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一夜,十年婚约成空 父亲逼我上吊,穷秀才闯府救我:我娶你

发布时间:2025-10-26 01:33  浏览量:4

我与魏衡那桩十年的婚约,竟因一场荒唐的意外,化作了泡影。

我为躲避土匪,与素不相识的穷秀才顾庭之,在一方破庙里共处了一整夜。

消息传开,第二日魏家便派人上门,干脆利落地退了亲,言辞间满是我已“不洁”,不堪为魏家妇。

我那好父亲,李侍郎,竟觉脸面丢尽,直接将白绫套上了我的脖子。

就在我以为命将休矣时,顾庭之闯了进来,生生将我从鬼门关拽回。

他双目赤红,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这世道吃人!女人的清白,难道比性命还贵重?姑娘若不嫌我穷酸,我顾庭之,拼尽全力也要娶你!」

后来,父亲在我的嫁妆上大动手脚,克扣大半,扬言我不再是李家女儿。

我就这样,仓促又荒诞地,嫁给了顾庭之。

而魏衡,风风光光地娶了我那继母所生的好妹妹。

魏家登门悔婚那日,父亲的巴掌裹着雷霆之怒,狠狠扇在我脸上。

我被打得金星乱冒,狼狈地跌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丝。

「孽障!你这孽障!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破口大骂。

我的继母严氏,袅袅婷婷地上前,假意抚着他的背顺气:「老爷息怒,大姑娘也是情非得已,谁能料到会撞上土匪呢?言重了。」

「逆女!我李家的百年清誉,全被你这腌臜东西给毁了!」

「来人!取白绫来!我今日便要清理门户,亲手勒死她,以正家风!」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终于决堤。

自生母病故,父亲便迫不及待地将他这位表妹妾室扶正。若非我身上还背着生母定下的这桩与魏家的婚事,这些年,我在这府里还不知要被磋磨成何等模样。

魏家,那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魏衡的祖父曾为先皇立下不世之功,最终马革裹尸,换来了魏家泼天的富贵。

如今,魏衡的父亲位极人臣,官拜宰辅。而魏衡本人,亦是青出于蓝,二十岁便高中榜眼,现虽屈居翰林院修书,但谁不知他前途似锦,不可限量。

眼看再过数月,我便要嫁入这显赫的魏家。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我撞上了下山劫掠的土匪。慌不择路间,我与丫鬟柳儿躲进了一座荒废的破庙。

谁知,那破庙中,竟早有一个人——穷秀才顾庭之。

他本打算在此歇脚,却因太过疲累,竟沉沉睡去。等他被惊醒时,庙里便多了瑟瑟发抖的我和柳儿。

那一夜,庙外风声鹤唳。

顾庭之守了我们整整一夜,他手中紧握着一截断裂的烛台,压低声音安慰我们:「姑娘莫怕。我手上有家伙,就算扎不死他们,砸也得砸倒几个!」

他话说得豪气,但我看清了他颤抖的手指,知道他也不过是强作镇定。

万幸,那群土匪在山下村子抢掠了足够的粮食鸡鸭,便心满意足地吆喝着回山了。

天光放亮,顾庭之见我与柳儿惊魂未定,一个女子,一个丫鬟,实在不放心,便一路跟在我们身后,护送我们回府。

我一夜未眠,又冷又饿,头重脚轻,几乎是与柳儿相互搀扶着才挪回了家门口。

柳儿的牙齿都在打颤:「姑娘,马车……马夫自己跑了,咱们……这可怎么办……」

我强扯出一丝笑容:「别怕,不过是躲了一夜,又没怎样。爹爹通情达理,总不至于降罪。」

我终究是想得太天真了。

我尚未知晓,那马夫一逃回府,便四处嚷嚷,说我与他失散了。

魏家的人,仿佛就蹲守在我家门口一般。

清晨,我们狼狈的身影刚一出现,魏家退亲的人后脚就到了。

领头的是魏家的老嬷嬷,她原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此刻脸上却堆着疏远而刻板的笑。

「李大人,您是知道的,咱们魏家最重门风规矩。家里的姑娘,断没有孤身在外留宿的道理。大姑娘此举……实在不妥。本是亲家,也不该说重话,只是听闻,大A姑娘回来时,身后还远远缀着一个陌生男子,这……这就更说不通了。」

于是,父亲强压着怒火,应下了退亲。

我急忙辩解:「父亲!土匪来得太急,马夫受惊,将我和柳儿生生甩下马车,他自己驾车跑了!女儿也是无奈,才寻了破庙藏身,女儿……」

父亲根本不听我解释,他反手又是一巴掌,打断了我的话。

他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侍郎模样。

「把大姑娘拖回房去!严加看管!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至于柳儿,拖出去,乱棍打死!」

柳儿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咚咚咚”地在地上磕头,额头都见了血。

「老爷饶命!奴婢可以作证!大姑娘清清白白,绝无半点对不起李家和魏家的事啊!老爷……」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两个粗壮的家丁捂着嘴往外拖。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死死抱住柳儿的腿。

「爹!你要打死柳儿,不如先连我一同打死!」

柳儿哭得撕心裂肺:「好姑娘,有您这句话,奴婢死了也值了!」

父亲冷漠地注视着我们主仆这出闹剧。

严氏在一旁轻轻“规劝”:「老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大姑娘并无失贞,您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她这话,仿佛是火上浇油,瞬间提醒了父亲什么。

只见父亲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了柳儿的后脑上!

