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民政局,前妻竟然让我给孩子上户口,我冷嘲:孩子亲爹不认

发布时间:2025-10-28 18:48  浏览量:5

“这一趟,我就不陪着你了。”

一九九五年,夏天的尾巴还拽着槐花的甜香,燥热的风穿过军区大院的窗格。

傅文瀚搁下了筷子。

那身白大褂的袖口蹭了一下桌面,带起一阵极淡的来消毒水味。

上了年头的红木圆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凉拌的青瓜,刚出锅的番茄炒蛋,还有一小盆冬瓜汤,热气丝丝缕缕地飘着。

纱窗滤过的阳光,碎成斑点,跳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桌边的气氛没起一丝波澜,没人察觉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什么。

墙上老挂钟的秒针,不快不慢地走着,指向下午一点整。岳母正挨个给大家添汤,瓷勺碰到碗边,叮的一声响。

以前只要谢明菲有任务,傅文瀚,这个挂着军医头衔的丈夫,总是头一个举手跟去。

他会把医药箱翻出来,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绷带卷得像豆腐块,药瓶按颜色和功用码得整整齐齐。可今天,他一句话不说,饭桌上的空气都跟着沉甸甸的。

所有不对劲,都从三天前那个下午开始。

那天热得人喘不过气,傅文瀚刚下了一台阑尾炎手术,白大褂上还沾着手术室的冷气。

他一推开医院沉重的大门,就看到谢明菲站在路边那棵梧桐树底下,等他。

可还没等他走近,一对穿着一模一样海军裙和水手服的小孩,比他老婆更快地冲了过来。

“妈妈!”

两个孩子喊得又响又亮,像两颗小炮弹直直扎向谢明菲,她手忙脚乱地上去捂住他们的嘴,把人往旁边拽。

就那么一瞬间,傅文瀚看得一清二楚。

他妻子眼睛里那种化开的暖意,他看过太多次了,也一直笃定,那份暖意只会为他一个人而存在。

没人发现,傅文瀚手里的病历本,被他攥得边缘都起了皱,指节绷得发白。

他跟谢明菲,是从光屁股的年纪就一起混大的,爱了十年,又结了七年婚,整个大院谁不伸个大拇指。

他记得,小时候谢明菲为了分他半块糖饼,敢从墙头上往下跳;

他记得,她第一次换上军装,脸红扑扑地蹭到他跟前,小声问他好不好看;

他更记得,她外派了大半年,回家那天一头扑进他怀里,头发上都是远方的土味儿。

他是医生,眼光毒得很。

那两个孩子,怎么看都至少有五岁了。

这个念头像一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对着他的天灵盖就浇了下来。

六年前,谢明菲说自己接了外派,得走半年,态度硬得很,就是不让他跟。

现在他脑子一转就明白了。

那不正是肚子最藏不住的时候吗?

她这是找地方躲起来,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去了。

这五年,谢明菲在家是他傅文瀚的好媳妇,出了这个门,就是那两个孩子的亲妈。

一颗心,如何能劈成两半,分得如此干净?

傅文瀚想不通,究竟是谢明菲的戏演得天衣无缝,还是他自己蠢得无可救药,竟然自欺欺人地过了五年。

“怎么了这是,”谢明菲的声音把他拽了回来,“往常不都抢着跟我去?这回是身上不舒坦?”

她细瘦的手指搭上他的额头,带着外面阳光晒过的温度。

那双他最熟悉的杏仁眼,此刻装满了担忧,眼角那几道细纹,都是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刻下的。

傅文瀚早些年为谢明菲扛过一次生化武器的袭击,身体落下了辐射的毛病,一直不大好。

这也是他们俩一直没敢要孩子的根源,怕那该死的遗传病毁了孩子的一生。

就算傅文瀚自己就是大夫,谢明菲也从没放下过心,每次出任务前都要把他吃的药一遍遍地数。

他伸出手,把妻子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子推拒的劲儿。

“没事,就是医院里最近收的病人太多,身子有点乏。”

谢明菲眉毛拧了起来,看样子还想问点什么,被她妈给打断了。

老人往傅文瀚碗里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蜜汁火腿,亮晶晶的酱汁顺着白瓷盘往下淌。

“文瀚既然累了就算了,你这当媳妇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要不是你是我闺女,我非得说你几句不可。”

傅文瀚对着岳母的照应,扯了扯嘴角,算是个笑。

他趁着没人看这边,用指节在额头上用力地搓了搓,好像要把刚才那点温度全都擦掉。

他转身回房间的时候,白大褂的下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冷清的线。

卧室的门留着一条缝。

岳母压低了的说话声,就从那条缝里钻进来。

“你到底盘算着什么时候,让晴晴跟小深回来认门?孩子都五岁了,老养在外头算怎么回事!”

谢明菲的声音里全是累。

“妈,文瀚是我丈夫,是我拿命爱的男人。他要是晓得晴晴和小深的事,肯定不要我了,我离不开他!”

“他早年受了辐射,给不了你孩子。你爸走得又早,咱老谢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还不兴你在外头留个后?非得让咱老谢家绝了后你才舒坦?!”

岳母的声调一下子上去了。

“俩孩子转过年就得上小学了,大院里这个是全北京最好的。我不管,这事儿你必须快点给妈个说法。”

“妈,文瀚那辐射是为了救我才落下的,您就别再捅我心窝子了,行吗?”

谢明菲似乎还想争辩,客厅的电话铃突然炸响。

傅文瀚走过去,拿起了卧室里的分机,听筒里漏出奶声奶气的小孩声音。

谢明菲开头还很不耐烦:“不是说了别往家里打吗,文瀚还在呢!”

