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萧延产下嫡子后,我迷迷糊糊听到门外他和管家:把麟儿埋进后山

发布时间:2025-10-25 23:22  浏览量:4

我为裴延生下嫡子后,本以为这辈子的圆满就算画上了句号。

可我没想到,这只是我噩梦的开始。

我刚从产后的虚弱中昏沉睡去,就迷迷糊糊听到了外间的对话,是裴延和他最信任的孙管家。

“侯爷,那孩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埋了。只是,他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咱们这么做,真的……真的妥当吗?”孙管家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个孽种,也配称我的子嗣?”裴延的声音冷得像冰,“宋瑶生的那个东西,就是来讨债的,他不配活。 只有清然为我生的,才是我裴家唯一的继承人。”

“现在,你立刻把清然的孩子抱进去,放到宋瑶床边,就说是她刚生的。”

“等那孩子长大了,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宋瑶从娘家带来的万贯家财,我再让他和清然母子相认。”

“唉,真是苦了清然和我们的孩子,平白要受这母子分离的苦。都怪宋瑶那个妒妇,死活不肯让清然进门!”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那股子腥甜的铁锈味混杂着产后撕裂的剧痛,在我心口疯狂肆虐。

可当孙管家抱着那个“婴儿”进来时,我还是强撑着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浅笑:

“这孩子,就叫耀祖吧。”

裴延,你不是想让他光耀门楣吗?好,我帮你。

许多年后,那个被我一手宠得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裴耀祖,怒气冲冲地闯进我的院子:“娘!我爹那个老不羞的,在外面养了个叫柳清然的外室!您等着,儿子这就带人去把她打死,给您出气!”

我笑着点头,满脸都是“感动”的泪水:“好,还是我的儿最孝顺!”

……

思绪拉回现在。

孙管家抱着那个婴孩走进来时,正对上我灼灼的目光。

他被我看得有些心虚,慌忙低下头,嘴里开始蹦出那些早就编排好的讨喜话:“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生了位粉雕玉琢的小少爷!”

“侯爷知道了,那叫一个高兴!当即就给报国寺捐了一千两白银,说是要为小少爷祈福。侯爷啊,真是把小少爷疼到了骨子里!”

他话音刚落,裴延就紧跟着踏了进来。

他快步走到我床边坐下,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心疼,拉起我的手,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他的深情。

“瑶儿,你受苦了。看到你生产时那么痛,为夫的心都碎了。”

“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好不好?有耀祖一个,就足够了。”

若是放在半刻钟前,我没听到那番对话,我必然会感动到热泪盈眶,以为自己嫁给了世间最好的男人。

可现在,我只觉得他的手像一条毒蛇,冰冷又黏腻。

我太清楚了,他不是不想生,他只是不想 我 生。

毕竟,我爹那份遗嘱里写得明明白白,宋家的万贯家财,只会留给我宋瑶的 亲生 孩子。

我强压下翻涌的恶心,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

“好,都听夫君的。”

见我如此“顺从”,裴延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兴奋,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瑶儿你先歇着,我让人给你炖了上好的补品,一会儿为夫亲自端来喂你!”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孙管家,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的院子。

我转过头,看着躺在我身边,尚在襁褓中睡得安然的仇人之子,心中怒意翻腾。

这个小小的生命,是踩着我亲儿子的尸骨,来窃取他的人生的。

此刻,我只要伸出一只手,就能轻易地掐死他,一了百了。

但是,我没有。

我反而极尽温柔地,将这个孩子抱在了怀里。

裴延,柳清然,既然你们这么大方地把亲儿子送到我身边……

那日后,他长大了,还认不认你们这对亲生父母,可就不是你们说了算了。

我和裴延的相识,始于一场俗套的“英雄救美”。

他是高高在上的承恩侯,而我,不过是商贾之女。即便我父亲是手眼通天的皇商,但在讲究门第的京城,我们家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

可裴延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他顶着“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号,日日对我吟诗作对,各种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我很快就沦陷了,非他不嫁。

父亲只有我这一个独女,他起初是死活不同意的。

他总说:“瑶儿,那裴延城府极深,眼里的算计藏都藏不住,你嫁入侯府,那便是入了虎狼之窝。”

可当时的我,早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我跟父亲抗争了许久,裴延也当着我父亲的面立下重誓,说此生必不负我,绝不纳妾。

父亲最终叹着气,同意了这门亲事。

可我刚嫁入侯府,就发现这显赫的侯府早就亏空严重,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空壳子。

为了裴延的面子,我傻乎乎地主动拿出自己丰厚的嫁妆,填补了侯府的巨大亏空。

父亲知道后,气得当场摔了杯子,指着裴延的鼻子骂他奸诈,断言他就是为了我宋家的钱财才娶的我。

为此,父亲在弥留之际,特地立下遗嘱:他百年之后,宋家所有的家产,必须等到我和裴延的 亲生儿子 成年后,才能交由他继承。

父亲当时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瑶儿,爹这么做,都是为了护着你。裴延此人,不可信!等你有了孩子,你好好教导他,他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底气。这份遗嘱,就是给裴延上的枷锁,让他投鼠忌器,保你一世安宁。”

那时的我,只觉得父亲是杞人忧天。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父亲的苦心。

我真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我后悔啊!我后悔没听父亲的话,让我那刚出世的可怜孩儿,被裴延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残忍地活埋……

裴耀祖的满月宴办得极其盛大,几乎轰动了半个京城。

宴席上,裴延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握着我的手,情深款款地宣布:

“女子生产,宛如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我裴延此生有愧于瑶儿,我心疼她,故而决定,有了耀祖之后,此生再不让她受生育之苦。”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宴席上的夫人们纷纷向我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人人都夸裴延是绝世好男人,说我是京城中最幸福的女人。

当然,也不乏那些早就看不惯我的人,在角落里低声说着酸话:

“切,还不是仗着有几个臭钱。裴侯爷就是太宠着她了,一个商户之女,居然也敢恃宠生骄。”

“就是,我可听说了,宋瑶善妒得很,裴侯爷身边连个伺候的通房丫鬟都没有。如今更是霸道到不许侯爷开枝散叶了,当真不知廉耻。”

