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大的侄子考上清华,我问他要不要办酒,他却让我别声张

发布时间:2025-11-14 01:53  浏览量:1

我叫陈兰,四十六岁,没结过婚,在老城区开了家十几平米的面馆,叫“陈记”。

这面馆,是我的一切,也是我跟我侄子林默的半条命。

林默是我大哥的独子。

十六年前,大哥大嫂一场车祸走了,留下八岁的林默。

我把他从老家接了过来,塞进这间油烟缭绕的小店。

那时候,我二十八,刚盘下这店面,雄心勃勃,准备自己干出点名堂。

林默来了,我的名堂就变成了他。

店门口的收银台后面,我用木板给他隔了个一米宽的小空间,一张小桌子,一盏台灯,那就是他写作业的地方。

油烟味,蒜末味,辣椒油的香味,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全部。

我一天颠勺超过一千下,手腕子粗得像男的。

林默就坐在那片小天地里,从小学课本,看到初中习题,再到堆成山的高中模拟卷。

他很争气,一直都是。

街坊邻居都说,陈兰你熬出头了,林默这孩子,准有出息。

我嘴上骂骂咧咧,“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费我电费”,心里却比喝了蜜还甜。

今天,出息真的来了。

还是最大的那种。

手机响的时候,我正把一勺滚烫的牛肉浇头淋在刚出锅的面条上。

“滋啦”一声,香气炸开。

是林默。

我把勺子往桶里一扔,顾不上擦手,在围裙上胡乱蹭了两下就划开接听。

“喂?臭小子,生活费又花完了?”

我的声音大得整个店堂都听得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林默压抑着激动,但依然清澈的声音。

“小姑。”

他顿了顿。

“我查到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清华。”

就两个字。

我感觉整个世界的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嗡嗡”地炸。

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拿稳。

我愣了足足有五秒钟。

“你说啥?!”

我吼了出来,把旁边等着取面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小姑,我考上清华了。”

林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我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不是哭,是笑,是那种憋了十几年的气,终于扬眉吐气地喷发出来。

“好!好!好!”

我连说了三个好,拿着手机,在小小的店堂里来回转圈。

“我陈兰的侄子,考上清华了!清华!”

我冲着店里所有的人喊,也冲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喊。

那些老街坊,老顾客,都跟着起哄。

“哎哟!陈老板!恭喜恭喜啊!”

“林默这孩子,我就知道行!”

“这得办酒啊!必须大办!”

对!办酒!

我脑子里立刻就冒出这个念头。

必须办,还得大办!风风光光地办!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林默,从这个油烟熏火燎的小面馆里,走出了一个清华大学生!

我要让那些当年看不起我们孤儿寡母的亲戚看看!

我要让我那躺在地下十几年的大哥大嫂,也好好地骄傲骄傲!

“林默!你听着!”

我对着电话,像下命令一样。

“你赶紧给我准备准备,我这就去订酒店!城里最好的那个,麒麟阁!给你办升学宴!”

“咱们至少摆三十桌!”

“把你老师同学都请来!街坊邻居也都请来!你那个瞧不起人的舅舅家,我亲自去送请帖!”

我说得唾沫横飞,已经开始在脑子里列宾客名单了。

电话那头,林默又沉默了。

这种沉默,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太熟悉了。

每次他有心事,或者想反驳我但又不敢的时候,就是这种要命的沉默。

“怎么了?”我的声音低了下来,“你不高兴?”

“没有,小姑,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很飘。

“那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三十桌不够?五十桌也行!钱的事你别管,小姑有!”

我拍着胸脯,实际上心虚得很。

这些年是攒了点钱,但都是给林-默上大学准备的,真要摆个五十桌,我这老底都得掏空。

“不是,小姑……”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我听不懂的犹豫。

“咱们……能不能不办?”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油烟把我的耳朵给熏坏了。

“小姑,我的意思是……考上了就考上了,就是去上个学,没必要搞那么大动静。”

“你能不能……先别跟别人说?”

