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他娶她那天 京城张灯结彩 我穿着当年的嫁衣,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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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我及笄那年,他跪在雪地里求他父亲:
「让我娶沈知微为妻,此生非她不娶。」
他父亲打了他三十鞭,他都不曾改口。
可后来,他遇见了从江南来的姑娘。
他说她柔弱可怜,无依无靠,他不能负她。
他娶她那天,京城张灯结彩。
十里红绸铺满了整条街,喜乐声响彻云霄。
我穿着当年的嫁衣,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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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地誓言
元启十二年,冬。
京城沈府,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沈知微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精致的雕花。
侍女云袖捧着手炉进来,轻声道:“小姐,仔细冻着了。顾小将军来了,正在前厅与老爷说话呢。”
沈知微清丽的脸上顿时染上一抹亮色,她站起身,拢了拢身上雪白的狐裘:“他来了?”
话音未落,前厅方向隐约传来争执之声,声音越来越大,穿透风雪,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沈知微心下一沉,提裙便向前厅走去。云袖连忙跟上。
还未走近,便听见镇国公顾霆渊,那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从不手软的国公爷,此刻声音冷硬如铁:“……顾家与永宁郡主的婚事,是陛下金口玉言,岂容你儿戏!那沈家女儿,门户低微,如何配得上我国公府嫡子?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紧接着,是“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少年清朗却执拗的声音:“父亲!儿子此生,非知微不娶!求父亲成全!”
是顾长渊!
沈知微脚步顿住,藏在廊柱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见,前厅通往院子的石阶下,那厚厚的积雪里,她心爱的少年褪去了锦袍,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寒风卷着雪沫,无情地抽打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上、身上,他的嘴唇冻得发紫,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逆子!你还敢嘴硬!”顾霆渊怒不可遏,夺过家仆手中的马鞭,手腕一抖,那浸了油的牛皮长鞭便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在顾长渊的背上。
“啪!”一声脆响,单薄的中衣瞬间破裂,一道血痕洇出。
顾长渊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却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依旧昂着头:“儿子只要沈知微!”
“一鞭!”
“两鞭!”
“三鞭!”
……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下,毫不留情。鲜血浸透了他破碎的衣衫,在他周身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周围的仆从皆低下头,不忍再看。
沈知微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能不哭出声。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那每一鞭,都像是抽在她的心上,痛得她几乎窒息。
“你说!你还娶不娶那沈知微!”顾霆渊喘息着厉声问,手中的鞭子已被染红。
顾长渊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望着父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三十鞭……儿子受得住。打死我,我的魂魄,也要去娶她!”
“好!好!我看你能硬到几时!”顾霆渊气得浑身发抖,鞭落如雨。
沈知微再也看不下去,她从廊柱后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院中,扑倒在顾长渊身边,想用自己单薄的身子去挡那鞭子。
“顾伯伯,不要打了!求求您不要打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哀哀乞求,“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嫁了,我不嫁了还不行吗……”
顾长渊却猛地伸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转过头,看向她,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痛楚,却依旧执着:“知微,别怕。我说过要娶你,就一定会娶你。除非我死。”
他的目光,比这漫天的风雪还要冷,可他话语里的决心,却比烈火还要灼热。
沈知微望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伤痕,望着他冻得青紫的唇,望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深情,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痛哭。
最终,那三十鞭,一鞭不少,顾长渊硬生生扛了下来。
