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瘦马被献君王,承欢时并非处子之身,帝王震怒:彻查我的旧事

发布时间:2025-10-31 17:30  浏览量:3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我本是金陵望族苏家的嫡女,一夜家破人亡,被辗转卖到扬州,成了专为权贵培养的“瘦马”。

为复仇,我费尽心机被献给南巡的君王,于龙船承欢。

本以为复仇大计就此开启,谁知次日验身,我并非处子之身的事实被当众揭穿,龙颜震怒,杀机顿显。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君王却捏着我的下巴,在盛怒中下了一道更令我胆寒的旨意——着锦衣卫彻查我入宫前的所有金陵旧事。

他想知道是谁染指了他的女人,而我却如坠冰窟,因为那些被血色掩埋的往事一旦被揭开,等待我与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万丈深渊。

01

我是苏玲珑,一个名字听起来如诗如画,命途却堪比惊涛骇浪的女人。

此刻,我正跪坐在君王的龙船寝殿里,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名贵的苏绣山茶花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和一丝欢爱过后的旖旎气息,可我浑身的血液,却冷得像是腊月里的冰。

作为扬州知府费尽心思搜罗来、敬献给南巡圣上的“第一美人”,从我被抬上这艘雕梁画栋的巨船开始,我的心就没安稳过。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又像踏在刀尖。教养嬷嬷说了千遍万遍,这是泼天的富贵,一步登天的机会。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踏上的,是一条用血与泪铺就、九死一生的不归路。

被送入寝殿前,我在镜中看过自己。那是一张极美的脸,眉如远山,眼若秋水,肌肤胜雪。扬州的教坊耗费了数年光阴,将我从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精心雕琢成了这副模样。他们教我抚琴作画,教我吟诗对弈,教我用最勾人的眼神看人,用最温软的语调说话。

他们将我的一切都打磨到了极致,只为了今天,为了取悦龙榻上这位掌控天下人生死的男人。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可当帷幔被掀开,我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心跳却奇异地漏了一拍。

他就是当今圣上,李承乾。

他并非我想象中那样,满脸暴戾,或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恰恰相反,他很年轻,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一种洞察一切的审视。

他并未像那些急色的富商官僚一般扑上来,反倒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坐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低沉,像上好的古琴拨出的第一个音符,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缓缓抬头,与他的目光相接。在那一瞬间,我强迫自己忘掉恐惧,忘掉仇恨,忘掉那个刻在我骨子里的身影。

我记起教养嬷嬷的话:“男人都喜欢猎物,尤其是高傲而美丽的猎物。”

我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贱妾苏玲珑,参见圣上。”

“苏玲珑……”他咀嚼着我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扬州知府说你才艺无双,冠绝江南。那你倒是说说,你会些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成了我毕生所学最严苛的一场考验。我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与他谈论诗词,从《诗经》的风雅颂聊到当朝大儒的新作;我与他对弈,棋盘之上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他命人取来古琴,我便为他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琴音泠泠,如诉如泣。

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在变。从最初纯粹的审视和占有欲,慢慢地,多了一丝真正的欣赏和好奇。他对我产生了兴趣,而这兴趣,超越了男人对女人身体的本能欲望。

这正是我想要的。我的美貌是敲门砖,可我的才情,才是我唯一的武器。

夜渐渐深了,殿内的宫人都被遣了下去。他终于朝我走来,握住我因为弹琴而微凉的手指。他的掌心很热,那温度透过肌肤,一直烫到我的心底。

“你很特别。”他低声说,呼吸拂过我的耳畔,带来一阵战栗。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眼中所有复杂的情绪。

终于,他将我打横抱起,走向那张宽大的龙榻。纱幔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我闭上眼睛,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脑海里翻江倒海,闪过的不是对未来的恐惧,而是一张清秀却坚毅的脸庞,以及一句在无数个日夜里反复回响的叮嘱:“玲珑,忍过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怕朕?”皇帝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在我耳边低声问道。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探究。

我浑身一激灵,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我不能出错,一步都不能。我强忍着心头翻涌的酸楚和恶心,转过身,主动环住他的脖子。我睁开眼,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最妩媚动人的笑容,声音娇软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能得圣上垂青,是玲珑三生有幸,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害怕?”

他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低笑一声,不再言语,灼热的吻随之落下。

那一夜,我像是漂浮在苦海中的一叶扁舟,任由风浪拍打。我咬着牙,将所有的屈辱和泪水都咽回肚子里。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苏玲珑,你不是在承欢,你是在复仇。你所承受的每一分痛苦,都是射向仇人胸口的利箭。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归于平静。我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身边的男人却似乎精神尚好。他用手指卷着我的一缕长发,声音里带着一丝满足后的慵懒:“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撑起身子,似乎在凝视我的脸。“只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你似乎……心事重重?”

我的心猛地一紧。这位君王,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得多。

我连忙调整呼吸,用带着一丝疲惫和娇羞的口吻说:“初次侍奉圣上,玲珑……有些紧张。”

他轻笑了一声,没再追问,重新躺了下来,很快便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我却一夜无眠,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流苏,直到天色微明。

第二日清晨,变故陡生。

按照规矩,初次侍奉君王的女子,次日一早都要由宫中有经验的嬷嬷验身。这既是规矩,也是一种荣耀的象征。一块干净的白绫,会记录下昨夜的一切。

当管事的张嬷嬷带着两个小宫女,捧着托盘进来的时候,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强作镇定地由着她们摆布,可当那块白绫被呈上来时,我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白绫上,干净得没有一丝痕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嬷嬷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眼,然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嬷嬷,怎么样?”守在帷幔外的贴身太监小李子压低了嗓子问,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张嬷嬷张着嘴,牙齿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磕头。

帷幔之后,那个刚刚醒来的男人,大周朝的九五之尊,呼吸声陡然变得粗重而压抑。寝殿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恐惧而疯狂擂动的心跳声。

完了。

我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关,以这样一种最直接、最屈辱的方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哗啦”一声,明黄色的纱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掀开。

李承乾已经披衣而起,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昨夜还含着温情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冻三尺的寒意和被欺骗的暴怒。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珍贵无比却沾染了污秽的稀世珍宝。

我赤裸着身子,狼狈地缩在锦被里,无处可藏。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当场下令将我拖出去杖毙,这让我感到一丝意外。他只是缓步走到我面前,弯下腰,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谁的人?谁派你来的?”