可那边一连串“妈妈”叫起来,她的声音马上就软得能掐出水来。

“乖宝,妈妈也想你们,听话啊,过两天妈妈就抽空去看你们。”

她说话的调子,傅文瀚从没听过,又轻又软,像泡在蜜罐里的棉花糖。

岳母也抢着凑到话筒边上,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外婆也想我的乖乖们了,过两天外婆带你们上国营饭店,想吃什么点什么。”

傅文瀚没出声,把电话挂了回去。

窗框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像一道道栅栏。

他拉开书桌最下面那层抽屉,从一堆旧文件里翻出一份纸页发黄的意向书。

是无国界医生的志愿者表格。

纸的边角都卷起来了,三年前就寄到了他手里,为了谢明菲,他一直把它压在箱子底。

钢笔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很轻的“沙沙”声,像一场无声的道别。

既然谢明菲已经有了她自己的家,那他也是时候滚蛋了。

去第三世界,对她这个飞行员身份被限制出国的人来说,再好不过,一了百了。

下一批人出发的日子,就在半个月后。

正好是他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

傅文瀚把那份签好的志愿书塞回抽屉深处,躺回床上,眼睛睁着,怎么也睡不着。

枕头上还是谢明菲常用的那种梅花牌头油的味道,以前闻着就安心,现在却像绳子一样勒着他的脖子。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谢明菲踮着脚尖溜了进来。

她身上带着外面的夜风凉气,贴近他,手指小心地碰了碰他的眼角。

“哭什么呢,文瀚,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她的头发丝扫过他的脖子,痒痒的,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我下楼给你煮南瓜小米粥去,给你多放点麦乳精,好不好?”

谢明菲的声音,跟好多好多年以前一模一样。

傅文瀚想起来了。

他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爹妈常年不着家,是他第一次梦遗,把床单弄脏了,谢明菲红着一张脸,偷偷帮他拿去洗了。

是他胃疼得在床上打滚,她手忙脚乱地给他熬粥,看他讨厌南瓜,就往碗里倒了满满两大勺麦乳精哄他。

后来她去住校,去参军,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包裹雷打不动地寄到他手里,里面是南瓜、小米和麦乳精。

纸条上把步骤写得清清楚楚,最后总要画一个有点歪的爱心。

那些习惯和爱意,早就长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傅文瀚没睁眼,声音很轻地问:

“明菲,你还爱我吗?”

“爱,当然爱,爱死了。”

谢明菲的呼吸就扑在他耳朵边上。

“你会给别的男人煮南瓜小米粥吗?”

她笑了。

“怎么会,我上哪儿给别人煮去。”

月光下,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影子,像蝴蝶的翅膀。

“你为了护着我才受的辐射,我要是为这事嫌弃你,那我还是个人吗?我这辈子心都不会变,从头到尾就爱你一个。”

“要是我变心了,就让我被组织上开除,出门叫雷劈,死了下油锅!”

傅文瀚猛地捂住胸口,心脏在肋骨后面发疯似的跳。

她在撒谎。

都到这份上了,她还在对他撒谎!

后面的几天,谢明菲每天都开着那辆吉普车,准时等在军区医院的大门口。

车轮卷起的尘土里,她靠着车头等人的样子,总能招来科室里一帮同事善意的起哄。

“傅大夫,嫂子又来接你下班啦!”

一个同科室的医生探头进来打趣。

“要说还得是谢同志,咱们院里的女英雄,开飞机的技术顶呱呱,对丈夫还这么上心。”

傅文瀚从窗户缝里看出去,看到谢明菲正在跟门口卖糖炒栗子的小贩说话。

她低头从兜里掏零钱的时候,脖子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个他吻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脖颈,现在看着,像一把刀子在他心里慢慢地割。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那头突然乱了起来。

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男人,穿着一件一看就是从海市那边流行过来的呢子大衣,一手牵着一个双胞胎,朝这边走过来。

傅文瀚记得,科室里的小护士们天天念叨,说那种料子的衣服得用侨汇券才能买到。

谢明菲偏偏就在这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隔着一层白大褂,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胸口的温热。

那个叫何须然的男人抬起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喉结上下滚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妈妈!”

那个小男孩挣脱开,又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下子撞在傅文瀚身上。

傅文瀚后退了一步,手肘在粗糙的墙面上擦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一下就见了红。

在扶住丈夫和接住孩子之间,谢明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张开了胳膊。

整个走廊都静了。

小男孩抱着谢明菲的脖子,委屈地撅着嘴:“爸爸胡说,她就是我妈妈!”

旁边的小女孩,长着一双和谢明菲一模一样的杏眼,眼泪在眶里直打转。

何须然这才慢悠悠地跟上来,嘴上说着抱歉。

“孩子看走眼了。”

他拉过两个孩子,手指上的一枚银色戒指在灯光下晃了一下。

那戒指的款式,傅文瀚在谢明菲的首饰盒夹层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傅文瀚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里突然跳出了志愿书上那个出发的日期。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敲响了,惊得窗外一群鸽子扑棱棱飞走了。

他白大褂的衣角不小心扫到了桌上的搪瓷杯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终于碎了。

晴晴,小深。

这名字的音,是“情深”。

那个男人的脸,还有那两个孩子和谢明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

这就是谢明菲在外面的那个“家”。

他傅文瀚呢?他算什么?

