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被抄那天,下人抢东西我冲进偏院,牵走了9岁的痴傻小少爷

发布时间:2025-10-31 10:18  浏览量:3

萧家被抄那天,下人抢东西我冲进偏院,牵走了9岁的痴傻小少爷。 【完结】

萧家倒台那天,府里乱成一锅粥,下人们都红着眼到处抢夺财物。

我人小力微,什么金银细软都抢不到,最后只领走了那个九岁了还金口不开的二少爷。

很多年后,风波平定,他却问我,是否愿意做他的妾。

我八岁那年,饿得前胸贴后背,在一家首饰铺子外头蹲了半天。

我这是在赌博,赌赢了,能有顿饱饭,赌输了,就是一顿毒打。

我盯准了一个路过的贵妇人,看准时机,猛地扑出去抱住了她的裙角。

这种街头伎俩,下场无非两个:一是碰上心善的,能赏我十天半月的饭钱;二是碰上嫌恶的,被下人婆子拖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但我那天,是真走了大运。

我撞上的是萧夫人,她正为自己体弱的儿子烧香拜佛,见了我,非但没让下人打我,反而说我伶俐。

她竟直接把我带回了萧府。

萧老爷是二品大员,那泼天的富贵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最紧要的是,这里的粗使丫头中午都有一荤一素,衣服四季换新。

我从四岁起就在街上抢食,连狗食都动过念头,冬天全靠一把把的雪才没冻死。

街口的瞎子给我算命,说我命里克亲,注定孤寡,能活过十八都算老天开眼。

可我如今,却过上了吃穿不愁,还能挑拣漂亮衣服的日子。萧夫人在我眼里,简直比庙里的菩萨还灵。

但我心里明白,我最该谢的,是那位二少爷。

旁人背地里都说他是个傻子,七岁了还不会开口。

可就是这个“傻子”,在我进府那天,对着我“啊”了一声。

就这一声,让萧夫人喜出望外,当真把我视作了福星,直接提了我做她身边的大丫鬟。

大丫鬟的身份,意味着月钱最多,旁人都要敬我三分,更重要的是,我能时刻陪在萧夫人身边。

夫人,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

她给我取名叫“繁星”,说我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

她会握着我那双粗糙的手,一笔一划地教我写字。

她说我年纪小,不让我干重活,只打发我去学堂,美其名曰“盯着小姐们上课”,却私下跟先生说,在门口给我多加个小板凳,让我蹭着听。

她明明知道我只是个街边偷抢的乞儿,是个卑劣又下 贱的“垃圾”,却还是会温柔地抱我。

那些嫉妒我的人总酸溜溜地说,我不过是夫人给二少爷祈福烧的香, 和庙里的物件没两样。

但那又如何?那份温暖是实打实的。

一个在冷眼里长大的丫头,第一次有了吃饱饭之外的念想。

我只敢在心里,偷偷叫她一声“娘”,盼着这样不会亵渎了她的高贵。

爱屋及乌,我对着二少爷也格外尽心。

毕竟,没有他那声“啊”,我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在外院劈柴。

二少爷的脾气古怪得很,谁跟他说话,他都当没听见,只顾着看地上的蚂蚁或天上的云。

只有夫人唤他时,他才肯赏个眼神,但也仅此而已。

夫人养他这么大,没听他叫过一声娘。这份遗憾,她对着我这小丫头时,也忍不住叹气。

为了让夫人开心,我简直使出了混街头的全部本事。

斗蛐蛐、学公鸡打鸣、唱走调的小曲儿、拿手比划皮影戏……我把能想到的都试了个遍。

缠得久了,我总算成了萧府里,除了夫人之外,第二个能让他正眼相看的人。

可偷来的好日子,总是短暂的。

我一次出门给二少爷买他爱吃的桂花糕,又撞见了街口那个瞎子。

他捏着胡子,幽幽地说:【小丫头,偷来的福分,终究是要还的。】

我朝着他“呸”了一口,却没能呸掉萧家那山倾一样的颓势。

仅仅五天,天就塌了。

萧老爷从二品大员,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贪官污吏。

偌大的府邸,刀光剑影,最后只剩下了二少爷这个九岁的独苗。

大昭律例,祸不及十岁幼童,他才侥幸保住一命。

夫人临走前,最后见了我一面。

她匆匆将一个小金锭塞进我的发包,眼圈是红的,嘴角却还带着笑:【繁星,好好过日子。】

原来,大家族的倾覆都是有预兆的,夫人竟在出事前,就放了所有下人的奴籍。

可她这样的菩萨心肠,也留不住那些贪婪的人。

抄家的人刚走,那些恢复了自由身的下人就开始疯抢府里剩下的东西,没人记得夫人的恩情,自然也没人在意那个傻子二少爷。

我摸了摸发包里那块沉甸甸的金锭,在满地狼藉中,悄无声息地牵走了他。

一个无父无母、长得又过分好看的孩子,落在恶人手里,下场比死还惨。

二少爷依旧是那副魂游天外的模样,我不怪他,但我不能让他忘了夫人。

那么好的一个人,这世上不能只有我记得。

于是,我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我带他去了刑场。

我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没让夫人临刑前看见我们。我想,她一定不愿儿子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但我必须赌,我赌这一幕能把他唤醒,哪怕是日后上坟时,夫人能听见他一声【娘】。