行刑完毕,他已是气若游丝,却仍强撑着,对沈知微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气若游丝:“微……微儿,等……等我。”
说完,便彻底昏死过去。
沈知微抱着他冰凉的身体,在冰天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那一年,她刚及笄,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那一年,他在雪地里,用一身伤痕和半条性命,许下了此生非她不娶的誓言。
第二章 江南微雨
元启十五年,春。
距离那场雪地鞭刑已过去三年。
这三年来,顾长渊凭借军功,一步步晋升为骠骑将军,在京中青年才俊中风头无两。他与沈知微的婚事,虽因顾霆渊的阻挠和朝局变幻一再耽搁,但两人的情意却未曾消减。顾长渊常驻边关,书信却从未断过,每一封都诉说着思念与承诺,只待他再立新功,便求陛下赐婚。
沈知微在京城,守着这份约定,拒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她相信她的少年将军,终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她。
直到这年春天,顾长渊奉旨回京述职。
他回来的那天,沈知微精心打扮,早早便在城外的长亭等候。春风拂面,杨柳依依,她的心如同揣了一只小鹿,跳个不停。
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欣喜地抬眼望去。
骏马之上,她的少年将军依旧英挺不凡,玄色铠甲衬得他面容愈发坚毅。然而,他的怀里,却依偎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衣裙,身形纤细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怯怯的、惹人怜爱的风情。
顾长渊率先下马,动作轻柔地将那女子扶了下来。
他走到沈知微面前,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却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拉过那女子的手,对沈知微介绍道:“知微,这是苏晚晴苏姑娘。我在江南剿匪时,偶然所救。她……家人皆亡,无处可去,我便带她回京安置。”
他又转向苏晚晴,声音是沈知微从未听过的温和:“晚晴,这位是沈尚书的千金,沈知微小姐。”
苏晚晴怯生生地抬眼看了沈知微一眼,随即飞快地低下头,细声细气地道:“晚晴见过沈小姐。”说着,身子微微向顾长渊靠了靠,似是十分惧怕生人。
顾长渊下意识地侧身,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沈知微的心口。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着顾长渊,又看看他身后那柔弱无骨的苏晚晴,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寒意。
江南剿匪,已是半年前的事情。这半年来的书信,他只字未提救了一位姑娘,更未提要带她回京。
他看苏晚晴的眼神,那下意识的保护姿态……都让沈知微感到不安。
但她还是努力维持着得体,微微颔首:“苏姑娘一路辛苦。”
顾长渊似乎并未察觉沈知微的异样,他的目光更多流连在苏晚晴身上,解释道:“晚晴身子弱,一路奔波有些不适。我先送她回府安置,晚些再去府上拜访。”
说完,他翻身上马,再次将苏晚晴揽入怀中,策马而去。
春风依旧和暖,柳絮依旧纷飞,可沈知微站在原地,却觉得周身发冷。
她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那个曾在雪地里为她对抗全世界的少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第三章 情丝渐移
自苏晚晴入住镇国公府后,顾长渊来沈府的次数,明显少了。
即便来了,也总是行色匆匆,言语间提及苏晚晴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晚晴她初来京城,水土不服,又病了一场。”
“她性子怯,在京中无亲无故,甚是可怜。”
“我今日陪她去护国寺上香,求个平安。”
……
沈知微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她不是没有试探过。
“长渊,你我婚事,你父亲那边……”
顾长渊闻言,眉头微蹙,沉默片刻道:“父亲近来忙于军务,此事……暂且不急。况且,晚晴她如今这般境况,我若此时操办婚事,恐她触景伤情,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沈知微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那她呢?她等了他这么多年,从青涩少女等到如今双十年华,京中多少闲言碎语,她可曾让他为难半分?他可曾对她“于心不忍”?
有时顾长渊邀她同游,十次里有八次,苏晚晴都会“恰好”同行。
西湖泛舟,苏晚晴会“不小心”将绣帕掉入水中,顾长渊会毫不犹豫地跃入湖中为她拾起,虽春水尚寒,他却只顾着安慰那吓得脸色苍白的女子,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轻声细语。
园中赏花,苏晚晴会被突然窜出的野猫“惊吓”,脚下一滑,跌入顾长渊怀中,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顾长渊便会一直扶着她,耐心安抚,目光温柔。
沈知微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几乎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局外人。
她认识的顾长渊,是鲜衣怒马、洒脱不羁的少年将军,何时变得这般……体贴入微,小心翼翼?
一次,只有他们两人在亭中品茶,顾长渊看着院中正在扑蝶的苏晚晴,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笑意,轻声道:“晚晴她……单纯柔弱,像易碎的琉璃,需要人仔细呵护。”
沈知微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
她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便呵护她至此?顾长渊,你是否忘了,你曾经说过,要呵护一生的人,是谁?”
