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彩(47)

发布时间:2025-09-21 15:27  浏览量:1

(作者 江东)

老杨又叹息了一声,目光渐渐飘向遥远的过去。

“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记得刚刚认识你的样子,憨厚诚实,有原则有底线,做什么自己也都是很清楚的,你看看你现在呢?真的不如从前了。”

老周羞愧地点了点头,说:“是我思想松散了。”

“本来想和你谈谈未来,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谈了。”

老杨十分失落,他心里一直憧憬的生活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嘟囔地说:“我很难过。”

老周听着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跟我在一起,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以后好好补偿你。”

老杨扭过头来望着他:“我们还有以后吗?”

老周听着不禁心头一紧,眼眶漫上了些许酸楚,这一刻他真真心慌不已,连忙说:“咱们走到一起多不容易啊,你要半途放弃吗?”

“老周,不是我要半途放弃,现在这个局面,是你出了问题。”

“我真的把所有的事,都跟你坦白了,我知道很难让你彻底放心,只有一种,就是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才能踏实,所以我想,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就回去,咱们在一起好好过。”

老杨挑了挑眉,酸溜溜地说:“还怪我小心眼呢?怪我天天把你栓在身边?你真没良心,当初你要做什么,我都尽量去支持你,到头来你,怪我对你太放纵了。”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现在这个局面,只能咱俩在一块儿,才能慢慢好转。”

他这话老杨倒是认同,他也说道点子上了,只有他在身边,老杨的心里才能踏实,想起上次接到电话后,寝食难安的情景,真让人揪心不已。

老杨忽然起身换了个方向,他面朝老周而坐,问他:“你终于悟到了这个道理了?当初怎么就不多想想,而一心要远走呢?”

老周并不是以前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以前自己过得颓废,人的状态非常消沉,急需一份事业来激励自己,而且他很有信心,自己对老杨的感情,能一直保持忠诚,就是这一系列的因素与想法,让他决定要走出舒适圈的。

老周心里感到十分惭愧,自嘲地笑了笑,说:“以前我整天在家,不是吃就是睡,你每天辛苦上班,回家看到我这个颓废的样子,不糟心啊?”

老杨抿着的嘴,也被他逗得微微翘了翘,但是老杨很快又调整好情绪,认真又滑稽地说:

“你还不知道我啊,先前你就是一头猪,我也爱你爱的不得了。”

老周叹息一声,无奈地靠在床头,逗趣地说:“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一头猪啊。”

“现在不是咯,你比我还精明能干呢,不是我突然的撞见,我还不知情呢,对吧?”

“老杨啊,要我跪下来求你是不?”他的话真如绵里藏针,老周十分苦恼。

“那可使不得。”老杨收拾起玩笑的口吻,坐正身子,正经地说:“咱们俩都冷静一段时间吧,不管你究竟做没做过出格的事,但是现在这事,跟你有绝对的关系,也绝对影响到了我们的感情,所以你就自己好好反思一段时间,我呢,也冷静下来,试着去重拾对你的信任,这样我心里也会踏实。你看怎么样?”

老周想了一想,呆头呆脑地问:“那这事,是不是就算过去了?”

“这是你生活作风上的污点,你可别想轻易抹去。”

老周吃瘪,索性放弃挣扎,说:“行,就按你说的来,我好好反思,争取你宽大处理。”

“那就好好表现吧。”

老周这才放心地躺下了,说:“行,只要你还跟我过,怎么都行。”

“跟不跟你过,原因在你,选择在我,谨记!”

老周又吃了瘪,偷偷瞄了瞄他,说不出话来。

老杨于是转过身去,一边翻看电视,一边说:“不想做猪,就好好想想怎么做人。”

“你这话说的有点过分,我可没觉得是在开玩笑。”老周幽怨地说。

“做猪多好啊,多幸福啊,何必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辛辛苦苦的埋头苦干呢?”