至于这份罪孽,等我到了地下,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血光冲天的那一刻,二少爷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就像在看一只飞鸟,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我失望透顶,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决堤,我哭得撕心裂肺。

为夫人,也为我自己。

这世上,竟只剩我这么个无用的小丫头,来为她哭灵,为她扫墓。

而我,才过了两年好日子,老天爷就又把一切都收走了。

我用夫人留下的金锭,打点了行刑的捕快,给萧家满门收了尸。

直到我们在乱葬岗,对着那一个个新垒的土包时,我的二少爷才像大梦初醒。

他对着夫人的墓碑,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然后死死抱住墓碑,无声地落泪。

我走近了,才听见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声嘶哑的【母亲】。

他像个刚学说话的婴孩,吐字从模糊到清晰。

萧家这几十条人命,终究是砸醒了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

我赌赢了,也全了夫人最后的心愿。

那一年,我十岁,他九岁。一个小小的我,要养一个更小的他。

京城是伤心地,我们两个孩子也活不下去。

临走那天,二少爷,不,萧如钦,他小声叫了我一句:【阿姐。】

就这一声,山长水远,前路再难,我也有了亲人。

我们落脚在临风镇,这里民风淳朴,物产丰饶。我凭着夫人和先生教的学问,在绣庄找了份账房学徒的活计。

工钱不多,但勉强糊口。

如钦到底曾是少爷,我不愿他出去抛头露面。

可当我发现他竟然偷偷在酒楼当跑堂时,他已经能熟练地在门口招呼客人了, 哪还有半分在萧府时的沉默。

我气得发抖,第一次拿竹棍抽了他:【萧如钦!你爹是状元,你娘是京城第一闺秀,你怎么能、怎么敢去做这种伺候人的营生!】

我没说出口的是,就连我,都不敢再用街头那套下三滥的手段,只怕辜负了夫人对我的教导。

他梗着脖子任我打,一言不发,直到最后,才低声说:【阿姐,我想读书。读书,很贵。】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我一听,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才是夫人的孩子!我把他当成了那个傻少爷,是我错了。

他想读书,就绝不能在银钱上分心。

我当即辞了绣庄的活,走进了临风镇首富李员外家。

当初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绣庄,一条是给李家小姐做伴读。我本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再入府为婢,可为了如钦,也顾不上了。

临风镇像我这样识文断字的丫头是独一份,李家开的价钱很丰厚。

我把如钦送进了学堂,也再一次把自己送进了后宅。

这世上的后宅,从来都是萧夫人少,李小姐多的。

李茹就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

她非要找个读过书的下人,不过是去京城时,因丫鬟愚笨,被那些贵女嘲笑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便要找个懂学问的来撑门面,好拿我当那伙贵小姐的替身,折腾不了真人,就拿我撒气。

我隐去了萧家的事,只说自己是京城破落读书人家,李家才没敢强买我的身契。

进府四年,她折腾我的法子千奇百怪。

起初还打着“考核”的名义,让我抄书,故意挑错。后来见我为了钱忍气吞声,便越发直白。

小孩子的恶,才最是纯粹,不让你疼,怎么算折磨?

好在那些伤都在暗处,袖子一遮,领子一挡,如钦就看不见。

没人疼的时候,人也就不矫情了。

我换来的,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文曲星,一个小小的临风镇都快装不下的才子。

他爹是探花,他将来只会更厉害。

直到李茹无意中撞见了他。

那天午后,如钦路过李府,叫我出去说几句话。他怕我在李府受欺负,这不是他第一次“路过”。

偏偏这一次,被李茹看见了。

他有那样出众的父母,自己也是人中龙凤,才十三岁的少年,已有了芝兰玉树的清贵。

李茹的眼睛都看直了。

如钦前脚刚走,李茹后脚就缠上我:【繁星,那真是你弟弟?你们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她那点心思,我一眼就看穿了。

可惜,如钦的妻子,什么都能没有,唯独不能没有品行。夫人一定不喜欢心肠坏的儿媳。

我停下帮她抄书的笔,语气冷淡:【小姐说笑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她尴尬地笑笑,竟开始对我示好,进府四年,她第一次让我坐下说话。

我只当她是小孩子一时兴起,没想到她竟大胆到扮男装,偷偷跟着我回家。

她一见我,就想上来挽胳膊:【姐姐,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我还没来得及推开她,如钦就阴沉着脸从屋里出来了。

他盯着我们(她)缠在我胳膊上的手,眉头紧锁:【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位公子,请对我阿姐放尊重些。】

大小姐哪受过这种气,当场被他吓得眼圈一红,哭着跑了。

她一跑,我却猛然惊醒。

是啊,我们已经十三四岁了,如钦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晚上吃饭,我看着屋里那道薄薄的隔帘,心里开始盘算那笔为他上京打点的银子。

我肉痛了半天,才咬着筷子开口:【街口的李裁缝要回乡,他那两间屋的房子要空出来了,我去跟房东租下来,你看如何?】

如钦不解:【阿姐不是说要省钱吗?】

那是刚换这间房时,为了多攒钱,我克扣了我们所有的开销。

我笑了笑:【刚不是你自己说的?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今年十四,你十三,我们都大了,是该注意分寸。这些琐事你别管,阿姐来办。】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生气了,才低低地说:【也好,我们毕竟不是亲姐弟。】