顾长渊脸上的笑容一僵,转过头来,对上沈知微清冽的目光,他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自在:“知微,你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晚晴她如何能与你相比?你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坚韧聪慧,而她……她只有我了。”
“咄咄逼人……”沈知微轻轻笑了,眼底却是一片悲凉。
原来,她的等待,她的不安,她的质问,在他眼里,都成了“咄咄逼人”。
而那个需要他全身心去呵护的柔弱女子,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不容忽视的一角。
第四章 心照不宣
夏去秋来,京城关于顾小将军与那位江南孤女的流言,渐渐多了起来。
有人说,顾小将军对那苏姑娘宝贝得紧,出入同行,呵护备至。
有人说,看见顾小将军亲自为苏姑娘挑选首饰,眉眼温柔。
还有人私下议论,沈家小姐苦等多年,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些风言风语,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沈知微耳中。
云袖气得眼圈发红:“小姐!外面那些人都在胡说八道!顾小将军他怎么会……”
“空穴不来风。”沈知微打断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依旧娇艳却难掩憔悴的容颜。这几个月,她眼见着顾长渊的变化,那颗曾经为他炽热跳动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她试着像从前一样,给他送去自己做的点心,他却说晚晴近日食欲不振,都转送给了她。她约他去看他们定情的烟花,他却因陪晚晴煎药而爽约。
他的心,已经不在她这里了。
这晚,顾长渊难得独自一人来到沈府。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两人并肩走在熟悉的小径上,却相对无言,往日的亲密无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知微,”最终还是顾长渊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边关……近来不太平,陛下有意,让我年后率军驻守北疆。”
沈知微脚步一顿,心猛地一沉。北疆苦寒,战事频繁,这一去,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何时启程?”她听见自己平静地问。
“年后……正月十六。”顾长渊的声音更低了。
正月十六……真是个“好”日子。
沈知微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轮冰冷的残月,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月光照在她脸上,一片清辉,也照进了她眼底深藏的痛楚与了然。
“顾长渊,”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告诉我,你此去北疆,是独自一人,还是……携眷同行?”
顾长渊身体猛地一震,霍然抬头看她,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慌乱,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沈知微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时,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沈知微笑了,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凄凉而美丽。
“我知道了。”她轻轻说道,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背影决绝,一如当年雪地里,他为她抗争时那般固执。
只是这一次,先转身离开的人,是她。
而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终究,没有追上来。
第五章 婚讯突传
年关将至,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像极了三年前那个誓言发生的冬日。
沈知微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神情平静。自那晚之后,顾长渊再未登门。倒是托人送来了几件珍贵的皮毛料子,说是北疆寒冷,让她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看着他另娶他人吗?沈知微让云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就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一个惊天消息如同炸雷般在京城上空响起。
陛下颁下圣旨,为骠骑将军顾长渊与永宁郡主赐婚!
而这位永宁郡主,并非哪位王爷之女,正是那位寄居在镇国公府的江南孤女——苏晚晴!
原来,苏晚晴的父亲竟是当年为护驾而亡的江南巡盐御史苏铭,皇帝感念其忠烈,追封其女为永宁郡主,享郡主俸禄。而顾长渊在江南剿匪所救之人,便是这位流落民间的忠烈之后。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赐婚的旨意一下,镇国公府瞬间门庭若市,道贺之人络绎不绝。顾霆渊对此婚事乐见其成,不仅因苏晚晴得了郡主封号,更因她性情柔顺,远比家世寻常且性子清冷的沈知微更合他心意。
婚期,就定在正月十六。顾长渊前往北疆驻守的同一天。
“小姐!小姐!”云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外面都在传……顾小将军他,他要在正月十六,迎娶永宁郡主!”
沈知微正在绣一个荷包,上面是顾长渊最喜欢的青竹纹样,准备作为他生辰的礼物。闻言,她的手指猛地一颤,锋利的绣花针瞬间刺入指尖,殷红的血珠立刻涌出,滴落在雪白的绸缎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
她怔怔地看着那点鲜红,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名正言顺。
永宁郡主……忠烈之后……真是好尊贵的身份。
那她沈知微呢?她这多年的等待,又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小姐,您说句话啊,您别吓奴婢……”云袖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哭了出来。
沈知微缓缓抬起头,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云袖,去把我箱底那件嫁衣取出来。”
那件嫁衣,是她及笄之后,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用的是最珍贵的云锦,绣着最精致的鸳鸯石榴图案,曾经承载了她对婚姻所有的美好憧憬。
云袖愣住了:“小姐,您……”
“去吧。”沈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第六章 擦肩陌路
赐婚之后,京城仿佛提前进入了新春,处处张灯结彩,尤其是镇国公府所在的街道,更是早早挂起了红绸,筹备着这场皇帝赐婚、才子佳人的盛大婚礼。
人人都在称颂顾小将军重情重义,不仅救了孤女,还得了陛下赐婚,成就一段佳话。偶尔有人提起苦等多年的沈家小姐,也只是一声唏嘘,很快便被淹没在对新人祝福的声浪里。
沈知微将自己关在房中,对着那件华美依旧的嫁衣,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三日后,她独自一人出了门,没有让云袖跟随。
她去了他们初遇的西山梅林,去了他们私定终身的月老庙,去了他们曾经并肩策马的京郊草场……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回忆,甜蜜的,心酸的,如今都化作了穿肠毒药。
在回城的官道上,她遇见了顾长渊。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墨色狐裘,意气风发。他身边,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帘掀起一角,露出苏晚晴那张精致柔弱的脸庞,她正含笑对顾长渊说着什么,顾长渊微微俯身倾听,侧脸线条柔和。
他们显然是刚从宫里谢恩出来。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顾长渊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勒住马缰,看着独自一人、形单影只的沈知微,眼神复杂难辨,有愧疚,有尴尬,或许,还有一丝残留的旧情?