我疼得眼泪直流,浑身冰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知道,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脱离了掌控,正朝着最坏、最万劫不复的深渊滑去。我原以为可以用才情和智慧,一步步获取他的信任,可如今,信任还未建立,便已然崩塌。

我能依靠的,只剩下他对我身世之谜的那一丝好奇,以及他作为一个君王,对于掌控一切的绝对欲望。

我看着他暴怒的眼睛,知道自己必须赌一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李子尖细的传旨声,那声音划破了寝殿里的死寂,也像一道催命符,在我耳边炸响:

“传朕旨意,将此女……严加看管!另,着刑部与锦衣卫,即刻启程,给朕去金陵,彻查此女入宫前的一切旧事!朕要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欺到朕的头上!”

我的心,随着这道旨意,彻底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金陵……我的旧事……

一旦那些被血与火掩埋的往事被重新刨开,那牵扯出来的,将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生死,更是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弥天大祸。而我,和那个与我立下血誓的男人,都将被卷入这风暴的中心,尸骨无存。

02

我被软禁在龙船最底层的一间舱房里,这里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门外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守着,一日三餐从门下的小口递进来。

透过那扇巴掌大的、被木条钉死的舷窗,我只能看到灰色的江水不知疲倦地翻滚、流淌,一如我此刻混乱而绝望的心绪。

在这不见天日的囚禁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我常常会陷入一种昏沉的梦魇,在梦里,我又回到了金陵,回到了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我的父亲苏文博,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儒商,经营着江南最大的织造局。他不是那种满身铜臭的商人,反倒更像一个读书人。

他总是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经商先要做人。苏家的“云锦坊”,在整个江南都享有盛誉,不仅仅因为我们的锦缎花样新颖、工艺精湛,更因为父亲的诚信和仁厚。他常常接济穷苦的织工,灾年时会开仓放粮,在金陵城里,人人都尊称他一声“苏善人”。

我的母亲,出身于书香门第,是一位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贤淑,才情斐然。她会教我读书写字,会手把手地带我辨认庭院里的花草,会在夏日的午后,摇着蒲扇,给我讲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我在一个充满爱与墨香的环境里长大,无忧无虑。学琴棋书画,对我而言,并非为了日后取悦某个男人,而是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它们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是我精神的寄托。那时的我,天真得有些愚蠢,以为生活会永远像秦淮河的月色一样,宁静而美好。

在那些美好的岁月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名字,叫林瑾瑜。

瑾瑜哥哥是父亲至交好友林伯伯的独子,我们两家是世交,住的院子只隔着一条小巷。我们自小便定了娃娃亲,在我心里,他早晚都会是我的夫君。

瑾瑜哥哥是金陵城里出了名的才子,他不像别的富家公子那样流连秦淮画舫,只喜欢待在书房里读书。他长得清秀俊朗,性子温润如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我至今还记得,春日里,他会带着我偷偷溜出家门,去玄武湖上泛舟。他摇着橹,我坐在船头,看柳丝拂过水面,听他给我念他新写的诗。

夏日里,我们会在我家后院最大的那棵石榴树下下棋,我总是输,耍赖弄乱棋局,他也不恼,只是笑着摇头,重新摆好棋子。秋天,鸡鸣寺的桂花开了,满城飘香,我们会爬上高高的城墙,看落日将整座金陵城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

他对我说:“玲珑,等我中了举,就用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到那时,我就不做生意了,我们买一处带小院的宅子,我教书,你抚琴,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不好?”

我枕在他的腿上,看着他的眼睛,用力地点头。我以为,那就是我的一辈子。

可是,人生这出戏,总是在你最幸福的时候,猝不及焉地转入悲剧。

我十六岁那年,朝廷新派来一位两江总督,名叫严洵。

这个人,我至今记得他的样貌。他大概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总是挂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阴鸷的光。

他上任伊始,便以各种名目向江南的富商们“借钱”,实则是变相的勒索。许多商户敢怒不敢言,只能破财消灾。可我的父亲,他骨子里是个读书人,一身的傲骨。他在一次商会的宴席上,当着众人的面,不软不硬地回绝了严洵的“借款”要求。

父亲的正直,成了苏家覆灭的导火索。

严洵盯上了我苏家富可敌国的家产,更看中了我父亲手中掌握的整个江南织造业的商业脉络。他要的,不仅仅是钱,他要的是一只能源源不断为他生金蛋的鸡。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先是城里开始有流言,说苏家的船队,不仅运送丝绸,还在偷偷运送违禁的铁器出海。接着,又有“人证”出现,说亲眼看到苏家的管事与形迹可疑的倭人接触。

父亲听闻后,只是哂笑一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太相信公道人心,也太低估了权力的丑恶。

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灾难降临了。

无数官兵举着火把,撞开了苏家的大门,他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来,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打。我被这阵势吓得缩在母亲怀里,浑身发抖。

领头的官差,拿着一张盖着总督大印的文书,高声宣布:“苏文博勾结倭寇,私通敌国,罪证确凿!奉总督大人令,即刻抄家,所有人等,尽数下狱!”