轰的一声。

我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了脚底。

刚才还烈火烹油的心,瞬间就凉透了。

“林默,你再说一遍?”

我的声音在发抖。

“小姑,你别生气。”他急急地解释,“我就是觉得……太张扬了不好。咱们自己家里人知道就行了。”

“别声张。”

最后三个字,像三根针,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别声张?

我怀胎十月一样把他拉扯大,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和面、熬汤,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就盼着他有出息的这一天。

现在这一天来了,他让我别声张?

这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就是觉得没必要。”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这么个卖面的小姑,给你办升-学宴,丢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样的寂静。

这寂静,比任何回答都更伤人。

我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店里还闹哄哄的,恭喜声不绝于耳。

“陈老板,发什么呆啊?面要坨啦!”

我回过神,看着那碗已经开始有点糊的牛肉面,刚才那股子冲天的喜气,散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满心的冰凉和委屈。

我把那碗面倒进了泔水桶。

那天下午,我破天荒地提前关了店门。

我坐在那个属于林默的小隔间里,坐在他坐了十年的椅子上。

桌上还压着他的准考证复印件,照片上的他,清秀,干净,眼神里有光。

我看着那张照片,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还是我那个懂事的,贴心的,说长大了要给我买大房子的侄子吗?

他怎么会觉得我丢人?

我身上的油烟味丢人吗?

我这双因为常年泡水而关节肿大的手丢人吗?

我们这个用一碗一碗面换来他光明前途的小店,丢人吗?

我想起他小时候。

刚来的时候,又瘦又小,像只受惊的猫,谁也不理。

我把店里最好的一块肉,炖得烂烂的,吹凉了喂到他嘴边。

他抿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就是不张口。

我没办法,端着碗,自己先吃了一大口,咂咂嘴,“真香啊,你爸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了。”

他听到“爸爸”两个字,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我怀里。

从那天起,他才真正接受了我。

他上小学,被同学欺负,说他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我直接冲到学校,拎着那个孩子的领子,找到他们班主任,指着鼻子骂。

“我侄子有姑姑!比有爹妈的还金贵!你再敢让他受半点委屈,我把你的学校都给掀了!”

我像个泼妇,全校闻名。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林默。

他开家长会,别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去,只有他,去的是我这个满身油烟味的小姑。

我特意换了最干净的衣服,可手上的老茧和裂口藏不住。

老师在上面讲,我就在下面打瞌otou。

实在太累了。

林默从没抱怨过。

他会默默地把我的头,靠在他的小肩膀上。

他说:“小姑,你睡吧,等说我的部分我再叫你。”

他那么懂事,那么体谅我。

怎么长大了,上了清华,反而……反而嫌弃我了?

我的心像被刀子来回地割。

晚上,我没做饭,也没了胃口。

我找出我哥大嫂的黑白照片,摆在桌上,倒了三杯白酒。

“哥,嫂子,我对不起你们。”

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

“我没把林默教好。”

“他出息了,考上清华了,可他……他嫌我这个小姑丢人了。”

“他不想让我给他办酒,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在这个小面馆里长大的。”

眼泪混着酒,往下淌。

“哥,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我辛辛苦苦十六年,我图什么啊?”

“我图的不就是今天吗?不就是能挺直腰杆,告诉所有人,我们老林家有后,而且有大出息了吗?”

“可他不要。”

“他不要我这份荣耀。”

照片上的人,无声地笑着。

我喝光了三杯酒,趴在桌子上,哭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我顶着一双核桃眼,照常开店。

生活还得继续,面还得卖。

只是心里的那个窟窿,堵不上了。

街坊邻居来了,还是那套话。

“陈老板,酒店订了没啊?”