“呵,等着看吧,男人的宠爱能有几天?早晚有一天侯爷会受够了她,让她滚下堂去。”

我抱着怀里的裴耀祖,站在人群中央,对那些刺耳的酸话仿佛充耳不闻。

我笑得温柔缱绻,好像真的是那个被幸福冲昏了头的女人。

可心里,却泛起一阵阵刺骨的冷意。

裴延啊裴延,你可真是好手段。

只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彻底在京城里搞臭了我的名声。

“善妒”、“不许夫君纳妾”、“阻碍开枝散叶”,这哪一条,都是休妻的“七出”之条。

日后,等你的“好儿子”继承了我宋家的家财,你再一脚把我踹开,世人也只会拍手称快,说我宋瑶恶有恶报,是你裴延仁至义尽,对我忍无可忍了。

满月宴的第二天,裴延就领了一个女人回来。

他依旧是那副为我着想的体贴模样:

“夫人,这是我给耀祖寻的奶娘。你身子还没养好,喂养耀祖太过辛苦,多个人也能为你分担一些。”

我抱着裴耀祖,看着面前站着的那个面容俏丽的女子,垂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我认识她。

她就是裴延那个“爱而不得”的青梅竹马,柳清然。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来侯府当奶娘?”我压住心底的恨意,声音听不出喜怒。

柳清然对着我浅浅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奴家柳清然。”

“回夫人的话,奴家之所以来当奶娘,是因为……奴家刚生下的孩子,夭折了。”

她故意抬起眼,嘴角的嘲讽毫不掩饰地对着我:“那孩子啊,死得可凄惨了,全身都青紫了……唉,谁让他生得下`贱呢,连个下葬的薄皮棺材都没有……”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那个可怜的孩儿!

想到他小小的身子,在冰冷的泥土里所受的折磨,我整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裴延还在旁边笑着帮腔:“清然姑娘实在是可怜。咱们收留她,也算是给咱们耀祖行善积德了。”

柳清然可怜?

那我死去的孩儿,就不可怜吗?!

那一瞬间,我真的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抛弃所有,冲上去,跟这对奸夫淫妇同归于尽!

但我不能。

我清楚地知道,这满侯府都是裴延的人,我现在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必须,徐徐图之。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柳清然:“想留在府里,可以。但耀祖是我和侯爷唯一的孩子,我不放心交给一个外人随意照看。”

“所以,你必须签了卖身契,卖身为奴。”

“有了你的卖身契捏在我手里,我才好放心让你照顾耀祖。”

我的话还没说完,柳清然就尖叫起来:“不行!”

裴延也立刻沉下脸,满眼不快地瞪着我:“瑶儿!你怎么能逼人为奴?你何时变得如此恶毒了!”

柳清然愤恨地瞪着我,那眼神里的屈辱和不甘,仿佛要将我淹没。

我却不为所动,只是抱着裴耀祖,淡淡地看着她。

“宋瑶,你不要太过分!”裴延见我不松口,情绪激动起来,显然是心疼他心爱的女人受辱。

“人家柳姑娘是好心来照顾 你 的孩子,你非但不感激,反而要逼人家卖身为奴,你这简直是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他大概是气昏了头,连虚假的面具都忘了戴,说话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话刚出口,他似乎也醒悟过来,连忙找补了一句:“瑶儿,我……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说着,又硬生生挤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我懒得看他演戏,直接打断他:“那她可以选择离开。我又没求着她非要留下。”

说完,我抱着孩子,转身作势要走。

柳清然和裴延,你们想在我眼皮子底下上演“一家三口”的团圆戏码,也不是不行,但必须付出代价。

柳清然死死地盯着我怀里的裴耀祖,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挣扎。

最终,她咬碎了银牙:“好……我同意!”

我回过身,看着他们两人。

一个满脸委屈,泫然欲泣;一个满脸心疼,肝肠寸断。

呵,这对狗`男`女,已经开始如此肆无忌惮了。

一个时辰后,柳清然按着手印的卖身契交到了我手上。她被安排住进了我院子里的西厢房。

裴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亲手抱着裴耀祖送了过去,美其名曰是让我“好好休息”。

我站在西厢房的窗外,透过那条小小的缝隙,冷冷地看着屋内上演的“一家三口团聚”的感人画面。

柳清然抱着裴耀祖,整个人窝在裴延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娇媚动人:“裴郎,为你和孩子,我都卖身为奴了……你以后可千万,千万不能负我。”

裴延满脸心疼地吻着她的额头:“清然,你放心,此生我绝不负你。看你受苦,我心如刀绞。你再忍忍,等咱们的耀祖长大,继承了宋家的万贯家财,我就立刻休了宋瑶那个人!”

“到时候,我让宋瑶给你当洗脚婢!任你处置,给你出这口恶气!”

柳清然这才破涕为笑:“我别无所求,我只想跟裴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裴延也得意地笑了:“如今我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团聚了。”

“耀祖有你这个亲娘陪着长大,你们母子连心,他将来肯定也只听你的话。有耀祖在手,我们不怕宋瑶不听话。宋家几代人经营的财富,早晚都是我们一家三口的。”

“清然,你如今虽是奴籍,但为夫也绝不会亏待你。从今往后,你必定是锦衣玉食,鱼翅漱口,鲍鱼开胃。”

“等明日,我就帮你好好教训一顿宋瑶,先给你收点利息!”

“裴郎,你就会哄我!”

屋里,回荡着两人得意又猖狂的笑声。

而我,则在窗外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笑吧,尽情地笑吧,很快,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裴延就带着柳清然说说笑笑地进了门。

裴延一脸餍足,精神焕发,而柳清然则满脸幸福地抱着裴耀祖。

呵,真是郎情妾意,般配的一家人。

我没搭理他们,继续小口喝着我的粥。

裴延却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碗,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满脸怒气地指着我的鼻子:

“宋瑶!你还有心思吃早饭?”

“你看看你把这侯府内宅管得一塌糊涂!今天要不是我早起去看耀祖,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敢如此恶毒地苛待清然!”

