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平淡是真

发布时间:2025-07-29 15:30  浏览量:1

江南的春总是来得早,二月初,枝头已见嫩芽。施瑶倚在绣楼的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花瓣零落,却仍倔强地绽放最后几朵。

"小姐,该梳妆了。"丫鬟青杏捧着铜盆进来,水面上飘着几片新摘的梅花瓣,"今日知府大人的诗会,夫人特意嘱咐要打扮得端庄些。"

施瑶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本翻旧的《陶渊明集》。"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场合,何必如此郑重。"

"小姐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多少人等着看您呢。"青杏熟练地为她梳理长发,"听说今日连京城来的大人物都会到场。"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倦色。施瑶年方十八,因诗才出众早已名动江南,却始终不喜这些应酬场合。她向往的是陶渊明笔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而非在权贵间周旋。

"这珠钗太招摇了。"施瑶取下青杏正要插入发间的金丝嵌宝钗,换上一支简朴的玉簪,"就这样吧。"

知府府邸张灯结彩,宾客如云。施瑶跟在父母身后,向各位大人行礼问安,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不时飘向厅外那片梅林。

"这位就是施小姐吧?久闻才名,今日得见,果然气质不凡。"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摇着折扇走近,眼中带着审视。

施父连忙介绍:"这是京城礼部侍郎的公子,周世显周公子。"

施瑶福了福身,心中却升起一丝厌烦。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太多次,那些所谓才子不过是想借她的名声抬高自己罢了。

诗会开始后,众人轮流赋诗。轮到施瑶时,知府捋须笑道:"久闻施小姐七步成诗,今日不如以'春'为题,即兴一首如何?"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施瑶感到一阵窒息,那些期待的眼神像无形的枷锁。她张口欲言,却突然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尴尬时刻,一阵微风拂过,带来淡淡梅香。施瑶不经意间瞥见厅外梅园中,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男子正专注地修剪梅枝,对厅内的喧嚣充耳不闻。他动作从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那株梅树。

"乱花渐欲迷人眼..."施瑶不自觉地轻吟出声,目光仍停留在那个身影上。

"好句!"知府拍案,"请施小姐续完。"

施瑶回过神来,那个园丁般的身影给了她莫名的安宁。她微微一笑,朗声吟道: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众人喝彩声中,施瑶的心思却已飘远。诗会未完,她便借口不适告退,独自走向那片梅园。

梅香愈浓,施瑶循着香气深入园中。转过一道假山,她蓦地停住脚步——方才那个修剪梅枝的男子正坐在石凳上,面前摊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男子抬起头来。他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眉目清朗,眼神却如古井般沉静。见施瑶站在不远处,他合上书站起身,拱手一礼。

"打扰了。"施瑶有些窘迫,"我只是...被梅花吸引而来。"

男子微微一笑:"梅花不喜喧嚣,小姐能独赏其美,想必也是知音。"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没有半分谄媚或拘谨。施瑶注意到他手中的书竟是《庄子》,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批注。

"你也喜读庄子?"施瑶忍不住问道。

"闲来翻看,聊以自娱。"男子将书收入袖中,"在下宋清,是这府中的...园丁。"

施瑶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和衣襟上沾染的墨迹,心中疑惑。这样的气质谈吐,怎会是普通园丁?

"方才见公子修剪梅枝的手法极为娴熟。"

宋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略通园艺罢了。梅花孤高,不宜过分修剪,顺其自然方显本色。"

这句话莫名触动了施瑶。她正欲再言,忽听远处传来青杏的呼唤声。

"小姐!小姐您在哪里?夫人正找您呢!"

"我该回去了。"施瑶有些不舍,却见宋清从袖中取出一支含苞待放的梅枝递给她。

"小姐方才的诗,下阕尤佳。'最爱湖东行不足',想来小姐也是向往自在之人。"

施瑶接过梅枝,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掌,一阵微妙的酥麻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头。她抬头对上宋清的眼睛,那里面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平静如水。

"多谢。"她轻声道,转身离去时,心跳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回府的马车上,施母絮叨着今日见到的各家公子,施瑶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那支梅枝。

"瑶儿,周公子对你似乎很有好感,他父亲可是朝中重臣..."

"母亲,"施瑶突然打断,"您可知道知府府上有一位叫宋清的园丁?"

施母一愣:"园丁?谁会注意这个..."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你说的宋清,莫非是那位辞官归隐的状元郎?"