心痛到了一定次数,剩下的就只有麻木和可笑了。

他的妻子就站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他妻子的孩子就在他面前。

可孩子的爹,却不是他这个当了七年丈夫的人。

何须然重新把两个孩子的手牵好,还冲傅文瀚点了下头。

“刚才孩子不懂事,撞到您了吧?真不好意思,大夫。”

谢明菲这才反应过来,去看傅文瀚的胳膊。

那块皮已经蹭破了,血珠子正往外渗。

她眉头立刻就皱紧了,满眼都是心疼:“怎么弄的?这么大一块。”

傅文瀚把自己的手轻轻抽了回来,对着何须然说:

“医院里人杂,这位同志还是看好孩子,别磕着碰着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看样子,孩子们很黏妈妈啊。”

何须然脸上全是笑意。

“那可不!要星星不给月亮,有时候我都愁,孩子妈心太软,我碰一下都不让,这么惯下去,以后养成两个小祖宗可怎么办。”

“就是孩子妈工作忙,我呢,在宣传队下乡采风也忙,俩孩子就格外缺人陪。所以一看到您爱人,就当成亲妈扑过去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大夫。”

宣传队的。

傅文瀚一下就通了。

为什么每次拿了奖,单位要采访,谢明菲从来不叫他这个家属一起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傅文瀚也笑了。

“听起来你们二位感情很好,孩子也招人疼,想必您和您爱人一定很恩爱。”

小男孩立刻大声接话:“那当然!我爸和我妈天天在公园里散步,一天两次,还拉着手呢!”

“爸爸每次排练,妈妈都在边上看着,对我爸可好了。”

“我妈妈最厉害,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傅文瀚脸上的客套笑容几乎要撑不住了。

一个在飞行大队,一个在宣传组。

谢明菲白天在单位陪着那个男人,晚上回到家,再来陪他。

这就是她能同时拥有两个家的法子,是吗?

怪不得他之前心血来潮,说想给她做几天饭,让她歇歇,她总是不让,说他那双手是拿手术刀的,不能干粗活。

她说她爱他,所以不需要他做这些。

原来,是她早就有了另一个家。

原来他以为的那些体贴,全都是为了遮掩。

何须然领着两个孩子走了。

傅文瀚能清楚地感觉到,怀里女人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很僵。

就在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一张叠起来的小纸条,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傅文瀚白大褂的口袋里。

周围同事和护士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那种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

傅文瀚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一场误会,都去忙吧。”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尴尬的空气散了不少。

傅文瀚不动声色地推开谢明菲。

“你先回去,我等会儿还有个手术。”

谢明菲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说:

“胳膊上的伤口记得弄一下,我回家等你。”

她走得很快。

傅文瀚想,她肯定是追那三个人去了。

傅文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才把那张纸条拿出来。

“初次见面,傅同志。我是何须然。”

“明晚八点,外交俱乐部301,不知傅同志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家吃顿便饭?”

男人的字写得很好看,一笔一画都透着股劲儿,但那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在挑衅。

傅文瀚嘴角动了动。

他抄起桌上一瓶医用酒精,拧开盖子,直接对着胳膊上那片擦伤倒了下去。

酒精碰到破皮的地方,一阵钻心的疼。

像心被活生生剜开一样。

刚进来的小护士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傅大夫,您这是干什么!这么弄得多疼啊!”

傅文瀚眼眶通红,眼底泛着水光,他疲惫地用手撑住额头,忍着那股疼劲儿。

“单手不好弄,不小心倒多了。”

护士一边手脚麻利地帮他重新处理伤口,一边心里犯嘀咕。

傅大夫那双手,是全科室最稳的,包扎个小伤口,怎么可能手滑?

第二天晚上八点,傅文瀚心里翻江倒海,最后还是去了。

“是傅先生吗?”

门口的接待员穿着一身他不习惯的黑马甲白衬衫,正在核对名单。

“谢先生、谢太太和他们的两位公子小姐,已经在301包厢了,您直接进去就行。”

谢太太。

傅文瀚嘴角那点讽刺的笑意更深了。

正牌的谢先生被叫成了傅先生,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反倒成了他老婆名义上的丈夫。

算了。

反正他也不想当那个什么谢先生了。

包厢的门没关严,里面四个人好像刚到。

谢明菲开门见山,平时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少见的火气。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以后带孩子上医院别去军区总院,你不知道文瀚就在那儿吗!”

“我没给你钱?北京城那么大,非得去那儿?我是不是说过,不许在文瀚跟前露面,不许让他知道!”

何须然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股能把人心说软的磁性。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晴晴和小深哭着要见你,我有什么法子。”

“他们难道就我一个人的孩子?你也是妈!”

“俩孩子在家里哭得天都快塌了,我又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小深看着爸爸妈妈吵架,原本期待着能和妈妈一起吃饭的兴奋劲儿全没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妈妈我错了,我不该闹着要见你,不该想去游乐园,你别骂爸爸!”

晴晴把弟弟拉到怀里,也跟着掉眼泪。

“妈妈,你昨天为什么不认我们?是因为旁边那个叔叔吗?”

谢明菲的火气被孩子的哭声浇灭了一半,她正想去哄,听到这话,身子一僵。

“妈妈有妈妈的难处。”

晴晴却跑到她跟前,仰着头大声问:

“妈妈,那个叔叔是不是坏人?!”

“你总是不回家,不陪我们,是不是都因为他!”

谢明菲像是被踩了尾巴,脸一下子涨红了。

“晴晴,你胡说八道什么!不是!”

她又扭头去看何须然:“孩子才五岁,懂什么!是不是你教的?”