裴延当众如此下我的面子,我还没什么反应,我身边的大丫鬟翠云先忍不住了。她刚要上前理论,就被我伸手拉住了。

我抬起眼,淡淡地看着那个满脸气愤的男人,和他身后那个一脸看好戏、又难掩得意的柳清然。

“夫君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我缓缓开口,“我如何苛待柳清然了?再说了,她如今是府里的下人,也配得上我‘苛待’二字?”

“你还敢狡辩!”裴延怒道,“宋瑶,你说话为何这般刻薄?清然照顾耀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敢刁难她!”

“你看看你给她准备的早膳!一碗鸡丝粥?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那些燕窝鱼翅呢?野山参呢?你都藏到哪里去了!”

“清然也是刚生产完,身子骨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她还要帮你喂养耀祖,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难为清然刚刚还替你解释,说你操持府里事务太操劳了,一定是下面人办错了,跟你无关。可我看你这么悠闲地吃着早膳,哪有半分操劳的样子?”

“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那些好东西,你就是舍不得对耀祖好!”

好家伙,一顶接一顶的大帽子,就这么朝着我扣了下来。

旁边的柳清然见状,假模假样地伸手拉了拉裴延的衣袖:“侯爷,您消消气,夫人她……她定然不是故意的。”

“都怪奴婢出身不好,配不上那些金贵的东西。”

她那动作亲昵得,仿佛忘了自己“奴婢”的身份,看着我的眼神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裴延被她这么一“劝”,更是感动,反手拍了拍柳清然的手背,然后转头看着我,意有所指地开口:

“我看啊,你这个侯府当家女主人,是有些精力不济了。不如,找个人帮你分担分担这管家之权……”

我心中恍然,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一大早就来发难,是已经等不及要我手里的管家权了。

我轻笑一声:“侯爷真是错怪我了。我给清然姑娘准备的膳食,可都是严格按照皇室里,照顾皇子公主的奶娘的规格来的。”

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想到我能如此心平气和,一时间都有些怔愣。

柳清然先回过神来,她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夫人可不要诓骗奴婢。奴婢虽然只是个平民百姓,不懂皇家之事,但也知道,皇家怎么会只给奶娘准备这清汤寡水的鸡丝粥?”

“夫人想推卸责任,也不该拿皇家人开玩笑啊。这要是传到宫里,让贵人们知道了,恐怕侯爷您也讨不到好处。”

裴延也立刻跟上,怒斥道:“宋瑶!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了?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就开始胡说八道,你是准备害死我们整个侯府吗?”

“我看你,是真的生孩子落下疯症了!”

裴延的声音不大,但院子里的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这是丝毫不在乎我的脸面了。

翠云急了:“侯爷,您误会夫人了!夫人其实早就给柳清然备下了膳食,都是有利于出奶水的好东西!”

裴延皱眉,显然对翠云一个丫鬟敢反驳他的话十分不满。

我上前一步,把翠云护在身后:“今日一早,我就特地请了太医院的陈太医过来,为奶娘开了一些利于下奶的汤药,也按照陈太医的医嘱,准备了专门的膳食。”

“陈太医说要亲自盯着火候,这会儿,应该也好了。夫君不如再等等?”

我话音刚落,陈太医果然就带着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走了进来。

“夫人,”陈太医一见我就笑道,“您吩咐的,用一整根野山参炖的猪蹄,已经好了,最是滋补下奶……”

裴延脸上的怒色瞬间僵住了。陈太医是宫里伺候贵妃的红人,等闲的勋贵人家根本请不动他。他能来侯府,还是因为我父亲当年做皇商时,救过他一命。

我转头,“和善”地看向柳清然:“吃吧。这可是我一大早让人去采买的,用料十足,最为滋补下奶了。”

陈太医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夫人真是大方。这野山参可是难得的贡品,就算是宫里皇子公主的奶娘,也不一定能日日吃得上。”

裴延也没料到我早有准备,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柳清然咬了咬牙,虽心中极度不甘,却也只能上前端起面前那只比她脸还大的海碗。

她低头看着碗中那层厚厚的、油汪汪的猪蹄汤,眉头狠狠地皱成了川字,一脸为难地望向裴延。

有陈太医这个外人在,裴延也只能假装没看到她的求助。

我心中冷笑,故意看向裴延,抬高了声音:

“侯爷,这野山参可不便宜,百两银子一根,我可是一整根都放在这汤里了。我为了耀祖,当真是尽心尽力。”

“今日陈太医也在此,正好做个见证。若是有人敢不知好歹,失手打翻了这碗汤,害得我的耀祖营养不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当场把人打死!”

我一句话,就断了柳清然想要“不小心”打翻汤碗的小心思。

陈太医也很是捧场:“谁敢这么说?夫人是老夫见过最为仁善大方的主母了。要是有人敢在外面说三道四,老夫第一个替夫人说话。”

裴延的脸彻底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脸上满是憋屈之色。

柳清然只能委委屈屈地端起碗,视死如归地喝了起来。

才刚喝一口,她“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这……这里面怎么没放盐?!”

她双眼含泪,控诉地看着裴延:“奴婢知道夫人看不起奴婢,可也不能如此刁难奴婢啊!”

“这食材是上好的食材,可一丁点调料都不放,这让人如何入口?夫人这手段,未免也太过阴毒了!”

裴延刚要借机发火,陈太医却比他更快。

“放肆!”陈太医一拍桌子,“你这个奶娘是不是太没有规矩了?难道不知道,为了小主子的康健,做奶娘的,在饮食上是绝不能吃任何带调料的食物吗?”

“别说勋贵人家,就是寻常百姓也知道的道理!侯府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奶娘?莫不是被人骗了?”

“这猪蹄汤,还是老夫亲眼看着人做的,你这话的意思,是老夫和夫人联起手来,要害你一个奶娘不成?”

“老夫真是长见识了!老夫今日回宫,定要跟宫里的贵人们好好说一说,这侯府里的趣事……”

裴延一听“宫里贵人”,脸都吓白了。他狠狠地瞪了柳清然一眼,随后连忙给陈太医赔礼道歉:“陈太医息怒,息怒!是府里下人不知好歹,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陈太医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裴延骑虎难下,只能对着柳清然厉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汤喝了!”

