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别了,千百惠!别了,咖啡屋!别了,手抄歌词的年代!

发布时间:2025-08-27 01:23  浏览量:1

潮新闻客户端 金凝

8月20日那天,刷到千百惠在19日突然离世的消息,我一时有点恍惚。“千百惠。千百惠。”这名字好像藏在记忆最深处,久远得快忘了,可转念又想起,她曾陪伴我们70后走过咖啡屋,走过一整个青春。

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撞开了,她清澈的歌声响起:

“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

揭开了相约的序幕……”

千百惠的歌声曾在我们青春岁月里高高地激荡飘扬。

第一次在屏幕上看到她,是因为1989年中央电视台《旋转舞台》栏目播出的《潮——来自台湾的歌声》。听说要播台湾的歌曲,我们大学里八个女生鼓起勇气去找班主任:“老师,能不能去您家看电视?”老师爽快地答应了。

那天播的都是台湾最当红的歌手和歌曲,千百惠的《走过咖啡屋》、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姜育恒的《再回首》、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

十九岁的我们,情窦初开,谁的心里都有一点小秘密,第一次看见MTV里歌手伴着画面唱歌的模样(那时候大陆的歌手都只是站着唱歌),一上来就直接震撼了我们,个个呆若木鸡。MTV里的俊男靓女,或青春洋溢或深情款款,让我们这些平时叽叽喳喳的女生,全程屏息静气盯着屏幕,被深深吸引了、打动了,原来唱歌可以这么美好。

后来才知道,《潮》的播出是国内流行音乐史上的一件大事。那些来自宝岛台湾的歌曲抒情动听,歌词贴近生活,表达方式直抵人心,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听觉和视觉体验。

再后来,又听了千百惠的《想你的时候》:

“当我想你的时候

我的心在颤抖

当我想你的时候

泪水也悄悄的滑落

当我想你的时候

才知道寂寞是什么

当我想你的时候

谁听我诉说……”

如此深情细腻的歌曲,唱尽了年少时那些无以言说的委屈和欢喜,每一句都唱进了心坎里。

2025年8月23日,北京,千百惠的告别仪式。歌手黄安及粉丝拿着光盘专辑《众里寻她千百惠》送她最后一程。视觉中国。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伊人已逝,只留下这些歌声,忧伤而美丽。那些少年往事,涌上心头。

最先浮现的是1982年的喧闹。

那年《少林寺》上映,村里的露天电影院场场爆满。大家挤在一起,推推搡搡,看着李连杰饰演的觉远和尚,个个心潮澎湃。《牧羊曲》随之传遍大街小巷,郑绪岚清亮的嗓音唱着“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大家都把歌词工工整整地抄在歌词本上。

那时觉得李连杰身手矫健,永远都不会老。可前些日子看到他卧病在床的照片,才惊觉岁月无情。当年的功夫少年,在病魔面前也一样苍老无力。

1983年,懵懂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靡靡之音”,听说班上有男生听邓丽君,就报告给了班主任。现在想来真是好笑,但老师的话却记得清清楚楚:“邓丽君的歌不是靡靡之音,是很美好的歌曲。”

学校联欢会上,隔壁班女生唱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出尽风头。那婉转的旋律轻轻淌进心里,原来“美好”就是这样子。我们班没有人会唱歌,老师很无奈,说要让那个会唱歌的女生转到我们班来。对方班长提出要用我来交换,我们班主任居然同意了,这件事让我伤心了好久。

后来听到了《童年》,当时我们只知道上半段“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当一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男老师唱到“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时,我惊讶得想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歌词,还以为是老师自己胡编的。

等到放《上海滩》时,我每晚带着弟弟早早搬两个小板凳占好位置,等着放映员来开锁,“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一响起,全场都跟着哼唱。那激昂的旋律里藏着多少江湖豪情,让人热血沸腾。读大学时,宿舍里有个女生晚上不睡觉,坐在床沿给男朋友织和许文强一样的白色围巾,针脚歪歪扭扭的,可又织得特别认真。

如今,《上海滩》的作词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早已离世,其他三位——金庸、倪匡、蔡澜也都相继离去。发哥也老了,后来演《卧虎藏龙》时明显发福了。当年的江湖意气,只剩下歌声还在岁月中回响。

转眼上了高中。学习之余,我们女生最爱读琼瑶和三毛。走读的女生放学回家找报纸,小心翼翼地把连载的章节剪下来贴在本子里,带到学校给大家传阅。《庭院深深》《雁儿在林梢》就是这样在剪贴本里看完的。课间我们经常围在一起,为书中的悲欢离合揪心不已。

