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年我考上师专父亲要我去大队支书家相亲,我痛恨他,后来感激他

发布时间:2025-10-29 10:53  浏览量:5

直到很多年后,妻子林秀英在灯下给我缝补衬衣的那个晚上,我才真正读懂了父亲。

那一刻,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温婉的侧脸,细密的针脚在磨损的领口处重生。我心底积压了二十多年的那股又硬又凉的怨气,就像被这灯光照着的温水,悄无声息地,彻底融化了。

我用了半辈子去理解那个1981年的夏天。从一个怀揣着大学梦、以为能挣脱土地束缚的毛头小子,到一个为人夫、为人父,最终鬓角染霜的中年男人,我才明白,父亲当年用他那看似不近人情的固执,为我的人生铺下了一块多么坚实的基石。

但这一切,都要从1981年那个燥热的夏天,我攥着师专录取通知书,像一只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一样,昂首挺胸冲进家门的那一刻说起。

第1章 一瓢凉水

1981年的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村头那棵老槐树上的知了,从早到晚,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叫,搅得人心烦意乱。

可我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凉和敞亮。

我叫陈建国,那年十九岁。手里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师专录取通知书,就是我跳出农门的通行证。纸张被我的汗手攥得有些发软,但上面的每一个铅字,在我眼里都闪着金光。

“爹!娘!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娘正坐在屋檐下搓着玉米,听到我的喊声,手里的动作一停,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啥?建国,你再说一遍?”

“师专!娘,是公社高中王老师说的那个师专!毕业了就是国家干部,吃商品粮的!”我把通知书摊开,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娘看不懂上面的字,但她看懂了我脸上的光。她扔下手里的玉米,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父亲陈大山正蹲在院角,闷着头“唰唰”地磨着镰刀。他是我家的顶梁柱,也是我们村里有名的庄稼好手。他一辈子都跟土地打交道,背被太阳晒得黝黑,手上的老茧像一层硬壳。听到我的喜讯,他只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没有我预想中的狂喜,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平静得像村口那口老井的井水。

“考上了?”他问,声音沙哑,像是被烟火熏过。

“嗯!考上了!”我用力点头,心里的火热被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浇得有些凉。

他“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磨他的镰刀。火石和镰刃摩擦,发出刺耳又单调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晚饭桌上,娘特意煮了五个鸡蛋,四个都堆在了我的碗里,还有一个给了我妹妹建红。她自己和爹的碗里,只有稀可见底的玉米糊糊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快吃,建国,多吃点,念书费脑子。”娘的眼里全是笑意,仿佛我碗里的不是鸡蛋,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心里暖烘烘的,夹起一个鸡蛋就想往爹碗里放:“爹,你也吃。”

“我不吃,你吃。”他头也不抬,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糊糊,“一个读书人,吃得跟猫一样,像什么样子。”

话是关心的话,但语气却硬邦得像块石头。

饭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了筷子,那“啪”的一声轻响,让整个饭桌的气氛都凝固了。

“建国,”他开了口,眼睛看着桌上的油灯,火苗在他深邃的眼窝里跳动,“既然考上了,就是大人了。有件事,我跟你娘商量了,也该办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啥事啊,爹?”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还是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明天,你去一趟大队林书记家。”

“去林书记家干啥?”我不解地问。我们家和林书记家,除了开会、交公粮,平时八竿子打不着。

父亲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一口水,才缓缓说道:“去相看他家的二闺女,林秀英。”

“相亲?!”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我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身后的板凳“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爹!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才十九岁!我马上就要去城里念师专了!你让我去相亲?跟一个……一个村姑?”

“村姑怎么了?”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林书记的闺女,高中毕业,知书达理,哪里配不上你这个还没出窝的雀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得脸红脖子粗,“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自由恋爱!包办婚姻是旧社会的玩意儿!再说了,我的未来在城里,我怎么可能娶一个农村姑娘,一辈子被拴在这儿?”