柳清然哪里还敢造次,只能颤抖着手,皱着眉,一口一口地往下灌那碗汤。

她每喝一口,都仿佛要了她的命一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我看着心中无比痛快。

按理说,这猪蹄汤是需要仔细漂掉那些油花的。

但我特意吩咐了厨房,一滴油都不许漂,还要炖得越烂糊越好。

如今这汤不加盐,又浓又黏,吃上一口,跟直接吃生猪油也没什么区别,那股油腻的反胃劲儿,神仙也受不了。

她不是要当奶娘吗?她不是要吃好的吗?

那就多吃点。

柳清然一边喝一边干呕,那两大海碗猪蹄汤,她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等全部吃完,她整张脸都苍白如纸,捂着嘴,抱着裴耀祖哭着跑了回去。

陈太医见状,翻了个大白眼:“如此娇气,当什么奶娘,这是来当主子的吧。”

裴延的脸色变幻不定,忍着滔天脾气,客客气气地把陈太医送出了门。

等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他终于爆发了。

“宋瑶!你为什么非要跟清然过不去?”

“人家卖身入府,已经够可怜了,还一心一意地帮你照顾儿子,就这样你还容不下她?”

“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你那些温婉大方,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你根本就是个小心眼的深宅怨妇!”

我冷冷地看着他:“夫君为什么会觉得我‘容不下’她?难道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裴延呼吸一滞,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心虚地扭过头去:“不可理喻!我本以为你温柔善良,跟旁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也是这种货色!”

说完,他甩袖就要走。

我淡淡地在他身后补了一句:“往后柳清然的所有膳食,都会严格按照陈太医的吩咐来准备。希望夫君不要插手,免得陈太医觉得夫君是在怀疑他的医术,心中不快,万一在宫里贵人面前说了什么对夫君不利的话,那就不好了。”

裴延的脚步猛地一顿,身子都气得抖了抖:“……随便你!”

等裴延离开,我立刻带着翠云跟了过去。

看他那气急败坏的路线,明显就是去了西厢房,安慰他的心尖尖去了。

我和翠云再次熟门熟路地躲在了窗口。

果不其然,柳清然正哭得梨花带雨,裴延正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哄着。

“裴郎……我没脸活下去了……呜呜呜……”

裴延的语气阴冷无比:“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给你报。”

“不过,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再忍她几年。”

“清然你受委屈了。从今往后,我绝不再去宋瑶的房中过夜!我让她独守空房,看她能熬多久!这便是我给她的教训!”

“等她受不了了,主动过来求我,我就让她跪下,给你赔罪!”

我听到这句话,嘴角都快勾到天上去了。他可真是……普信。

柳清然一脸委屈:“那我……那我还要吃那些猪油一样的东西吗?”

“这个……恐怕还是要吃的。”裴延低声哄着,“陈太医的医术高明,他说了,那些东西虽然难吃,但奶娘确实都是这么吃的。你要照顾耀祖,奶水不能断。”

“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放心,等过两日,我让宋瑶再去找两个奶娘来,给你打下手。到时候,你只管指挥那两个奶娘照顾耀祖,你就好好休息。”

听到裴延如此安排,柳清然这才一脸满意地止住了哭声。

随后,屋里又开始了耳鬓厮磨,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回去的路上,翠云气得牙痒痒,一直在低声咒骂。

我却淡定得很。

“小姐,您就一点都不气吗?”翠云愤愤不平,“侯爷都这样了,我们不如拿着老爷留下的钱财,跟他和离算了!眼不见为净,远离这对奸夫淫妇!”

我笑了笑:“和离?那怎么可能。”

“就这么便宜了这两个白眼狼,我怎么对得起我那惨死的孩儿?”

“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既然裴延贴心地要我多准备两个奶娘,那我就更贴心地,为他好好挑选两个‘听话好用’的奶娘。”

到时候,柳清然可就真的“清闲”了。

一连十天,裴延果然没有踏入我的院子一步,甚至连用膳都没再跟我一起。对外只说,公务繁忙。

但我知道,他每晚月上枝头后,都会偷偷摸摸地溜进西厢房,去找柳清然。

他这是在等,等我忍受不了寂寞,主动去求他。

可惜,我非但不在意,反而睡得更香,吃得更好了。连翠云都说,我最近容光焕发,气色比刚生产完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和我的神清气爽相反,裴延和柳清然,却是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带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裴耀祖半夜的哭闹,每隔两个时辰的喂奶,足以让这对偷情的男女筋疲力尽。

所以,没等到我去求他们,裴延就先忍不住,主动来找我了。

裴延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吃午膳。他昂着头,一副施恩的嘴脸,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知道错了没?”

我没说话,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我得在他吐出更让我反胃的话之前赶紧吃饱,免得一会儿被恶心到没有胃口。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罢了,我原谅你了。清然也原谅你了。”

“清然她不跟你计较,是她善良。但你不能不懂事,起码要有所表示。”

“清然一个人照顾耀祖,实在太辛苦了,你马上去再请两个奶娘,给她打打下手。”

“我这是在帮你赔罪,你要知道感恩。我以前就是太纵着你了,以后不许再这么任性妄为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总算“给足了面子”,陪我用完了这顿午膳才走。

等裴延离开,翠云立刻对着他的背影啐了好几口。

我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翠云,让你找的人,找好了吗?”

翠云点头,压低了声音:“小姐您放心,大把的银子砸下去,那老`鸨办事很是伶俐,找到了好几个完全符合您要求的人。”

我微微一笑:“那就带回府吧。”

以前我被裴延蒙骗时,还天真地相信男人也有例外。可现在我知道了,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柳清然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心头好”,但我绝不相信,他能忍住不去偷腥。

两个美艳动人的“奶娘”很快被翠云带回了府里,直接送到了柳清然的房中。

翠云回来时,笑得前仰后合。

“小姐,您是没瞧见!侯爷看到那两个奶娘,眼睛都看直了!”