我慌了:【胡说什么!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答应过我,以后要让我入萧家祠堂的!】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暗流在涌动: 【繁星,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你要记住。况天,谁说只有血缘至亲才能入祠堂?】

我心头猛地一跳。

李茹没被吓退,反而变本加厉地巴结我,话里话外都是如钦。

她甚至撺掇李夫人,说读死书不如“行万里路”,让我陪她“出门踏青找灵感”。

李夫人难得见她上进,又给我加了月钱。

看在钱的份上,我带她转遍了临风镇,但条条路都绕开了如钦的学堂。

她终于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都出门了,就不知道带我去你弟弟学堂看看?万一他偷懒呢?】

我假装听不懂:【小姐多虑了,他念书很用功,我只有劝他休息的份。】

她被我噎住,又转而忐忑地试探:【他那么爱念书,将来……是不是也要找个爱念书的?】

我看着她期待的脸,笃定地点头:【自然,什么锅配什么盖,这样才能琴瑟和鸣。】

她急了:【那你可当心!那些读书的姑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会瞧不起你这个姐姐!你信不信,我偶尔教训教训你都算轻的,她们那副样子才戳人心窝子呢!】

我正想敷衍她,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偶尔欺负欺负?】

我一回头,如钦正满脸寒霜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份枣泥糕——那是我最爱吃的。

我们恰好站在糕点铺门口,他恰好路过,却听见了最不该听的话。

我接过糕点,想去拉他,却发现他的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他死死盯着李茹,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请李小姐说说,什么叫,偶尔欺负欺负?】

他那双眼赤红的样子,吓坏我了。

大夫说过,他幼时的病症虽然好了,但最忌大喜大悲。

我顾不上李茹,赶紧半哄半骗地把他拉回了家。

我试图替李茹遮掩:【你别多想,她就是小姐脾气,嘴上说两句,不严重的……】

可如钦根本不听,他强硬地拽过我的胳膊,一把将我的袖子撸到了顶。

那些青青紫紫、或新或旧的伤痕,再也无处遁形。

他盯着那些疤,手上的力气大得吓人,我却一声不敢吭。那双眼睛里的风暴,让我怕他真的会提刀杀人。

天都黑了,他才松开我,语气平静得可怕:【阿姐,把工辞了。以后我养你。】

他几乎是把我软禁在了家里。

趁我睡着,他自己去李家辞了工,然后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连学堂都不去了。

直到我指天发誓,答应他绝不再踏进李家半步,他才重回了学堂。

等我知道他干了什么,一切都晚了。

他成了全县的少年才子,只因一篇赋。

他特地选在学子云集的酒楼,当众吟诵了那篇赋。

通篇辞藻华丽,骈俪工整,讲的却是一个富家小姐如何恶毒磋磨平民。

临风镇才多大?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谁。

随着如钦才名远扬的,是李茹被彻底毁掉的名声。

我怪他手段太狠,一个女子的名声,就这么毁了。

他却冷笑:【她连油皮都没破,阿姐的伤,我百倍奉还都嫌少。】

我不敢再劝,只能日夜难安,等着李家的报复。如钦有才气,可我们有萧家旧案这个死穴。李家是首富,若真要查我们,易如反掌。

我盘算了所有最坏的可能,等来的,却是李茹的告别。

小姑娘一如初见我时那般高傲地说道:【萧繁星,我要去外祖家了,可能很久不回来。】

她猛地一捋袖子,白皙的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鞭痕:【该还你的,我还了。下次见面,就该你们还我了。】

我愣住了。

她却自顾自地说:【我自己让嬷嬷打的。我不知道……原来这么疼。我从小家里就是这么罚下人的,以后不会了。】

说到最后,她带上了哭腔,眼睛还一个劲地往我身后瞟:【我娘在街口的马车上等我。你们……不跟我告别吗?】

我知道她在等谁,可如钦不会出来的。

我走上前,难得地抱了抱她。这个跋扈的娇小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在

我肩上蹭干眼泪,知道等不来那个人,一把推开我,发狠道:【你让他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的!】

我不知道是李茹回李家告了什么状,还是李老爷终究顾忌着如钦“神童”的才名,李家最终没有闹上门来撕破脸。

但暗地里的打压却接踵而至。他们放了话,临风镇所有与李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号,一律不准再雇我做事。

这本是釜底抽薪的毒计,却没能困住如钦。

他很快就化解了这场围困。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竟搭上了外地的大书局,签了什么契约。自此,家中的银钱来源再不发愁。他看我整日闲在家中,怕我胡思乱想,又托书局的关系,给我寻了个校对书稿的轻省差事。