柳儿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消片刻,下人捧着一卷白绫,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严氏机敏地退到了一旁,生怕沾染了晦气。

「今日,我便要为李家,清理门户!」

父亲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森然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物。话音未落,那冰凉的白绫便紧紧缠上了我的脖颈。

窒息感瞬间涌来,我拼命挣扎,可父亲的手越收越紧。就在我眼前发黑,以为真要命丧亲父之手时,院外突然大乱!

「老爷!不好了!有个叫顾庭之的秀才,打进来了!」

顾庭之也不知从哪儿抄了块板砖,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他像个疯子,见人就砸,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府里的家丁小厮,顾忌他那身秀才功名,不敢真下死手,反倒被他拍晕了好几个。

他冲进厅堂,一把推开我爹,将我从窒息的边缘解救出来。我瘫软在他怀里,捂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咳嗽,喉咙火烧火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爹见我这般“狼狈”地靠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更是气急败坏。

他指着我们二人,怒吼着命人将我们一同拖出去打死。

顾庭之扶着我站稳,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冷声开口:「李大人,您官拜礼部侍郎,当知我朝律法。我顾庭之再不济,也是个有功名的秀才。您随意打杀我,自己也得去大牢里走一遭!」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忘了告诉您,我闯进来时,特意叮嘱了同窗好友。若我一日一夜未归,便让他立刻去敲登闻鼓,替我鸣冤。李大人,你我皆是读书人,何必喊打喊杀?不如坐下慢谈。」

他这番话,软中带硬,竟是拿律法和登闻鼓威胁上了。

我爹深知他是个滚刀肉。打死平民已是麻烦,打杀秀才,罪加一等。他被噎得脸色铁青,却也只能干瞪眼。

严氏又在一旁打圆场:「老爷,消消气,瞧大姑娘这模样,也不像是……」

话未说完,顾庭之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了她:「这位夫人也不必在此假惺惺。有事说事,您在这儿煽风点火,又是何居心?」

严氏被他一个后辈顶撞,气得满脸通红。可碍于男女大防,她一个女眷,总不好跟个外男撕破脸皮争执,只能恨恨地扭过头,不再言语。

我总算缓过一口气,指着脖子上的红痕,绝望地嘶喊出声:

「爹!你这是要逼死女儿啊!」

从小到大,父亲对我最严苛的教导便是“恪守礼节,行差踏错”。我一直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逾越。

可如今,只因在破庙与男人共处一夜,保全了性命,就要被亲生父亲勒死。

「我只问你!若今日之事,是发生在妹妹李娴身上呢?爹是否也会亲手勒死她?」

我爹有两女一子,妹妹李娴和弟弟李琛,皆为严氏所出。当年严氏家族败落,上门投奔,祖母心善收留了她们母女。谁知,竟“照顾”成了父亲的妾室。

我外祖父曾是德高望重的书院山长,他故去后,外祖母哀思成疾,也随之而去。

我娘接连痛失至亲,本就孱弱的身体一病不起,没几个月便撒手人寰,独留我在这吃人的李府。

严氏被扶正后,她的儿女也成了嫡子嫡女,被我爹疼得如珠如宝。

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原配嫡女。

若非魏家的婚事吊着,他恐怕早忘了我的存在。

他待我,与待李娴,终究是云泥之别。

我的质问,显然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涨红了脸,避而不答,只翻来覆去地指着我骂「逆女」。

我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若妹妹遇到土匪,爹是让她躲在破庙保命,还是让她死在外面,全了你李家的清白家风?」

父亲被我逼问得恼羞成怒,抓起另一个茶杯,狠狠砸在我脚边,瓷片四溅。

他无情呵斥:「你简直无法无天!」

我擦干眼泪,心已冷透。

「若不是府中有人里应外合,我一夜未归,何至于这么快闹得满城风雨,连魏家都第一时间上门了?爹,你混迹官场多年,我不信你连这点算计都看不出来!」

我平日里温顺恭谦,此刻一旦发起狠来,竟让我爹和严氏都有些下不来台。

严氏还在狡辩:「大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我与老爷忧心忡忡等了一夜,急得团团转。想报官,又怕毁你名声……谁知那马夫竟在府门口大喊大叫……」

「夫人也不必再演了。」我冷冷打断她,「既然是早就设计好的局,又何必再假模假样地解释?」

严氏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父亲见状,索性也不装了。他颓然坐回椅中,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打量我,那目光里,只有冰冷的算计。