我们也爱读三毛,《撒哈拉的故事》里她与荷西的爱情,让我们对远方、对爱情充满向往。1991年听到三毛离开的消息,我难过了很久,那个自由不羁的灵魂,不该就这样落幕。后来再看琼瑶的小说,简直没眼看毁三观啊,直到看到评论说“不能用今天的尺子去量昨天的故事”才释然,去年琼瑶也以决绝的方式离开,让人怅然。

男生们则沉浸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课间总有人偷偷捧着《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为郭靖的侠义喝彩,为杨过的痴情叹息,打闹时还要比划“降龙十八掌”的招式。

那时总觉得江湖永远不会落幕,少年不会老去,可现在那些侠客与故事,只能封存在发黄的书页里。

还记得高中时的同桌是龙飘飘的歌迷。晚自习上,她总跟我念叨龙飘飘的歌,说只要收音机里响起她的声音,哪怕作业没写完,也要放下笔静静聆听。

后来费翔在春晚上唱《冬天里的一把火》,热烈的节奏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园。文艺委员在音乐课上教我们合唱,班主任还笑着引导:“你们可以把这把‘火'想象成老师,想象成我们的祖国。”哈哈哈,老师煞费苦心了。

到了大学,突然多了很多自由。

收录机成了我们连接外面世界的宝贝。宿舍里常常围着一群人,耳朵贴着收音机搜寻喜欢的旋律;谁借到了新磁带,就立刻放进录音机,大家捧着本子,你抄一句我补一句,把歌词拼凑完整。每个人都有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歌词本,那里面藏着青春最纯粹的热情。

大一时千百惠的《走过咖啡屋》经常在校园里播放,“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那轻快的旋律和细腻的歌词,讲述着从相识到陌路的故事。她清脆的嗓音,将甜蜜与怅惘演绎得淋漓尽致。我们女生走在校园里,跟着哼唱,校园一角刚好有个咖啡屋,成了我们最爱逛的地方。

那时男生们偏爱张学友、张国荣、谭咏麟,当他们得知我们女生喜欢刘德华时,他们表现得非常不屑,说我们根本不懂唱歌,只会看外表帅不帅。

那时的歌词写得真美,比如谭咏麟的《水中花》“这个深夜里,没法可以安睡,卧看天空洒泪,任寒风吹……”比如蔡琴的《读你》“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三月,浪漫的季节, 醉人的诗篇……”优美的歌词,怅惘的旋律,轻轻牵动着年少的心。磁带放完一面又翻一面,一群脑袋凑在一起,围着录音机反复地听,一盒磁带从这个宿舍流转到那个宿舍,有时磁带都听坏了,录音机都发烫了。

多少歌风靡校园,多少人为歌所动。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姜育恒的《驿动的心》、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钟镇涛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大街小巷都在传唱,连风里都带着这些旋律。

记得有个男生最爱齐秦的《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还学着齐秦留了一头长发,嗓音苍凉: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后来我们走出象牙塔,开始工作了,办公室里的八卦一点也不比现在少,林青霞和秦汉的爱恨纠缠,齐秦和王祖贤的分分合合,钟镇涛和章小惠的多年撕扯,李连杰的抛妻弃女,一直是办公室的谈资,也成了多少人心中的意难平。

如今,一个热闹的时代,已经悄悄地落下了帷幕。

曾经陪伴我们的人,走了太多:三毛、邓丽君、琼瑶、金庸、黄霑、哥哥、梅姑、大S,如今又多了千百惠。

曾经在银幕上溢光流彩的人,也老了。林青霞70岁了,山口百惠66岁,和三浦友好的婚姻美满。刘德华63岁,一生勤勉自律。张学友64岁,和罗美薇是娱乐圈难得的婚姻楷模……

有时觉得自己还停留在十几岁,还能想起露天电影场的欢呼、晒谷场上的热闹,为琼瑶小说流的泪,为听歌动的情,却惊觉几十年过去了。

时间都去哪儿了?

张爱玲说:“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而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

多少个十年八年从指缝间溜走了?那些在歌声里、书页里、光影里的岁月,那些欢笑、感动、怅惘的日子,无忧无虑的童年,鲜衣怒马的少年,明明还清晰得恍如昨日,蓦然回首,却都已不在灯火阑珊处。

咖啡屋还在歌声里,唱歌的人却已走远,时光会带走很多东西,时光也会留下很多东西。记忆中的旋律,依然会在时光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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