这之后,如钦的日子肉眼可见地紧巴了起来。白日里书院的课业繁重,夜里回来还要在灯下奋笔疾书,定期交给书局。

他累得眼窝都深陷了下去,我却没再提过要出去另寻活计帮他分担。我太懂他了,这个男人宁愿自己熬干心血,也不愿我抛头露面,去受那些潜在的委屈和欺凌。

更何况,他每月交到我手里的银钱,早已远超我们二人的开销,尽够我用了。我实在不必再去做那些“自我感动”式的牺牲。

这样安稳静谧的日子,一晃便是三年。

直到三皇子苏明琛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临风镇,这份难得的平静才被彻底撕碎。

圣上龙体欠安,几位成年的皇子在京中斗得你死我活,这早已是天下皆知的秘密。

苏明琛在众皇子中根基不算最差,但奈何母家势弱,比不得其他几位有外戚扶持。据说他这一路,打着“微服私访”的幌子,实则是在拉拢各地的豪绅富商。

他这次途径临风镇,目标正是李家。

李老爷自打三年前丢了脸,便痛定思痛,意识到钱财才是立身之本,这几年拼了命地扩张生意,早已今非昔比。

这些秘辛,自然不是我能从街头巷尾听来的。

是李茹,那个许久不见的李茹,再次踏进我家门槛,得意洋洋地告诉我的。

她满面春风,炫耀着说三皇子如何平易近人,如何垂询她父亲有何难处。她爹便“不经意”地,提起了几年前那桩让他颜面扫地的“丑事”。

“这不,”李茹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殿下当即便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她故作神秘地凑近我:“繁星,你猜,是什么绝妙的法子?哎呀,我还是先不告诉你了。这事啊,还得让萧如钦亲口同你讲,那才叫精彩呢!”

她话里话外的得意与恶意,让我心头一沉。

这绝非什么好事。

如钦被三皇子召去,一连七天七夜都未归家。

第七日傍晚,他终于回来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那股与生俱来的清冷与孤傲荡然无存,连那向来挺拔如松的脊梁,似乎都微不可见地塌了下去。

他整个人瞧着疲惫到了极点,一见到我,竟是直直地倒在我怀里,一句话没说,便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我守着灶火,将锅里的粥热了七八遍。

第八回,他终于睁开了眼。那双曾如寒星般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死灰。

我没问,只是一勺一勺地喂他。

他一口一口地咽下。

一碗粥见底,他才缓缓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阿姐,我……要娶李茹了。”

“家里的聘礼,还得劳你操持。”

我端着碗的手,纹丝不动。

原来,这就是李茹口中那个“万全之策”。

三皇子,当真是“聪明”绝顶。

三年前那首名动临风镇的《赋》,虽未指名道姓,但人人都猜是我。如今,只要“正主”萧如钦娶了李茹,世人自然会认定当初是他们猜错了。

一场天大的误会,反倒能成就一段“浪子回头”的佳话,甚至给那首《赋》添上几许风流绮丽的色彩。

高明,实在是高明。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我转身收拾碗筷,准备出房。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他挣扎般的声音:“阿……阿姐,你就不问问,是为什么吗?”

我脚步顿住,在门槛边踌躇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回头:“他许了你什么?”

身后传来他一声低沉的、满是自嘲的轻笑:“还是阿姐最懂我。”

“三皇子许了我,待我金榜题名,便可直入大理寺,官拜寺卿。”

“阿姐,你说……我这个‘卖身’的价格,是不是还挺划算?”

我再也听不下去,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再说下去,不过是徒增彼此的难堪与悲伤。

可悲伤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你跑得快,就能甩得掉的。

李家迟到了三年的报复,终于到了。

不过短短数日,临风镇的大街小巷,流言蜚死。

“听说了吗?那萧繁星,根本不是萧如钦的亲姐姐!”

“什么旧仆?我看八成是那种‘通房’的吧?你们想啊,大户人家养个俊俏丫头在少爷身边,不都存着这份心思?”

“啧啧,那倒是。萧少爷也算仁义了,养了这么多年。不过这下李家小姐可要进门了,这丫头的好日子到头了。”

“可不是?以前顶着个‘姐姐’的名头,李小姐还得敬着,现在嘛……充其量抬个妾,还不是任由主母搓圆捏扁?”

流言如刀,刀刀见血。

我想,我该走了。

这些年以他姐姐自居的日子,本就是我偷来的、僭越的时光。

可我没想到,连“离开”,都成了一种奢望。

李茹来了,这一次,是挽着萧如钦的臂膀,亲亲热热地登堂入室。

她走到我面前,那姿态,活脱脱已是萧家主母。她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繁星,我同如钦商议过了。你侍候他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定会抬你做个良妾,绝不亏待你。”

她甚至还倾身,假意拥抱我,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当初若不是你,他怎会那般羞辱我?萧繁星,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不理会她的叫嚣。她于我,无足轻重。

我挣开她的手,目光直直地射向那个从进门起,就没敢看我一眼的男人。

“萧如钦,你要,让我做妾?”

那个无论何时都会迎着我目光的少年,此刻却猛地将头转向了一边,避开了我的视线。

他声音闷闷的:“茹儿……茹儿向来大度,你……你不会吃亏的。”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它能让那个曾说着“世上所有伤害你的,我都要百倍奉还”的少年,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我惨然摇头:“我不做妾。妾室死后,是入不得萧家祠堂的。这么多年情分,你放我走吧。”

没了他,我还有夫人。我死后,魂魄是要去夫人身边的。

李茹一听,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啊”了一声:

“让一个丫环入祠...入祠堂?这简直闻所未闻!如钦,这可不行!就算是为了萧家列祖列宗的颜面,我也要说道说道你,万万不能坏了规矩!”