苏晚晴也看到了沈知微,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露出一个怯怯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胜利意味的笑容,轻轻扯了扯顾长渊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长渊哥哥……”
这一声,将顾长渊从复杂的情绪中唤醒。他看了看身旁未来的妻子,又看了看对面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沈知微,最终,他抿紧了唇,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沈知微,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如同对待一个……陌生的、仅有数面之缘的……路人。
然后,他调转马头,护着马车,与沈知微擦肩而过。
没有解释,没有歉意,甚至连一句客套的问候都没有。
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扑打在沈知微脸上,冰冷刺骨。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人一马护着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天,他浑身是血地昏倒在她怀里,气若游丝地说:“微儿,等我。”
等啊等,她等来了他的十里红妆,等来了他的洞房花烛。
只是,新娘不是她。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冰。
心如死灰,大抵如此。
第七章 最后的挣扎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京城夜市,火树银花,人流如织。这是顾长渊大婚的前夜,也是沈知微最后的机会。
她让云袖给顾长渊递了信,约他在护城河边的老地方见面。那是他们年少时,常偷偷溜出来私会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还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亲口问一句为什么?或许,只是想为这段感情,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她在冰冷的河边等了很久,久到喧嚣的夜市渐渐沉寂,久到天上的圆月都开始西斜。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来,心彻底沉入冰窖之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来了。独自一人。
沈知微转过身,看着月光下他依旧俊朗的容颜,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知微,”顾长渊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疏离,“这么晚了,找我何事?明日……我还有诸多事宜要准备。”
沈知微的心,因他话语里的催促和不耐,狠狠一抽。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顾长渊,我只问你一句。你当初在雪地里,挨那三十鞭,说的‘非我不娶’,可还作数?”
顾长渊避开了她的目光,望向结了一层薄冰的河面,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彼时……年少轻狂,不知世事易变。”
“世事易变?”沈知微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带着颤抖,“所以,你的心,也变了,是吗?”
顾长渊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烦躁之色:“知微,你何必如此执着?晚晴她……她与你不同。她孤苦无依,身世可怜,若我再负她,她便真的活不下去了!而你……你是沈尚书的千金,才貌双全,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嫁得良人,安稳此生!”
“活不下去?”沈知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凄然笑出声来,“顾长渊,那你可曾想过,没有你,我能不能活得下去?”
她往前一步,逼视着他:“我沈知微等你这么多年,等的不是一句‘年少轻狂’!等的更不是看你如何对另一个女子呵护备至!她柔弱,她可怜,所以她更需要你。那我呢?我的坚强,我的等待,就活该被辜负吗?!”
她的质问,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
顾长渊被逼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红交错,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硬起心肠道:“事已至此,圣旨已下,无可挽回!是我顾长渊对不起你!你要恨,便恨我一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通透的玉佩,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这个……还你。从此以后,你我……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说完,他将玉佩塞到沈知微冰冷的手中,然后决绝地转身,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沈知微握着那枚还残留着他体温的玉佩,仿佛握着一块寒冰,冷意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如同看着她这么多年所有的爱恋与等待,一同沉入无边黑暗。
连最后的念想,他都收了回去。
他连恨,都不让她专属一人。
沈知微仰起头,看着天上那轮冰冷的圆月,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凉,最后化作了压抑的痛哭。
哀莫大于心死。
第八章 决意
正月十六,终于到了。
天还未亮,震天的喜乐和鞭炮声便响彻了整个京城。
镇国公府世子,骠骑将军顾长渊,迎娶永宁郡主苏晚晴。皇帝赐婚,国公府操办,这场婚礼盛大无比,几乎动用了半个京城的仪仗。
十里红妆,从镇国公府一直铺到郡主府(皇帝特赐),鲜艳的红绸挂满了街道两旁的树木,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百姓们挤在街道两旁,争相目睹这旷世婚礼的盛况。
“听说新娘子美若天仙呢!”