“柳清然的脸当场就绿了,红着眼眶委屈地看着侯爷,还撒娇说让侯爷把那两个狐`狸`精赶走呢。”

“我就按照小姐您吩咐的,说这两个奶娘都是陈太医帮忙找的,以前都是在宫里照顾过皇子公主的,金贵得很。要是咱们无故赶走她们,难免会得罪陈太医背后的贵人。”

“侯爷一听,立马就呵斥了柳清然,说她不懂事,不识大体!”

听着翠云的碎碎念,我心中冷哼。

男人啊,都好这一口。

尤其是现在的裴延。柳清然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肚子必然跟我一样,皮松肉软,难看得要命。

她柳清然想要在裴延面前维持“白月光”的完美形象,就绝不可能让裴延看到她如此丑陋的一面。

所以,裴延这段时间,必定是憋狠了。

如今,有两个这般美艳的尤物送到眼前,他能忍得住才怪。

更何况,我这次找的奶娘,可不是一般的奶娘。

以前我跟着父亲学做生意时,也听闻过许多达官贵人圈子里的秘事。

很多早就腐朽堕落的勋贵人家,会暗中圈养“扬州瘦马”,同时,也会专门调教一种特殊的“奶娘”。

这种奶娘,个个蜂腰蜜臀,皮肤白嫩,奶水更是充盈。

不过,她们的奶水,可不是用来喂养孩子的,而是专门用来供给那些达官贵人饮用的。

人言奶水乃人之精华,最是滋补,所以备受那些人的追捧。

当然,这些“奶娘”的本事,可不只是有奶水。她们还有一个真正的绝技——伺候男人。

她们自小受过最严苛的调教,拿捏男人的手段,手到擒来,轻轻松松。

现在,我就只希望柳清然不要太脆弱,别三两下就被这两个专业的给收拾了。

西厢房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关注,我只一心一意地调理自己的身体。不过,翠云会时刻替我盯着。

新奶娘入府不过三天,柳清然就不许裴延再过来看裴耀祖了。

用的借口倒是冠冕堂皇:男人要以事业为重,不能总是儿女情长。

呵,其实就是怕裴延和那两个奶娘看对了眼。毕竟,男人只有进了棺材,才会真正老实。

那两个奶娘可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哪里是产后虚弱的柳清然能比的。

结果,跟我预想的一模一样。裴延根本忍不住,柳清然越是阻止,他反而去得越勤,风雨无阻,一日要去看裴耀祖两三次。

他还会假借询问裴耀祖的情况,和那两个美艳奶娘说笑攀谈,气得柳清然脸色青紫,难看至极。

翠云还说,裴延不在的时候,柳清然气不过,还动手打了那两个奶娘。

“小姐,”翠云有些担心地说,“您要不要去给那两个奶娘撑撑腰?不然柳清然也太放肆了,我担心那两人会不敢跟柳清然相争。”

我却很是淡定,摆了摆手,示意翠云不要着急。

“放心,她们可不是一般人,自然会有应对的办法。”

果然,第二天,翠云就兴冲冲地跑回来告诉我,裴延看到了两个奶娘身上“凄惨”的伤痕,当即对柳清然大发雷霆,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对此我毫不意外,男人,就是这么喜新厌旧。

不过,这正合我意。

现在,就是我该收网的时候了,鱼儿很快就要自投罗网了。

差不多又过去了五天,柳清然主动抱着裴耀祖,来到了我的院子求见我。

“夫人,”她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奴婢一个外人,其实本不该多嘴。但是,男人嘛,总是喜欢偷腥的。”

“新来的那两个奶娘,实在不像是个好的,每次侯爷过来看小世子,她们就挖空心思地凑到侯爷跟前献媚。”

“奴婢也是担心夫人您,所以才特来告诉夫人的,请夫人您多想想办法。”

柳清然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我的神色。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还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些凄苦之色:“唉,自生产之后,侯爷就不愿意再来我房中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侯爷喜欢,那我也不好拆散。我这辈子,有耀祖就够了。”

柳清然咬了咬牙,看着我的神色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不过,为了达成她自己的目的,她还是耐着性子劝我: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您可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您怎么能让那些下·贱的婢女,蹬鼻子上脸呢?”

“我说了,”我装作不耐烦,“我是侯府夫人,我有耀祖就行了。只希望侯爷心里有数,体谅我的苦心,别在外面弄出什么庶子出来,到时候影响了耀祖的地位,那才叫麻烦。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我的这番话,让柳清然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显然,她之前光顾着跟我斗,却没想过,这府里万一多了 其他 女人生的庶子,那绝对会影响到她儿子裴耀祖的地位。

我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把她气得半死,却也毫无办法。

我挥了挥手,打断了还想继续劝说的柳清然:“你下去吧,好好照顾耀祖。其他的事情,只要侯爷开心就好。”

柳清然恨恨地咬牙,却也只能行礼退了下去。

我依稀还听到她转身之后,低声咒骂我的那句话:

“废物!怪不得沦落到这个地步,真是活该!”

我闭上眼假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柳清然似乎也觉得自讨没趣,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

只是,她刚走到门口,就和“匆匆忙忙”进门的翠云撞了一下。

一个纸包好的药包,“不小心”从翠云的袖口掉了下来。

翠云脸色大变,慌张地一把捡起药包揣进怀里,然后也顾不上给柳清然赔礼,就直接快步走了进来。

柳清然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她脚步微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在了门口的拐角处,摆出了一副要偷听的模样。

见此,我嘴角勾起。

鱼饵,已经抛出去了。

翠云一进门,就“急切”地开口,声音虽小,却足以让外面的人听清:

“小姐!这药是陈太医亲自开的,您放心!”