这句话,像一盆腊月的冰水,从我头顶浇下,冻得我骨缝生寒。

萧如钦,我可以让。

但夫人,绝不能!

这世上,若有人敢阻挠我去夫人身边,我就是倾尽所有,也要他付出代价!

我一错不错地瞪着萧如钦,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可他,他竟真的顺着李茹的话,点了点头:“日后这内宅诸事,本就由你定夺。你说不入,那便不入吧。”

我冷笑了两声。

“二少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一字一顿地提醒他,“夫人当年,是亲手放了我的奴籍的。我如今是良身,我要走,还轮不到你来拦!”

夜凉如水。

我穿着单薄的衣衫,被关进了柴房。

李家果然财大气粗,给萧如钦置办的,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下人奴仆配得齐全。他虽还未中举,这排场,却已不输当年萧府。

可他忘了,我是街头混大的。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曾是我的师父。若不是当年街口的瞎子说我命格特殊,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我靠着偷鸡摸狗的本事,也能养活自己。

区区一把铜锁,对我这个在市井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丫头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真正的麻烦是,这座宅子如今守卫森严,前后门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梢。

我被逼无奈,只能绕到后院,挑了那面最偏僻、最矮的院墙,打算放手一搏。

只是,这几年的安稳日子,到底还是磨掉了我几分机敏。

黑灯瞎火中,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好不容易翻了上去,脚下一滑,竟直直地摔了下去!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身下反倒是个软软的“肉垫”。

我大惊失色,赶紧爬起来道歉。

黑暗中,那个“肉垫”却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即一个带笑的调侃声在响起:“姑娘,你这身子……养得可真敦实。想来府上伙食定然极好。”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清了那张脸。

眉目温和,俊朗却不逼人,全无萧如钦那般的清冷寒气。

是他!

萧家未出事前,我在老爷的寿宴上见过他。夫人曾让我去给几位贵客奉茶。

苏明琛,二十有四,当今圣上的第三子。

想不到,传闻中深不可测的三皇子,竟是这般……平易近人。

他也认出了我,收起了脸上的调笑,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你是……当年那个故意泼茶的小丫头?”

那时老爷还是朝中重臣,脾气耿直,当众驳了苏明琛的面子。我去奉茶时,正赶上他下不来台,窘迫万分。我便“不慎”手滑,将茶水泼了他一身,解了他的围。

想不到,时隔多年,他还记得。

苏明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你定在想我多无聊,这点小事也记挂至今。可你不知道,当年我初出茅庐,母族势弱,处处受人白眼。你那杯‘不巧’洒了的茶,那点微末的善意,真的……温暖了我许久。”

他对我眨了眨眼,笑容温和:“那么,当年的好心小丫头,现在可愿给我个机会,报答这份恩情?”

我就这样住进了苏明琛的别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早就说过,我这个人,记恩,也记仇。

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在这吃人的世道,想向李家和萧如钦这样的富贵人家寻仇,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附一个比他们更尊贵的人。

苏明琛,正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贵人”。

这个机会,我必须抓住。

苏明琛是个十足的谦谦君子,他将我安置在别院,只偶尔来看看我,询问我是否住得惯,吃得好,再无半点逾矩。

可满府的下人看我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不一样。

那目光里,混杂着羡慕、嫉妒,还有毫不掩饰的讨好。仿佛我已经是这别院的女主人,迟早会成为三皇子后宅的一部分。

我甚至听见那些丫环在私下里议论:

“你们没瞧见吗?殿下在外面,那是何等雷厉风行的铁血手段!可一对着这位萧姑娘,那真是……如沐春风啊!”

“可不是!现在外面都在传,三殿下这次回京,怕是要带个顶尖的宠妾回府了!”

这些话,我只当是笑话听,一个字也不信。

直到萧如钦来找我。

他闯进别院时,满脸的不可置信,那双漆黑的眸子因愤怒而泛红。

他甚至还用那套“为我好”的语气冲我低吼:“阿姐!你疯了吗!你当真要给他做妾?”

“你可知三皇妃张氏是什么人?她母家权倾朝野,她本人更是出了名的骄纵善妒!你进了三皇子府,就是死路一条!”

听着他这假惺惺的关怀,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满是讥讽:

“哦?那二少爷您,又可知李茹是何等人物?”

“反正都是给人做妾,三皇子身份矜贵,可比你这‘准举人’强太多了。至少,他不会让我入不了祠堂。”

我说完,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那双黑眸里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满是疲惫的:

“罢了……阿姐,对着你,输的……终究是我。”

我从不知,他竟这般会演戏。

将我糟践得体无完肤,还要在我面前扮出一副被辜负的深情模样。

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

所以,当苏明琛也闻讯急匆匆赶来时,我一下失了往日的冷静和分寸。

我迎上他的目光,直白地问他:“三殿下,你是当真,想纳我吗?”