“冤枉!我们是冤枉的!”母亲抱着我,凄厉地哭喊。

一个粗鲁的官兵不耐烦地走上前来,一把将我母亲推开。母亲的身体撞在了庭院里的假山石上,尖锐的石头磕破了她的额角,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半边脸。

“娘!”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想要扑过去,却被两个官兵死死地架住。

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中,气息越来越弱。我看着父亲被戴上沉重的枷锁,他那平日里挺直的脊梁,在那一刻仿佛被压弯了。他看着倒地的妻子,又看了看被架住的我,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那种绝望和无力,我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那是我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她没能撑到第二天。

父亲被打入大牢,严洵亲自审问。里面的酷刑有多残忍,我不敢想象。我只知道,半个月后,一份由父亲画押签字的“供状”呈了上去。他“承认”了所有罪名。

不久后,判决下来,苏文博斩立决,苏家满门,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为官妓。

一夜之间,我从云端的千金小姐,变成了家破人亡、连贱民都不如的罪臣之女。苏家百年的基业,万贯的家财,全都被抄没充公,其中大部分,都通过各种手段,流入了严洵的私库。

而与我家关系密切的林家,也受到了牵连。林伯伯被革了功名,家产也被盘剥大半,他受不住这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金陵城里最负盛名的两位才子,一个身首异处,一个家道中落。

那一年,金陵的残阳,是血色的。

03

在被关押了几天后,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送入教坊司,过上那种生不如死的官妓生活时,一个自称是我家远房亲戚的男人,用几两碎银,将我从狱卒手中“买”了出来。

我以为遇到了救星,对他千恩万谢。可没想到,他转头就把我带到了扬州,卖给了那里最大的“瘦马”教坊——“绮罗苑”。

从那一刻起,金陵的苏家嫡女苏玲珑,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代号,一件商品。

“瘦马”,一个听起来颇有风致的名字,其背后却是无数少女的血泪。

我们这些被挑选来的女孩子,大多出身贫寒,或是像我这样的罪臣之女。我们被集中到一起,进行地狱般严苛的训练。

我还记得刚进“绮罗苑”的日子。教养嬷嬷是个五十多岁、面容枯槁的女人,她用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打量着我,就像在看一匹牲口。

“底子不错,就是这眼神太倔,得好好磨磨。”这是她对我的第一句评价。

所谓的“磨”,就是将你的人格、尊严,一点点碾碎,再按照他们的要求,重新拼接起来。

我被迫重新缠足,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在无数个夜里痛醒。嬷嬷说,男人们就喜欢看女子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弱不禁风的样子。

我被要求每天练习弹琴、跳舞超过六个时辰,直到指尖磨出血泡,脚踝肿得像馒头。嬷嬷说,琴棋书画,是我们的资本,是我们日后抬高身价的筹码。

我们还要背诵大量的诗词歌赋,学习如何鉴赏古玩字画,甚至要了解朝堂上的一些局势。嬷嬷说,光有美貌是下乘,能与男人谈古论今,解他们的心事,才是上乘的“瘦马”。

而最重要的一门课,是学习如何“媚”。如何用一个眼神勾住男人的魂,如何用一句话让男人心痒难耐,如何欲拒还迎,如何故作娇羞。

在这里,没有姐妹,只有竞争对手。为了能得到更好的食物,为了能少受一点责罚,女孩们之间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我曾因为表现出色,被嫉妒我的女孩在舞鞋里放了钉子,也曾因为背不出指定的诗篇,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夜。

在这样残酷的环境里,我迅速褪去了所有的天真和棱角,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在任何人面前都戴上一副温顺而柔媚的面具。我的心,像被冰雪覆盖的土地,变得坚硬而荒芜。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样麻木地过下去,直到某一天被某个富商或官员买走,成为他们后院里众多玩物中的一个时,林瑾瑜找到了我。

那天,我正因为一件小事被嬷嬷责罚,不给晚饭。我一个人偷偷跑到后院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啃着一个白天藏起来的冷馒头。一个身影翻墙而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面前。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人是林瑾瑜。

但他又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瑾瑜哥哥了。几年不见,他瘦了许多,皮肤也变得黝黑粗糙。曾经温润如玉的少年,如今身形挺拔,眼神沉默而坚毅,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眸子里,此刻藏着深不见底的仇恨和风霜。

“玲珑。”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所有的委屈、痛苦、思念,在这一刻决了堤。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他紧紧地抱着我,身体在微微颤抖。许久,他才拍着我的背,低声说:“玲...珑,别哭,我来晚了。”

在一家破败偏僻的茶馆里,瑾瑜向我讲述了他这几年的经历。林伯伯去世后,他变卖了家产,安顿好家人,便开始在江南一带游走,四处搜集严洵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证。

“严洵如今已是户部尚书,圣上跟前的红人。他的党羽遍布朝野,我搜集的这些证据,根本递不到御前。”瑾瑜的拳头在桌上捏得咯咯作响,“我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接近他。”

他看着我,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火焰:“玲珑,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昏暗的油灯下,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我和瑾瑜之间成型了。

他要我,利用“绮罗苑”这个平台,利用我的美貌和才情,成为扬州最出色的“瘦马”。恰逢皇帝即将南巡,扬州知府必然会搜罗美人敬献。我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被选中,送到皇帝身边。

“只有你,玲珑,只有你成为皇帝的女人,站到权力的中心,我们才有机会,在严洵的背后,插上最致命的一刀。”瑾瑜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为了给父母报仇,为了苏家上下的冤魂,别说是侍奉君王,就算是下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计划是完美的,但有一个最致命、也最现实的环节摆在我们面前——我一旦被选中,就必须保证是完璧之身。这是宫里铁的规矩。可“瘦马”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在被皇帝选中之前,我随时可能会被某个权贵看中,强行买走。那样的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一个凄冷的雨夜,瑾瑜又一次冒险来看我。他看着我手上因为练琴而新添的伤痕,眼中的痛苦和决绝几乎要溢出来。

他忽然用力将我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玲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他的声音在我耳边颤抖,“我们的仇要报,但你……你也要为我活着。从今夜起,你是我林瑾瑜的妻。无论将来你身在何处,身属何人,你我之间,已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那一夜,我们没有点灯。窗外是淅淅沥沥的江南雨,屋内是两颗绝望而滚烫的心。在潮湿而冰冷的空气中,我们褪去了彼此的衣衫,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了对方。