「事已至此,你名声尽毁。魏家既已退亲,往后你便老实在房中待着!你母亲自会为你相看人家,不论贫富,有人不嫌弃你,你便感恩戴德地嫁了!」

我心底冷笑,果然,还是魏家这门亲事,碍了某些人的眼。

我低头不语,脑中飞速盘算着如何脱身。

不料,一直沉默的顾庭之,却突然开了口。

「听李大人的意思,大姑娘的清白,竟是比命还重要了?」

我爹横了他一眼:「我李家的家事,与你何干?」

顾庭之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却未达眼底。

昨日仓惶,不曾细看。今日一见,才发觉此人虽衣着朴素,但一身风骨不凡。他容貌虽不及魏衡那般锦衣玉食养出的矜贵,却另有一种疏朗的文雅之气。

更难得的,是他这份胆大心细,和敢于担当的魄力。

我心中的天平,悄然倾斜。

顾庭之笑道:「既然李大人觉得大姑娘失了清白,要随意打杀,又要随意许配。那择日不如撞日,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来负责!

「大姑娘,我顾庭之眼下虽穷,但我发誓,定会竭尽所能待你。你若不嫌弃我这个被人退过婚的,咱们便挑个日子成亲。我家中尚有老母,身体康健。我如今虽只是个秀才,却也未必不能考中举人!」

他这番话,坦荡磊落,竟让我忍不住想笑。

对比魏家的薄情寡义,顾庭之这份担当,实在难得。

我抬头看他,干脆地点了点头。

「若你不嫌弃我是被退婚之人,我自然愿意。」

顾庭之脸上的笑意加深,他转向我爹,微微一揖:「呐,李大人——哦,不对,该改口叫岳父大人了。您看,嫁给旁人,不如嫁给我,如何?」

我爹显然是骑虎难下。

他有千百种方法能把顾庭之打出去,可顾庭之这人,实在够“无赖”。他明晃晃地威胁我爹,只要他前脚被打出李府,后脚他就敢去宣扬李侍郎逼死了亲生女儿。

我爹这人,把脸面看得比命重。

若无人知晓,他尚可对外宣称我是“羞愤自尽”。可若闹得人尽皆知,他这“苛待原配嫡女”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洗不脱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把我这个“污点”嫁给顾庭之,总好过自己身败名裂。

于是,婚事定了下来。

父亲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幅削减了我原该带去魏家的嫁妆。

他言辞凿凿:「魏家不计前嫌,已答应改娶你的妹妹娴儿。魏家家大业大,嫁妆自当丰厚。你嫁的不过是个穷秀才,要那么多嫁妆也是浪费,不如留给你的妹妹添妆!」

话说得冠冕堂皇,闹了这么大一出,终究是为了他的宝贝女儿李娴!

我心里像被捅了个大窟窿,冷风呼呼地灌进去。

「爹又何必再装?我的嫁妆,皆是我娘留下的私产。严氏当年做妾时,身无长物,如今却眼巴巴地盯着我的东西,不过是欺我生母早逝,外家无人罢了!」

我爹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李婉!那也是你母亲和你的妹妹!你怎能如此说话?」

我被他气笑了:「我生母的牌位尚在祠堂!至于妹妹,除非她肯认我娘为嫡母,日后称严氏为姨娘,我便心甘情愿将嫁妆分她一半!如何?」

我爹自然不肯。

僵持了几日,府里突然传出话来,说库房走了水,我那些嫁妆,烧了不少。

我实在厌倦了他们这套把戏。

我被父亲软禁,寸步难行。柳儿“死”后,我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了。

我只能塞了银两,托了看管的婆子,借口是与未婚夫婿互诉思念,才将一封求助信送了出去。

顾庭之得了信,竟大摇大摆地上门,指名道姓要看嫁妆单子。

我爹气得跳脚,直骂哪有男方这般盯着女方嫁妆的。

顾庭之却不卑不亢,一派坦然:「岳父大人明鉴。我家里穷,往后的日子,可不就指着娘子的嫁妆过活?我自然得提前看仔细了。」

我借着他的名义,总算出了房门。

那嫁妆单子上,果然少了许多珍品。我一一指了出来,父亲的脸黑如锅底,我却丝毫不惧。

等我核对完毕,父亲恨不能当场将我打死。

但我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爹,这些失落的东西,我便不要了。」

我爹见我“如此懂事”,神色稍缓。

他刚要开口夸我两句“识大体”,我却话锋一转:「东西我不要了,还请爹按照市价,折算成银子给我。我夫家贫寒,我们夫妻二人,更爱实在的银子。」

说罢,我与顾庭之相视一笑,没有半分因“贫穷”而感到的羞愧。

顾庭之更是“不要脸”地对我爹伸出了手:「岳父大人,您也不想我在外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吧?」

这个年月,女儿的名声是命,但男人吞没原配嫡女嫁妆的传闻,更是能让御史弹劾到丢官的丑事。

最终,父亲咬牙切齿地从账房支了足足两千两银票给我。

我知道,我娘留给我的那些外祖父的古玩字画,其价值何止两千两?