“你不懂,工作之中,本身就能收获成就感和幸福感。”

“也对,工作之余也更幸福精彩,这么一说,猪确实不如人,怪不得你喜欢往外跑。”

嘁!这家伙!今天说的所有话,都是带着刺,老周听着耳膜生疼,心里有团气,正在上下乱窜,但是又无处发泄,即使老杨回头看向他时,他也只敢挤出笑容。

老周心里十分委屈,按理来说,自己也是无辜的,可是却只能忍受,谁让对方是一家之主呢。

“你说做完这个项目,你就回去?”老杨扭过头来问他。

“嗯。”

“以后呢,不走了?”

“不走了,做猪陪着你,成不?”

“猪年底就宰了,你还想做猪!”老杨思索了一番,接着正经地说:“猪是不能再当了,免得再出乱子,你好好想想做人吧。”

老周这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并不是在一味地讽刺自己,而且在提醒自己。

不过,老周关于今后做人的打算,却显得有些犯难,“年一过,又老了一岁,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以前不是说要开店做生意么?”老杨提醒他。

“也没想明白做什么生意,卖啥?”

老杨抬头想了想,说:“卖瓷器也不行啊,太多卖瓷器的人了,没路子活不了。”

“是呗,啥也不好做。”

老杨见他好像实在没有思路了,这边旁敲则击地说:“以后时间还很长,边过边考虑,实在不行,咱们有那么多的朋友,随便去谁那里,都能求得一个岗位不是?你要是瞧不上他们,咱就啥也不做,也饿不死的!”

老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略显落魄地说:“我有什么资格看不上人家啊?”

老杨连忙转过身来,振振有词地说:“你可不要这么泄气啊,他们那做生意的,又怎么高人一等了?你以前还是当官的呢,上次陈铭和老张就开心的说了,请你去他们那上班呢,我说你在外头做大工程呢,你要不想去,以后回去了,你推辞掉就行了,我有工资,虽然咱们过的紧张一些,但是生活还能过得去,也不用你出去看人脸色,受那份气不是!”

听老杨说了这么多,老周心里既温暖感动也惭愧不已,其实这么久了,曾经的地位和身份自己早就放下了,没想到这家伙心里还记着,老周瓮声瓮气地说:“咱可不能想人家的坏处,他们好心提供工作,咱应该得感激人家。”

老杨眉头微微扬起,说:“也是,我看他们倒也诚心,人也不坏,就是工作,可能跟你期待的有所出入,要不以后你去试试,实在不行,咱就不干了。”

“呵呵,说起这个,你意气风发的样子,像个少年郎似的。”

老杨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张扬了,自己的心思或许被他窥见了。

不过话也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

老周望着他精神焕发的脸,满眼里都是疼爱,心里的暖流流淌不止。

他望着老杨的脸,咧嘴直笑,笑着笑着,便冷不丁蹦出一句话来:“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你并没有真的生我的气。”

老杨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头,将自己的表现显得更加的严肃,其实心里将他骂了很多遍,这没心没肺,不知好歹的老家伙,这一天天的,真叫人不省心呢!

自己正想方设法地给他安排以后的生计,他倒好并没有关心这点,倒是一脸痴笑,像老年痴呆似的,看起来头脑简单,真担心他以后,真能胜任争取来的工作吗?

老杨白了他一眼,严肃地说:“我没跟你嘻嘻哈哈的,不想过,你就继续嬉皮笑脸吧,没人管你,就你这态度,说实话,我很失望。”

老周没想到事态急转直下,连忙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紧张兮兮地望着老杨,说:“你别生气,以后我肯定好好干,努力为咱们家作出我的贡献。”

这家伙还是很在意这个感情和这个家的,老杨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却开口忍痛制止道:“别咱家咱家的,我家是我家,你家是你家,等冷静完了,你也反思过了,咱们再有感情的话,再重新开始吧。”

老周大失所望,心里就如寒风吹过,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老周的悲伤写在脸上,老杨看的心里不忍,就调了个欢快的综艺频道与他看,可是光看到电视里的人笑的前仰后合,身后没有半点声音。

老杨便转过头来,见他愁颜不展,心里便知一二。

老杨往后挪了半尺位置,对电视机里吵闹的人有些不满,便数落道:“不许语笑喧哗,扰了人家的清闲。”