那不是一场出于情欲的缠绵,而是一场悲壮的献祭。在这场复仇大计开始之前,我们用自己的身体,立下了一道血色的盟约。

我将我的清白,我的未来,我的一切,都祭给了这场复仇。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完璧之身。但这并非放荡,也不是被玷污。这是我的选择,是我和瑾瑜,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此后的日子,我仿佛脱胎换骨。我不再抵触那些献媚的技巧,反而学得比任何人都快,都好。因为我知道,我学的不是如何取悦男人,而是如何握住通往地狱的利刃。

终于,凭借着无双的容貌和冠绝扬州的才艺,我毫无悬念地被扬州知府选中,作为敬献给圣上的贡品之一。

登上龙船的前一夜,我和瑾瑜在约定好的老地方见了最后一面。月光下,他的脸庞显得格外清冷。

他将一份誊抄好的乐谱交给我:“这是《广陵散》的古谱,里面藏着几句暗语,是一首藏头诗,记录了严洵的部分罪证。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我会在金陵活动,搅动风云,为你创造机会。你在宫中,万事小心。”

我点点头,将乐谱贴身收好。

离别的时刻到了。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要将彼此的模样,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玲珑,”他最后开口,声音嘶哑,“等我。”

“好。”我应了一声,转过身,不敢再看他。

我知道,从我踏上那艘龙船开始,我与他,便隔了山海,隔了君王,隔了生死。我们约定,无论结果如何,不负此约。

04

在阴暗的舱房里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天,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发霉的时候,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个太监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冷冷地说:“苏姑娘,圣上召见。”

我被带离了那间牢房,刺眼的阳光让我一时间睁不开眼。再次被带到李承乾面前时,地点已经不是寝殿,而是龙船上的御书房。

书房里很安静,熏香的味道比寝殿里更浓郁。李承乾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君临天下的威压,多了几分文人的清雅。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头,慢条斯理地翻阅着一份卷宗。

我按照规矩,跪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毯上,低着头,等待着他的审判。

他一言不发,书房里只有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这种沉默的压迫,比任何厉声的斥责都更让人窒息。我能感觉到,他那审视的目光,像一把无形的刻刀,正在我的身上一寸寸地凌迟,仿佛要将我的皮肉剥开,看清里面的骨骼和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了卷宗,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苏文博,金陵义商,为人乐善好施,在江南一带颇有贤名。朕登基前,也曾有所耳闻。”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朕还听说,他有一个才貌双全的独女,名唤苏玲珑,自小许配给了好友林家之子。是你吗?”

我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竟然……查到了这么多?这才几天功夫?

我迅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恭敬地叩首:“回圣上,正是贱妾。”

“哦?”他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一个好好的金陵贵女,怎么就成了扬州的瘦马?还……胆大包天到敢欺君罔上?”

最后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那平淡的表象下,是毫不掩饰的森然寒意。

机会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我和瑾瑜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遍的说辞,开始了我的表演。

我没有哭天抢地,只是眼中含着泪,用一种压抑着巨大悲痛的、微微颤抖的声音,将苏家如何被陷害,父亲如何冤死狱中,母亲如何惨遭毒手的往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家父一生行善,却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暴尸荒野。母亲被恶奴推撞,血溅当场。玲珑一夜之间,从千金小姐,沦为无家可归的孤女,后被歹人拐卖,辗转流入扬州……若非如此,玲...珑……又怎会沦落风尘。”

说到最后,我已是泣不成声,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看起来无比凄惨可怜。

我说的这一切,句句是实,但又有所保留。我详细描述了苏家的冤屈,却绝口不提严洵的名字。我知道,在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当着皇帝的面,去指控一个他颇为倚重、已经官至户部尚书的重臣,那不是复仇,是自寻死路。

我能做的,只是将这桩陈年旧案摆在他面前,将疑点的种子种在他的心里。以他多疑的性格,以他作为君王对地方官员结党营私的天然警惕,他自己会去查。

李承乾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是个太过聪明的君主,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片面之词。但同时,他又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君主。一份关于名门闺秀沦落风尘的调查报告,一个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眼神里藏着滔天冤屈和故事的女人,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强烈地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和探究欲。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非完璧之身”的愤怒,正在逐渐被这个更大的谜团所取代。相比于一个女人的贞洁,他此刻更想知道,是怎样的奸臣,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制造这样的冤案?更想知道,一个怎样的男人,能让苏玲珑这样的女人,在入宫前就为他舍弃了女子最宝贵的东西?又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一个曾经的大家闺秀,走上这样一条充满屈辱和艰险的道路?

我的哭诉,恰到好处地勾起了他所有的好奇。

就在我以为自己暂时安全了,能够为瑾瑜在金陵的行动争取到宝贵时间的时候,李承乾却突然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让我心里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站起身,从书案的另一头拿起另一份密报,踱步到我面前,然后猛地将那份密报摔在了我的脸上。

纸张划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我惊愕地看去,只见那份摊开的密报上,赫然画着一幅惟妙惟肖的肖像。

画中人,正是林瑾瑜!

我的血,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凝固了。

“苏玲珑,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屈深重,孤苦无依。”皇帝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冰冷,像腊月的寒风,刮得我骨头生疼,“可朕的人回报,在你被扬州知府选中、送上龙船的前一夜,你却在城外的一处破庙里,和一个男人私会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俯下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将我从地上粗暴地拖了起来,强迫我与他对视。他眼中的怒火,比那日清晨发现真相时更加猛烈。

“你一边在朕面前扮演着贞洁烈女之后的悲惨角色,一边却和你的旧情人藕断丝连、难舍难分!你费尽心机接近朕,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想给你的旧情人谋一个泼天的富贵?你当朕是什么?是你们复仇的刀,还是你们平步青云的梯子?!”