"状元郎?"施瑶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啊,三年前的科举状元,据说才华横溢却性格孤高,在翰林院不到半年就辞官归隐了。有人说他在杭州一带隐居..."施母摇摇头,"不过知府府上怎会有这等人物?你定是听错了。"

施瑶不再言语,却将梅枝小心地收入袖中。那支梅枝上的花苞,不知何时已悄然绽放了一瓣。

回到施府已有三日,那支梅枝被施瑶插在书房的白玉瓶中,竟一日比一日开得盛了。青杏每日换水时都要惊叹一番:"小姐,这梅花真是奇了,寻常折枝不过三五日便萎,这支倒像是得了仙气似的。"

施瑶正临摹着一幅梅花图,闻言笔尖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她轻轻搁下笔,指尖抚过花瓣,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沉静的面容。

"青杏,去打听一下,知府大人府上可有一位叫宋清的园丁。"

青杏眨了眨眼:"小姐怎的对一个园丁这般上心?"

施瑶耳根微热:"不过见他修剪梅枝的手法特别,想请教一二。"

青杏笑嘻嘻地去了,不到半日便回来,脸上带着神秘:"小姐猜怎么着?那宋清根本不是园丁!"

"哦?"施瑶心头一跳。

"知府的管事说,那是暂住在府上西跨院的客人,据说是知府大人的故交之子,整日不是读书就是摆弄花草,极少见客。"青杏凑近了低声道,"更奇的是,有小厮看见知府大人亲自去西跨院拜访,态度恭敬得很呢!"

施瑶若有所思。母亲说的或许不假,这人真有可能是那位隐退的状元郎。想到此,她忽然起身:"备轿,我要去文渊阁买几册新书。"

文渊阁是杭州最大的书肆,施瑶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书架间流连,目光不时瞥向门口。直至日头西斜,正当她失望欲归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踏入门槛。

宋清今日穿着一袭素色长衫,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手中捧着几册旧书。他看到施瑶时明显一怔,随即含笑点头致意。

"宋...公子。"施瑶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施小姐。"宋清拱手,"巧遇。"

书肆老板见状连忙迎上来:"两位认识?宋先生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专好搜罗些冷僻古籍。"

施瑶瞥见宋清放在柜台上的书——《嵇康集校注》,不禁讶然:"嵇叔夜狂放不羁,向来不为世俗所容,宋公子也喜读他的文字?"

宋清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嵇康虽狂,却'越名教而任自然',其《与山巨源绝交书》中'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之语,深得我心。"

这句话如一把钥匙,倏然打开了施瑶心中某道门锁。她几乎脱口而出:"我那里有一册罕见的《嵇康集》抄本,若宋公子不嫌弃..."

话一出口便觉唐突,未料宋清欣然应允:"求之不得。"

暮色渐浓时,两人已坐在知府府邸西跨院的梅树下。此处僻静清幽,与主院的繁华恍若两个世界。石桌上摆着一套素瓷茶具,宋清煮茶的手法行云流水,茶香与梅香交融,令人心旷神怡。

"这院子里的梅树,都是宋公子亲手栽种的?"施瑶望着四周梅树,虽不是花期,枝叶却修剪得别具风骨。

宋清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三年前初到此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他递过茶盏,"施小姐那日吟的白居易诗,为何独爱'最爱湖东行不足'一句?"

茶汤清亮,映着天边初升的月。施瑶轻啜一口,茶香沁入心脾:"世人多爱'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繁华,我却觉得'绿杨阴里白沙堤'的平淡更耐寻味。"她抬头直视宋清,"就像宋公子身为状元,却甘愿隐居于此,想必也是厌倦了那'乱花迷人眼'的虚华?"

月光下,宋清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化为淡淡笑意:"施小姐果然聪慧。"他仰头望着渐暗的天空,"那年金榜题名时,我也曾意气风发,以为凭手中笔、胸中才,可致君尧舜。未料入了翰林,才发现所谓朝廷,不过是权力倾轧的名利场。"

一只夜莺飞过梅枝,留下清脆的啼鸣。宋清的声音低沉下来:"当时恩师因直言进谏被贬,我上书申辩,反遭训斥。这才明白,在那样的地方,清浊不在于才学德行,而在于是否同流合污。"

施瑶心头震动。她自幼被教导女子当以才艺显名,为家族增光,却从未想过名声背后的代价。眼前之人舍弃了世人梦寐以求的功名,只为守住心中一方净土。

"所以宋公子选择'采菊东篱下'的生活?"