老周听着,两眼半睁,瞅了一眼他憨实的后背,心里更生闷气,暗暗责怪他,故意取笑自己。

老杨光数落电视里的人不厚道,却并没有将电视机关掉,他竟竖起了双耳,对着电视假寐了片刻,依旧不听老周说半句话,便又转过头看去,恰对上那一对无神幽怨的眼睛,直看得他心慌,如骤雨拍打着荷叶,嘈嘈杂杂。

老杨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推了推鼻上的眼镜,歪着脑袋说:“愁眉锁眼,好似我欺负了你。”

电视里的欢笑,老杨也听得烦了,他将电视机关了,房间顿时陷入了幽暗,老杨起身看到他半依在床头,白色的被子遮在脖子下,他的眼白忽闪忽闪的,似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曾开口。

老杨整理好身上的衣服,一声不吭地往门口走,老周连忙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你去哪里?”

“出去吃饭。”

“哦。”老周的身子,像断了线的木偶,立马松软地靠在床头。

外面的雨还在下,老杨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隐隐担心起老周来,这么冷的天,下这么大的雨,这家伙竟然不戴伞,年轻人都不敢这么冲动呢,他竟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房间里的幽暗像深渊一样,老周在深渊口上镇静地看,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在下坠,当目光瞟了一眼些许光亮的窗缝,他又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纷扰的心绪,在如此往复间,老杨推门回来了,他打开了房间的灯,照的老周直眯起眼睛。从眼缝里看到老杨手里拎着盒饭,老周心里窃喜,装作无事一样轻轻地爬坐了起来。

老杨来到桌子前,拆开了一次性筷子,又去解装盒饭的塑料袋。

老周见状心落到了谷底,原来他不是给自己带了饭,而是老杨自己打包回来吃。

他便又静悄悄地靠着床头滑了下去,当脑袋刚落到枕头上,老杨忽然回过身来问:“你吃过饭了吧?”

老周如鲠在喉,连忙摇了摇头,他看到老杨一脸怀疑,又泄了一口气,吐出一句:“我不饿,你吃吧。”

老杨将米饭打开,然后放到床头柜上,说:“还是你吃吧,我刚吃过。”

老周的心情,简直是柳暗花明,他又坐了起来,任由被子在身前滑落,端起盒饭吃了起来。

他这模样,像极了在工地上干了半天活的小老头,老杨就问他:“单位的伙食怎么样?”

“挺好的。”

“到底是操劳的命,现在吃起饭来也有模有样。”

“人不就是为自己活的吗,自己都不替自己操劳怎么行,老了又没人孝敬,说不定作古了,连个收作的人,都没有呢。”

“你说的是我吧,你有女儿女婿,后半辈子差不了。”

本来今天就不是个开心的日子,又聊上了悲伤的以后,老杨宛如能看到自己人生的句号,脸上挤出些许惨笑,说:“我才是只能等天收的呢。”

老杨的话,叫老周听着后背直冒凉意,老周一直认为他家庭美满,生活幸福,这么一说来,待他父母过身之后,他真真比自己还悲惨,就如一棵青黄相接的枯草,随时都能被折在秋风里。

老周心疼极了,他放下盒饭,痴痴地看着他,说:“有我陪你到老,陪你一块儿死。”

关于老与死的话题,实在是叫人惆怅而不安,好像一个人坐在封闭的屋里思考生死,总有一股阴冷的感觉从头顶冒出。

即使两人聊着,细声细语地也分外有那种怕惊了神明的感觉,生怕说错了话,惹得神明动了怒而降下灾祸。

老杨又打开了电视机,瞅了他一眼,对他说:“瞧你满嘴是油,说起话来,也是油嘴滑舌的。”

老周抿了抿嘴巴,又说:“我没逗你,你以前不也说,咱们俩一起过到老么?”