苏明琛明显愣住了。

他旋即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到底是萧公子厉害。我伏低做小,在你面前扮了这么多天的君子,你都视而不见。他一句话,倒把你所有的伪装都激出来了。”

他不再掩饰眼中的欲望,直视着我:“是,我想要你。”

“我的皇妃,出身名门,是父皇给我最大的赏赐,也是我最强的助力。但……”他顿了顿,“我是个人,我更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

“繁星,跟了我吧。我保证,绝不会亏待你。”

他把话说得这般直白,我反而清醒了,退缩了。

我待过萧府那样的深宅大院,我比谁都清楚,“妾”是什么。

那是一群无根的浮萍,是可怜的,连“家”都没有的人。

我太想有个家了。

即便我恨萧如钦和李茹入骨,我也不想为了报复他们,而舍弃这个我毕生唯一的愿望。

苏明琛似乎看穿了我的犹豫。

他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郑重许诺:“你若不愿为妾,我便请旨,立你为侧妃。”

“皇家规矩不同。侧妃,是可入玉牒,载入史册的。将来与我同葬皇陵,享后世香火。”

死后若去不了夫人身边……

那身旁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大约,也能安心吧。

我就这样,跟着苏明琛回了京。

吊诡的是,苏明琛受了李家的重托,竟将即将赶考的萧如钦,和那个不放心非要跟着的李茹,也一并带上了。

苏明琛一脸为难地来同我“商量”时,我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一口答应了。

仇人若不在眼前,我还怎么报复呢?

更何况,三皇子是做大事的人,我若表现得太小家子气,只会惹他不喜。

反倒是苏明琛,见我如此“大度”,事后竟一脸哀怨地看着我:“小繁星,我把你的‘情敌’和‘仇人’都带上了,你竟一点脾气都没有。你……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

我只是笑笑,并不搭话。

男人啊,就是得吊着,才会上心。

太快掏心掏肺,就是我从前的下场。

从萧如钦为了我,不惜重伤李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我一手带大的少年,不知何时起,已不再将我视作“阿姐”。

我惶恐过,也怀疑过自己是否配得上。

最后,都在他日复一日的陪伴与照顾中,化作了隐秘的期待。

可男人终究是男人。地位、前途、权势,永远比女人重要得多。

苏明D-琛的前途,可比萧如钦的广大太多了。

我绝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

既然李家对他还有用,那我就等他用完了,再一并秋后算账。

抵达京城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街口那个算命的瞎子。

萧府出事后,我曾回去找过他。他同我说,我十八岁前,定会再回京城。届时来寻他,他能救我一命。

你看,萧府真的出事了。

我也真的,在快满十八岁的时候,回到了京城。

那么,我大概……也真的需要他来救命吧。

他依旧坐在那个破旧的摊子后,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让人辨不清是真是假。

我一走近,他也没废话,直接从袖中摸出一个半旧的香囊递给我:

“此物护你周全。切记,时刻佩带,万不可离身。”

苏明琛是陪我同来的。他早听我说过这瞎子的“神奇”,此刻有心想再多问几句,瞎子却已摆摆手,闭目赶客。

谁知,天意弄人。

他陪我逛首饰店,竟又冤家路窄地遇上了萧如钦和李茹。

他们是来置办婚礼所用的器物。

李茹看我的眼神,依旧淬着毒,藏着挑衅。只是苏明琛在场,她不敢太过放肆,便指着自己头上刚试戴的凤冠,阴阳怪气地说:

“姐姐也是来看这个的吗?哎呀,三殿下真是疼您。”

她话没说完,就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假装失言。

她不过是在嘲讽我,一个“侧妃”,永远没资格穿戴正经的凤冠霞帔。

苏明琛显然被激怒了,他脸色一沉,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占有欲十足:“这就不劳李小姐挂心了。”

“过两日,册封繁星为侧妃的懿旨便会降下。宫里织造处的手艺,总归是比这铺子里的强些。”

我惊喜地抬头看他。

回京后,我甚至没踏入过三皇子府的门,我以为他忌惮正妃张家,起码要筹谋许久才能纳我。

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笑得实心实意:“本是想给你的惊喜。既今日你亲手带大的‘弟弟’也在,都是自家人,我便趁机说了吧。”

“弟弟”两个字,他咬得尤其重。

我闻言,转头看向萧如钦。

果不其然。

一如从前,他一受刺激,便会下意识地将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大约是在赌我,会不会像从前一样,心疼地上前去掰开他的手。

可惜,这一次,我只是冷眼瞧着。

便是他掐出血来,我也不会再动一下。

该为他揉开手心的人,早就另有其人了。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久到连苏明琛的脸色都微微露出了不满。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异常平静:

“殿下。阿姐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大喜之日,我这个做弟弟的岂能缺席?”

“不如册封那日,由我……送她至宫门外吧。”

他要来送我?

我一下没控制住情绪,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谁要你送?!”

李茹见我失态,一下来了兴致,忙不迭地火上浇油:“姐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也是想作为‘娘家人’,帮你撑个场面。如钦若是高中了,将来在朝中,也是姐姐你的依仗啊!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套说辞,简直无懈可击。

听着,真是处处在为我着想。

连苏明琛沉思了片刻,竟也点头同意了。他低头安抚我:“繁星,你暂且忍忍。以萧如钦的才学,将来必非池中物。有他做你一时的助力,也能让张家……顾忌几分。”

张家,便是三皇妃的母家。

册封懿旨下来的那天,萧如钦果真黑着一张脸,骑马跟在我的轿旁,陪站了一天。

大昭的规矩,侧妃册封,要独自前往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谢恩。

而苏明琛,则要去乾清宫向陛下谢恩。

萧如钦一路无话,只沉默地跟在我轿子旁。

轿子行至坤宁宫门前,即将停下。

他猛地掀开轿帘,那双漆黑的眸子紧紧锁着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

“阿姐,你定要安然无恙地出来。”