宋清摇头:"陶渊明是真正的隐士,我不过是个逃兵罢了。"他忽然吟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和靖这两句诗,才是我心中至境。"

月光透过梅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施瑶不自觉地接了下去:"'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宋清完整地诵完了全诗,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知音。

"宋公子今后就打算一直这样隐居下去吗?"施瑶忍不住问。

宋清看向远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不喜官场,却也不敢忘读书人的本分。如今在整理一些农桑水利的札记,或许将来能对百姓有些微用处。"

这番话让施瑶肃然起敬。她正想回应,忽听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傲慢的声音:

"宋兄好雅兴啊!月下品茗,还有佳人作伴。"

来人锦衣华服,正是那日在诗会上见过的周世显。他摇着折扇走进院子,目光在施瑶身上停留片刻,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宋清起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周公子有何贵干?"

周世显自顾自地坐下:"家父与知府大人商议要事,我闲来无事,特来拜访宋兄。"他转向施瑶,语带轻佻,"未料施小姐也在,真是意外之喜。"

施瑶强忍不适,勉强回礼。周世显又对宋清道:"宋兄隐居多年,家父常叹可惜。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若宋兄愿意,家父可代为引荐..."

"多谢周大人美意。"宋清语气平静,"在下才疏学浅,不堪大用。"

周世显笑容微冷:"宋兄何必自谦?当年殿试策论轰动京师,连圣上都称赞有加。如今却..."他环顾简朴的院落,"埋没于此,与草木同朽,岂不可惜?"

院中气氛骤然紧张。施瑶看见宋清的手指微微收紧,但面上仍保持镇定:"人各有志。周公子若无他事,还请恕在下不便久陪。"

周世显脸色一沉,忽又笑道:"也罢。倒是施小姐,"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施瑶,"家父与令尊相谈甚欢,或许不久我们两家会有更密切的往来。"

这句话如冷水浇头,施瑶瞬间明白了言外之意。她强自镇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子不敢妄言。"

周世显大笑起身:"好一个知书达理的才女!宋兄,你我改日再叙。"说罢扬长而去。

院中重归寂静,只余梅枝在风中轻响。施瑶心乱如麻,既为周世显的暗示不安,又为宋清受辱而愤懑。

"施小姐..."宋清欲言又止。

"宋公子不必解释。"施瑶勉强一笑,"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宋清送她至院门,忽然折返屋内,片刻后取出一卷手稿:"这是我整理的《南方草木状》,记载了江南一带花草的习性药用。施小姐若感兴趣..."

施瑶接过,触手生温的纸页上墨迹犹新,显然是常被翻阅的珍爱之物。她郑重收下:"定当仔细拜读。"

回到施府,施瑶辗转难眠。书房中,那支梅枝在月光下静静绽放,幽香浮动。她翻开宋清的手稿,在扉页发现一行小字: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赠瑶卿雅鉴"

瑶卿?施瑶心头一颤,指尖轻抚那清峻的字迹,一时竟不知是梦是醒。

晨光透过窗纱,施瑶伏在案前醒来,发现那卷《南方草木状》仍摊开在面前,自己的衣袖上沾了几处墨迹。她急忙查看,幸好手稿完好无损。

"小姐,老爷请您立刻去书房。"青杏匆匆进来,脸色异样。

施瑶心头一紧,整理了衣衫便往父亲书房去。穿过回廊时,她瞥见几个陌生仆役在院中搬运箱笼,上面贴着周家的封条。

施父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也未回头:"瑶儿,你与周公子见过了?"

"在知府诗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施瑶谨慎回答。

"周家昨日正式提亲了。"施父转过身,面色凝重,"我已应允。"

这句话如一记闷雷,施瑶眼前一黑,扶住了桌角:"父亲!女儿与那周公子素不相识,怎能..."

"住口!"施父厉声打断,随即压低声音,"你可知如今朝中局势?周侍郎是首辅心腹,而我们施家..."他深吸一口气,"你大伯在工部的差事出了纰漏,若无人周旋,轻则丢官,重则流放!"

施瑶浑身发冷。她虽不谙政事,但也明白家族兴衰往往系于一念之间。

"周家为何选中我?"她颤声问。

施父神色复杂:"周公子对你颇为倾心,加之你才名在外..."他叹了口气,语气稍缓,"瑶儿,为父知你心气高,但家族存亡之际,个人意愿微不足道。"

回到闺房,施瑶如木偶般任由青杏为她梳妆。铜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中光彩全无。青杏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周家送来的聘礼中有匹云锦,可要取来看看?"