何须然的眼圈也红了。

“晴晴和小深跟没妈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单亲家庭的孩子心思重,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忙,我就不忙?我也有我的事业,哪有空跟他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为了带这两个孩子,我工作上推了多少机会,不然宣传队队长的位置早就是我的了!”

谢明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晴晴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

“是王奶奶说的,王奶奶说妈妈天天不回家,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

小深也跟着说:“王奶奶还说我们是野孩子,上不了学,以后只能回乡下种地!”

晴晴再也绷不住了,嚎啕大哭。

“我有妈妈,我不是野孩子,对不对?”

女儿的哭声里,谢明菲手足无措。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哭烂了,一把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是妈妈不好,妈妈以后一定多抽时间陪你们,行不行?”

两个孩子这才抽抽噎噎地停了哭。

“那妈妈要当着王奶奶的面,跟爸爸拉手!”

“还要抱抱!”

“还要亲一下!”

“让王奶奶知道,我们有妈妈,不是野孩子!”

“还要给爸爸做饭,给爸爸买海市手表,给王奶奶看!”

谢明菲满眼都是宠溺:“好,都依你们。”

“战友正好帮我弄了张手表的票,我正打算给你爸买一块,好不好?”

傅文瀚站在门外,从那条门缝里看着里面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拳头不知不觉地攥紧了,修剪平整的指甲抠进肉里。

他没进去,也没出声,转身就走,回了军区医院。

傅文瀚直接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陈院长,我之前交上去的那个无国界医生的申请,批下来了吗?”

“傅同志啊,批是批了。”

陈院长一头白发,慢吞吞地从抽屉里找出文件,想了想,还是换了个称呼。

“但是文瀚,你小子可想清楚了?”

陈院长是看着傅文瀚长大的,也是傅文瀚父母生前最敬重的老师。

傅文瀚父母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这件事一直是两个人心里的一道疤。

“我爸妈没走完的路,总得有个人去走完。”

傅文瀚笑了笑,那笑里全是苦涩。

“以前是我太懦弱了。”

“瞻前顾后,一直没能下决心。现在才去,也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在底下骂我。”

陈院长定定地看着他。

“文瀚,你跟爷爷说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跟谢家那丫头,过不下去了?”

从发现结婚七年的妻子有外遇开始,傅文瀚一直一个人扛着。

被情同祖孙的陈院长这么一问,他整个人都快垮了。

他强压下涌到喉咙口的那股酸涩,声音有点抖。

“陈爷爷,谢明菲……她跟宣传队的一个男的好了。”

“因为我生不了孩子,她在外面,已经有了一对五岁的龙凤胎。”

陈院长听得火冒三丈,手里的老花镜“啪”地一下就拍在了桌子上。

“什么?!”

“她谢明菲怎么敢!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傅文瀚撑不住了,在陈院长身边跪了下来,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

当年知道父母没了的消息,他觉得天都塌了,真想就那么跟着一起去了。

是谢明菲,是她把他从深渊里拽了出来,让他一个没根的浮萍,在她的家里扎了根。

他一度以为,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谢明菲了。

那个永远爱他、陪着他、不会丢下他的谢明菲。

可这么多年,他捧在手心里的,竟然是一份掺了假的感情。那个记忆里笑得像太阳一样的姑娘,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彻底背叛了他。

连他当年拼了命护着她,都成了她在外面给别人生孩子的借口。

“为了她,我把自己的念想全都扔了,也对不起我爸妈的期望。”

“到头来,就换了这么个结果。”

“爷爷,我是不是很傻,是不是特别不像个男人。”

傅文瀚说话的声音都是散的,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陈院长喘了半天粗气,才缓过来。

“文瀚,你放心去。”

“爷爷跟你打保票,这事儿绝对办得妥妥帖帖,一点风声都漏不出去。这一批志愿医生的名单,全部保密。”

有了陈院长的保证,傅文瀚心里才踏实了点。

他又陪着老人家说了会儿话,等到脸上看不出哭过的样子,才往大院走。

大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谢明菲回家没看到傅文瀚,去医院也扑了个空,急得团团转。

所有人都出去帮着找傅文瀚了。

岳母拦住正要给首长办公室打电话的谢明菲。

“多大点事,还惊动首长?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儿去,我看你是真昏了头了。”

谢明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妈,最近京城里乱,今晚上还有个大案子,特警队都出动了。我就这一晚没跟他一块儿回,他就回来晚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一个邻居看见回来的傅文瀚,赶紧冲屋里喊:

“谢同志,傅大夫回来了,你快别急了!”

谢明菲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扑进傅文瀚怀里,身上都是虚汗。

“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文瀚,你跑哪儿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傅文瀚语气很淡。

“跟同事去国营饭店喝了两杯,忘了看时间。”

谢明菲这才松了口气。

“下次提前跟我说一句,喝多了不安全,我去接你。”

两个人一起进了家门。

谢明菲还是忍不住问:

“文瀚,你最近看着情绪不对,真没事吗?”

傅文瀚摇摇头:“没事。”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我想一脚把你踹开,然后去一个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

谢明菲看他表情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马上就是咱们结婚七周年的日子了,文瀚,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到时候我们去外交俱乐部吃西餐,喝红酒,好不好?”

一听“外交俱乐部”这几个字,傅文瀚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突然,傅文瀚心里一动。

“给我买块海市手表吧。”

谢明菲的表情僵了一下,才勉强笑道:“怎么突然想要这个了?”