“倘若……倘若你出不来,这皇城朱门高墙,我便寻一处撞死上去。黄泉路上,我们的魂魄,总能相依。”

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再无半分回避与冷漠。

全是了然,全是同生共死的坚决。

我真傻。

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有我单方面地了解他。

他分明,也一样了解我。

哪怕我从未将那个东西交给他,他也知道,我今日入宫,是为了什么。

(以下为主角内心独白与真相)

其实,当年夫人临走前塞进我发髻的,除了那枚应急的小金锭,还有藏于金锭夹层中的一张薄如蝉翼的字条。

那上面,详尽记载了萧家旧案的始末,以及……所有证据的藏匿之处。

当年所谓的贪墨案,萧家一文未取!

全是当时初出茅庐、急于培植势力的三皇子苏明琛,为填补母家亏空,一手策划,将这天大的脏水,尽数泼在了萧家头上!

皇帝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为了“心爱之人”的儿子(三皇子母妃曾是宠妃),他终究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人教我读过的史书,我没有白读。

史书上明晃晃地写着:自古皇家,君臣大于父子。

等三皇子的势力大到连皇帝都开始忌惮时,那点微薄的父子之情,便可忽略不计了。

我本打算,好好供如钦读书中举,再徐徐图之,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一切告知于他,由他去翻案。

但苏明琛的亲临,让这个机会提前到来了。

他顺风顺水时,自然想不到这个早年的污点。如今他要争储,定是碰到了难处,生怕对家翻出这桩旧案。

他疑心如钦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亲赴临风镇试探。

但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夫人当年最信任的,竟是我这个无根无基、才来萧府不过两年的黄毛丫头。

我养了如钦这么多年,他动一动眉毛,我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同李茹在我面前演的那几出“恩爱”与“背叛”,在我看来,简直拙劣得可笑。

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便能猜个七八分。

萧家满门,只剩他我二人。苏明琛想拿捏他,唯一的软肋,便是我。

他从苏明琛住处回来的那天,我猜,我们的小院周围,就已布满了眼线。

他假意与我决裂,又故意说要纳我为妾,甚至纵容李茹刁难我,无非是做给苏明琛的眼线看——他想让苏明琛觉得,我萧繁星,于他萧如钦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旧物。

他想让我置身事外,由他自己去犯险,查当年的真相。

至于李茹……这几年我心存愧疚,也一直在打听她的近况。她那个雷厉风行的外祖,早将她调教成了一个精明的生意好手。她愿意陪着如钦演这场戏,除了那点未曾熄灭的少女心事,更多的,是李家不想被过深地卷入这场夺嫡的风波。

但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做那只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燕雀。

夫人的声誉、萧家的清名,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如钦定是宁可付出生命,也想为萧家洗刷污名的。

我,亦是。

我想,在苏家别院,他来找我“理论”的那次,他便已看懂了我的坚持。

所以,他放任我用自己的法子,留在苏明琛身边。

而苏明琛,也乐得见我与如钦“反目成仇”。他始终觉得,只要留住了我,就能掣肘住如钦。

更有甚者,我猜他还在赌。

赌万一如钦什么都不知道,他将来还能把这桩旧案的罪名推给别人,再利用我,让恢复名誉的萧家,为他所用。

而我,正可以利用他的这份“自信”与“图谋”,一步一步,引诱他,让我见到我最想见的人。

他做人太多疑了,防了所有人,却没防我这个“弱女子”。

他以李家的名义,在如钦身边安插了无数人手,只要如钦有任何告发的迹 象,这些人便会出手阻止。

但他现在,却亲手将我,送进了坤宁宫,送到了皇后的面前。

真该感谢当年那些搜刮完萧家才肯罢休的下人,让他以为所有忠仆都已散尽,才没对我们赶尽杀绝,留下了我们两个活口。

我用力握了握如钦的手,隔着轿帘。

我们都懂。

为了萧家,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那便是生死,亦无所惧。

步入坤宁宫时,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

这条路,是我选的。

那些证据,我没打算交给皇帝。皇后,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她的儿子(太子)与苏明琛斗了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些东西,才能最快、最狠、最有效地,置敌人于死地。

当皇后娘娘从我发间颤抖着取下那张字条时,她激动得眉眼都在放光。

她看着我,一连声地说:“好丫头!真是个好丫头!不枉萧夫人当年待你主仆一场,你当真是个忠心的!”

我强压下心头的狂跳,稳住呼吸,对着凤座上的女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声音肃穆:

“皇后娘娘。这份扳倒三皇子的大礼,奴婢今日亲手奉上。”

“奴婢别无所求,只求娘娘,还萧家一个清白!”

她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本宫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萧家是何等忠心,何等鞠躬尽瘁!如此,才能显出那始作俑者,是何等的恶毒,何等的狼心狗肺!”