“日子看好了吗?可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我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快了快了,等孩子回来商量。”

我撒了谎。

我没法告诉他们,我那个引以为傲的侄子,让我别声张。

这比当众打我一巴掌还难受。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

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是我那弟媳妇的亲哥,也就是林默的亲舅舅,刘国强。

他后面还跟着他老婆,我那尖酸刻薄的舅妈。

两人拎着一箱牛奶,一盒看起来很高档的茶叶,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哎呀,大姐!听说我们家林默考上清华了?真的假的啊?”

舅妈的嗓门又尖又亮,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心里一阵恶心。

当年我哥嫂出事,我找他们商量林默的抚养问题。

他们两口子,一个说自己生意忙,一个说家里孩子小,反正就是一句话,管不了。

最后是我这个还没结婚的大姑姐,把孩子领走了。

十六年了,除了过年发个百来块钱的红包,他们何曾真正关心过林默一句?

现在倒好,消息比谁都灵通。

“我们家林默”?

我真想把这五个字从她嘴里掏出来,摔在地上。

“是,考上了。”

我淡淡地应了一句,继续下面。

“哎哟!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刘国强一拍大腿,凑到我跟前。

“大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好歹也是林默的亲舅舅亲舅妈啊!”

我没理他,把面捞进碗里。

“大姐,你看,这升学宴,你打算怎么办?”

舅妈挤了过来,一脸热切。

“林默是咱们两家共同的骄傲,这酒席,可不能让你一个人破费。我们当舅舅舅妈的,必须得出份力!”

她说得大义凛然。

我心里冷笑。

出份力?是想来分这份光彩吧?

“我们商量好了,”刘国强清了清嗓子,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这升学宴,咱们两家合办!地点就定在麒麟阁,我跟他们老板熟,能打折!”

“到时候,我们这边的亲戚,你那边的朋友,还有林默的老师同学,都请上!风风光光,热热闹-闹!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刘家和林家,出了个什么样的状元!”

他越说越兴奋,好像清华是他考上的一样。

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排着我的侄子,我的骄傲,我的十六年,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昨天林默的话还扎在心上,今天他们又来添堵。

一个不让办,一个抢着办。

真是天大的讽刺。

“不办了。”

我把一碗面重重地放在桌上,汤都溅了出来。

两口子愣住了。

“什么?不办了?”舅妈的调门又高了八度,“为什么不办?这么大的喜事,不办像话吗?你是不是舍不得钱?”

“我再说一遍,不办了。”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林默的意思。”

我把林默搬了出来当挡箭牌。

虽然这个挡箭牌让我心痛,但此刻,我只想让他们赶紧滚。

“林默的意思?”刘国强皱起了眉头,“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这事得我们大人做主!”

“就是!”舅妈附和道,“他是不是被你教傻了?不知道这是多大的荣耀?你这个当姑姑的,也太不上心了!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我的孩子,我怎么教,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你们要是真这么关心他,十六年前干什么去了?”

“我一个人拉扯他,熬夜给他做饭,起早贪黑开店供他读书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现在他考上清华了,你们跑来说是‘我们家林默’了?你们也配?”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店里的客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我们。

刘国强两口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陈兰!你……你怎么说话呢?”刘国强气得发抖,“我们是好心好意来跟你商量,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我冷笑,“我就是这个态度!我的侄子,我说了算!升学宴,不办!你们听清楚了?现在,请你们出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我指着门口。

“你……”

舅妈气得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好你个陈兰!你厉害!”刘国强拉着他老婆,“我们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你哥你嫂子交代!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把孩子都带歪了!”

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那箱牛奶和茶叶,还扔在桌上。

我抓起那堆东西,直接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

世界清静了。

可我的心,更乱了。

我为什么要维护林默那个伤人的决定?

我为什么要为了他,去得罪这些虽然恶心但毕竟是亲戚的人?

我坐在那儿,看着锅里翻滚的热水,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把孩子都带歪了?