"不必。"施瑶机械地回答,目光落在窗前那支梅枝上。三日过去,它不但未谢,反而开得更盛了。

"去告诉知府家的管事,说我想请教梅花养护之法,请宋先生得闲时过府一叙。"

青杏面露难色:"这...老爷吩咐,大婚在即,小姐不宜再见外客。"

施瑶猛地站起身:"我是待嫁,不是囚犯!"她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吓得青杏连连后退。

入夜后,施瑶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她鬼使神差地披衣起身,悄悄来到后花园。园角有株老梅,是她幼时父亲亲手所植。

"瑶卿。"

熟悉的声音让施瑶浑身一颤。梅树后转出一个身影,正是宋清。他穿着夜行衣,眉宇间带着罕见的急切。

"你...怎么进来的?"施瑶又惊又喜。

"翻墙。"宋清竟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随即正色道,"青杏托人传信,说你被许配给周世显了?"

施瑶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父亲说,这关乎家族存亡。"

月光下,宋清的面容如刀刻般坚毅。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我本不想让你卷入这是非,但如今..."他展开纸张,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和人名,"这是周家与沿海私盐贩子的往来账目,我暗中调查两年所得。"

施瑶倒吸一口冷气。私盐交易是杀头的大罪,若证据确凿,周家必遭灭顶之灾。

"你...为何调查这个?"

宋清眼神一暗:"当年我恩师被贬,就是因弹劾周侍郎贪污渎职反遭构陷。我辞官后暗中追查,本想等证据齐全再..."他握住施瑶的手,"现在,这些可救你出火坑。"

施瑶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抖。眼前之人,竟为报师恩隐忍多年。她忽然明白,他那份超然物外的淡泊下,藏着一颗炽热的心。

"即便有这证据,父亲为了家族,恐怕也不会退婚。"施瑶苦笑,"除非..."

"除非周家主动放弃。"宋清接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瑶卿,若你愿意,我可携此证据面见周侍郎,逼他退婚。"

施瑶心头一震。这意味着宋清将彻底暴露自己,可能招致周家报复。她凝视着这个为她甘冒奇险的男子,忽然下定了决心。

"不,我有更好的办法。"她深吸一口气,"你方才说...翻墙进来的?"

宋清一怔,随即会意:"你是想..."

"三日后是花朝节,城中士女都会去灵隐寺进香。"施瑶声音轻却坚定,"寺后有条小路通向后山..."

"不可!"宋清握紧她的手,"私奔会让你身败名裂,我再不能回头的。"

施瑶眼中泪光闪动,却带着笑意:"'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宋清,我宁愿做那折梅人,也不愿成为供在周家金瓶里的牡丹。"

月光透过梅枝,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宋清深深望着她,忽然吟道:

"月移梅影上纱窗,独对清辉思渺茫。
幸有知音同此夜,不辞冰雪为卿狂。"

施瑶听出这是即兴而作,诗中"不辞冰雪为卿狂"一句,分明是表白心迹。她心头滚烫,轻声道:

"曾羡梅花孤高洁,今知冰雪有温情。
愿随明月天涯去,不恋金闺梦里名。"

两首诗在月下交融,胜过千言万语。宋清伸手拂去她颊边泪水,十指缓缓相扣:"即使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护你周全。"

这一刻,施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她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才女,而是一个为爱勇敢的女子。

"三日后寅时,灵隐寺后山见。"她坚定地说,"我会带上必需之物。"

宋清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这里面有些银两和一张地图。若...若我们失散,就到地图标记的地方等候。"

施瑶接过,触手沉甸甸的,不知是银两的重量,还是这份信任的分量。

"我该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却见宋清从袖中取出一支新折的梅枝,轻轻别在她发间。

"寒梅傲雪,正如卿心。"

回到房中,施瑶将梅枝小心地收入妆匣最底层,与宋清的诗稿放在一起。她展开那张地图,发现标记处是位于徽州山区的一座名为"听松庵"的小庙。

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施瑶毫无睡意,开始盘算要带哪些物品。衣衫不能太多,但要实用;首饰只带几件值钱的以备不时之需;最重要的是那本她亲手抄录的诗词集,里面有她最珍视的文字。

"小姐,您醒了吗?"青杏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吓得施瑶急忙藏好地图。

"进来吧。"

青杏推门而入,脸色古怪:"周公子来了,说要见您。老爷让您立刻去花厅。"

施瑶心头一紧。这个时候周世显突然造访,莫非走漏了风声?她强自镇定,让青杏简单梳妆后前往花厅。

周世显一身华服,正与施父品茶。见施瑶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起身相迎:"施小姐,冒昧打扰了。"

施瑶行礼如仪,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周世显不以为意,笑道:"昨日宫中来了急报,家父奉命即刻回京。我们的婚期...恐怕要提前了。"

"提前?"施瑶声音微微发颤。

"三日后是个吉日,正好花朝节。"周世显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家父的意思是一切从简,三日后我亲自来接你去京城完婚。"

施父面露难色:"这...未免太过仓促..."