“城里?”父亲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讥诮,“你以为城里是什么好地方?你以为你读了个师专,就能一步登天了?建国,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路,要一步一步走,脚要踩在实地上。”

“我怎么没踩在实地上?我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师专,这就是最实在的!”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积压了半天的委屈和愤怒一起涌了上来,“从小你就让我好好读书,说读书才能有出息。现在我考上了,你却要用一根绳子把我捆回这村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是你爹,我能害你吗?!”父亲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油灯都跳了一下。娘和妹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你就是想控制我!”我冲着他吼道,眼睛都红了。我觉得他根本不理解我,不理解我的梦想,他只想用他那套老农民的逻辑,来规划我的人生。

“混账东西!”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要打我。

“他爹,别动手!”娘赶紧冲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哭着说,“孩子还小,有话好好说。”

父亲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睛里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种我当时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放下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件事,没得商量。明天,你必须去。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去!”

说完,他摔门而出,高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浓稠的夜色里。

我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张被我视若珍宝的录取通知书,此刻就放在桌上,油灯的光照在上面,红色的印章显得格外刺眼。

我感觉,那不是一张通往自由的门票,而是一纸卖身契。而亲手把我卖掉的,是我一直以来最敬重的父亲。

那一晚,我痛恨他。

第2章 沉默的墙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娘叫醒了。

她的眼睛红肿着,显然一夜没睡好。她把一套崭新的蓝布褂子放在我的床头,小声说:“建国,起来吧,换上新衣裳。你爹……他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为我好就是把我推进火坑里?”

“瞎说啥呢!”娘嗔怪地拍了我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你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闷葫芦一个,心里有话从来不说。但他这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他看事,比你看得远。”

我不想跟她争辩,因为我知道,在娘心里,爹说的话就是圣旨。我机械地穿上新衣服,布料有些硬,磨得皮肤生疼,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早饭我一口没吃。父亲坐在桌子对面,一言不发,只是抽着他的旱烟。烟雾缭绕,把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遮掩得更加模糊。我们父子之间,仿佛砌起了一堵无形的、沉默的墙。

我痛恨这种沉默。它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我感到窒息。我宁愿他再打我一顿,也好过这样用沉默来压迫我。

出门的时候,父亲跟了出来。他递给我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沉甸甸的。

“拿着。”他命令道。

我打开一看,是两块钱,还有几张崭新的粮票。在1981年,这算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这是我们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准备给我当上学的路费和生活费的。

“这是干什么?”我把钱推了回去。

“让你拿着就拿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次上人家门,不能空手。去供销社买两瓶罐头,再扯二尺布。别让人家看轻了我们陈家。”

我的心猛地一抽。他连这些都想好了。原来,这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一直以为,我们父子俩在“读书改变命运”这件事上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为了供我读书,他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回家,农闲时还去镇上打零工,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我拼命读书,也是想让他扬眉吐气,让他知道他的儿子有出息。

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们所想的“出息”,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想要的,是海阔天空,是精神上的契合,是与一个能和我谈论书本、谈论理想的女孩并肩而行。

而他想要的,似乎只是一个安稳的、触手可及的未来。一个大队书记的女婿,这个身份,在他看来,比我那张师专的文凭更实在,更保险。

“爹,”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离不开这个村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没断奶的孩子,需要你给我找个靠山?”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是把烟锅在鞋底上使劲磕了磕,把烟灰磕掉,然后转身回了屋。

那一刻,我心里的恨意达到了顶点。我恨他的固执,恨他的专断,更恨他对我梦想的轻视。

我攥着那冰冷的两块钱,一步一步地走向村东头的供销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供销社里,售货员懒洋洋地靠在柜台上打着哈欠。我买了最便宜的水果罐头和处理的蓝印花布,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到了林书记家,该怎么把这场荒唐的相亲搅黄。

我要表现得粗鲁无礼,我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疯话,我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陈建国是个配不上林家姑娘的疯子、书呆子。

对,就这么办。

怀着这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我走到了林书记家门口。那是一个气派的砖瓦房院子,红砖墙,黑瓦顶,在村里一片土坯房中鹤立鸡鸡群。光是这院墙,就让我感到一阵压抑。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那扇油漆得锃亮的木门。

我的反抗,我的战争,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第3章 一碗绿豆汤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林书记的爱人。她看到我,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是建国吧?快进来,快进来!你林叔叔早就念叨你了!”