晚上,我失眠了。

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林默的那句“别声张”。

我拿出手机,想给他打过去,问个清楚。

可我不敢。

我怕听到更伤人的话。

我怕我们之间,连这层薄薄的窗户纸都捅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十六年,我活得像个男人,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关没闯过。

被人骗过钱,被地痞收过保护费,发高烧四十度还撑着给客人下面。

我都没哭过。

可现在,为了我最疼爱的侄子的一句话,我却脆弱得像个瓷娃娃。

我点开微信,翻着林默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很干净,几天才发一条,大多是些风景照,或者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最新的一条,是三天前发的。

是一张我们面馆的照片。

是从街对面拍的,傍晚时分,店里亮着暖黄色的灯,门口挂着“陈记面馆”的旧招牌,我正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小小的,有点佝偻。

配的文字是: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我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他不是不爱这个家。

他不是不爱我。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行尸走肉。

脸上的笑容没了,跟街坊说话也心不在焉。

老主顾王大爷看出了不对劲。

“陈老板,你这是怎么了?为林默考上清华高兴得睡不着觉啊?”

我勉强笑了笑,“是啊,太高兴了。”

“那酒席的事怎么样了?你可别不舍得钱啊!这是你这辈子最该花的一笔钱!”

“王大爷,您说……如果一个孩子,考上了大学,却不想让家里人声张,这是为什么?”

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大爷愣了一下,嘬了口茶,想了想。

“这……不好说。”

“往坏了想,可能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嫌家里穷,觉得丢人。”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又赶紧补充。

“不过,林默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的,不像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那往好了想呢?”我追问。

“往好了想……”王大爷沉吟道,“也许,他是想保护点什么。”

“保护?”

“是啊。你想想,你们孤儿寡母的,把他拉扯大,多不容易。这事要是大张旗鼓地传出去,传到他那些新同学耳朵里,会怎么样?”

王大爷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

“别人可能会同情他,可怜他。说,你看那个清华的才子,原来是个孤儿,靠他姑姑卖面供出来的。”

“他可能会觉得,别人看他的眼光,不再是敬佩,而是带着怜悯。他所有的努力和才华,都被这个‘身世凄惨’的标签给盖过去了。”

“甚至,还会有人议论你。说你这个姑姑怎么怎么样……人言可畏啊。”

“他或许不是怕自己丢人,而是怕你,怕你们这段共同熬过的苦日子,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和传奇。”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的尊严,也保护他自己的。”

王大爷说完,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吃起了面。

我却愣在了原地。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他不是嫌弃我,而是在保护我?

这个念头,让我冰封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透进了一丝暖意。

可我还是不确定。

我还是觉得委屈。

就算是为了保护我,他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吗?

他就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姑姑,盼了十六年的虚荣心吗?

就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候,林默回来了。

他拖着一个行李箱,一声不响地出现在店门口。

比上次回家时又高了点,也瘦了,皮肤在太阳下晒得有点黑,但眼睛依旧明亮。

看到我,他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小姑。”

我没应声,转身进了后厨。

他默默地跟了进来。

小小的后厨,因为他的闯入,显得更加拥挤。

“小姑,我……”

“来客人了,我忙。”

我打断他,手里的活没停。

他就不说话了,站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心里又酸又软。

僵持了大概十分钟,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把勺子一扔,转过身。

“林默,你跟我说实话。”

我盯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为什么不让办升学宴?”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丢人?”

他猛地摇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不是!小姑,从来都不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从来没觉得你丢人!你是我最尊敬的人!”

“那你为什么?”我逼问。

他沉默了,嘴唇紧紧地抿着。

“你说啊!”我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张截图,递给我。

那是一个微信群的聊天记录。

群名叫“京州一中2023届毕业生精英群”。

里面的人,我猜都是他们学校的尖子生。

我看到了几条对话。

一个叫“李哲”的人说:“@林默,听说你去了清华?牛啊!到时候去北京找你玩!”