我彻底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没想到,严洵的势力竟然已经渗透到了这种地步!他不仅在朝中权势滔天,连扬州城里都布满了他的眼线。我和瑾瑜那次最隐秘的告别,竟然被他们监视得一清二楚,并且以这样一种颠倒黑白、极其恶毒的方式,捅到了皇帝的面前。

完了。

严洵这一招,直接将我打入了死局。在皇帝眼中,我从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瞬间变成了一个水性杨花、两面三刀、企图利用君王来为情人谋利的无耻女人。

这比欺君之罪,更让他无法容忍。

我浑身发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05

致命的杀机,从李承乾的眼中迸发出来。我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心。任何的辩解,在这样一份图文并茂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否认?只会让他觉得我更加虚伪。解释我和瑾瑜的关系?只会让他觉得我把他当傻子耍。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电光火石之间,我心一横,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辩解,反而放弃了所有的伪装。我看着他暴怒的眼睛,凄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从我的眼角滑落。

“圣上既然什么都查到了,玲珑……无话可说。”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平静,“此身早已是残花败柳,此心也已如死灰。原想借圣上天威,报得血海深仇,如今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只求圣上,看在家父苏文博昔日薄面上,赐玲珑一个全尸。”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我选择以退为进,将自己置于死地。我在赌,赌他心中那份尚未被完全磨灭的好奇,赌他作为一个顶级猎手,不屑于杀死一个已经放弃抵抗的猎物。我在赌,他对我这个复杂的“棋子”,还有一丝利用的价值。

御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时而收紧,时而放松。他在犹豫,在权衡。

许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全尸?太便宜你了。”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李承乾那双恢复了冷静,却变得更加高深莫测的眼睛。他松开了我的手腕,后退一步,重新坐回他的龙椅上。

“你不是想复仇吗?你不是想利用朕吗?”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意,“好啊,朕就给你这个机会。朕要留着你的命,把你放在身边。朕倒是很想亲眼看看,你,和你的那个旧情人,到底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什么花样来。”

我的心,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寒意所笼罩。

我没有死,但下场或许比死更可怕。我从一件待勘验的证物,变成了一枚被他捏在手中的棋子,一个他要亲自看管的猎物。他要看的,不再是我的琴棋书画,而是一场关乎阴谋、爱情与背叛的活生生的戏码。而我,就是这场戏的主角。

他没有再把我关进那间阴暗的舱房,反而命人将我安置在了他寝殿旁边的一间上等舱室里。这里陈设雅致,窗明几净。可我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更加华丽的牢笼。门外看守的侍卫,从两个太监,换成了四个佩刀的锦衣卫。

从此,我便被皇帝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软禁”在了身边。他时而会召我过去,让我陪他下棋;时而会在批阅奏折烦闷时,让我抚琴一曲。他会跟我讨论江南的局势,会冷不丁地问起一些关于苏家旧案的细节。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探究和审度,仿佛想从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解读出我内心的秘密。

但他再也没有碰过我。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坚冰,他冷漠地观赏着我,而我,则战战兢兢地表演着。

我被圣上“宠幸”又被“冷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随着运河的水,传回了京城。朝堂之上,暗流开始涌动。

据小李子(他现在被派来伺候我,实则是监视)偷偷透露,户部尚书严洵几次三番地上书,或明或暗地指责妖女误国,蛊惑君心,暗示皇帝应该效法前朝,将我这个“不祥”的女人处死,以正君心,以安社稷。

可皇帝每次都将他的奏折留中不发,既不采纳,也不驳斥。

严洵越是急切地想让我死,李承乾的疑心就越重。一个真正忠心耿耿的臣子,或许会劝谏君王不要耽于美色,但绝不会如此执着地,要将一个皇帝身边的女人置于死地。这太反常了。

与此同时,关于金陵那边的调查,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境地。

皇帝派去的锦衣卫回报,金陵城里,关于苏家旧案的知情人,不是离奇失踪,就是暴毙而亡。所有线索,都在指向严洵。可每当他们快要抓住关键证据时,线索又会突然中断。

更奇怪的是,在锦衣卫之外,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金陵活动。有一个神秘人,身手了得,智计过人,总能抢在锦衣卫之前,接触到一些关键人物。他似乎对严洵在江南的布局了如指掌,几次三番地破坏了严洵毁灭证据的行动,又像鬼魅一样,躲过了锦衣卫和严洵双方的追查。

锦衣卫指挥使在密报里称,此人行踪飘忽,亦正亦邪。他似乎在帮助朝廷调查严洵,但又刻意隐藏身份,不与官方接触。他究竟是谁?是我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瑾瑜哥哥吗?还是说,是严洵的政敌,想借苏家的案子,来扳倒严洵?他是在帮我,还是在利用我这桩案子,达成他自己的政治目的?

连我都开始不确定了。整个局势,变得扑朔迷离,我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棋盘中央,却看不清周围的棋手。

日子就在这样诡异的平静与暗流中,一天天过去。龙船早已过了扬州,正缓缓驶向金陵。

离金陵还有三日水路的时候,两份八百里加急的密报,一封来自扬州,一封来自金陵,几乎同时呈上了御案。

李承乾在书房里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龙船之上,气氛骤变。他下了一道旨意,以“贪墨渎职”之罪,下令彻查扬州知府,并将其就地革职,押送京城。紧接着,他又一次,紧急召见我。

当小李子尖着嗓子喊出“圣上召见苏姑娘”时,我的心跳陡然加速。

彻查扬州知府,这是严洵的一条臂膀断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帝已经相信了我,准备对严洵动手了?

我怀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窃喜与期待,被带到了龙船的顶层甲板上。

江风猎猎,吹动着他明黄色的龙袍,发出呼呼的声响。皇帝背对着我,凭栏远眺,看着两岸飞速倒退的风景。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孤高而冷峻。

我走上前去,正要跪下行礼。

他却猛地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我预想中的赞许,或是掌控全局的冷静。

那里面,是比我被发现非完璧之身那日,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是比我被揭穿与瑾瑜私会那晚,更加浓烈狂暴的杀意!

那是一种被彻底愚弄、被当作傻子戏耍后的,滔天之怒!

他一把将我推开,力道之大,让我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我茫然地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如同刀锋般的目光。

他死死地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的审判庭里发出的声音:

“苏玲珑,你可知罪?”

06

我惊恐地跪在甲板上,江风吹乱了我的长发,也吹得我心胆俱寒。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局势会急转直下,为什么他会用那种要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神看着我。

“圣上……”我颤抖着开口,“玲珑……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李承乾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暴虐。他从袖中抽出一卷东西,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

“你自己看!”