“什么时候的事,没印象。”

老周心急道:“我离婚那阵子,你来西安看我的时候。”

“不记得了。”

“是过去很久了。”老周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又继续吃饭。

这老天像是要故意留人,雨水一直下个不停,老周没有干衣服穿,故而一直没有提回去的事,而老杨也不好开这个口,见他心安理得地躺着,不禁暗暗地给自己说:要是他没弄湿衣服,今天定要让他走。

时间越来越晚,老杨还没上床,老周也没有睡觉的意思。

老杨有些后悔,开房的时候忘了开双人间,尽管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但是必须要让他深刻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老杨担心这家伙夜里不老实,自己脱了衣服,被他死皮赖脸的闹腾的话,肯定难以定神,如果这般便让他破功了,他肯定会轻易的认为,他自己这么一折腾,就解决了所有事。

老杨便坐着继续看电视,直到深夜,他发现老周不知何时睡着了,这家伙睡觉了,被子都没盖严实,露出半个胸脯在外头。

老杨这才敢轻手轻脚地去洗漱,待一切做完,他便脱了外衣在老周身边躺了下来。

电视机还在放,声音很低,给这陌生的环境添了一份心安。

老杨扯了一把被,悄悄地给他盖好,掖被子的动作十分轻,但是还是把老周给惊醒。

老周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意,令他本能地裹紧了被子,他猛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冷着呢,你靠过来一些。”

老杨警惕地皱了皱眉,并没有向他靠去,自顾地掖好被子,便背着他呼呼地睡。

见他不离的远,老周就自己靠了过去,小腿自然地落在他暖烘烘的脚上。

这时,老杨的脚猛地一收,连忙扭头抱怨道:“你的脚怎么那么冰冷?”

老周又吸了吸鼻子,才应了一声。

老杨这才留意到他有些异样,不禁翻过身来,“你是不是感冒了?流鼻涕了?”

“好像有点吧,睡一觉就没事了。”老周在床头抽了两张纸,利索地擤了擤鼻涕,接着又盖好被子,往老杨怀里靠。

老杨心里有些着急,便说:“我出去给你买药去?”

“这么晚哪有药店,你以为是大城市啊?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确实,这里就是一个小县城,老杨便作罢了。

只是这家伙竟然不自觉地往怀里钻,老杨十分无奈,又伸腿探了探他的脚,着实冰冷的很,老杨只好忍耐着,将他的脚夹在自己的双脚之间。

事到如今,老杨也顾不得那么端着了,放下让他涨涨教训的念头了,关切地问:“你身上冷不冷?不发烧吧?”

“不发烧呢,就是睡不暖和。”

“哦,那靠着睡暖和些。”

老周埋着脑袋,嘟囔道:“哥,你抱着我睡吧,行不?”

这家伙,一声哥,宛如秋风一样,吹的老杨泪眼婆娑,曾经情意绵绵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诶,哥抱着呢,暖和些。”老杨鼻子一酸,猛地咽下了哽在喉咙的酸楚,伸出胳膊将他搂在怀里。

老周能感受到他胳膊的力度,判断出他这一抱是由心而发的,便心生感动。

这一感动便牵动了所以情绪,早前的委屈和难过化作了力量,也搂着他的腰背,片刻也不想松开。

轻抚着他的身子,老杨尚且沉浸在那一声动情的喊叫中,他暗暗感觉,老周这一声“哥”真真妙绝,不知道是他刻意如此,还是无心自然的。

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期望是实现了。

老杨没法拒绝他,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老杨心想自己也要呵护他片刻才罢。

往日的浓情蜜意,看似被平淡的生活消磨殆尽了,而今才知道,只不过是被距离拉长了,又长又薄,像蝉翼一样铺天盖地。

秋季风日晴和只觉高远之意境,经风吹拂,蝉翼如波拂面,直教人感觉略过了寒冬。

“暖和了些不?”老杨问他。

“嗯,暖和。”

老杨才沉默了,看着房间里变幻的光影出神。

这时,老周抬了抬头,怯怯地问:“哥,你相信我不?”

老杨从迷人的幻象中回过神来,顿时觉得心儿跳的厉害,便长出了一口气,说:“你这时候跟从前一模一样,说的话让我心疼极了,哪怕是喊我一声,我也觉得我的周定回来了。”

老周紧了紧胳膊,将腿紧紧地夹着他的腿,像一个受伤了的小孩,“看来我真让你失望了。”

“我很矛盾,下午看见你们的时候,我失望极了,可我们聊了这么多之后,现在我也不那么觉得,特别是相拥在一起的时候,我又感觉到心跳,和以前一样快了,所以我很矛盾,认为要理性的让你吃一个教训,可最后好像还是有些不负责任,阻止不了自己的砰砰乱跳。”

老周埋下头去,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听到了那一阵阵如天雷一般的响声,满怀期待地说:“那就让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吧。”

老杨微笑着说:“从前早都过去了,还怎么和从前一样?”