周世显打断道:"施大人放心,聘礼我已带来,仪式虽简,体面不会少。"他转向施瑶,语气忽然转柔,"施小姐才貌双全,我倾慕已久,定不会亏待于你。"

施瑶如坠冰窟。三日后——正是她与宋清约定的日子!周世显此举,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周公子厚爱,小女子愧不敢当。"她勉强应答,"只是婚姻大事,三日后实在..."

"施小姐是舍不得家中父母?"周世显忽然靠近一步,压低声音,"还是...舍不得那梅园中的'园丁'?"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施瑶险些站立不稳。周世显知道了!她强忍惊惶,抬眼直视对方:"周公子此言何意?"

周世显冷笑一声,退回原位:"不过玩笑罢了。"他向施父拱手,"小婿尚有要事,先行告退。三日后辰时,必当亲迎。"

送走周世显,施父皱眉问道:"他说的'园丁'是什么意思?"

施瑶摇头:"女儿不知。"她犹豫片刻,试探道,"父亲,若...若女儿不愿嫁,会怎样?"

施父脸色骤变:"胡闹!聘礼已收,婚期已定,岂能儿戏?"他严厉地盯着女儿,"瑶儿,你向来懂事,莫要在这节骨眼上任性。周家我们得罪不起!"

回到房中,施瑶如坐针毡。周世显明显是察觉了什么,才会突然提前婚期。她必须尽快通知宋清,改变计划。

"青杏,"她唤来贴身丫鬟,"你可信我?"

青杏一愣,随即跪下:"小姐待我恩重如山,青杏万死不辞!"

施瑶扶起她,低声道:"我要你悄悄去知府府上,找到宋先生,告诉他..."她附耳细语一番,青杏连连点头。

"小姐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青杏离去后,施瑶从妆匣底层取出那支梅枝,对着铜镜别在发髻上。铜镜中的女子眼神坚定,再无彷徨。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已决意如寒梅般傲雪绽放。

花朝节前夜,施府张灯结彩,仆人们忙着布置明日婚礼所需的红绸喜烛。施瑶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一身嫁衣的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梅枝。

"小姐,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梳妆。"青杏轻声说道,眼神却不住地往窗外瞟。

施瑶微微点头:"你们都下去吧,我想独自静一静。"

待房中只剩她一人,施瑶立刻起身,从床底下拖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里面有几件素色衣裙、一些银两首饰,还有那本她最珍视的手抄诗集。她迅速换下嫁衣,穿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将梅枝别在衣襟内侧。

三更鼓响,府中渐渐安静下来。施瑶吹灭蜡烛,静静等待。不多时,窗外传来三声轻叩——是青杏的信号。

"小姐,后门的守卫被我下了安神茶,已经睡熟了。"青杏帮她翻出窗户,声音发颤,"马车就在巷口等着,车夫是知府家的老仆,信得过。"

施瑶紧紧拥抱了这个从小跟随自己的丫鬟:"青杏,多谢你。若事情平息,我必不忘你的恩情。"

"小姐保重。"青杏抹着眼泪,塞给她一个小包袱,"这里面有些干粮和伤药,路上小心。"

夜色如墨,施瑶借着月光穿过熟悉的花园,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跳声大得仿佛能惊动整座府邸。后门果然敞开着,守卫靠在墙边昏睡。她轻轻推开门,冷风迎面扑来,吹散了额前的细汗。

巷口的马车毫不起眼,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宋清紧绷的脸。施瑶小跑过去,被他一把拉上车。车厢狭小,两人膝盖相抵,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走!"宋清低声命令,马车立刻颠簸着向前驶去。

"周家可有察觉?"施瑶声音发颤。

宋清握住她冰凉的手:"周世显派了人监视知府府邸,我让书童假扮我待在房中,应该能拖延一阵。"他掀开车帘一角,"我们先去灵隐寺后山,那里有条小路可避开官道。"

马车疾驰在夜色中,施瑶透过缝隙看到熟悉的街景飞速后退。她生活了十八年的杭州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心头涌上一阵酸楚,但看到身旁宋清坚毅的侧脸,那股酸楚又化作了勇气。

"我父亲...会怎样?"她轻声问。

宋清沉默片刻:"周家为了颜面,可能会宣称新娘突发急病。你父亲虽会受些责难,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他顿了顿,"待我们安全抵达徽州,我会设法传信解释。"