那是一份供状,带着血指印的供状。上面熟悉的字迹告诉我,这正是刚刚被革职的扬州知府的亲笔供词。

我颤抖着手,展开供状,只看了几行,便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供状上,扬州知府涕泪横流地“坦白”了所有罪行。他说,他之所以费尽心机地寻找“瘦马”,并选中我献给皇帝,并非他自己的主意。这一切,都是当朝户部尚书、他的恩师——严洵,在背后指使的!

供词里写道,我,苏玲珑,根本不是什么家破人亡的孤女,而是严尚书早年在江南安插培养的一颗棋子!严洵知道我早已非完璧之身,却故意让我被选中,其目的,就是为了在我侍寝之后,利用“非处子之身”这件事,来设计构陷皇帝,污蔑君王德行,动摇国本,从而达到他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供状里还说,那个所谓的“旧情人”林瑾瑜,也是严洵的人,负责在江南制造混乱,散播对皇帝不利的谣言,与我里应外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针对君王的阴谋!

好一招毒计!

好一个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我瞬间就明白了严洵这步棋的歹毒之处。这简直是天衣无缝的绝杀!

他这是要一石三鸟:第一,通过一份假供状,将自己从“举荐我”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第二,借皇帝的手,除掉知道他太多秘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扬州知府;第三,也是最毒的一点,他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我和瑾瑜的身上,将我们从“复仇者”变成了“构陷君王的阴谋家”。

这样一来,我之前所有的悲惨身世、血海深仇,在皇帝眼中,都会变成精心编造的谎言,是我为了博取他同情而演的一场戏。他对我产生的所有好奇和怜悯,都会转化为被欺骗的愤怒。他会彻底断了深究苏家旧案的念头,因为案子本身,都成了阴谋的一部分。

严洵这是要将我们,连同我们的仇恨,一起埋葬!

“好,好一个苏玲珑!好一个金陵才女!”李承乾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厌恶,“朕真是小看你了!演得真好,把朕,把满朝文武,都当成了傻子!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敢做出如此欺天罔上的事!”

“不……不是这样的!”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疯了一样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圣上,这是圈套!是严洵的毒计!他是在杀人灭口,他是在嫁祸于我啊!”

“嫁祸?”李承乾的眼神愈发冰冷,“扬州知府已经画押认罪,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和那个林瑾瑜。你还想狡辩?”

我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有丝毫信任的寒冰,知道,任何的辩解都已无用。再隐瞒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和瑾瑜的复仇大计,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若是我死了,瑾瑜在金陵孤掌难鸣,也难逃毒手,我们苏林两家的冤屈,将永无昭雪之日!

绝望之中,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从我的心底升起。

我不能死!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被当成一个阴谋的棋子屈辱地死去!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直视着李承乾那双盛满怒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决绝,开口说道:

“圣上,玲珑承认,我的确欺骗了你。”

这句话一出口,李承乾的眉毛猛地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我欺骗你,隐瞒了我和林瑾瑜的关系。他不是我的旧情人,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欺骗你,隐瞒了我接近你的真正目的。我不是为了给我的‘情人’谋富贵,我是为了给我惨死的父母,为了苏家上下几十口冤魂,为了林家凋零的门楣,报这血海深仇!”

在李承乾愈发惊异的注视下,我不再有任何保留,将我真正的身世,苏家如何被严洵一手遮天构陷,我和林瑾瑜如何在家破人亡后重逢,如何定下这以身饲虎的复仇计划,甚至,连我为何会失去完璧之身——那个在雨夜里,我们为了不留遗憾、为了立下血誓而做出的悲壮决定,所有的一切,全部和盘托出!

我的声音,从最初的颤抖,到后来的坚定,再到最后的泣不成声。这不仅仅是说给皇帝听的,也是对我这几年非人生活的一场血泪控诉。

“……圣上,这就是全部的真相。”我从怀中,颤抖着拿出那份瑾瑜留给我的《广陵散》乐谱,“这份乐谱里,藏着一首藏头诗,记录了严洵当年如何伪造证据、中饱私囊的部分罪证。这就是我和瑾瑜联络的信物!若我们真是严洵的棋子,又何须用此等方式,来记录他的罪行?”

我将乐谱高高举起,呈递给他。

我的这番坦白,充满了血泪与绝望,每一个细节,都与他之前查到的那些蛛丝马迹相互印证,却又给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动机。一个,是为了构陷君王;另一个,是为了向权臣复仇。哪一个更合情理?哪一个更可信?

李承乾接过乐谱,久久地凝视着我。他眼中的狂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和思索。他是个极其聪明的君王,他能分辨出,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和一个在绝境中迸发出的、带着血腥味的真相,两者之间的区别。

一个女人,如果不是背负着这样惨烈的血海深仇,绝不可能走上这样一条不惜牺牲名节、不惜以身犯险、近乎玉石俱焚的道路。

我的故事,比严洵的阴谋论,听起来更疯狂,但也……更真实。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神色慌张地冲上甲板,单膝跪地,高声急报:

“启禀圣上!金陵八百里加急军报!一支由……由一个自称‘林瑾瑜’之人带领的民团,在金陵城外突然起事,他们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诛国贼’!他们……他们已经攻占了城郊的几处官仓和府库!”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甲板上炸响!

我整个人都懵了,这……这完全不在我和瑾瑜的计划之内!我们的计划是借皇帝这把最锋利的刀去复仇,而不是自己举兵,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是真正的造反!

李承乾猛地转过头,刚刚有所缓和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锐利如刀。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清君侧?这就是你的计划?让你的情人,在金陵起兵造反?!”

07

“不!这不可能!”我脱口而出,脸色比纸还要白。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肯定——这不是瑾瑜的计划。

他虽然满心仇恨,但骨子里终究是个读书人。他深知以平民之力对抗朝廷军队,无异于螳臂当车。我们的计划,从始至终的核心,都是“智取”,是“借力”,是利用君王的权柄,堂堂正正地扳倒严洵,而非“造反”这种会连累无数无辜百姓、且毫无胜算的蠢事。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强迫自己在巨大的冲击下冷静下来,大脑飞速地思考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这会不会是严洵的计中计?