为了给李娴的婚事做脸,我爹和严氏,当真是连脸皮都豁出去了。

不过,没关系。

我想开了,那些死物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要握着这些,好好活下去。

出嫁那日,李娴按规矩,来给我“添妆”。

她送来一套纯金头面,金叶子薄得透光,看着唬人,实则根本不值什么钱。

我懒得理她。

从小到大,这个妹妹最擅长的,便是绞尽脑汁地抢夺父亲的关爱。

大到亲戚的见面礼,小到一块点心,她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地让父亲觉得亏欠了她。

今日,她又故技重施。

「姐姐,咱们姐妹同日出嫁,也不知日后……还能有多少相聚的日子。」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舍不得我。

我“呵”了一声,淡淡扫了她一眼:「无妨。你嫁的是你前姐夫,若你不介意,我随时可以去魏家探望你。想来顾家家贫,也没那么多规矩拦着我出门。」

我见她眼珠一转,便又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刀:「毕竟,我对魏家熟得很。」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对了,魏衡前几日还给我递了封信,通篇都是“家命难违”、“父母之命”,最后还要恶心我一句:【婉儿,我心中有你。】

我只回了一句:【我出嫁那日,你多备些份子钱,比什么都实在。】

魏衡自此便安静了。

李娴擦干眼泪,换了副刻薄嘴脸:「姐姐,你这从高门嫁入寒户,怕是难以适应吧?没有宽敞院落,没有丫鬟婆子伺候,这日子……啧啧,真是苦了姐姐这双纤纤玉手,往后怕是要做粗活了!」

我丝毫不恼,平静地回敬她:「还好。怎么说也从爹爹那里“讹”来了两千两银子,日子总归是过得下去的。」

果然,一提到钱,李娴便和严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她瞪圆了眼睛:「姐姐怎变得如此市侩!你可知那些银子……那都是要留给琛哥儿的!」

我不咸不淡地“啧”了一声:「哦,那也简单。你让你娘把我母亲的嫁妆原封不动地还回来,那两千两银子,我便不带走了。」

李娴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比起银子,她更在乎的,是能否带着丰厚的嫁妆,风光地嫁入魏家。

她太像我爹和严氏了,既要排场,又没底气。我爹能给她的,无非是铺面田地,可家里还有个李琛,那才是李家的根。

她想要好东西充场面,严氏娘家早就败落,哪里拿得出?

所以,她只能打我娘嫁妆的主意。

这场虚情假意的姐妹会面结束后,我便这么冷冷清清地嫁了。

顾庭之的人缘倒是不错,呼啦啦带来了一大帮同窗好友迎亲。

我爹嫁女儿,那张脸阴沉得仿佛死了女儿一般。

顾庭之倒会给他找补,对外只说岳父是舍不得女儿嫁给他这个穷秀才。

「话说回来,能娶到婉儿,真是我顾家祖坟冒青烟了!」他笑得春风得意。

我爹皮笑肉不笑地,把我送上了花轿。

顾家没有高门大院,只是个朴素的三间瓦房。

婆婆怕我嫌弃,特意将正房收拾出来给我们,她自己搬去了东厢房。

今日的婆婆打扮得十分利落,满脸骄傲地拉着左邻右舍的手:

「我这儿媳妇,了不得!她外祖父,可是山长!懂什么是山长吗?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学问家!」

我本以为,她会因我被退过婚而心有芥蒂,未曾想,婆婆竟是如此开明爽朗之人。

一番礼毕,我被送入了洞房。

顾庭之挑开盖头时,方才还闹哄哄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天爷,这莫不是仙女下凡了?」

我被说得面红耳赤。

顾庭之笑眯了眼,回头啐了那人一口:「去去去,没大没小的,这是你嫂子!」

又是一阵哄笑,顾庭之被人簇拥着出去挡酒了。

临走前,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我,给我留了个天大的惊喜。

等所有人都散去,一个一瘸一拐的熟悉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我定睛一看,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那人,竟是柳儿!

柳儿“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姑娘!奴婢命大,没死成!就是这腿……瘸了,您不会嫌弃奴婢吧?」

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喜之日,又哭又笑地捶她:「死丫头!我以为你早死了!为你哭了多少回,还偷偷拿银子去给你爹娘,愧疚得我夜夜难安!你竟然……竟然跑到顾家来了!还瞒着我!」

柳儿这才道出原委。

那顾庭之,当真是个妙人。

他前脚刚定下婚事,后脚就借口是“李家板上钉钉的姑爷”,硬是派人去柴房,将那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柳儿给抬了出来。

他将柳儿安置在自家,请医治伤,婆婆更是将家里养着下蛋的鸡都给杀了,给柳儿补身子。

「老夫人养了一院子的鸡,快被奴婢吃光了。」柳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拉着她的手,哽咽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几只鸡算什么,你家姑娘如今有的是银子!明儿你就上街,把全城的鸡都给我买回来!」