“只要咱们还在一起,就是和从前一样。”

老杨没有辩驳,因为他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自己清楚,两人之间的信任的桥梁,已经出现了裂痕,尽管不由自主地在桥上来往,但是心里,也是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生怕这桥某一天突然就塌了。

只要这道裂痕存在一天,心就难安一天,故而老杨疼爱地抱着他,却没法诚恳地告诉他,相信与不相信,这是个两伤的答案。

见他不做声,老周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撞见他躲闪的眼睛,老周心里像是明白了某些道理。

老周没再向他追问,信与不信的问题,只是将枕头垫的老高,靠着他温暖的身子,看着电视里透出的冷光,轻声问:“你带烟了没有?”

“你都要感冒了,还抽什么烟?”

“你带没带?”老周又问。

“没带。”

老周便作罢,长吁一口气,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呆在一起吗,这是在宾馆里,也是你开的房间。”

老杨哪能忘记这一幕,那可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他点了点头,说:“记得,那天你喝的烂醉,不过我忘了,你后来有没有跟我说缘由。”

“对,我们也是这么躺着聊天,那时候真没想到我们会变成这样。”

“嗯,那天你可没有这么淡定,惊吓的立马要走,生怕我对你做了什么。”老杨说着轻声一笑。

老周听着也乐了,说:“那可不,一觉醒来,身在陌生的地方,还是坦诚相待的了,能不担心吗?”

“瞎说,你身上还穿着一件裤子呢,黑色的。”

老周侧脸对他坏笑,说:“嘿嘿!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老杨抿着嘴巴不说,眼缝里闪着异样的星光,又眨眼睛,眯起的双眼,将星光也都挡住了,老周只见着他弯弯的眉头,和眼角堆叠的细纹,就像春风吹皱了湖水一样,惬意好看。

“原来从那时开始,你就打起了我的主意!”

老周说着责怪,可是老杨知道他这是颜恺心喜罢了。

老杨没有拆穿他可爱的表象,佯装心急地解释道:“没有这回事,当时哪会有这样的心思,只觉得你气质上佳,暗自欣赏罢了。”

老周将欲接话,老杨忽又说道:“不过,你那天穿衣裤作势要走,我劝下了你,你才又脱了裤子,而你恰站在电视机前方,光亮将你身上的曲线影衬到了极致,一来一回之间,我不免多看了两眼。”

老周听他说笑,自己也有些想笑,但作出怒言,说:“嗬!真是色胆包天。”

老杨又说:“这只算是暗自欣赏,我并没有对你有僭越的行为,不然哪还有今天呢?你当初要是冷酷到底,天亮就走了,那倒什么也不会发生,偏偏你傻憨心善,耳根子又软,竟听了我的话,将这一副好身材晾在灯下,像美玉一样温润惹人喜爱,怎能怪了别人多看了几眼呢?”

“你……”虽然心里有千万个羞怒,可是偏偏就愿意听他说自己,他这肚子里有墨水,也有坏水,说起别人来能把别人喷成小黑人,但闻着却有股墨香,回味无穷。

“听我这么说,你应该会很开心吧?”老杨侧脸瞅着他。

“你都把我说成了一个傻子,我该开心吗?”老周心里乐极了,却抛给他一个臭脸。

在老杨看了,他的脸再臭,那也是香的。

老杨也向他一样将枕头垫高了许多,搂着他的身子,脑袋靠着他的脑袋,看着房间里迷人的光影,说:“你应该开心,有人欣赏你,说明你确有过人之处,而欣赏之人,向你言明了,你更应该高兴,说明他不仅仅是欣赏,而是向你倾吐衷肠。”

这家伙说话就是听着舒坦,歪理也能说成真理,老周心里像灌了蜜一样,这才窃喜地刁难道:“那你为什么不当时就向我倾吐衷肠呢?”