他先是伪造扬州知府的供词,将我和瑾瑜打成“阴谋构陷君王”的罪人。现在,他又在金陵制造一场“叛乱”,并且让“叛军”打出“清君侧,诛国贼”这样敏感的旗号,再嫁祸到瑾瑜头上。

这样一来,“林瑾瑜”就从一个构陷君王的“阴谋家”,升级成了公然起兵的“反贼”。罪名坐实,再无翻身可能!而我,作为反贼的同党和未婚妻,下场可想而知。严洵这是要逼着皇帝立刻下旨,将我们彻底钉死在叛国的十字架上,永世不得翻身!

太毒了!这一环扣一环,几乎是天罗地网。

“圣上!”我抬起头,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这是一个圈套!是严洵布下的又一个死局!”

“哦?你倒是说说,这又是怎样的圈套?”李承乾的语气冰冷,但他并没有立刻下令将我拿下,这说明,他心里还有一丝疑虑。

我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语速极快地分析道:“圣上请想,如果瑾瑜真的要造反,他为何要等到龙船即将抵达金陵的这个节骨眼上?这不是明摆着往刀口上撞吗?其二,若他真有反心,应该联络各地势力,图谋大事,为何只在金陵一地,攻占几个无关紧要的府库?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清君侧,诛国贼’这个旗号,看似大义凛然,实则最为歹毒!它将矛头直接指向您身边的人,是在逼着您立刻做出反应,是在断绝您深入调查的所有可能!这根本不是一个真正想起事的人会做出的选择,这分明是栽赃嫁祸!”

我越说越清晰,越说越肯定:“还有,那些被攻占的府库!圣上,严洵在江南经营多年,贪墨的巨额赃款必定需要藏匿之处。我敢断言,那些被‘叛军’攻占的府库,必定就是严洵的私人金库!这场所谓的‘叛乱’,不过是严洵自导自演,想要借您的手,剿灭知情人,并借此机会,将他贪腐的罪证,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我的分析,如同一把尖刀,剖开了这层层迷雾。

李承乾,这位年轻的帝王,站在船头,沉默不语。江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深邃的眼眸中,思绪在急速翻腾。他是一个多疑的君主,但正因为多疑,他不会轻易被表象迷惑。我的这番话,句句都打在了关键之处,与他心中对严洵的怀疑不谋而合。

许久,他终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转身,对那名等候命令的锦衣卫指挥使下令道:“传朕旨意,户部尚书严洵,老成谋国,忠心可嘉。朕特命其为钦差大臣,总督江南军务,即刻前往金陵,全权负责平定此次叛乱!朕不日便到!”

他又指了指我,声音冷酷地补充道:“将这个罪女苏氏,一同押解,随军而行!朕要让她亲眼看看,背叛朕的下场!”

旨意一出,满船哗然。

我却在最初的错愕之后,明白了李承乾的用意。

他明面上,是在表达对严洵的绝对信任,并让我这个“反贼同党”随军受辱,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也是做给严洵看的。

但暗地里,他这招“将计就计”却更为狠辣!他将严洵推到了平叛的第一线,就是要让这条毒蛇自己出洞。他让我随行,名为押解,实则可能是让我去做一个最关键的见证人。

果然,在严洵带领的先头部队出发后不久,李承乾在御书房秘密召见了另一位心腹,锦衣卫的副指挥使。

“你,立刻带一队精锐,走水路日夜兼程,务必抢在严洵之前抵达金陵。”李承乾递给他一枚代表着皇帝亲临的龙纹玉佩,“到金陵后,不要惊动任何人,秘密联络那个‘林瑾瑜’。告诉他,朕不是要他的命,朕要的是严洵的命!让他配合你,把这场戏演完,演的要真!朕要让严洵,自己走进他为自己挖好的坟墓里!”

一场以整个金陵城为舞台,以王权为赌注的惊天大局,就此拉开序幕。

严洵接到圣旨后,志得意满。在他看来,皇帝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圈套。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兵马,押解着我,返回了他经营多年的江南。

一路上,他对我百般折辱。他把我当作战利品一般,在众将士面前展示,极尽羞辱之能事,就是为了做实我与“反贼”勾结的罪名,好让他回去向皇帝交差。

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扮演着一个彻底绝望的阶下囚。我的顺从,让严洵更加得意忘形,也让他放松了最后的警惕。

终于,大军抵达金陵城外。

严洵看着城外那些打着“清君侧”旗号、纪律涣散的“民团”,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正准备下令,让大军发起冲锋,将这些人全部屠戮殆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平叛大捷”。

可就在他举起令旗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他自己带来的大军后方,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号角声!无数身着黑甲、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瞬间包围了整个军队!

为首的,正是那名带着龙纹玉佩的锦衣卫副指挥使!

与此同时,严洵军队中的几名副将,突然倒戈,用刀架住了严洵的脖子!

“严大人,你被捕了!”一名副将冷冷地说道。

严洵彻底懵了,他嘶吼道:“你们疯了!我是钦差大臣!我要平叛!”

“平叛?”锦衣卫副指挥使策马来到他面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龙纹玉佩,“圣上有旨!你伪造兵符,构陷忠良,意图在金陵挑起更大规模的动乱,罪大恶极!来人,给我拿下!”