施瑶点点头,将脸埋在他肩头。宋清身上有淡淡的墨香和梅香,让她莫名安心。

天色微明时,马车停在灵隐寺后山。两人下车步行,沿着樵夫踩出的小径向深山进发。宋清背着包袱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搀扶施瑶。山路崎岖,施瑶的绣鞋很快就被露水浸透,裙角也沾满泥浆,但她咬牙坚持,不发一声怨言。

"休息一下吧。"日上三竿时,宋清在一处溪流边停下,"周家的人应该还在官道上搜寻,我们暂时安全。"

施瑶双足疼痛不已,坐在溪边石头上脱鞋查看,发现脚底已经磨出了水泡。宋清见状,立刻取出青杏准备的伤药,蹲下身为她处理。

"瑶卿,苦了你了。"他动作轻柔,眼中满是心疼。

施瑶摇头:"比起嫁给周世显,这点苦算什么。"她望向远处层峦叠嶂,"只是前路漫漫..."

"再走半日就能到一个小山村,我在那里安排了马匹。"宋清帮她穿好鞋袜,"从那里取道南下,约莫十日可到徽州。"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宋清脸色骤变,一把拉起施瑶:"不好,他们带了猎犬!"

两人顾不得疲惫,匆忙向山林深处逃去。犬吠声却越来越近,间或夹杂着人声。施瑶心跳如鼓,肺部像被火烧一般疼痛,却不敢停下脚步。

"分开走!"宋清突然塞给她一张地图,"你沿着溪流向上,有个猎户木屋,在那里等我!"

"不!"施瑶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要死一起死!"

宋清深深看她一眼,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在唇上落下一个短暂的吻:"我不会死,你也不会。现在,快走!"

施瑶被迫沿着溪流向上游跑去,不时回头张望。她看到宋清故意折断树枝制造痕迹,将追兵引向相反方向。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不敢停下,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黄昏时分,施瑶终于找到了宋清所说的猎户木屋。那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简陋建筑,显然荒废已久。她蜷缩在角落里,手中紧握着宋清给的地图,耳朵竖起来捕捉任何声响。

月上中天,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施瑶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看到一个人影踉跄走近——是宋清!她急忙开门,宋清几乎是跌进来的,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支箭!

"宋清!"施瑶失声惊呼,扶他躺下。

"没事...只是擦伤..."宋清脸色苍白,却还强撑着安慰她,"甩开他们了..."

施瑶手忙脚乱地取出伤药和干净布条,按照青杏教过的方法为他处理伤口。箭头入肉不深,但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她半边衣裙。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边包扎边落泪,"若你有不测,我独活还有什么意义..."

宋清用没受伤的手轻抚她的脸:"瑶卿,你看..."

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被血浸湿一半的笔记,封面上写着《海盐私贩考》。

"这是我三年来的调查...周家与沿海盐枭勾结的证据..."他喘息着说,"若我遭遇不测,你带着它去找徽州知府程大人...他是我的同年,会保护你..."

施瑶将笔记与他的手一起握住:"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

那一夜,施瑶寸步不离地守着宋清。他时而昏睡,时而因疼痛醒来。每次醒来,他都会给施瑶讲一些笔记中的内容——周家如何通过私盐交易敛财,如何构陷忠良,甚至与倭寇暗通款曲。

"当年恩师就是发现了这些...才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宋清在发高烧时喃喃道,"我发誓要为他讨回公道..."

天蒙蒙亮时,宋清的烧终于退了些。施瑶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远处又传来犬吠声。她浑身一僵,急忙摇醒宋清:"他们又追来了!"

宋清挣扎着坐起:"扶我起来...我们得继续走..."

两人跌跌撞撞地离开木屋,向更深的山中逃去。宋清因失血过多而步履蹒跚,大半重量都压在施瑶肩上。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施瑶的心沉到谷底——这样下去,两人都会被抓住。

"放下我..."宋清突然说,"你带着笔记先走..."

"闭嘴!"施瑶生平第一次如此粗鲁地说话,"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就在这危急时刻,前方树林中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猎户打扮,手持弓箭。

"这边!"少女向他们招手,声音清脆。

施瑶迟疑片刻,但追兵已近在咫尺,只得扶着宋清向那少女跑去。少女引他们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前。

"进去!我在洞口布置了迷惑猎犬的草药。"少女说着,帮施瑶将宋清扶进洞中。

洞内干燥温暖,竟有简单的生活用具。施瑶小心翼翼地将宋清安置在草铺上,这才有机会打量救命恩人——少女眉目如画,眼神却锐利如鹰,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行动间透着不似寻常村姑的利落。

"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如何称呼?"施瑶行礼道。

"我叫柳青儿,是这山中的猎户。"少女爽快回答,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清一眼,"宋公子,久违了。"

宋清勉强睁开眼:"柳姑娘...原来是你..."