“顾小将军真是好福气,英雄救美,终成眷属!”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沈府内,却是一片死寂。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扰了小姐。谁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知微的闺房里,她换上了那件亲手缝制的嫁衣。
云锦流光,刺绣精美,穿在她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华美不可方物。只是,再美的嫁衣,也掩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和眼底的死灰。
她坐在妆台前,任由云袖为她梳妆。
云袖的手一直在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小姐……您这是何苦啊……咱们不去看,不听,好不好?奴婢求您了……”
沈知微看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云袖,你看,我美吗?”她轻声问,声音飘忽。
“美!小姐您是天下最美的新娘!”云袖哽咽着道。
“最美的新娘……”沈知微喃喃,唇边泛起一丝虚幻的笑意,“可惜……今天的新娘,不是我。”
外面的喜乐声越来越近,迎亲的队伍,似乎正经过沈府门前的街道。
那喧闹的锣鼓,震耳的鞭炮,众人的欢呼,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凌迟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寒冷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动了她鬓边的发丝和嫁衣的裙摆。
她看见,远处长街尽头,那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大红喜服的英俊新郎官,正是她爱了整整七年的顾长渊。
他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春风得意,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那顶八抬大轿,眼神温柔。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毫无保留的、充满爱意的温柔。
花轿缓缓前行,离沈府越来越近。
沈知微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越过刺目的红色,落在了远处那座高耸的、象征着皇权与秩序的——城门楼。
那里,是京城最高的地方。
她忽然觉得,那里是个不错的归宿。
足够高,足够远,可以看清这十里红妆的全貌,可以听清这漫天喜乐的最后一个音符。
也可以,让她彻底离开这个,再也没有他的世界。
“云袖,”她轻声吩咐,声音平静得可怕,“去备车,我要去城楼。”
云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小姐!您要去哪里?您不能做傻事啊!”
沈知微回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却让云袖毛骨悚然的笑容。
“放心,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亲自为我选的‘结局’。”
第九章 红衣如火
城楼很高,台阶很长。
沈知微穿着那身繁复华丽的嫁衣,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登。
红色的裙裾在身后迤逦,如同盛开在阶梯上的彼岸花,妖冶而悲伤。
守城的士兵认得她,沈尚书家的小姐,也曾是顾小将军的红颜知己。见她如此装扮,神色凄绝,心中虽觉怪异,却也不敢阻拦,只是默默让开了道路。
终于,她登上了城楼的最高处。
寒风猎猎,吹得她衣袂翻飞,如同欲乘风归去的仙子。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京城。鳞次栉比的房屋,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那条贯穿全城、此刻铺满了红绸的主街。
迎亲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从城楼下经过。
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清晰地传上来,震耳欲聋。
她看见顾长渊坐在马上,身姿挺拔,笑容满面,正拱手向道路两旁道贺的百姓致意。他偶尔回头,望向花轿的方向,那眼神里的宠溺和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他曾说过,要给她最盛大的婚礼,让全京城的人都羡慕她。
如今,他做到了。
只是,花轿里的人,不是她。
沈知微缓缓走到城墙边缘,冰冷的女墙抵着她的腰腹。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墙砖,仿佛在抚摸逝去的岁月。
及笄那年的雪,那么冷,他的血那么热。
西山梅林的初吻,带着梅花的清香,甜得醉人。
月老庙里的红线,他们亲手系上,发誓永不分离。
还有那些数不清的书信,字里行间,都是思念与承诺……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最后,定格在他昨夜决绝离去的背影,和他那句冰冷的“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迅速被风吹冷。
她看着楼下那一片刺目的红,看着那个她爱了七年、等了七年,最终却彻底辜负了她的男人。
心,已经痛到麻木。
原来,极致的悲伤,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万念俱灰。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他昨夜归还的定情玉佩。通透的玉石,在冬日黯淡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她松开手。
玉佩直直坠落,消失在城墙之下,连一丝声响都未曾传来。
如同她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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