新婚之夜,顾庭之喝得醉醺醺的。

他趴在桌上,大着舌头对我说道:「婉儿,我知道,你……你不是真心想嫁我。说实话,若不是这阴差阳错的,我……我也没打算这么早成亲。」

「你放心,我不会碰你的。我这人,洁身自好,至今还是童男……你别笑,我认真的!」

「我要先考取功名!总要风风光光地……让你做我的女人!」

「哦,还有,你都嫁我了,往后……往后若是遇到心仪的……也不能跑啊。你可以,可以跟我商量,咱们和离,你再嫁……」

他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最后还是我跟柳儿合力,才把他抬到了床上。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我心中五味杂陈,竟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天不亮便醒了,想着早起给婆婆敬茶请安。

结果,婆婆的房门紧闭。

我刚一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婆婆含糊不清的声音:「儿媳啊?这么早起来,是打算下地干活吗?家里没地给你种,赶紧回去睡回笼觉吧!」

婆婆睡眼惺忪地打开一条门缝,又把我推了回去。

我准备了一肚子晨昏定省的规矩,没想到婆婆竟是这般不按常理出牌。

幸好柳儿在顾家住了一段时日,深谙他们的习性。

「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吧。姑爷也还睡着呢。老夫人向来是日上三竿才起的。」柳儿捂着嘴直笑。

回了房,顾庭之睡得正香。我没了睡意,便支起绣架,打发时间。

我给了柳儿银子,让她去市集上买些鸡鸭鱼肉回来。

个把时辰后,院子里便响起了鸡飞狗跳的叫声。

婆婆终于睡醒了,一出房门,瞧见满院子的鸡鸭,乐得合不拢嘴。

「我这是……娶了个财神爷进门吧?」

婆婆拉着我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你男人没本事,给不了你富贵日子,倒反过来让你贴嫁妆进来,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于是,婆婆一扭头,抓起家里原先养的两只老母鸡,手起刀落。

「必须给我儿媳妇好好补补!」

顾庭之爬起来时,日头都快到正中了。

他许是忘了昨夜的醉话,一睁眼看见我坐在房里,竟吓得“啊”了一声。

我咬着唇,不敢看他。

顾庭之也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手忙脚乱地穿衣穿鞋。

早饭是没指望了,我跟柳儿合力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婆婆一只鸡炖汤,一只鸡红烧。

饭桌上,顾庭之默默地将一只油亮的鸡腿夹进了我碗里。

「嫁给我,吃不着山珍海味了。这鸡腿,你吃。」

我低头小口吃着鸡肉,心里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饭后,我刚要起身收拾碗筷,婆婆一把将我按了回去。

「哪儿用得着你动手?你那手,跟你男人一样,是拿笔杆子的,金贵!我干惯了粗活,你快回房歇着!」

说着,婆婆便将我赶回了房。

我回到房中,见顾庭之正提着笔,对着一张白纸发呆,便轻声问了句:「相公,在想什么?」

顾庭之回过神,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娘子,我想试着给戏园子写个话本,就以……女子的贞洁入手。你介不介意,我用你的经历做个引子?」

我讶然于他这天马行空的想法。

「你若想写,便写吧。只是莫要提得太明显,省得我爹知道了,又来寻你麻烦。」

顾庭之舒展了眉眼,朗声一笑:

「我倒不怕岳父找麻烦,我只是怕娘子你心里不舒坦。」

他放下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世道,处处逼迫女子遵守三从四德,却从不拿女子的性命当回事。不过是为了保命,就要被退婚,被逼自尽,我总觉得,这礼法,苛刻得没了人性!」

「男子流连秦楼楚馆,那是风流雅事;女子与外男多说几句话,便要被唾骂失德。」

「当今圣上,尚且娶了寡妇为后,也没见那帮老臣天天叽歪。说到底,不过是欺负女子手无寸权罢了!」

顾庭之的戏,很快写成了。

名字取得风雅,叫《梨花落》。

戏里说的是一位世家贵女,为躲避灾祸,与一陌生男子同处一室。一夜过后,二人清清白白,却被小人造谣,说二人已有了苟且。

家族为了颜面,逼迫贵女自证清白。贵女不堪受辱,一袭白衣,吊死在了家中。

她因是枉死,怨气不散,无法轮回,便在人间游荡。每当遇到同样因贞洁之事想不开、要寻短见的姑娘,她便现身相救。

若有人在背后造谣生事,她便化作厉鬼,夜夜入梦去吓唬那些长舌之人。

因她被葬于梨树之下,每年花开时节,那些曾被她救下的女子,便会自发地来到树下,收集飘落的梨花,不让那洁白的花瓣,被世人踩入污泥。

久而久之,贵女因救人功德,竟被菩萨点化,成了司掌贞洁与性命的“梨花仙子”。

她的存在,便是昭告世人:女子的忠贞固然洁白无瑕,却也不必恪守成规。在生死关头,性命,永远凌驾于那虚无的贞洁之上。

戏文中,梨花仙子有一段唱词,句句泣血:

「自古女子多艰难,若人命反不及贞洁贵,那又何必要让女子降生在这世间?」

这出戏,不知唱哭了多少台下的妇人。

《梨花落》试唱了几日,便好评如潮,在京城里掀起了一股关于“贞洁与人命”的热议。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的,说这戏,不就影射了前阵子魏家退亲那桩事吗?