“不可,不可,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情无来由,也无归处,能够彼此欣赏,便是上天眷顾,光是欣赏,多看了两眼,老天爷都羞怯怯地躲了起来,长夜不明。我若情从口出,不禁惊着老天爷,也会把你吓得不轻。”

“大才子,就你会说!”老周轻哼一句,又往他怀里靠了靠,便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感情就像战争,要出师有名,所以要就讲究一个情之所起,这才名正言顺,上天眷顾。”

老周更来兴致,连忙问:“那我们之间的感情从何而起?”

“你忘了?”

老周一脸疑惑,便想了想,随后摇了摇脑袋,问:“不知道,你说说看。”

老杨揉搓着他的耳垂,时而用力,时而轻捻,似乎在惩罚他的健忘,说:“情不知所以,便要追溯根源,我们的感情生起,是我救你的那一刻,你切不敢再忘了。”

老周恍然大悟,心说确实有道理,因为他出手相救,命运便开始发生变化。

“情不知所以而一往情深,情若知所以,便是上天注定,双向奔赴。”

老杨抚摸着他的脸蛋,动情他说:“咱们是上天注定,莫要违逆天意。”

老杨的一番说辞,让老周特别惊奇,他将这些个人所期待的事,赋予新的使命,是上天授予的,浪漫而庄重的描绘,其实也透露着他的些许无奈。

正是因为感情,是他无法能绝对把握的事情,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无疑是用浪漫的口吻,宣誓着这份感情的正统性,就如古时帝王常说的,君权天授是一样的。

但是老杨并没有帝王一样的绝对主宰权,他只能主宰自己,假若老周今后要变了心,老杨依旧只能告诉自己,这仍是天意。

人就这这样,有时觉得特别强大,有些时候,便又十分弱小无力,或许这也就是老天存在的必要。

老杨将感情的来与去,说的很清白,老周很认同他的说法,人间奇缘就是上天注定,若非如此,两个老爷们怎么就半途相爱了呢?

老周此刻也十分地明白,他说了许多,就是表明了今后要一起过的必要性,也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感情有了来处,就有了根,好比林木各自生,地下根枝相勾连,而那些没有来处,浮躁的感情,就比如天上的云彩,看上去光彩夺目,但是经风一吹便各自消散了,这便是无根,脆弱易损。”

老杨是老师,这些简单而深刻的道理十分易懂,经他的口说出来,老周更是深信不疑。

两人是相拥着的,被窝里十分暖和,老周也没再感觉到冷,连心里都暖烘烘的。

他们精神了很久,聊到了很晚,什么都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像极了初次相识的那天晚上,每一句的问与答都是一个重新认识的开始。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交心地聊天了,好像只有好朋友才会这么聊天,当成了爱人后,反而更多地夹带着感情,说的话也没那么明了爽快。

两人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反正电视机也是放了一晚上,等早上,人醒来时,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依旧精神百倍。

老杨却有些睁不开眼,可能是昨夜实在是睡的太晚,他有些流连于梦中,身体流连于温暖的被窝。

老周却是早早地醒了,昨天是非常深刻的一天,当意识苏醒时,他立马就没了睡意。

他再一次地在睡醒后,感受到了老杨怀里的温暖,也感受到了老杨一个人生活时,是多么的孤独和寂寞。

这寂寞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即使忍不住,他也偏偏要将这份寂寞唤作是相思,让老周听着肝肠寸断。

只有在这一天的清晨,在他还未清醒之时,他心里的寂寞,在夜里偷偷溜出未归,恰恰被早醒的老周逮了个正着。

老周这便懂得了他的那份寂寞,如刚似铁,如巨木拔地而起,如险峰高耸入云,是毫不遮掩的,是蔚为壮观的,是动人心魄的,是叫人叹息的。

老周光溜溜的与他紧密地挤在一起,每一处触碰都能感到他的体温,他身上的无奈,尴尬,滚烫与火热……这些便是老杨藏在心里的寂寞,开口时,老杨竟唤作是相思,叫老周回想时,心酸不已。

老杨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老周是十分地惭愧,自己造成了两人分隔,身在外地却还让他烦心。