“您把它炖在补汤里,让侯爷喝了,就说是您特意给他补身子的,侯爷肯定吃不出来。”

“陈太医说了,只要男人吃了这个,就会彻底不孕,再也要不了孩子了!而且,绝对不会影响身体康健……”

翠云说得“小声”,我看到拐角处的柳清然,脖子都快伸长了,正扒着门框,仔细地倾听着。

我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水面上的浮叶,声线里透着一股子刻意为之的倦怠:“翠云,那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侯爷若执意想要更多子嗣,便随他去吧。那包药,你寻个隐蔽地方处理掉,省得平白多添一重罪孽。”

我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给某人听:“横竖不过是些庶子,难道还能越过耀祖这个嫡长子去?大不了日后多分些家财打发了,只要侯爷高兴,我也乐得清静。”

“你手脚麻利些,赶紧扔了,万一被侯爷察觉,反倒伤了我们夫妻间的和气。”

翠云的嘴唇动了动,那句劝阻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最终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是,奴婢这就去办。”

我垂着眼帘,用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窗外一闪而过的黛色身影——柳清然那张写满了不甘与怨毒的脸,正悄然隐没在抄手游廊的尽头。

翠云捧着那个小小的药包,依计行事,快步退出了暖阁。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翠云便面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折返,朝我递来一个“一切妥当”的眼色。

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深深吸了口气。成了,鱼儿已经咬钩,接下来,只需静候佳音。

果不其然,次日天色刚蒙蒙亮,裴延的贴身书童便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我的院子,嗓音都劈了叉。

“夫人!出大事了!侯爷……侯爷他中风了!”

我内心一阵狂喜,面上却要装出惊慌,计划的第一步,完美达成。

等我“匆忙”赶至裴延的书房时,眼前已是一片狼藉,上好的端砚和笔墨摔了一地。

柳清然失魂落魄地杵在一边,那张素来娇媚的脸此刻白得像纸,六神无主地绞着帕子,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

裴延则被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安置在了窗边的软榻上。

我走上前,垂眸审视着他。只见他口角歪斜,涎水自顾流下,双手不自然地紧握成拳,早已不省人事。

不多时,陈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到。他捻须搭脉,神情愈发凝重,随即起身,开了一张方子。

“夫人请节哀。”陈太医起身拱手,“侯爷这脉象,确是中风无疑。恐怕日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长卧病榻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柳清然:“侯爷正当盛年,龙体康健,本不该如此。依老夫看,多半是误服了虎狼之药,催情助兴之物,导致气血上冲,阻滞了经脉。”

“这方子先吃着,务必按时服用,或许……还有转机。”

此言一出,满屋哗然,下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像针一样扎向柳清然。

柳清然的血色瞬间褪尽,她颤抖地看了一眼脚边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片,那上面残留的汤药痕迹,又猛地抬头看向我。

到了这一刻,她那点小聪明终于让她想通了——她掉进了我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神色如常地吩咐翠云去抓药煎药,又亲自将陈太医送出门外。

临别时,老太医驻足,低声叹息:“令尊当年的活命之恩,老夫今日算是尽数奉还了。侯府水深,夫人往后……好自为之。”

我没有多言,只是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个端正的大礼。

我心中清楚,为了助我,这位悬壶济世的老先生头一回违背了医者仁心的准则。这份人情,我欠下了。

裴延此人,生性多疑,城府极深。对我,对我院里的人,他始终存着十二分的戒心。我亲手送去的汤水吃食,他向来是碰都不碰。

可柳清然不同。

她是他的心尖肉,是他防线上的缺口。所以,我必须借她的手,才能将这碗“药”稳稳地送到裴延嘴边。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药,能让人说中风就中风。我给的,不过是些能致人短暂麻痹、心跳紊乱的药物罢了。

这药效,顶多维持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一过,裴延自会悠悠转醒。

但如今,侯爷“中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偌大的侯府,自然由我这个主母一手掌控。

裴延书房里那些旧人,早已被我寻了由头打发干净,换上的,全是我精心安插的心腹。

我冷冷下令,命他们每隔三个时辰,必须准时给侯爷“灌药”。

我要的,不是他死,而是他生不如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被我夺走。

待将裴延那边“安置”妥当,翠云悄步进来禀报:“夫人,柳清然趁乱逃走了。奴婢已派人暗中盯梢,是否要……永绝后患?”

“盯梢的人回报,说她一路都在咬牙切齿,念叨着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闻言轻笑。这柳清然倒也不算太蠢,还知道我容不下她,抢先一步溜了。

听这口气,她这份怨气,还指望着有朝一日能翻盘呢。

“裴耀祖呢?她可一并带走了?”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翠云摇头:“回夫人,没带。她只身一人,走得极为匆忙。”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这是在赌,赌裴耀祖是她唯一的筹码。她这是在做梦,梦着有朝一日裴耀祖承袭了爵位,她便能风风光光地回来母凭子贵。”

“既然她爱做梦,就让她做。”我放下茶盏,“不必理会她。让她在这美梦里多泡几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希望膨胀到顶点时再亲手捏碎,那才是最极致的折磨。”

“把裴耀祖,送到城外庄子上养着。对外就宣称,我要悉心照料侯爷,无暇分心管教,送去清净之地修养。”

“派足了人手,一应吃穿用度,全按着侯府少爷的规制来。至于他将来是学好还是学坏,一概不必插手。对了,派人盯紧了柳清然的动向,她若是耐不住寂寞,跑去庄子上做什么粗使丫头,也不必声张,由她去。”

翠云心领神会:“奴婢明白了。”

柳清然不是自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那好,我就给她这十年光阴。我倒要亲眼看看,当这十年的黄粱美梦轰然倒塌时,她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事实证明,龙生龙,凤生凤。

裴耀祖,真不愧是裴延和柳清然的骨血。即便我撤走了所有教养嬷嬷,他也能无师自通地长成一个十足的纨绔。

五岁便对下人非打即骂,稍有不顺就掀桌砸碗;八岁,就学着他那个爹,开始对别苑里的小丫鬟动手动脚。

我“恰巧”过去巡视了几回,当场处置了几个行为不端的下人,并下令别苑内不许再留年轻婢女。

不出我所料,柳清然在裴耀祖两岁那年,就熬不住了。她化名“柳氏”,混进了别苑当了个洒扫婆子,很快就想法子凑到了裴耀祖身边贴身伺候。

每回我的人一到,她就如惊弓之鸟般藏匿起来。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她踏入庄子的第一天起,她的一举一动,便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裴耀祖七岁那年,柳清然终于按捺不住,私下与他相认了。

可笑的是,裴耀祖根本瞧不上这个“身份低微”的生母,嫌她丢人。但念在她这几年伺候还算尽心,倒也没把她彻底赶走,只当是个贴心的老妈子使唤。

这期间,我亦曾微服去过几次别苑,每一次都未曾惊动这对“母子”。

隔着窗纸,我清楚地听见他们在如何编排我这个“恶毒”的主母。

“宋瑶那个毒妇!霸占着侯府不让我回去,真是蛇蝎心肠!”裴耀祖稚嫩的嗓音里满是怨毒。

“等我再大点,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万贯家财,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扫地出门!”