一时之间,魏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连带着我爹,也成了百姓口中“假仁假义、不顾女儿死活”的伪君子。

好在,这出戏并未因此被禁。

听闻宫里的娘娘特意点了这出戏,听后竟连连赞赏,这才让那些想借机打压此戏的人,歇了心思。

顾庭之因此狠狠赚了一笔润笔费。

他一转脸,就去牙行买了两个粗壮的婆子回来。

「我总不能真让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天天在家里洗衣做饭。」他笑着对我说。

这话,却惹来了婆婆几个白眼。

「你这话说得,合着就该我这个老太婆吃苦受罪是吧?」
顾庭之觍着脸,赶紧凑过去哄她:「娘,您这说的什么话?这不都是托了婉儿的福?她要是不点头,我哪能写那戏文,咱们哪有这闲钱买人?」

婆婆也就是嘴上抱怨两句,倒真没跟儿子置气。但一提到我爹,她立马换了脸色,开始数落:「你那个岳父才真是个混账!女儿的命和那虚头巴脑的名声,哪个重要他分不清吗?」

这对活宝母子,就这么一唱一和地骂了我爹小半个时辰,直到两人都骂得口干舌燥,"吨吨吨"灌下去半壶茶才算解了渴。

在顾家的日子,清贫,却是我从未有过的舒坦。

我想睡到日上三竿,便没人会来催我。顾庭之不会,婆婆更不会。这样的舒心日子,我在李家那十几年,竟是想都不敢想。

柳儿如今是内院的“管事”,带着新买的两个丫鬟婆子,把个小院收拾得窗明几净。等我们仨都从房里晃悠出来,院里的鸡鸭鹅早就吃饱了,正“嘎嘎”叫着下水扑腾。

顾庭之这段时日也清闲下来。自从他那戏文火了,上门求本子的戏班子踏破了门槛。他被扰得烦不胜烦,索性对外宣称:「家中娘子管得严,不许我抛头露面。」

外人笑他"妻管严",他倒乐得自在,背地里跟我说,他得正经考个举人回来。

「状元不敢想,但一个举人老爷,还是得努努力的。」

婆婆在旁边给他鼓劲:「你可得给你媳妇儿争口气啊!」

顾庭之握着我的手,笑得促狭:「是,我必须给娘子争气!」

我知道,魏家和李娴的婚期近了,他怕我被人比下去,心里失衡。可我当真半点不酸。嫁给顾庭之,我才懂了什么叫“过日子”。不必时时提心吊胆,怕被婆家挑剔,也不必费心去讨好魏衡,更不用去应付那些复杂难缠的妯娌小姑。

顾家也有碎嘴的亲戚,拿我被退婚的事说嘴。

婆婆可不是善茬,她直接带着那两个粗壮婆子上了门,叉着腰,愣是把人骂得狗血淋头。村长出面调停了好几次,最后见了婆婆都绕道走。

婆婆最绝的是,骂不过瘾,她就坐地开哭。哭她早亡的丈夫,哭顾家列祖列宗,哭这帮人欺负她一个寡妇。哭完回家,她照旧大吃大喝补充体力,还不忘叮嘱儿子:「必须考中!狠狠打那帮人的脸!」

顾庭之哭笑不得:「娘,您先前还说,我考个秀才就够了,咱娘俩不愁吃穿就行!」

婆婆老脸一红,偷偷瞥我一眼,伸手就掐了儿子一把:「你傻啊?那时候娘是寻思着给你娶个杀猪匠的闺女,咱家不愁吃肉!谁知道你这么有本事,给我娶回个大家闺秀?咱不得给媳妇儿长脸?省得她回娘家,被你那狗眼看人低的岳父瞧不起!」

看着这对活宝母子,我只觉得有趣。魏家那样的富贵,我如今是半点也不稀罕了。

晚上,顾庭之拉着我的手,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志趣。聊到深处,他忽然翻身侧对我,眼眸在月色下亮得惊人:「夫人,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哲学?」

我迎着他的目光,也侧过身子,笑意盈盈:「相公若是想探讨,我……自当配合。」

顾庭之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发颤:「夫人……我如今,只是个穷秀才,你当真不悔?」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相公的气度与担当,胜过万两黄金。能嫁与你,是我之幸。若不珍惜,才是我此生大憾!」

听了这话,他眼中仿佛有火苗“噌”地窜了起来,低吼一声,便覆了上来。

一夜纠缠,直到天色将明,顾庭之才餍足地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睡吧,娘子。」

自从成了真夫妻,顾庭之简直像个黏人的大膏药。

我在家走到哪,他跟到哪。我陪婆婆去河边洗衣,他也抱着本书坐在不远处。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打趣他,他便扬着下巴回怼:「要你们管?我乐意陪我娘子!你们没男人陪,我娘子可有!」