我被她半推半就地拉进了院子。院子里收拾得干净利落,还种着几株向日葵,开得正艳。林书记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喝茶,看到我,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

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微笑。他不像我爹那样,浑身都是泥土的气息,他身上有一种干部的气派。

“建国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长凳。

我拘谨地坐下,把手里的罐头和布料放在桌上,瓮声瓮气地说:“林书记,我爹让我来的。”

我特意强调了“我爹让我来的”,就是想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的本意。

林书记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刺,笑呵呵地说:“你爹啊,是个实在人。我们俩聊过,觉得你们年轻人,应该多认识认识。”

他爱人端过来一碗绿豆汤,放在我面前,碗边还冒着凉气。

“天热,喝碗绿豆汤解解暑。”

我低着头,看着碗里清澈的汤水和饱满的绿豆,心里却一点凉意都没有,反而烧得更旺了。这家人越是客气,我心里的抵触就越是强烈。我觉得自己像个被摆上货架的商品,正在被他们仔细地审视和估量。

“秀英,出来一下,建国来了。”林书记的爱人朝着里屋喊了一声。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正主儿要出场了。

我悄悄抬起眼皮,朝里屋的门帘看去。门帘一挑,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姑娘走了出来。她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算不上多惊艳,但凑在一起,却很清秀耐看。

她就是林秀英。

她低着头,走到桌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开,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

“建国哥。”她小声地喊了一句,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心里却在冷笑,装,继续装。你们一家人,不就是看中了我这个未来的“国家干部”吗?

为了执行我“搅黄相亲”的计划,我决定主动出击。

我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夸张的、不着调的语气说:“林书记,婶子,我这人吧,毛病多。尤其爱看书,一看起书来,饭都忘了吃,觉也忘了睡,别人跟我说话,我都听不见。我们老师说,我这是‘书呆子’气,改不了了。”

我以为这番话会让他们觉得我古怪,不通人情世故。

没想到林书记听完,反而抚掌一笑:“好事啊!年轻人就该爱学习!我们家秀英也爱看书,她高中毕业,成绩在学校也是拔尖的。你们俩肯定有共同语言。”

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不甘心,继续加码:“我不光呆,还……还特别懒。我们家的地,我一分都没下过。我爹总骂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以后要是结了婚,家里的活我可一点都不会干。”

我说完,偷偷观察林秀英的反应。她还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捏着衣角的手指更紧了些。

林书记的爱人笑着接过话:“男主外,女主内嘛。我们秀英手脚勤快,家里的活儿她都能包了。再说了,你以后是当老师的人,是靠笔杆子吃饭的,哪能让你干粗活。”

我又失败了。这家人,简直是油盐不进。

我有些急了,决定说点更过分的。

“而且,我这个人,志向远大!”我挺直了腰板,声音也高了起来,“我念完师专,还要继续考大学,我要去北京,去上海!我不会一辈子待在这小地方的!我要是娶了媳妇,她就得跟我一起走,去大城市受苦,说不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愿意吗?”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看着林秀舍。这是我的最后通牒。我知道,对于农村家庭来说,让女儿远嫁他乡,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堂屋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林书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端起茶杯,慢慢地吹着上面的茶叶,没有说话。他爱人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我心里一阵窃喜,看来这招奏效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秀英,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很亮,像山泉水洗过的黑石子。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羞怯,反而多了一丝清澈和坚定。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也是这么想的。他想走出双水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他从来没有看不起他的家乡,也没有看不起他的家人。”

我愣住了。

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没想到,她也看过《平凡的世界》。那本书,是当时我们这些有志青年中的“圣经”,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她见我发愣,又继续说道:“去大城市是好事,有志气也是好事。但有志气,不代表要看不起身边的人和事。脚下的路还没走稳,就想着天上的事,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指责,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那些精心准备的、用来武装自己的狂言妄语,在她这几句平静的话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幼稚,甚至可笑。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记耳光。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说完,又低下头,恢复了刚才沉默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番话,不是出自她口。

林书记端着茶杯,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端起面前那碗绿豆汤,一口气喝了下去。汤是冰的,可我的心,却乱成了一锅沸水。

第4章 一根红线

我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林书记家。

林秀英那几句话,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她没有指责我的狂妄,却让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浅薄。我以为自己读了几本书,就高人一等,就可以俯视身边的一切。可我那点可怜的骄傲,在一个我眼中的“村姑”面前,被击得粉碎。

羞愧,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在我心里交织成一团乱麻。

回到家,父亲正坐在院子里编筐。他没问我相亲的结果,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把心里的火气一股脑地全撒在了他身上。

“你满意了?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面子?你儿子被人教训得像个孙子一样!”我冲他吼道。

他停下手里的活,皱着眉看我:“谁教训你了?”