另一个人说:“哲少,你还用找他玩?你爸不是早就给你在海淀那边买了套房吗?开学直接住进去,人生赢家啊。”

李哲回了个得意的表情:“嗨,一般般吧,就是为了上学方便。”

又有人说:“我爸妈也奖励了我一辆车,说是在北京没车不方便。林默,你呢?你爸妈奖励你什么了?”

这个问题下面,是一片死寂。

林默没有回复。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小-姑,”林默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脆弱,“他们没有恶意,他们只是……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他们从小就什么都有,他们的父母,是教授,是商人,是官员。”

“在他们眼里,考上好大学,是锦上添花。父母的奖励,亲朋的庆祝,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我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去参加自主招生面试的时候,有个同学,他爸爸是清华的客座教授,面试官里有一半都认识他。”

“我们一起吃饭,他们聊的是假期去欧洲哪个国家滑雪,是新出的哪款球鞋,是哪个画家的画展。”

“我一句话也插不上。”

“我只能默默地计算,这一顿饭,够我们面馆卖多少碗面。”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伸手想去抱他,却又缩了回来。

我怕我身上的油烟味,真的会让他难堪。

“有一次,李哲问我,我家是做什么的。”

林默继续说,声音很平静,却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犹豫了一下,我说,我家里是开餐馆的。”

“他立刻很兴奋地说,‘真的吗?哪家?下次我们去捧场!我最喜欢吃私房菜了!’”

“我没敢告诉他,我的‘餐馆’,就是一家十几平米,连个正经座位都没有的面馆。”

“小姑,我不是怕他们看不起我。”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是怕他们……用那种同情的,猎奇的眼光,来看待你。”

“我怕我们辛辛苦苦的生活,在你眼里是骄傲,在他们嘴里,却变成了‘一个卖面大婶含辛茹苦供侄子上清华’的励志故事。”

“我不想你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

“我不想我们相依为命的十六年,被贴上‘贫穷’‘凄惨’‘伟大’这种标签。”

“那是我们的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不该被别人拿来消费,拿来感慨。”

“我想等一等。”

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

“等我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强大到我的出身不再是我的标签,而是我履历上的一笔。”

“到那个时候,我会大大方方地把他们带到我们的面馆。”

“我会告诉他们,这就是我小姑,她不是什么‘伟大的女性’,她就是我小T姑。她用这双手,在这间小店里,给了我一个不输给任何人的现在,和一个可以选择的未来。”

“到那时,他们看你的眼神,才会是真正的,平等的尊敬。”

“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说完了。

后厨里,只剩下锅里热水“咕嘟咕嘟”的声音。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感觉我这四十六年来,流过的所有汗,受过的所有累,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我以为他要的是面子。

我以为我盼的是荣光。

原来我们都错了。

他要的,是尊严。

而我真正想要的,又何尝不是呢?

我不是要那几十桌酒席,不是要那些虚伪的恭维。

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能在所有人面前,抬起头来。

而现在,他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真真正正地,把头抬了起来。

比任何一场盛大的宴会,都抬得更高,更直。

我走上前,用力地抱住了他。

这一次,我不在乎什么油烟味了。

我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

“傻孩子……”

我拍着他因为常年伏案而显得单薄的后背。

“你怎么不早说……”

“我怕你难过。”他闷闷地说。

“我难过。”我一边哭一边笑,“我难过你把我当成那种只认面子的俗气女人了。”

“我更骄傲。”

“我为你骄傲,林默。”

“比知道你考上清华,还要骄傲。”

那天晚上,升学宴还是办了。

没有麒麟阁,没有三十桌。

就在我们的小面馆里。

打烊后,我关上店门。

桌子,还是那张油腻腻的旧桌子。

椅子,还是那高高低低的塑料凳。

客人,只有三个。

我,林默,还有被我硬拉来的王大爷。

我从后厨的冰柜里,拿出了我珍藏了很久的几样好菜。

酱牛肉,卤猪蹄,还有我专门托人从海边带回来的大虾。

我炒了四个热菜。

都是林默最爱吃的。

我开了瓶好酒,给我和他,还有王大爷,都满上了。

“来!”