我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果然选择了这种打法。如此,萧家的清名,铁定是保住了。

一时间,坤宁宫里的人进进出出,宫女太监脚步匆匆,看着像是在与东宫太子通气。

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快步走进来,在皇后耳边低声嘀咕了许久。

等他退下,皇后才再次看向我。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为难,甚至……一丝怜悯。

“萧姑娘,”她缓缓开口,“不是本宫不愿意帮你。只是本宫思来想去,以陛下多疑的性情,若这份东西由本宫直接呈上去,他未必会全信,反倒疑心是本宫为了太子,在构陷三皇子。”

那位内监,想必是给了皇后一个“更好”的建议。

我静静地跪着,等着她的“高论”。

“本宫倒是想到了一个更万全的法子……”

“你想,比起本宫呈上证据,你这位刚刚册封的‘三皇子侧妃’,怀揣着这份滔天罪证,‘死’在本宫的坤宁宫里……”

“如此一来,皇后、皇子皆牵扯其中,由大理寺介入详查,最终揭露真相。这样的结局,岂不是更让天下人信服?”

是啊。

如此一来,在皇帝心中,谁都可能是凶手。猜忌,会让他彻查到底。一旦三司会审,日后谁想再压下去,可就难了。

更何况……

我看了一眼皇后身后那个蠢蠢动、缓缓上前的老嬷嬷。

死不死的,好像也由不得我做主了。

其实,何必呢。

为了萧府,我本就,甘之如饴。

当那股带着腥甜的暖流从嘴角溢出,我最后望了一眼窗外那抹艳丽的残阳。

萧如钦,阿姐走了。

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尾声)

西北风大,燕山脚下,一片光秃。

偏有一处私塾,院内绿水长流,花草繁茂。

一个看不出是真瞎还是假瞎的老头儿,正满院子追着一男一女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逗得咯咯直笑。

李茹裹着一身风尘,哼哧哼哧地从门口那条窄路挤进来,一开口还是那老生常谈的抱怨:

“萧如钦!你能不能抽空修修门口那条破路?实在不行我出钱!可摔着我干儿子干闺女了!”

两个小的,一见了她,便欢呼着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随即又迫不及待地冲向她身后的马车——没办法,谁让她每次都从西域带回些稀奇古怪的玩具。

如钦对着李茹,向来面无表情。

我赶紧迎了出来:“你这是又跑了一趟西边?”

她夸张地抱了我一下,点头道:“可不是!新皇登基,广开商路,以后咱们跟西边的买卖,只会越做越大!”

那瞎子追不上两个小兔子,慢悠悠地晃过来,捋着胡子道:“我看,不止是买卖吧。你这满身的桃花味,怕是……要有主了哦?”

我仔细端详着李茹的脸,还真是红光满面。

这位早被生意场磨炼得爽利无比的大姑娘,此刻竟难得地羞红了脸,悄悄问我:“哎,繁星,你说这个假瞎子……他算的,准吗?”

我笑着重重点头。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准的人了。

当年那瞎子叔叔给我的锦囊,哪是什么护身符。

那里面只有一包带着异香的粉末,和一张小到不能再小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字——“死遁用”。

那张救命的纸条,进宫前,我留给了那个一心要同我共生死的傻男人。

那些药粉,我当着皇后的面,和着血,吞了下去。

所幸,如钦看懂了。

他没有去撞朱门,他用我的“死”,将那些证据呈了上去,换回了萧家满门清誉。

那些声誉,也让我免于被剖尸查验,得以“入土为安”。

整整五日。

就在我“下葬”的第五日,在如钦几乎熬干了心血、形容枯槁之际,那个假瞎子才趁着夜色摸进墓地,把我从那口薄棺里刨了出来,重获新生。

他说,他是我父亲的挚友。

我家世代带劫,血脉单薄,代代活不过二十。我命格更糟,连十八都难过。所以他才出此下策,将我丢在街头,沾染百家气运。

但萧府帮了我。萧家有大功德。

我帮萧家沉冤昭雪,又在世人眼中“已死”,总算是破了这个咒劫,不会再遗传给下一代了。

如钦第一次听闻这“胡说八道”时,只是皱着眉。

却在出京远遁时,威逼利诱,硬是带上了我这个“不正经”的叔叔。

我知道,他还是怕。

怕我哪天,又出什么意外。

夕阳西下,余晖照着两个孩子抓鸡准备晚饭的闹腾身影。

我靠在如钦怀里,懒洋洋地问他:“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新帝也登基了。你真的……不打算再去科考为官了吗?不后悔?”

最终,太子和苏明琛都输了。

登顶的,是那个最不显山不露水的五皇子。那是一位与我们毫无瓜葛的帝王,萧家,本可以重新开始。

如钦低头,温柔地在我额上印下一吻:

“不了。谁当皇帝,官场都是一样的无趣。远不及……陪着你们开心。”

“若真有机缘,我还想多救几个,像我小时候那般的孩子。就像阿姐当年……对我做的那样。”

我“嗯”了一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才不揭穿他。

这个傻子,哪里是不稀罕高官厚禄,他分明是怕我“假死”之事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会给我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不当官,就不当吧。

反正,有山,有水,有家人。

还有时不时,上门来“打秋风”的朋友。

这日子,此生,足矣。

夫人……不。

娘。

您在天上,可还满意……我这个儿媳?

我想,您一定是在笑着看我们的。

我向您起誓。

我与如钦,此生此世,乃至永生永世,定会生死相依,再不分离。(全文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