“林秀英!那个你非要我娶的女人!”我把在林家受的“屈辱”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企图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决定是多么错误。

没想到,听完我的话,父亲那张紧绷的脸,竟然舒展开了。他甚至……笑了。

“能说出这种话,说明这闺女是个有见识、明事理的。我没看错人。”他点点头,语气里满是赞许。

我彻底懵了。我感觉自己和父亲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们的思维,我们的价值观,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你不可理喻!”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要回屋。

“站住!”父亲在身后叫住了我,声音严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托了媒人,下个月初八,就去给你把亲事定下来。”

“我不定!”我猛地转过身,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死也不同意!你要是敢逼我,我就不去上学了!我就死给你看!”

这是我第一次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反抗他。

父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霍地站起来,抄起墙角的扁担,一步步向我走来。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娘和妹妹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跑过来抱住他。

“他爹,别打,别打!建国是气糊涂了!”

“爹,你别打哥!”

我站在原地,倔强地挺着脖子,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即将英勇就义的烈士。

“我说我不娶!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父亲气得浑身哆嗦,他奋力挣脱开娘和妹妹,高高举起了扁担。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疼痛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我等了许久,只听到“哐啷”一声,扁担被扔在了地上。

我睁开眼,看到父亲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有些佝偻。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无力、还有深深悲哀的眼神。

“陈建国,”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厉害,“你以为我图什么?图林家的势力?图那点彩礼?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图!”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地说:“我图的,是你下半辈子,能走得稳当!你翅膀硬了,想往天上飞,我这个当爹的,能拦着你吗?我怕的,是天上有风,有雨,有雷,你飞得太高,摔下来,会粉身碎骨!”

“我把你拴在地上,不是为了捆住你,是为了给你留个根!将来不管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受了多大委屈,你知道,家里有个人在等你,有个地方能让你回来歇歇脚,喘口气!你懂不懂?!”

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

我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第一次,试图向我解释他的内心。

可当时的我,被青春期的叛逆和对自由的向往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他的“歪理”。我只觉得,他所有的说辞,都是为了掩盖他那专制、落后的本质。

“我不懂!”我硬邦邦地回答,“我只知道,我的路要自己走!”

那天的争吵,最终以我的彻底失败告终。

父亲动用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全部权威。他不再跟我争辩,只是用行动告诉我,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下个月初八,媒人带着红纸和礼金,敲开了林家的门。

我和林秀英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一根无形的红线,将两个几乎陌生的年轻人,强行绑在了一起。

拿到订婚文书的那天,我觉得我的人生,彻底灰暗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张师专的录取通知书。我告诉自己,等我去了城里,一切都会不一样。距离会冲淡这桩荒唐的婚约,时间会证明父亲是错的。

我带着这种决绝的心情,踏上了去城里求学的火车。

我没有让父亲送我。临走时,我甚至没有跟他好好道别。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看着站台上母亲和妹妹挥泪的身影,我没有回头去找寻父亲。我知道,他一定就站在不远处,用他那双沉默而复杂的眼睛,注视着我这个“叛逆”的儿子,渐行渐远。

第5章 无声的岸

师专的生活,像一扇五彩斑斓的大门,在我面前轰然打开。

这里有藏书丰富的图书馆,有学识渊博的老师,有来自五湖四海、和我一样怀揣梦想的同学。我们一起在课堂上激辩,在月光下的操场上弹着吉他唱着歌,谈论着诗歌、理想和遥远的未来。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甘霖。我参加了文学社,在校刊上发表了好几首小诗,成了学校里小有名气的“才子”。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要忘记了,在遥远的陈家村,还有一个叫林秀英的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然而,现实总会以它最直接的方式,提醒我她的存在。

每个月,我都会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里面除了母亲做的布鞋和咸菜,总会有一双纳得整整齐齐的鞋垫,或者一双新织的毛线袜子。不用问,我也知道,这出自林秀英之手。

包裹里还会夹着信。信是她写的,替我那不识字的父母,报一声平安。她的字写得很娟秀,内容也总是平铺直叙:“建国哥,见字如面。家中一切安好,勿念。爹娘身体康健,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天气转凉,注意添衣……”