“杂志上不都登着嘛,我们科里的小护士天天说,想给自己对象买一块。”

傅文瀚看她一脸为难,垂下眼。

“要是搞不到,那就算了。”

谢明菲嘴唇动了动。

“最近海关那边卡得紧,不好弄。对不住了,文瀚。”

“给你买双新皮鞋怎么样?配你那身白大褂,肯定精神。”

傅文瀚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是买不到,是早就许给了她孩子的爹。

“不用了。”

傅文瀚一只手插进口袋里,另一只手摆了摆。

“大夫出诊不能穿带跟的鞋。什么都不用买了。”

连你,我也不想要了。

客厅的电话响了,谢明菲过去接,傅文瀚想了想,还是转身回了楼上卧室,拿起了分机听筒。

“明菲……”

谢明菲用眼角余光扫了眼楼梯口,确定傅文瀚上楼了,才压低声音:

“在外面不许叫我名字!”

何须然委屈巴巴地说:“是,谢长官。”

谢明菲听起来很不耐烦。

“以后机灵点,在部队里别露馅。”

“你最近怎么回事,老往我跟文瀚跟前凑,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何须然听了这话,声音也沉了下去。

“这五年我东躲西藏的还不够?我哪儿做得不对了?”

“孩子病了,军区总院条件最好,我想让孩子用最好的,有错?”

“眼看孩子要上学了,我逼过你给他们上户口吗?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孩子哭着要妈妈,你让我这个当爹的心里怎么想,我还能怎么做!”

一提到孩子,谢明菲就没话了,深吸了一口气。

“手表我拿到了,还有给晴晴小深买的东西,到时候让人给你送过去,你收一下。”

“孩子上学的事我来想办法,你把他们看好就行。”

“还有,以后少往家里打电话,听见没!”

谢明菲“啪”地挂了电话。

傅文瀚正要放下听筒,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

“傅医生,别来无恙啊?”

傅文瀚攥着话筒,没出声。

“刚才你也听见了吧?那天在外交俱乐部,你也在场。”

“就因为你,两个孩子天天被人戳脊梁骨,说是野种,户口上不了,学也上不了,将来只能当文盲。”

何须然的声音里没了那股子磁性,只剩下尖刻。

“你不过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谢家就她一根独苗,我给谢明菲生了两个孩子,你凭什么还占着谢家女婿的位置?”

“你没我懂得多,没我时髦,最重要的是,你一天到晚冷得像块冰,你根本不懂谢明菲。”

“我劝你识相点,赶紧跟她散了,让我名正言顺地进门。不然等她跟你提离婚,丢脸的可是你。”

傅文瀚也笑了,笑声很轻。

“是吗?”

“那你可以去问问谢明菲,看她舍不舍得跟我提离婚。”

何须然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怎么没提过?他提了无数次!

可就算有孩子和她妈双重施压,谢明菲就是不肯跟傅文瀚离,跟中了邪一样,爱他爱到骨子里。

就算他给她生了两个孩子,当牛做马地做了五年家庭主夫,还是进不了谢家的门。

都怪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傅文瀚不想跟这种人多费口舌,直接挂了电话。

谢明菲上楼来了。

傅文瀚递给她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看,虽然你没给我买到海市手表,但我给你准备了纪念日礼物。”

谢明菲难得看他兴致这么高,立刻眉开眼笑,宝贝似的接过来,嘴上说着谢谢,手上就要拆。

“等等。”

傅文瀚拦住她。

“这是个惊喜,得等到纪念日那天再拆。”

谢明菲听话地把礼物盒收进了抽屉里。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让我干什么都行。”

傅文瀚笑了笑。

谢明菲,但愿你到时候,真的会喜欢这份礼物。

谢明菲关抽屉的时候,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又拉开仔细看了看,傅文瀚的东西好像少了很多。

她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文瀚,我怎么觉得,你的东西少了这么多?”

傅文瀚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衣柜最底下瞟了一眼,心里一紧。

他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就摊在那儿。

傅文瀚很快就镇定下来,说:“哦,最近收拾屋子,理出来好多用不上的东西,有的扔了,有的捐出去了。”

“这样啊。那你要是缺什么不好买的就跟我说,或者你自己去买也行,反正我的津贴工资不都在你那儿吗。”

谢明菲没再多想。

傅文瀚移开视线,心里冷笑。

他的钱都在他这儿?

那何须然花的钱是哪儿来的。

谢明菲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文瀚,最近队里事多,我这段时间可能得住队里宿舍,你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行吗?”

傅文瀚的动作停住了,眼神冷了下来。

忙?

是忙着去陪那一大两小吧。

傅文瀚不想再往下想,只是轻轻笑了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忙你的去吧,别管我。”

谢明菲上去抱了抱他。

“文瀚,你最好了。”

“你放心,我尽快弄完,咱们结婚纪念日那天,我保证回来陪你。”

傅文瀚只是点了点头,好像一点也不往心里去。

反正,他也没打算在这儿等她回来。

谢明菲真的好几天都没回家。

她一不在,连岳母对傅文瀚的态度都冷淡了不少。

又是一台大手术做完,傅文瀚拖着一身疲惫回家,屋里黑漆漆的,连饭都没给他留。

他站在门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岳母正好从自己房间出来,听见他叹气,眉毛就竖起来了。

“今天保姆饭做得少,你回来得晚,没你的份儿了。”

“你一个大男人,还要我这个老婆子天天伺候你?”