直惹得众人笑骂着要拿棒槌打他。

婆婆手把手教我如何洗衣,等我刚学会,她就把我赶走了:「你日后是要做官夫人的,这些活儿会就行了,快去跟你男人待着!」

我拗不过她,只能坐在顾庭之身边,看他读书,看水里家养的鸭鹅嬉戏。

我不禁感叹:「婆婆真是个性情中人。」

顾庭之也笑:「我娘总说,考上秀才免了赋税就够了,往上爬太累,安稳度日最好。」

这让我想起了我娘。我娘端庄传统,总要求我言行举止分毫不差,生怕落人口实。顾庭之总说我活得太累,站累了就坐,坐累了就躺,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可世家贵族的规矩就是如此,一人出错,全家蒙羞。

就如我被魏家退亲,明明不是我的错,可人人皆说我“不洁”,我就该主动吊死在自家房梁上。

还好,这一切都过去了。

《梨花落》一出,京中贵女分作两派,一派认为清白大过天,一派认为人命价更高。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科考在即,顾庭之收了心,一改往日闲散,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我正盘算着用手头的银子能不能在城里置办个大点的宅子,顾庭之却严词拒绝,说那是我的嫁妆,不许我动。

「哪家没本事的男人,敢花女人的嫁妆?你嫁了我,就该吃我的喝我的。」

我刚歇了心思,几日后,婆婆竟带着两个丫鬟,从村里抱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

那女孩约莫十三四岁,面色惨白,人事不省,一只手腕竟被齐齐砍断,切口狰狞。

婆婆急得满头大汗:「二丫头她那个老秀才爷爷,简直是疯了!」

在我的追问下才得知,这叫二丫头的女孩不慎落水,被同村一个后生拉了一把。就这么一下,那老秀才竟嚷嚷着孙女失了清白,污了门风,抄起菜刀就砍断了她的手! 还不许人救治!

婆婆哪里管他那套,直接让丫鬟抢了人就跑回来了。

我看着女孩那血肉模糊的手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什么礼法!什么清白!她才十四岁!不过是被人拉了一把,就要遭此毒手?难道非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我气得浑身发抖,一种兔死狐悲的绝望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老秀才果然追上门来要人,被顾庭之拿着扫帚打了出去。

「你我同是秀才,身份平等,无非你更老,更不讲理!我若把二丫头还你,岂不是推她入火坑?我娘子说了,这孩子你家不要,我们顾家养了!」

二丫头醒来后,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一滴眼泪都没掉。她就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布偶,双眼空洞地望着房顶。她娘倒是偷偷来看过一次,塞了几个铜板,便捂着脸哭着跑了。她在夫家毫无地位,根本不敢违逆老秀才的意思。

二丫头的遭遇,让我夜不能寐。

顾庭之见我郁郁寡欢,便提议道:「娘子,你可以在村里办个识字班,教那些妇人女孩读书。她们懂得多了,自然会明白,人命,永远比那些狗屁礼法重要。」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一改往日的懒散,开始在村里筹办识字班。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又是那老秀才。 他仗着资历,拉拢了一帮老顽固,天天堵在顾家门口闹事。

我实在忍无可忍,干脆站了出去,狐假虎威地抬出了我爹的名号:「你不过一介秀才,我父乃是礼部侍郎,专管礼法!我爹都不曾反对,何时轮到你在此置喙?」

「你满口礼法,难道二丫头死了你就舒坦了?我只问你,若你娘亲在世,遇险被男子所救,你是否也要逼她上吊?若你儿媳遇险被救,你是否也要逼她去死?若天下男子见女子危难皆袖手旁观,那这世道,女子还如何出门? 你们干脆也别娶妻生子了,男人跟男人过去吧!」

一番抢白,说得老秀才面皮涨成猪肝色,张着嘴“啊啊”半天,一个字也憋不出来,最终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二丫头断了一只手,却比谁都刻苦,她学会了单手穿衣、写字、吃饭。再见到她爷爷时,她眼中不再有恐惧,只剩一片冷漠。

她成了我的助教,而识字班也渐渐从只有女孩,到后来连男孩也一并送了过来。

识字班办得如火如荼,十里八村无人不知。

这风声,自然也传到了我爹耳朵里。他以李娴即将出嫁、我需回府添妆为由,派人将我叫了回去。

顾庭之不放心,租了辆牛车,拉满了鸡鸭时蔬,陪我一同回门。

谁知,一进门,我爹那张阴沉的脸便出现在眼前,他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混账!你竟越来越不知廉耻!抛头露面,与男子混杂一处,无法无天!」