“对!让她去要饭,让她跪下给我磕头!”

每当这时,柳清然总会在一旁煽风点火,语气里满是快意:“我儿说得太对了!只是咱们还需再忍耐几年。你如今才七岁,等你到了束发之年(十五岁),便可名正言顺地接管一切,届时定能一雪前耻,为你爹,也为娘我,报这血海深仇!”

裴耀祖却不耐烦地打断她:“说了多少次,不许自称是我娘!你一个下·贱胚子,也配?”

柳清然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愈发谄媚:“是是是,我儿教训的是。我什么都不要,我这辈子别无所求,只要能亲眼看着宋瑶那个贱·人·不·得好死!”

当她咬牙切齿地说出“不·得·好·死”时,那张扭曲的脸上竟透出一种病态的亢奋。

我站在暗处,静静听着这一切,没有戳破他们的幻想,悄然转身离去。

转眼十年将至。

裴耀祖十岁生辰刚过,别苑便送来了他的亲笔信。

信中言辞“恳切”,说他思念“病重”的父亲,准备回府侍疾,替我这个“操劳多年”的母亲分忧尽孝。

更重要的是,他声称侯府不可一日无主,他身为嫡长子,年已十岁,理当承袭爵位。他还特意“告知”我,他已联络了父亲的旧部,将继承爵位的奏折递交了礼部,不日即将归府。

我将那封信丢进炭盆,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冷笑连连。

这小子,虽然被养得又蠢又毒,倒也不是个纯粹的草包。竟还知道绕过我,直接上书朝廷,搞先斩后奏这一套。

信到后的第三日,裴耀祖便带着一群人,大张旗鼓地回了侯府。

柳清然这次是彻底不装了。

她自觉有了天大的靠山,竟一改往日做下人的卑微,昂首挺胸地跟在裴耀祖身后,仿佛她才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她迎上我的目光,非但没有闪躲,反而露骨地朝我投来一个挑衅且得意的笑容。

“哎呀,这都快十年了。夫人,一向可好啊?”

我懒得理她,目光越过她,落在了裴耀祖身上。

才十岁的少年,身量却蹿得很快,几乎快与我平视。他学着他父亲的样子,扯出一个轻慢的笑:“母亲。这位柳姨,在别苑尽心伺候了我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理应重重谢她才是。”

“依儿子看,冤家宜解不宜结。往后,柳姨便留在府里住下吧。”

这话里的袒护之意,昭然若揭。

我淡淡一笑。这副自以为是的嘴脸,同裴延当年,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了裴耀祖撑腰,柳清然更是得意忘形。她莲步轻移,缓缓凑到我近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夫人,听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呵,我柳清然可等不了三十年,这才十年,我不是照样回来了?”

她欣赏着我“平静”的脸色,笑得花枝乱颤:“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撕了我,可惜啊,你只能忍着。”

“裴延爱的是我,耀祖敬的也是我。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心里装的,全都是我!”

“哦,对了。”她仿佛刚想起什么,“耀祖已经许诺我了,等礼部那边的文书一下来,就恭请您这位‘嫡母’去城外别苑,颐、养、天、年。”

“你斗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你膝下就耀祖这么一个‘儿子’,你那点嫁妆,侯府的家财,最终都得传给他。宋瑶,你就认命吧!哈哈哈哈……”

柳清然笑得前仰后合,积攒了十年的怨气仿佛在这一刻尽数吐出。

我没理会她的疯癫,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裴耀祖:“你,也是这个意思?”

裴耀祖上前一步,与柳清然并肩而立,摆出了保护者的姿态。他对我说:“母亲,您照顾父亲十年,劳苦功高,是该好好歇息了。儿子向您保证,日后定会常去别苑探望您。”

他们母子二人站在一起,我忽然发现,裴耀祖的眉眼,其实像柳清然更多一些。

我没有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抛出一个惊雷:“裴耀祖,你现在,立刻,把柳清然打死。只要她死了,我便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你依然是我宋瑶的儿子。”

柳清然闻言,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她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宋瑶!你是被气疯了吗?居然说出这种胡话!”

“你输了!你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输家,就该有输家的样子,赶紧认命吧!”

裴耀祖也紧皱眉头,呵斥道:“母亲!请您慎言,不要再说这些疯话!”

我扯了扯嘴角,笑意冰冷:“裴耀祖,我没疯。我清楚地知道,你,是裴延和柳清然的野种。我也清楚地知道,我亲生的孩儿,刚一出世,就被他们害死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的声音平静无波,“现在,打死她,你还能继续当你的侯府嫡子。”

这句话,终于让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显然没料到,这层窗户纸,会被我如此干脆地捅破。

短暂的错愕之后,柳清然反应了过来。她非但不怕,反而爆发出更加兴奋和得意的尖笑:“宋瑶啊宋瑶,你这是图穷匕见了?狗急跳墙了?”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十年都过去了,你有什么证据?!”

裴耀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许了柳清然的叫嚣。

“哎哟,我总算明白了。”柳清然用帕子掩着嘴,故作夸张地说,“这十年,你是不是活得很痛苦?明明知道养的是仇人的儿子,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把他当宝贝供着!哈哈,真是想一想都替你痛快!”

“我告诉你,现在,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一高兴,或许会劝耀祖发发善心,日后赏你一口饭吃!”