“厨房里有菜有面,你自己看着弄点吧。”

说完,傅文瀚就看着岳母拎着一个大包出了门。

注意到傅文瀚的目光,岳母随口解释了一句:

“去明菲她爸的一个老战友家串串门,晚上不用给我留门。”

傅文瀚看着那个包里露出来的一个玩偶耳朵,觉得这画面实在太滑稽了。

看来是他太没眼力见,耽误人家一家人团聚了。

所以,他必须走。

他要在这个国家,在谢明菲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消失。

突然,门外传来车铃声,一个骑着二八大杠的邮递员在院子外喊:

“傅大夫,有您的包裹。”

傅文瀚有点纳闷,走过去接过来,看到信封上的寄件人名字,顿时觉得可笑至极。

晴深。

肯定是何须然。

打开一看,是个空的海市手表盒子。

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手表我收到了,很喜欢。听说你也想要,多谢你让给我。”

“那,那个女人,什么时候也让给我呢?”

傅文瀚冷笑一声,随手把盒子和纸条一起扔进了院子门口的垃圾箱。

邮递员愣在那儿,只看到那个名贵的手表盒子,不明白傅医生为什么要扔掉,一头雾水地骑车走了。

这几天家里清净得可怕,每天准时上门的,竟然只有那个邮递员。

“傅大夫,又来您的包裹了。”

傅文瀚已经麻木了,伸手接过。

从那个手表盒子开始,何须然就像疯了一样,每天都给他寄东西。

有谢明菲用红笔批改过的学前班作业。

有孩子们用蜡笔画的、歪歪扭扭的一家四口。

有一件从南边寄来的高级羊毛衫上的吊牌。

甚至还有一张从照相馆洗出来的全家福。

他的妻子,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搂着他们的孩子,笑得那么灿烂。

就算谢明菲对何须然的态度再怎么冷淡,可傅文瀚跟她认识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她那层冷漠的壳子底下,藏着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发觉的在意。

傅文瀚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客厅墙上的挂钟。

快了。就要到了。

明天,对他们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是结婚纪念日。

也是他离开这个伤心地的日子。

“傅大夫?”

邮递员的声音把傅文瀚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他才发现自己还没签收。

“不好意思,走神了。”

邮递员看着傅文瀚熟练地拆包裹,再看看他那张英俊又沉稳的脸,心里羡慕得不行。

傅医生可是大院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医术好,人长得好,对人又温和,谢同志真是好福气。

打开包裹,傅文瀚的呼吸猛地一滞。

里面是一份手写的协议书,纸很粗糙。

协议内容:

爸爸、妈妈、晴晴、小深,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谁要是做不到,谁就是小狗。

签名:何须然,晴晴,小深。

傅文瀚的视线继续往下。

谢明菲。

谢明菲那三个隽秀的字,就签在最下面。

最后一笔还特意拉长,画了个圈,把何须然和两个孩子的名字都圈了进去。

傅文瀚死死地捏着那张纸。

明天就是他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

他的妻子,却在跟别人承诺,要永不分离。

七年啊。

不是七天,也不是七个月。

是整整七年。

就算他傅文瀚养条狗养了七年,狗丢了还知道拼命找回家呢。

谢明菲呢?她做了什么?

所有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傅文瀚觉得他快要淹死了。

邮递员看他脸色不对,有点担心地问:“傅大夫,您没事吧?”

傅文瀚摆了摆手:“没事。”

他像前几天一样,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跟邮递员示意了一下,就关上了院门。

傅文瀚一进屋就拖出行李箱,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什么都没落下。

几件换洗的衣服、医学笔记、父母留下的遗物,都装好了。

他带走的东西不多,却把谢明菲送给他的所有东西,全都留下了。

傅文瀚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脚边就是他的行李箱。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白,看着太阳慢慢升起来。

谢明菲醒来的时候,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她竟然睡到了快中午!

旁边的何须然看着还在睡的两个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偷着乐。

昨天晚上,他故意让两个孩子缠着谢明菲,非要妈妈陪着玩,不陪就扯着嗓子哭。

孩子们一听说妈妈明天要去陪那个“坏叔叔”,立刻一个个义愤填膺,拍着小胸脯跟爸爸保证,一定完成任务,绝不让妈妈走。

这一闹,就闹到了大半夜。

谢明菲慌了神,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晴晴和小深被惊醒了,哭着问妈妈要去哪儿。

谢明菲什么也顾不上了,两腿跟装了风火轮似的,直奔楼下的公用电话亭。

“喂,文瀚!”

医疗队的车已经停在了大院门口,傅文瀚正准备拎着箱子上去,接到了谢明菲的电话。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马上就回来,我们一起过纪念日!”

“你在家吗?你别动,我马上就到。”

傅文瀚静静地站在电话亭里。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平。

“我在家,但马上就要走了。”

谢明菲在那头大口地喘着气,声音透过听筒都带上了急切。

“你说什么?你要去哪儿?你等等我,我送你。”

傅文瀚嘴角勾起一个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

他把行李箱递给门外等他的同事,轻声说:

“不用了,谢明菲。”

“再见。”

傅文瀚挂了电话,没管电话那头还在响个不停的忙音,跟着队伍的车,走了。

屋子里,堆满了落了灰的时光和碎掉的回忆。

傅文瀚走得没有一丝犹豫,步子迈得很大,很稳。

他一次头都没有回。

谢明菲,永别了。

我们此生,不要再相见。

“文瀚?文瀚!”

电话那头只剩下忙音。

傅文瀚挂断了电话。

谢明菲汗流浃背,四处张望,准备开车回家。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哭喊:“明菲,不好了,晴晴和小深出事了!”

谢明菲瞪大了眼睛,转身看到了头发凌乱的何须然。

“怎么回事?”