何以慰藉他的寂寞?答案是非常直观。

老周心里有了答案,这便有些胡思乱想。

他的目光渐渐没有焦点,用最真切的触感去感受老杨的寂寞。

在这一刻,老周仿佛变得渺小如草芥,仰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征服的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可是山峰又高又险,想要站在山巅岂非易事。

老周思考着,沉浸着,他想,这山峰与天齐高,自己只能化作云烟才可以领略山巅的险峻与壮观。

老周不禁轻轻向后挺了挺腰身,整个人仿佛变的轻飘飘的,不一会儿,自己竟然真的化作了一团白云,白云儿既丰实又松软,轻飘飘地随风直上。

老周兴奋极了,他从地上飘起,渐渐地越过灌木,与林木齐高,不一会儿他便越过了林木,攀上了坚硬的岩石。

他发现浓密的林地越往上越是稀疏,山体渐渐地裸露出了黑色的岩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迷人的光亮。

白云飘到了高处,上层的风大了许多,便被吹的有些散乱,老周只得依附在山体上。

这时,他忽然发现,大地在震动,山体在动摇,好似要地陷山崩,好在老周的担心是多余的,只一会儿,高山便恢复了耸立不动的样子,只是他发现山上裸露的岩石更加凸显了,叫他看着也是触目惊心。

老周继续往上飘去,越往上风越大,他越紧紧地依附着山体,而他越是如此,他越发现,山体震动的也更加频繁,也更加猛烈。

老周十分好奇,心想这巍峨的高山,不知有亿万斤,怎会因为自己的冒然而来,地动山摇呢?

莫非这山有灵,亦或是这山间住着神仙?

疑惑激发了老周的好奇心,他不禁牢固住自己,当风不足以将自己吹散时,他便紧紧地吸附在山岩上,高山上似乎很少有雨水,干旱了太久,一旦云雾缭绕,便也吸附着飘来的云团,好似饥渴已久拼命地要补足水分。

这个时候,大地与山峰又颤动了起来,这是最为猛烈的一次,这大山就如一个巨大的活物被封印于此,此刻正在挣脱枷锁一般。

老周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座高山,就是有灵,它能感知外界的存在,真乃奇观也!

老周惊奇地来开了山岩,山体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继续乘风而上,越是高处,风又野又劲,老周有时难以稳住身子,便与山体摩擦而上,惹得山岩又是一阵颤抖。

渐渐地,老周看到山上覆盖着冰雪,他便猜测自己快要到山顶了。

果不然,他乘风飘到了山巅,他看到山顶上光溜溜的,其上盖着厚厚的冰雪,即使是烈日照射,也未有融化的迹象,倒是如此看去,险峻的山峰竟添了一丝圆润的感觉,因为那冰雪覆盖的缘故,山尖少了那尖锐裸露的岩石,厚厚的积雪给山体增添了一丝温润。

冰雪与云雾本是同源,在这极寒的高空中,老周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不再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而是渐渐感受到了沉重,仿佛是在一点点下降,低头细看时,才发现自己结成了一团,片片冰雪从自己的身上脱离,风雪越刮越大,纷纷拍打剐蹭在山顶上,竟也惹得地动山摇。

老周慢慢地觉得自己越来越轻了,在自己即将散尽时,他看到山体剧烈地抖动,不知是何缘故,山顶上的冰雪,竟然开始融化,这令老周大为吃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肖一会儿,这山顶上已经是细水乱流而下,而山体更是抖动的厉害,竟然从地上慢慢地拔起,直顶入云间,大有破云挣脱的意思。

老周大惊,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眼前白茫茫一片,随即便慢慢地暗了下来,他便睁开眼又看,才缓缓地看清了对面是一堵白墙,像白茫茫的云一样,看得叫人晃神。

这时他被推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他不禁伸手往身上摸了摸自己,觉得自己有些轻飘飘的,好似抵着自己的重物消失了,而挑事的贼巢竟然泛着淡淡的潮湿。

老周便回过身瞅了一眼老杨,看到他的脸红彤彤的,但是模样有些生气,老周便转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只看着面前那堵白茫茫的墙壁,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