寥寥数语,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更没有小儿女的情长。可就是这样平淡的信,却像一根细细的绳索,无论我飞得多远,都将我与那个我急于挣脱的家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我很少回信。即便回,也只是简短的几句:“一切都好,勿挂。”

我刻意保持着这种疏离。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足够冷漠,这桩婚事就会像被风吹雨打的土墙一样,自己慢慢坍塌。

可我错了。

寒假回家,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娘,谁病了?”我放下行李,急忙问道。

娘从厨房里出来,脸色憔ें悴,看到我,强挤出一丝笑容:“你爹,前阵子下地,不小心把腰给扭了,躺了好几天了。”

我冲进里屋,看到父亲躺在炕上,面色蜡黄,额头上全是冷汗。曾经像山一样结实的男人,此刻却虚弱得像一张纸。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父亲看到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疼得“嘶”了一声,又倒了下去。他摆摆手,沙哑地说:“小毛病,不妨事。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放假了。”我坐在炕边,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就在这时,门帘一挑,林秀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进来。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声说:“建国哥,你回来了。”

她把药碗放在炕头的桌上,熟练地扶起父亲,又拿过一个枕头垫在他的身后,然后端起碗,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父亲嘴边。

整个过程,她做得自然而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娘在一旁小声对我说:“你爹病了这半个月,多亏了秀英。她天天过来,给你爹煎药、擦身子,比我这个老婆子还周到。”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我这个亲生儿子,在城里追求着所谓的“诗和远方”,对家里的困境一无所知。而这个我一直排斥、甚至鄙视的“未婚妻”,却在我缺席的时候,默默地承担起了本该由我承担的责任。

那天晚上,我和林秀英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

是在院子里,月光清冷。

“谢谢你。”我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摇了摇头,辫梢在月光下轻轻晃动。“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是你爹,也是……我未来的公公。”

“我爹的病,严重吗?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了,镇上的老中医,说是腰肌劳损,得慢慢养着,不能再干重活了。”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担忧。

我沉默了。不能干重活,对于一个靠土地吃饭的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很清楚。我们这个家,塌了半边天。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着我,月光映在她清亮的眸子里,像碎了一池的星星。“我是说,师专毕业后,你还想去北京、上海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在不久前,我的答案还是斩钉截铁的“是”。可现在,看着病倒的父亲,看着这个默默付出的姑娘,我的决心,第一次动摇了。

我看到了理想的丰满,也看到了现实的骨感。我的翅膀,还远远没有硬到可以独自翱翔,我的身后,有我无法割舍的牵挂和责任。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如此不确定地回答。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声说:“建国哥,其实,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只要你觉得那是对的,我都支持你。只是……家,永远在这里。”

“家,永远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那片波涛汹涌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当年那番话的重量。他不是要捆住我,他只是想在我这艘渴望远航的小船后面,系上一条结实的缆绳,为我提供一个无论风雨多大,都能安全停靠的港湾。

而林秀英,就是那个默默守护着港湾的,无声的岸。

第6章 一场风波

师专毕业后,我没有像当初设想的那样,继续去追寻远方的梦。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家里的重担压在了我和母亲身上。我接受了分配,回到了我们公社的中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

不久后,我和林秀英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亲近的几家亲戚吃了顿饭。拜堂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穿着红嫁衣的林秀英,心里依然有些恍惚。我的人生,终究还是按照父亲规划的轨迹,稳稳地走了下去。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

秀英是个好妻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父母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话不多,但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最妥帖的关怀。我下班晚了,她总会留一盏灯,温一碗饭;我备课到深夜,她会默默地给我披上一件衣服,端来一杯热茶。

她从不干涉我的工作,也从不打听我在学校的事。但她会把我换下来的、沾满粉笔灰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她会把我那些宝贝的书,一本本地用牛皮纸包好书皮。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心里那块对这桩婚事坚硬的冰,不知不觉地,被她用沉默的温柔,一点点融化了。我开始习惯她的存在,甚至……依赖她。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在平淡和安稳中,一直走下去。

直到1985年的那场风波。

那年,学校里搞职称评定。我年轻,有学历,教学成绩也突出,是那批参评教师里最有希望的一个。可就在评定结果公示的前一天,一张大字报,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学校的公告栏上。

大字报是匿名的,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之所以能这么快参评,是因为走了“后门”,说我的岳父是大队书记,跟教育局的领导有“特殊关系”。