施瑶惊讶地看着两人:"你们认识?"

柳青儿轻笑一声,边为宋清检查伤口边道:"三年前宋公子在这山中救过我一命,如今算是还了人情。"她手法娴熟地重新包扎伤口,"箭伤不严重,但你们惹的麻烦可不小——周家悬赏五百两抓你们呢。"

施瑶心头一紧:"姑娘若要领赏..."

"呸!"柳青儿不屑地撇嘴,"周家那等奸恶之徒,给我金山银山也不稀罕。"她取出干粮和水递给施瑶,"你们在这休息一晚,明日我带你们走一条隐秘小路下山。"

夜深人静,柳青儿在洞口守夜。施瑶守着昏睡的宋清,借着松明火光翻阅那本《海盐私贩考》。笔记中详细记录了周家与私盐贩子的交易时间、地点、金额,甚至还有几封密信的抄本。最后一页写着几个名字,旁边标注着官职——都是朝中重臣。

"发现了吗?"宋清突然出声,吓了施瑶一跳,"周家不过是个棋子,背后还有更大的鱼。"

施瑶合上笔记:"这些足以让周家万劫不复,为何你一直不公开?"

宋清苦笑:"我在等一个关键证人——私盐团伙的二当家。此人掌握着周家与倭寇勾结的证据,却一直下落不明。"他握住施瑶的手,"但现在,我只想保你平安。"

洞外,月光如水,繁星满天。施瑶靠在宋清肩头,轻声道:"等到了徽州,你打算怎么做?"

"先安顿下来,然后..."宋清犹豫片刻,"瑶卿,我曾发誓要为恩师讨回公道,但现在..."

施瑶抬头看他:"我明白。你不是为我放弃理想,而是找到了更明智的方式实现它。"她指向笔记,"这些证据需要送到真正能主持公道的人手中,而不是莽撞地公之于众。"

宋清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作柔情:"你懂我。"

洞口,柳青儿望着满天星斗,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她轻轻抚摸腰间短刀上的奇特纹路,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黎明前的山洞里,松明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施瑶为宋清换好药,抬头发现柳青儿不知何时已站在洞口,腰间短刀在晨光中泛着冷芒。

"该出发了。"柳青儿声音低沉,"周家的人已经搜到山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清勉强站起身,脸色仍苍白如纸。施瑶扶住他,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却见他眼神坚定如初。

柳青儿引他们走一条猎人小径,道路崎岖隐蔽,时而需攀爬陡峭岩壁。宋清伤口疼痛,却始终咬牙坚持。行至一处断崖,柳青儿突然停下,从怀中取出一支竹哨吹响。

哨声刚落,崖下树丛中闪出三个身影,皆作猎户打扮,却行动间透着训练有素的利落。

"这是..."施瑶警觉地后退半步。

"自己人。"柳青儿简短道,转向其中一位年长者,"徐叔,人我带到了。"

被称为徐叔的男子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刚毅,左颊有一道刀疤。他审视着宋清,突然拱手行礼:"宋大人,久仰。"

宋清微微颔首:"徐镖头别来无恙。"

施瑶惊讶地看着宋清,他低声解释:"徐镖头曾是恩师旧部,后来组建'铁鹰镖局',暗中查访周家罪证。"

徐镖头递上一个包袱:"干粮、银两和换洗衣物。山下有马车等候,送你们去临安码头。那里有船直达徽州。"

就在此时,远处山林中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徐镖头脸色一变:"不好,是周家的暗哨!他们发现我们了!"

"你们先走!"柳青儿抽出短刀,眼中寒光乍现,"我们断后!"

宋清却摇头:"不行,他们人多势众..."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过他的衣袖钉在树上。

"走!"徐镖头一把推开宋清,其余几人已抽出兵器,迅速占据有利地形。

施瑶搀着宋清向山下狂奔,身后传来兵刃相接的铿锵声。山路湿滑,两人跌跌撞撞,衣衫被荆棘划破也顾不得停下。终于看到山脚处的马车时,施瑶的双脚已鲜血淋漓。

车夫是个精瘦老汉,见他们来了立刻扬鞭:"快上车!"

马车刚驶出不远,后方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施瑶从车帘缝隙看到十余骑紧追不舍,为首的正是周世显!他一身锦衣已沾满泥污,面目狰狞如恶鬼。

"宋清!你逃不掉的!"周世显的吼声随风传来,"把东西交出来,我留你们全尸!"

