普通的裴玄肆,也会令我怦然心动。
他不像裴鹤行那般冷峻,也没有大将军方逐尘那样的桀骜,他只是安静地当个配角,没有打扰任何人。
世界仿佛静了,静到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伴着急促的呼吸:
“沈京姝,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名字。
23
英国公夫人亲自安排了厢房让我更换潮湿的衣物,我这才有机会和她独自相处,急忙说出我心中的疑虑,
“夫人,你不是失足落水的,是有人推,有人推的!”
我记得很清楚,正当我想尝试趁她没掉进水里时拉住她,可有人推了我一把,力道很轻,不似男子。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紧皱着眉头,面色凝重,
“今日多谢姝儿舍命相救,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她出去一趟,不知交代给下人什么,再回来时,面容明显多了几分愁丝。
爹爹和娘亲吓得不轻,等我更衣出来后,拉着我的手就是不松。
宴席又恢复宁静,心终于落到了地上,我安心地啃起了……白菜帮子。
修身自律了那么久,不能被肉诱惑到。
直至日落黄昏,我都未见到春朝,若不是英国公夫人特来通传找到了推我们入水的凶手,我怕是连上一世都蒙在鼓里。
我应该笑,笑这天选女主,也逃不过爱恨嗔痴,逃不过七情六欲,逃不过不甘与痛苦。
24
英国公夫人是武将出身,自小就在军营里长大。
她什么人没杀过,什么诡计没见过,从我说出是被人推落水后,就起了疑心,这府中的人早就筛查过,绝不可能是国公府,那……便是外头的。
她又查了管家参宴的名单,细问了随从仆人,唯有我的丫鬟春朝不在我的身边。
若是春朝长相普通或许也没那么显眼,偏偏她貌比天仙,又穿着我赐她的衣裙,行走之间,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
找到她后,英国公夫人让人翻了翻她脚下的鞋,果然上面沾着泥土。
我的丫鬟春朝就这样,成了英国公府的犯人。
她不肯招,嘴硬得很,可她倔强又清冷的容颜并不会换取英国公夫人的好感,一块烙铁下去,衣裙散发出了烧焦的味道,皮肉沾着火花滋滋作响。
刑器都用尽了,她依旧挺立着望着门口,像是等待,等待什么人。
25
宴席结束之后,我久久不能回神。
前世是英国公夫人落水,春朝救的,我在想,会不会前世,这也不过是她和裴鹤行的计谋,想要依靠英国公拿走我手中的籍契换取自由。
那……方逐尘呢?
我写信交代裴玄肆,让他一定要守在京都城门处,或许能够救起这个鲜衣怒马的大将军。
我虽然嫉恨他杀了我全家,可他守护了一方黎明百姓,守护了和平,若是今世裴玄肆救了他,也能两全其美。
五日了。
英国公夫人说,春朝依旧什么都不肯招。
裴鹤行好似不认识春朝般,上朝,参政,甚至还有空来相府讨好我的爹爹。
皇权之下的爱,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破碎到风没吹,就已经散了。
推国公夫人入水,等于是谋杀王公贵胄,若真是春朝,这一世我便不用去斗了,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这一切,也只有春朝能解开。
26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方逐尘,手掌兵权,大杀四方,再出现时,是一身的伤,被一匹老马驮着到了京都。
被救后的第一句话,他拉着裴玄肆的手说:
“有人……有人想杀我。”
这一世,我扭转了太多改变命运的瞬间,此刻救起他的人不是春朝,是我和裴玄肆。
我们请了宫中资历最深的御医,用尽良药,才算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前世,他的救命恩人春朝,如今正满身是伤地站在我面前。
手脚被绑着,那件摇曳生辉的衣裙,被烙铁烫得融化。
她看着我 日渐消瘦的腰间和干净洁白的容颜,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姑娘瘦下来,原来这么好看……”
她的眼角带着泪,其实我也心里很乱,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离真相很近。
“春朝,裴鹤行要娶妻了。”
这是第一次见她流露出绝望的表情,认命一般颓废,
“姑娘和裴鹤行……确实般配。”
“不是我。”
“那是……”
“是英国公千金。”
这个消息是裴玄肆告诉我的。
在方逐尘被医治后,裴鹤行主动向英国公千金提的亲。
半月的酷刑,她已经被折磨没有人样了,当始终坚持的信仰被击垮时,或许人都会疯。
春朝,春天的朝露,她破碎在了人间的阴暗里,嗓音嘶哑地喊着:
“为什么……我可以接受是你,可为什么是她……”
“明明他说过,只要我救了英国公夫人,就可以得到自由和他再无顾忌地相爱……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娶了别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拥有绝世的容颜和才情,却没有高贵的身份……为什么你们都不如我,却可以嫁给想嫁的人……”
“我会写诗插花,我会黄芪之术。
我是才女,我是诗仙,可我为什么不能成为你……”
“他骗我……他竟然,负了我……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他。”
这一世春朝未能摇铃行医前去药王谷修学,也就没有了守望相助的男配角。
她已经沦为了皇权的工具,同上一世的我一样。
只是她拥有着裴鹤行的一点爱,而我一丝也没有。
我总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可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蜷缩在黑暗里,嘴里发着呜呜的哭声。
我没有胜利的兴奋感,就如同上一世穿着加冕皇后的礼服站在我身旁嘲笑的春朝一样,只觉得悲哀。
“春朝,你的确错了。”
“你错在,千不该万不该,觊觎别人的衣裙,那不是你的,终究也不会合身。”
……
一切终于结束了,我可以睡个好觉,爹娘也可以好好活着,相府的几十条性命终于保住了。
在旁的英国公夫人缓缓抱住了我,走出英国公府的暗狱,外面下起了雨。
裴玄肆在一边踢着石头,一边打着伞等我,看到我出来后,瞪着明亮的大眼对我说:
“父皇赐婚了!以后我也可以叫你姝儿了。”
他笑得很灿烂,人人都说他普通,可我却觉得,他好珍贵。
27
不久后,春朝疯了,裴鹤行的太子之位终究是没有保住。
英国公夫人带着诉状和证据,方逐尘带着遭暗卫刺杀的证据。
这一次,他在劫难逃。
我终于看透了裴鹤行,如果不是上一世的我太嫉妒春朝,看不透着密密麻麻的计谋,真的以为春朝是天选女主,或许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哪有谁是生来的配角,我们只是陷入尘土忘记呼吸,等清醒过后,千帆过尽,一切总有尽头。
这一世。
我也穿到了世上最好的衣裙,是独属于我的,是只能我穿的,婚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