这盆脏水,泼得我猝不及不及。

那个年代,人们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一时间,学校里议论纷纷。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猜忌和疏远。

我百口莫辩。我去找校长解释,校长只是叹着气,让我“先冷静一下,等待组织调查”。

那几天,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满脑子都是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我一生的清白和骄傲,仿佛就要被这张来路不明的大字报,彻底毁掉了。

我甚至开始迁怒于这桩婚姻。如果我没有娶林秀英,如果我的岳父不是林书记,就不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父亲当年为我铺下的这条“安稳路”,现在却成了一口让我跳进去就洗不清的泥潭。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秀英推开了门。

她端着一碗面条,放到我面前,轻声说:“建国,先把饭吃了。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

我看着她平静的脸,压抑了几天的委屈和怒火,瞬间爆发了。

“吃?我还吃得下吗?!”我一挥手,打翻了那碗面,汤汤水水洒了一地。“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们家!我现在成了全校的笑话!我这辈子都完了!”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看到秀英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受伤。但她没有哭,也没有跟我争吵。

她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把地上的碎碗捡起来。

然后,她站起身,看着我,眼睛红红的,一字一句地说:“建国,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爹。我们林家的人,不做亏心事。”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学校办公室里煎熬,校长突然把我叫了过去。

一进门,我竟然看到了我的岳父,林书记。

他正和校长坐着喝茶,看到我,对我点了点头。

校长让我坐下,把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笑着说:“建过啊,事情调查清楚了。是有人嫉妒你,恶意造谣。写大字报的人已经找到了,是落选的另一位老师,他已经承认了错误,写了检讨。”

我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校长继续说:“这还要感谢你岳父。他昨天找到我,没说一句为你求情的话,只说了一句:‘我相信我的女婿,也请组织相信一个为党工作了三十年的老党员的家风。请你们一定要严查,还清白人一个公道,也给全校老师一个交代。’是他这句话,点醒了我。我们不能因为谣言,就委屈一个好同志啊!”

我抬起头,看向我的岳父。

他正平静地看着我,眼神温和而坚定。

我突然明白了。他昨天来,不是来给我“平事”的,他是来给我“撑腰”的。他用的,不是权力,而是一个老党员的清白和信誉。

他没有动用任何关系,却用最正直、最有力的方式,保护了我这个年轻气盛、差点被流言蜚语击垮的女婿。

走出校长办公室,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我这才知道,秀英昨天晚上,是回了娘家。

我无法想象,她是怀着怎样委屈的心情,向她的父亲,讲述了我的混账话。而她的父亲,在听完女儿的哭诉后,非但没有怪我,反而第一时间,用他的方式,来维护我的尊严。

我快步往家走,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愧疚。

我终于明白,父亲当年所说的“稳当”,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指权势的庇护,而是在你遭遇风雨时,有一个可以为你遮风挡雨的屋檐;是在你被泥潭困住时,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拉你一把,让你不至于深陷。

这种力量,无关利益,只关乎人品和家风。

这是父亲用他半生的阅历,为我选择的,最宝贵的财富。

第7章 一壶老酒

那场风波之后,我和秀英的感情,仿佛经历了一次淬炼,变得更加坚韧。我向她道了歉,也向岳父道了歉。他们都没有责怪我,只是让我以后遇事,要沉得住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职称评上了,后来又当了教导主任。我们的儿子小虎出生了,家里多了许多欢声笑语。父亲的身体时好时坏,但他脸上的笑容,明显比以前多了。他常常抱着孙子,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我和父亲之间的那堵墙,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融了。

我们开始有了交流。不再是命令与服从,而是平等的、像朋友一样的交谈。我跟他聊学校的趣闻,他跟我讲庄稼的节气。我们会在晚饭后,就着一碟花生米,喝上两盅。

我发现,我这个沉默寡言的父亲,其实懂得很多。他能从云的形状,判断出第二天的天气;他能从土地的颜色,知道该种什么庄稼。他的人生智慧,都写在那片他深爱了一辈子的土地上。

有一年冬天,下着大雪。我们父子俩盘腿坐在炕上,中间温着一壶老酒。儿子在里屋睡得正香,秀英在厨房里忙活着。窗外大雪纷飞,屋里温暖如春。

喝了几杯酒,父亲的话匣子,难得地打开了。

他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悠远,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建国,”他突然开口,“你还记恨我当年逼你娶秀英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我摇了摇头,给他满上一杯酒,诚恳地说:“爹,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感激你。”