宋清紧握施瑶的手,从怀中取出那本染血的笔记:"瑶卿,若我有不测,你务必将它交给徽州知府程大人。"

施瑶刚要反驳,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一支箭射中了车辕!车夫大喊:"坐稳了!"随即猛抽马鞭,马车如离弦之箭冲向官道。

追兵越来越近,箭矢不断从耳边呼啸而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前方官道突然出现一队官兵,旌旗招展,约有百人之众。

"是巡抚大人的仪仗!"车夫惊呼。

宋清眼中精光一闪:"转向!去巡抚队伍那里!"

马车一个急转,直奔官兵队伍而去。周世显见状,竟丧心病狂地命令手下放箭!一支箭直取宋清咽喉,施瑶尖叫一声扑过去,箭矢擦着她发髻飞过,带落那支珍藏已久的梅枝。

"停车!"巡抚队伍中一名将领大喝。

马车戛然而止,宋清拉着施瑶跌跌撞撞下车,高举那本笔记:"江南举子宋清,有要事面见巡抚大人!事关朝廷安危!"

周世显的人马已至近前,却碍于官兵不敢妄动。周世显本人脸色铁青,强作镇定地下马行礼:"诸位大人,在下礼部侍郎之子周世显,正在追捕逃奴..."

"哦?"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官兵队伍中央的轿中传出,"什么样的逃奴值得周公子亲自追捕?"

轿帘掀起,走出一位身着绯袍、气度不凡的中年官员。宋清一见此人,立刻跪拜:"学生拜见恩师!"

施瑶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这位"巡抚大人"竟是宋清口中的"恩师"!他不是被贬了吗?

"起来吧。"巡抚扶起宋清,目光落在那本染血笔记上,"东西拿到了?"

宋清郑重呈上笔记:"请恩师过目。"

周世显见状,脸色由青转白,突然翻身上马欲逃。巡抚一声令下,官兵立刻将其团团围住。

三日后,杭州知府衙门公堂。

施瑶站在证人席上,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周世显如今镣铐加身,跪在堂下。巡抚大人亲自坐镇,堂外围观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施氏,你可确认此人强迫于你成婚?"巡抚沉声问。

施瑶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回大人,民女确被周家逼迫。周世显亲口言明,若我不从,便将家父构陷入狱。"她取出周世显写给她的密信呈上,"此为证据。"

宋清虽伤势未愈,仍坚持出庭作证。他详细陈述了三年来的调查结果,以及周家与私盐贩子、倭寇勾结的罪证。更令人震惊的是,巡抚当堂出示了从周府搜出的密信,证实周侍郎与朝中某些大臣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周世显起初还狡辩,但当柳青儿押着一名重伤男子上堂时,他顿时面如死灰——那人正是私盐团伙的二当家,掌握着最关键的证据!

案情大白于天下,周世显当堂收监,等候押解进京。退堂后,巡抚将宋清和施瑶唤至后堂。

"清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巡抚——曾经的翰林学士林大人叹息道,"当年我故意装作与你决裂,实为保护你继续暗中调查。未料你性子如此刚烈,竟辞官隐居。"

宋清跪地哽咽:"学生愚钝,误解恩师苦心。"

林巡抚扶他起来,又看向施瑶:"施小姐临危不惧,胆识过人。若非你相助,这些证据恐怕难以顺利呈递。"

施瑶羞涩行礼:"民女不过尽了本分。"

林巡抚捋须微笑:"本官已上奏朝廷,为宋清平反,恢复其功名。至于你们二人的婚事..."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若双方父母同意,本官愿做这个媒人。"

三月后,杭州城外的梅园。

春去夏来,梅树已结出青涩小果。施瑶站在园中亭子里,看着工人们修葺房舍。这里曾是某位致仕官员的别业,如今成了她和宋清的新家。

宋清辞去了朝廷重新授予的官职,只领了个闲散文职,专心著书立说。施父经历了这场风波,看透官场险恶,对女儿的婚事也不再阻拦。

"夫人,书房收拾好了。"青杏笑嘻嘻地来报,"老爷说请您去看看。"

施瑶穿过回廊,来到临水而建的书房。宋清正在整理书籍,见她来了,笑着招手:"瑶卿,来看我们新刻的印章。"

案上放着一对鸡血石印章,一刻"梅影书屋",一刻"平淡是真"。施瑶拿起细看,爱不释手。

"明日林大人要来作客,你可想好做什么菜了?"宋清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轻蹭她发顶。

施瑶笑着转身,发髻上那支新折的梅枝轻轻颤动:"家常便饭即可。恩师说了,他最厌那些铺张的宴席。"

宋清吻了吻她额角:"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平平淡淡才是真。"施瑶接了下句,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梅枝轻摇,仿佛也在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