我举起杯子,眼睛亮晶晶的。

“第一杯,祝我们家林默,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祝孩子前程似锦!”王大爷也乐呵呵地举杯。

林默看着我,眼睛里有笑意,也有泪光。

他举起杯子,跟我们重重地碰了一下。

“谢谢小姑。”

我们一饮而尽。

“第二杯!”

我又满上。

“这一杯,敬我哥,敬我嫂子!”

我把酒洒在地上。

“你们看见了没?你们的儿子,有出息了!你们放心吧!”

“第三杯!”

我的脸已经有点红了。

“这一杯,敬我们自己。”

我看着林默,也看着王大爷。

“敬我们这些,在烂泥里,也想开出花来的人。”

“敬我们熬过的每一个夜,流过的每一滴汗,咽下的每一分委屈。”

“敬我们的不认命!”

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说小时候的糗事,说未来的梦想。

林默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他说,他想学的专业是人工智能,他觉得那是未来。

他说,他想辅修经济学,他想弄明白,钱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他说:“小姑,等我以后挣钱了,你就别开店了,太累了。我带你去环游世界。”

我笑着骂他:“等你挣钱,我都老得走不动了!我还是守着我这一亩三分地吧,踏实。”

王大爷在一旁,喝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笑。

“好,好啊,这才是好日子。”

那晚的月光,透过小店的玻璃门,洒在我们身上。

没有喧嚣的宾客,没有华丽的排场。

只有最亲的人,最真的话,和最浓的酒。

这比任何一场盛大的宴席,都更让我感到满足和荣耀。

几天后,我送林默去北京。

我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一双新鞋。

他还是坚持穿他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旧球鞋。

他说:“小姑,舒服。”

我没再勉强他。

我把他这些年攒下的压岁钱,还有我存折里大部分的积蓄,都取了出来,塞进一个信封里,偷偷放进了他的行李箱。

我知道他不会要,但我必须给。

那是我的心。

在火车站,进站口。

人来人往。

我一遍又一遍地叮嘱。

“到学校了给小姑打电话。”

“钱不够了就说,别硬撑着。”

“跟同学好好相处,别总一个人闷着。”

“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为了省钱就吃泡面……”

我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小姑。”

林默忽然打断我。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

“给你的。”

我愣住了,“给我的?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

我拆开盒子。

里面,是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旁边还有一张小卡片。

上面是林默清秀的字迹:

“小姑,以后别总在店里等我电话了。我们视频。我想每天都看看你,也想让你看看我生活的地方。”

“我已经长大了,以后,换我来照顾你。”

我的手在抖。

这部手机,我知道,很贵。

得卖多少碗面才能赚回来。

“你哪来的钱?”我问他。

“高中的时候,参加了几个数学竞赛,得的奖金。一直没舍得用。”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那个盒子。

“广播响了,我该进去了。”

他说。

我点点头。

他转身,拖着行李箱,汇入了人流。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冲我用力地挥了挥手。

阳光下,他的笑容,干净又灿烂。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消失在闸机口。

我没有哭。

我只是笑着,看着。

我知道,我的孩子,不是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被那些我无法想象的繁华吞没。

他是带着我们这个小面馆里所有的烟火气,带着我十六年的唠叨和爱,带着他自己挣来的尊严和骨气,去奔赴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他会飞得很高,很远。

但我知道,不管飞多远,他心里,永远都有一根线,牵着我们这个家。

我回到面馆。

店里还是老样子。

我拿出林默送我的新手机,笨拙地开机,摸索着。

王大爷又来了。

“林默走了?”

“走了。”

“舍不得吧?”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嘴硬,“小兔崽子走了,我一个人还清净呢。”

我低着头,摆弄着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壁纸,是一张照片。

是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面馆里举杯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得满脸褶子,眼睛里却有光。

那光,比麒麟阁最亮的水晶灯,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