何须然一只鞋子跑丢了,衬衫扣子也扣错了,喘着气说:“不知道,突然就开始呕吐,然后哭着说爸爸我不舒服,刚才被送到军区医院了,我找了你半天。”

谢明菲皱眉:“难道是食物中毒?”

何须然不知所措地捂着嘴,眼中似乎含着泪水。

“我也不知道,但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明菲,怎么办,孩子们不会有事吧?”

“如果他们有事,我也不活了!”

谢明菲一狠心,还是开车了。

但车并不是开往大院,而是开往军区医院。

傅文瀚毕竟是个成年人。

但两个孩子突然生病,年纪都还小,何须然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

谢明菲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

吉普车疾驰而去,直奔军区医院。

谢明菲心中思绪万千,生怕出现最坏的结果。

万一真的再也见不到晴晴和小深

谢明菲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她的亲生孩子,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身上流着谢家的血,叫了她五年的妈妈!

想到这,谢明菲一脚油门,吉普车发出轰鸣,冲向不远处的军区医院。

谢明菲没有停车,直接把车停在医院门口,拉着何须然就冲了进去。

军区医院是傅文瀚工作的医院,很多医护人员都认识谢明菲。

许医生看到她冲进来,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谢同志?”

谢明菲焦急地问:“有没有一对龙凤胎被送来抢救?”

许护士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异样。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略显狼狈的女士,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有的,在507病房,您可以直接过去。”

谢明菲匆匆道谢后,急忙离开了,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怪异的目光。

许医生有些气恼地将病历本扔到咨询台上,不满地说:“傅文瀚都离开了,这女人却只关心别人的孩子!难怪傅文瀚犹豫了那么多年,这次却走得这么果断!”

旁边的医生冷笑一声。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她的孩子?”

“上次我们都看到了,那两个孩子一见到谢女士就扑过去喊妈妈,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许医生立刻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望向楼上。

谢明菲一踏进病房,就看到两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开心地玩着翻花绳。

几本绘本散落在一旁,阳光洒进病房,营造出一种宁静和谐的氛围。

这与她想象中的阴郁气氛完全不同。

谢明菲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两个孩子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吗?

看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脸色红润,哪有一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样子!

这时,一位护士来查房,谢明菲拉住护士询问:“孩子们有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显得非常惊讶。

“同志,他们只是轻微积食,对小孩子来说很常见,没什么大碍。”

“不是食物中毒?他们呕吐了。”

“不会的,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多太杂,肠胃比较弱,所以有些呕吐,以后不要让孩子吃那么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谢明菲沉下了美丽的眼睛,轻声道谢。

护士检查完两个孩子后也离开了。

谢明菲在病房里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捏着袖口的何须然身上。

“何须然。”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压抑的烦躁和愤怒。

“跟我出来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孩子们情况很严重吗!”

在走廊的尽头,谢明菲压低了声音,但仍然显得非常愤怒。

何须然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地面,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委屈:“可是,可是真的很严重啊,他们上吐下泻的,我都吓坏了。”

“积食引起的上吐下泻能有多严重!”

谢明菲更加生气:“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是我和傅文瀚的结婚纪念日,故意搞这一出!”

何须然靠在墙上,捂着脸,沮丧地垂下眼睛。

“明菲,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难道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一个养的?他们吐得那么厉害,我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才去找你的。”

他越说越伤心,甚至开始哽咽,声音都变得嘶哑。

“你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人,就应该多关心两个孩子,孩子病成这样,这个时候不在合适吗。”

“你陪着他们难道不是作为母亲的职责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辛苦苦操持全家,你关心过我们父子三人没有!”

“你心里只有傅文瀚,有没有我们父子三人的位置!”

“谢明菲,如果你不想管了,我就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去!”

谢明菲一时语塞,烦躁地揪了揪自己漂亮的头发。

她确实感到内疚。

这么多年来,确实是何须然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而她又要执行任务,又要陪伴傅文瀚,很少有时间能分给他们。

何须然从指缝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明菲的表情。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琢磨这位女士,对她的每一个表情都了如指掌。

这样看来,她似乎没那么愤怒了。

何须然擦了擦眼角,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眼神望向谢明菲。

他是那种江南才子,满嘴的前卫文学,举止斯文,又是宣传队的老手,情话和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仿佛一汪永不结冰的春水。

这与傅文瀚那种冷峻锋利的气质截然不同。

正是这种截然不同的魅力,让谢明菲一再犯错。

傅文瀚确实不错,但就是太完美了,各方面都要强,让她这个妻子感到自己毫无存在感。

大院里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们,哪个没对傅文瀚动过心?傅文瀚几乎成了她们每个人初恋时心中的白马王子。

如果不是傅文瀚的父母在国外遭遇不幸,谢明菲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走进他的心。

即便如此,经历了巨大变故后,傅文瀚本就沉默寡言的性格变得更加冷漠。

人总是会累的,人总是会变的。

谢明菲对傅文瀚的爱深入骨髓,但有时候也会感到乏味。

也会被那些花花世界、奇异欲望所诱惑。

何须然是在一次汇报演出后的庆功宴上,醉酒后把谢明菲拉进了自己的怀抱。

后来不知怎的,她也醉了,就在宿舍的行军床上与他共度春宵。

谢明菲从何须然那里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这是无所不能的傅文瀚无法给予的。

当她发现自己怀孕后,更是欣喜若狂,借着出差的名义躲过了最显怀的四个月。

傅文瀚不能给她一个孩子,谢明菲曾以为自己不在乎孩子。

但当她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道做母亲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她犯了一个错误,而且一错再错,越陷越深。

这一错,就是六年。

何须然哽咽着说:“明菲,我真的不知道只是积食而已。”

“孩子们真的很想你,晴晴一边吐一边叫妈妈,小深哭着问我他是不是要死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就看在孩子们的份上,陪陪我们,行不行?”