看着眼前这对得意忘形的母子,我清楚,是时候收网,将他们彻底打入深渊了。

我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在厅堂回荡。片刻后,一行三人从屏风后鱼贯而入。

裴耀祖和柳清然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约而同地朝来人看去。

为首的,是早已“告老还乡”的孙管家;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面生的中年妇人;最后,则是裴延当年那个贴身书童。

三人一进门,便齐刷刷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看到这三张脸,柳清然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裴耀祖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我转向裴耀祖,抬手指向孙管家,温和地“介绍”道:“耀祖啊,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孙管家,你或许不认得了。十年前,正是他,奉了你‘好父亲’的命令,将刚出生的你抱回侯府,又亲手将我那刚出世的孩儿,按进了水盆里溺死。”

我的手指又转向那妇人:“这位,是梁稳婆。当年就是她,在城外那间破庙里,替柳清然接的生。你后腰上那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她可比谁都清楚。”

最后,我指向那瑟瑟发抖的书童:“至于这个,你该眼熟。你父亲的贴身书童。柳清然何时与你父亲私会,何时珠胎暗结,何时生产,他可都一笔一笔记着账呢。”

“现在,”我看着他,“你觉得我的人证,够吗?”

裴耀祖的脸色青白交加,但他强作镇定,梗着脖子反驳:“就算……就算你证明了我是柳姨和我爹生的又如何!即便我娘只是个外室,我终究是父亲的血脉!是这府里唯一的男丁!这爵位,舍我其谁!”

柳清然一听,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从慌乱中回神,再次神气活现:“没错!我儿说得对!血脉是做不了假的!”

“是吗?”我笑了。

我慢条斯理地从广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抖开了。

在看清那张纸上写着什么时,柳清然脸上的血色,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褪得一干二净。

“裴耀祖,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你母亲柳清然,可不止是区区外室。她,是签了死契的贱籍。”

我朝着裴耀祖晃了晃那张卖身契:“按照大梁律例,贱籍所生之子,永世不得入宗谱,更遑论承袭爵位?”

“哦,忘了告诉你。我已在裴氏宗族里挑了个伶俐的旁支子弟,不日便会办妥手续,过继到我名下。这侯府的爵位,自然由他来继承。”

“不!”柳清然疯了一般尖叫着,扑上来想抢夺那张决定她命运的卖身契。然而,她刚一动,就被翠云带着两个粗壮婆子死死按在了地上。

裴耀祖彻底慌了,他满脸惊恐,语无伦次地向我哀求:“不行!母亲!你不能这样对我!爵位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他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柳清然,仿佛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娘不是她!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就是个下·贱的婢女!怎么可能是我娘!”

他膝行两步,试图抓住我的裙角:“母亲!您才是我唯一的母亲啊!都是这个贱婢!是她挑拨我们母子情分!母亲您受委屈了,儿子这就替您出气,儿子帮您打死她!她罪该万死!”

裴耀祖为了自救,瞬间想到了最恶毒的对策。他猛地窜到廊下,抄起一根顶门的粗木棍,双眼赤红地朝着被按在地上的柳清然冲了过去。

柳清然脸色惨白如鬼,她似乎被这突变吓傻了,呆呆地看着那根棍子在她眼前放大,然后重重落下。

“啊——!”

裴耀祖是真的下了死手,他高举木棍,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仿佛在砸一个仇人。

棍棒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柳清然的背上、头上。

柳清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耀祖!住手!我是你娘啊!我是你亲娘……”

“娘”这个字,彻底刺激了裴耀祖。他状若疯魔地怒吼:“闭嘴!你这个贱婢!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他的动作更加凶狠,棍棍见风。

柳清然的喊声从一开始的凄厉,逐渐变为微弱的呻吟,最后,再没了动静。她血肉模糊地瘫在血泊之中,已然断了气。

“铛啷”一声,裴耀祖扔掉了沾满鲜血的木棍。他胡乱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血污,转过身,朝我露出了一个扭曲而讨好的笑容:

“母亲,您看见了……我帮您报仇了,我把这个贱·人打死了……”

他试图朝我走来,却被两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护卫牢牢架住。

我掏出帕子,厌恶地掩住口鼻,挡住这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冷冷地开口:

“大梁律法,子杀生母,无论嫡庶贵贱,皆当处以极刑。来人,报官,通知府尹大人前来验尸。”

裴耀祖脸上的讨好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恐惧和崩溃。他疯狂地挣扎起来,不顾护卫的阻拦,拼命想抓住我:

“母亲!母亲!你骗我!你看看我啊!我才是你儿子!我真的是你儿子啊!”

护卫们得了我的示意,不再容他聒噪,像拖死狗一样将他往外拖去。

裴耀祖那绝望而不甘的嘶吼声,在侯府中越拉越长,直至再也听不见。

我转过身,缓缓推开了立在厅堂正中的那扇十二折山水屏风。

屏风之后,是一张宽大的软榻。

裴延,正瘫在上面。

这十年来,在药物的反复折磨下,他早已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神志也时常处于半疯癫的状态。

今天,我特意停了药,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当然是清醒的,只是这十年“中风”的假象,已经让他的肌肉彻底萎缩,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他的眼珠浑浊地转动着,当他的视线越过我,落在不远处那摊血泊中,落在柳清然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上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无尽的恐惧开始在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里蔓延。

“侯爷,看清楚了吗?”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就是你和柳清然的好儿子,方才的杰作。他可真是完美地继承了你们两个的全部——自私、贪婪,以及深入骨髓的狠辣。”

“裴延,这就是你的报应。你和你那好情人的报应。”

裴延听着我冰冷的话语,那份恐惧从眼底迅速爬满了整张枯槁的脸。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你……你……是……是魔鬼……你是魔鬼……”

我笑了,笑得无比开怀:“你总算说对了一句。没错,我就是魔鬼。一个被你,被你们,亲手从地狱里拽出来的魔鬼。”

我俯下身,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

“所以,你得好好活着。你必须长命百岁。我要你亲眼看着,我这个魔鬼,是如何一点一点,把你珍视的一切,都碾成粉末!”

裴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拼尽全力地扭动着身体,似乎想要求救,想要逃离。

翠云适时地上前,面无表情地端起一碗熟悉的汤药,撬开他的嘴,利落地灌了进去。

药效很快发作,他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我缓缓走了出去,身后是裴延因极致恐惧和痛苦而发出的,无意义的呜咽。

我沐浴在阳光下,听着这声音,只觉得,真是悦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