在严洵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名穿着布衣、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从“民团”中走了出来。他手中捧着一叠文书,正是严洵与各地党羽往来、意图谋反的亲笔信!而他的身后,跟着的,正是我日思夜想的林瑾瑜!他虽然换了装扮,但那坚毅的眼神,我绝不会认错。

真相大白。

原来,所谓的“民团”,根本就是瑾瑜联络的苏家旧部和被严洵迫害过的百姓,在锦衣卫的暗中配合下,演的一出戏。他们攻占的府库,也确实是严洵藏匿赃款的地点,如今所有账本和金银,都已落入皇帝手中。

在金陵府衙的大堂上,严洵被五花大绑,狼狈地跪在地上。在他对面,站着的是洗去伪装、恢复了一身青衫的林瑾瑜,他的眼神清冷而锐利。

而我,则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静静地站在锦衣卫指挥使的身后。

我们三个人,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再次聚首。

严洵看着我和林瑾瑜,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败得一败涂地。他发出了野兽般绝望而恶毒的嘶吼:“苏玲珑!林瑾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看着他,心中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巨大的空虚。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08

严洵倒台,在江南乃至整个朝堂,都引起了一场巨大的地震。以他为首的贪腐集团被连根拔起,几十名官员落马。皇帝李承乾借此机会,彻底清洗了吏治,将江南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苏家的冤案,也很快得到了昭雪。圣旨下达,追封我父亲为“忠义良商”,母亲为“贞节夫人”。苏家被查抄的家产,除了那些已被严洵挥霍的,其余的田产、商铺,尽数归还到了我的名下。

金陵城里,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我站在苏家那座早已荒废的宅邸前,这里曾经雕梁画栋,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野草丛生。瑾瑜就站在我身边,我们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玲珑,我们……成功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是啊,我们成功了。我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终于为家人洗刷了冤屈,让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复仇的火焰一旦熄灭,留下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片燃尽后的灰烬,和无边无际的空虚与茫然。

我们都变了。

我看着身边的瑾瑜,他不再是那个会在石榴树下对我温柔微笑的少年。他的眼神里,多了太多的阴谋与算计,他的手上,也间接沾染了鲜血。为了复仇,他用尽了心机,甚至不惜与虎谋皮。他可以是一个出色的谋士,却再也做不回那个纯粹的读书人了。

而我呢?我看着自己映在水洼里的倒影。我曾是金陵的贵女,也曾是扬州的瘦马,我曾在一个男人的身下承欢,也曾在另一个男人的棋局里求生。我的灵魂,早已在这一路的刀光剑影和屈辱泥泞中,变得千疮百孔。

我们之间那份曾经纯美如诗的感情,早已被仇恨这根扭曲的纽带,牢牢地捆绑着,走了太远。如今,仇恨消失了,这根纽带也随之断裂。我们站在阳光下,看着彼此,才发现那份最初的爱恋,早已变得如此脆弱而不真实。

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瑾瑜约我在秦淮河畔的一艘画舫上见面。

他为我斟了一杯酒。

“玲珑,对不起。”他开口,眼中有深深的歉意,“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摇摇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瑾瑜哥哥,我们之间,不说这个。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我不悔。”

我们都明白,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他是平定“叛乱”的有功之臣,皇帝虽然没有给他官职,却也赏赐了大量的金银,足够他富贵一生。但他是林家唯一的血脉,他需要娶妻生子,重振门楣。而我,一个曾经侍奉过君王的女人,一个名字早已被记入皇家档案的女人,无论出于世俗的眼光,还是皇家的威严,都不可能再嫁给他为妻,去过那种平凡的相夫教子的生活。

“你……今后有何打算?”他问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舍和无奈。

“不知道。”我看着窗外秦淮河的粼粼波光,轻声说,“或许,会离开金陵吧。”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我们没有再谈论过去的感情,也没有许诺未来的约定,只是像两个并肩作战了很久、即将分道扬镳的战友,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最后,互相道别,祝福彼此的未来。

“珍重。”

“珍重。”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我没有在金陵久留,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了太多沉重的回忆。我跟随着皇帝的龙船,返回了京城。

抵达京城后,皇帝在御花园里单独见了我。

那天的天气很好,百花盛开。他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素雅的便服。我们走在开满芍药花的小径上,久久无言。

“金陵的事情,都过去了。”他先开了口,声音很温和,“你……还恨朕吗?”

我摇摇头:“圣上是君,玲珑是臣。玲珑从未恨过圣上。”

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朕利用了你,也怀疑过你,甚至……想杀了你。”

“您也救了我,为我苏家平反昭雪。玲珑感激不尽。”我说的,是真心话。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那你今后,有何打算?朕可以给你一个名分,让你留在宫中,保你一世富贵安康。”他顿了顿,补充道,“朕……不介意你的过去。”

我知道,这是一个君王,对他欣赏的女人,能给出的最高承诺。留在宫里,我将永远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我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跪了下去。

“谢圣上隆恩。”我磕了一个头,再抬起时,眼中已是澄澈一片,“只是,玲珑不想再留在宫里了。”

“金陵的苏玲珑,早在十六岁那年,家破人亡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扬州的瘦马玲珑,也在严洵伏法的那一刻,消失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个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孤魂。”

“我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无论是瑾瑜哥哥的妻,还是圣上您的妃。前半生,我为仇恨而活,剩下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恳求:“圣上,您归还了苏家的家产,玲珑想用这些钱,在京城里,开办一间女子学堂。我想教那些和我一样,曾陷入困境、无依无靠的女子读书写字,教她们一门手艺,比如织布,比如刺绣。我想让她们知道,女子的命运,不一定非要依附于男人,她们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有尊严地活下去。”

李承乾沉默了。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那眼神里,有欣赏,有惊讶,有惋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最终,他叹了口气,亲自将我扶了起来。

“准了。”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我离开了那座金碧辉煌、也埋葬了我无数血泪的皇宫。

半年后,在京城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一间名为“织云堂”的女子学堂,悄然开办了。我成了那里的堂主,也是唯一的先生。

我没有再见过林瑾瑜,只是偶尔会从南来北往的商客口中听说,他在金陵娶了一位温柔贤淑的妻子,重振了林家的门风。

我也再没有见过那位九五之尊的君王。只是偶尔,宫里会派人送来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或是珍稀的花种,大家都说,是圣上对“织云堂”的恩典。

有时,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教着堂下的女孩子们抚琴识字时,我偶尔还是会恍惚。我会想起那艘极尽奢华的龙船,想起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夜晚,想起那双深邃而复杂的眼睛。

但那都已是金陵的旧事,是前尘的旧梦。

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