谢明菲心里一紧。

“算了。”

谢明菲疲惫地长叹一声。

“白天在医院陪你们,我晚上回去见文瀚。”

谢明菲已经计划好了。

傍晚她去国营商店给傅文瀚买点礼物,再加上那块她从海关同事那里要来的傅文瀚想要但没给她的海市手表,就算是纪念日和赔罪的礼物。

再去外交俱乐部订一桌西餐,让服务员摆好蜡烛,上牛排和红酒,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这种时髦的洋货,何须然就最喜欢去吃牛排。

文瀚肯定也喜欢,这样就会原谅她的迟到。

谢明菲计划了一番,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他们再回去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

谢母被两个孩子前后夹着抱着闹,笑得合不拢嘴。

看见二人进来,谢母和跟在谢明菲身后的何须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移开了视线。

“妈?”

谢明菲有些惊讶。

“您怎么来了。”

谢母一听不高兴了:“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当外婆的怎么能不来。”

“您怎么知道我们在军区医院?”

谢母一哽,然后伸长脖子说:“我出去买菜回来一打听不就知道了,你妈又不是哑巴。”

谢明菲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摇了摇头。

“只是积食而已,妈,以后别给晴晴和小深吃太多东西了。”

谢母恨铁不成钢:“你个大男人懂什么,报纸上都说了,外国专家说小孩子要多吃肉蛋奶才会长身体,你自己不管孩子,别碍着我操心他们。”

“妈,我哪有不管孩子,您这话说的。”

谢母闻言更加大声:“你管?你管怎么不让须然入住谢家呢,孩子们的户口怎么办你想好了吗,眼看着可就要上小学了!”

谢明菲不想再这上面多说。

“妈,文瀚这两天在家还好吗?”

谢母一想到家中的黑暗与冷清,心里不禁有些发虚,轻声嘀咕着:“都这么大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么。”

何须然赶紧拉住谢母的胳膊,帮她解围。

“阿姨担心我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晴晴和小深,所以这两天经常来咱们家做饭。”

谢明菲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紧接着,她的注意力被何须然称呼的“妈”给吸引了。

“你刚才怎么称呼我妈的?”

何须然尴尬地回答:“叫妈啊。”

这太离谱了!

她的丈夫明明是傅文瀚,何须然怎么能这么叫呢!

谢明菲正要纠正他,谢母却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把何须然护在了身后。

“他的孩子不也是我的孙子孙女吗?有什么不能叫的,真是小题大做!”

“傅文瀚又不能给你孩子,我当你孩子的外婆有什么错。”

谢明菲生气地说:“妈,您怎么能这么说文瀚,我告诉过您,他是为了救我才不敢要孩子的!”

谢母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当初我说傅文瀚那人冷冰冰的,你跟他相处久了会觉得无聊,你不信,非要嫁给他,我怎么劝你都不听。”

“现在好了,连孩子都不能给你,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

“你在外面生了孩子就算了,你还坚决不让你的孩子认祖归宗,现在孩子都要上小学了,你难道要让他们一辈子没名没分吗!”

两个孩子被何须然抱在怀里,听到“野种”两个字,眼泪汪汪地想哭。

“妈妈,他们说我们是野种,但晴晴不是,呜呜呜呜。”

“小深有妈妈,小深不想当野种!”

听着孩子们无助的哭声,谢明菲也感到无力,她闭上眼睛,紧紧抱住两个孩子。

“乖孩子,你们有妈妈,当然不是野种。”

“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他们都是乱讲的。”

晴晴泪眼汪汪地问:“妈妈,我和弟弟能上小学吗?”

“老师说不上小学的人就是文盲,我们不想当文盲,我们想读书。”

孩子们的眼睛清澈明亮,谢明菲听后心里一阵刺痛。

犹豫了一会儿,谢明菲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会想办法解决两个孩子的户口问题,上小学的事不用担心。”

在谢明菲没看到的地方,何须然和谢母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何须然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得意,得意洋洋地动了动喉结。

孩子上户口只是开始。

下一步,就是他要成为谢家的一员。

谢先生的位置,只能是他何须然的!

谢明菲在病房里陪着两个孩子读绘本。

何须然和谢母聊着家常,把切好的水果递给他们,谢明菲再喂给孩子们。

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太好,谢明菲有些恍惚。

这些年她一直在两个家之间奔波,对傅文瀚隐瞒一切成了她心头的重担,压力和紧张感无处不在地围绕着她。

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的亲子时光,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阳光照在白床单上有些刺眼,却能照亮人的心,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她的母亲和她孩子的父亲都围在她身旁。

就好像,真正的一家五口。

谢明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喂晴晴和小深吃苹果的动作更加温柔,读绘本的声音也更加温暖。

晴晴和小深依偎在谢明菲身边,那是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是谢明菲从未在傅文瀚身上体会过的归属感。

就让自己放纵这么一天吧。

谢明菲这么想着。

让她再陶醉片刻吧。

夜幕降临,她便立刻归家,寻觅傅文瀚的身影。

夕阳西下,谢明菲不得不离开,她依依不舍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谢母和何须然。

等到谢明菲走远,谢母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明菲还是去找傅文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