他笑了,脸上的皱纹像风干的橘子皮。“你能想明白,就好。”

他抿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当年,我为啥非要你娶林家的闺女?不光是因为她家家风正,人品好。”

“我见过太多有本事的年轻人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咱们村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多风光啊。可后来呢?运动一来,说错一句话,就给打成了右派,老婆跟他离了婚,孩子跟他划清界限,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农场里。”

“还有你王家三叔,在县里当个小干部,被人一封匿名信举报,说他贪污。查来查去,啥也没查出来,可他的位子,没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建国,你是个读书人,有才华,但性子直,脾气冲,不懂得拐弯。这样的性子,在外面,容易吃亏,容易得罪人。我怕啊……我怕你将来也走上那样的路。”

“我让你娶秀英,就是想给你找个‘压舱石’。林书记在村里、在公社,威望高,为人正派。有这门亲在,外面那些想给你使绊子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不是说让你靠他,而是让别人不敢轻易地欺负你。”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秀英那孩子,稳重,识大体。她能看住你,能在你犯糊涂的时候,拉你一把。你们俩,一个像火,一个像水,正好互补。有她在你身边,你这辈子,就塌不了。”

他说完这番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原来,这就是他当年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背后,隐藏的所有深意。

他不是不理解我的梦想,他只是比我更懂得实现梦想的路上,有多少看不见的陷阱和旋涡。他用他最朴素的方式,为我构建了一个最坚固的避风港。

他不是要折断我的翅膀,他只是在我起飞之前,亲手为我加固了翎羽,确保我能飞得更高,更远,也更安全。

这份父爱,深沉如土地,沉默如大山。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真正读懂。

那一刻,我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递到他面前。

“爹,这杯,我敬你。”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整个世界,一片洁白。

第8章 那盏灯火

时光荏苒,又过了二十年。

我从一个青年教师,变成了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人,后来又成了学校的校长。儿子小虎也考上了大学,去了遥远的城市。

父亲和岳父,相继在几年内安详地离世了。

送走他们的时候,我没有掉一滴眼泪。我知道,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了我的心里。

我和秀英,也从年轻夫妻,变成了相濡以沫的老伴。我们的生活,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份岁月沉淀下来的默契和温情。

我常常会想起1981年的那个夏天,想起父亲的固执,想起自己的抗争,想起林家那碗清凉的绿豆汤。那些曾经让我痛恨、不解、甚至感到屈辱的往事,如今都变成了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底色。

我终于活成了父亲期望的样子——走得稳稳当当。

我没有成为一个名震四方的大人物,但我当了一个受学生爱戴的好校长。我没有离开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但我把一批又一批的农村孩子,送出了大山,让他们去看了更广阔的世界。

我的生活里,没有惊心动魄的传奇,只有柴米油盐的踏实。

而这份踏实,这份安稳,这份内心的宁静,都源于当年父亲那个看似专断的决定。

他用他的远见,为我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伴侣。秀英,就是我这辈子的“压舱石”。是她,用她的善良和坚韧,抚平了我年少时的浮躁和棱角;是她,用她的沉默和支持,让我在人生的风雨中,始终有一个温暖的家可以回。

故事回到开头的那一幕。

那天晚上,我参加完一个教育系统的会议,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推开门,客厅里留着一盏昏黄的灯,秀英正坐在灯下,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给我缝补衬衣的领口。

那件衬衣,我已经穿了很多年,领口都有些磨破了。

灯光下,她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也爬上了细密的皱纹。可在我眼里,她还是当年那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神清澈明亮的姑娘。

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抱住她。

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吓我一跳。”

我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手里的针线,轻声说:“秀英,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不解地问。

“谢谢你,这辈子,有你陪着我。”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温柔的波斯菊。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拍了拍我的手背,说:“傻话。我们是夫妻嘛。”

是啊,我们是夫妻。

那一刻,我抬头看着墙上父亲那张黑白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可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爹,谢谢你。

谢谢你当年那一瓢浇醒我的“凉水”,谢谢你为我选定的这根“红线”,更谢谢你为我点亮的这盏,足以温暖我一生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