我捂着脸,被打得偏过头去。原来,他是为识字班之事大发雷霆。在他眼里,我这个被退过婚的“污点”,就该一辈子缩在后宅,不见天日。

「从小到大!你对我严苛至极,妹妹却能肆意撒娇!她可以挑食,我必须懂规矩!她可以任性,我必须端庄!爹,这么多年,你何曾有过半分关爱? 如今倒跳出来指责我?凭什么?!」

我正哭诉着,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掉进荷花池,被、被姑爷抱着上了岸!这会儿正在池边闹着呢!」

我跟我爹都愣住了,立刻提着袍角往后院冲。

只见顾庭之衣衫半湿,正抓着同样浑身湿透、衣衫紧贴在身的严氏不放,嘴里还高声嚷嚷着。我跟我爹听清他喊的内容时,齐齐眼前一黑。

「……我都碰了你了!你这便是失了贞洁! 为了给岳父大人一个交代,我这有现成的腰带,我看这棵树就不错,岳母身形清瘦,定能挂得住!」

我爹气得浑身发抖:「混账羔子!你胡闹什么!」

顾庭之见我们来了,反倒笑开了,露出一口白牙:「岳父大人来得正好!岳母落水,我情急之下抱了她,这肌肤之亲已成事实。大庭广众,您也不能装没看见!依孩儿看,您还是快快休了岳母,让她上吊以全令名吧!」

严氏吓得花容失色:「老爷!你别听他胡说!我……」

我爹的脸已经绿了。他指着顾庭之,气得说不出话。

顾庭之却朝我得意地眨了眨眼。我瞬间明白,他是用这种荒唐的方式在替我出气。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最终,我跟顾t庭之是被我爹嘶吼着撵出李府的。

牛车上,顾庭之心疼地将我搂在怀里:「他打你,我看到了!我不能打岳父,只能用这法子气气他。」

我靠在他怀里,第一次尝到了被人这般护着的滋味,又暖又酸。

李娴出嫁那日,我本不想去,但我爹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把我和顾庭之都请了回去。

严氏一见到顾庭之,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得远远的。

李娴成婚前,正赶上秋闱。顾庭之闷头苦读了数月,刚从考场里出来,人还没歇匀,就被我拉着来了李家。

我在李娴房中,看她凤冠霞帔,满面娇羞。她竟还有脸刺我:「姐姐这般看着我,莫不是心里吃味?」

我学着顾庭之那厚脸皮的本事,拍拍她的手,笑道:「妹妹若是过意不去,我现在就回去跟你姐夫和离,然后我跟你,一同嫁进魏家,如何?」

满屋女眷瞬间鸦雀无声。

我见目的达到,才“噗嗤”一笑:「瞧把你们吓的。我不过是安慰妹妹罢了。我相公虽只是个秀才,却疼我护我,有担当。我这辈子啊,最瞧不上的,就是那种没主心骨的软骨头! 妹妹,你安心嫁,姐夫那样的,我早不稀罕了。」

李娴的脸,当场就僵了。

很快,魏衡来迎亲了。前院闹哄哄的,下人来报,说顾姑爷出了几个怪题,把魏榜眼和一众世家子弟都给难住了。

我好奇地问顾庭之,他“啧”了一声:「我问他们,米几日收?豆几日熟?当季时蔬都有哪些?这帮五谷不分的家伙,当场就傻眼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

好在魏衡今日一身红衣,确实是鲜衣怒马,人中龙凤。我看着他牵起李娴的手,心中竟无半点波澜。

就在李娴哭嫁,即将上轿之时,府外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鞭炮声!

众人正纳闷,就见几个报喜的官差冲了进来,他们本是去顾家报喜,得知顾解元在李府,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大喜!顾老爷,恭喜顾老爷高中乡试,第一名,解元!」

满堂哗然。饶是我爹那般厌恶顾庭之,此刻也忍不住喜上眉梢。

反观魏衡,那张俊脸,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顾庭之这一中解元,最高兴的反倒是我爹。

他拉着顾庭之,一口一个“贤婿”,那叫一个亲热,连带着我也得了几分好脸色。

顾庭之没空应付他,只说要回家报喜。我爹大手一挥,让府里的马车送我们。

到了家,马夫要驾车回去,顾庭之却一脸诧异:「咦?这马车,难道不是岳父大人送我的贺礼吗?」

马夫的脸当场就憋成了猪肝色,最后只能自己租了牛车回去。

顾庭之得意洋洋:「你看,岳父还是疼你的。」

我心想,这分明是你硬讹来的!

婆婆高兴得直抹泪,可高兴完了,她又拉着儿子发愁:「儿啊,你这中了举,以后……还能睡到日上三竿吗?」

我算是服了这对母子。

顾庭之忙着应酬,准备来年的会试。而我,则继续我的识字班。

直到南方水灾,大批灾民涌入京城。我见不得那些妇孺受苦,便拿出银钱,响应官府号召,设棚施粥,又寻了处僻静宅院,专门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此举引来了不少非议,但也得到了昌乐侯夫人的支持。她亦是乐善好施之人,带了不少京中贵妇前来帮忙,大家同为女子,自是同心。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闹事,说我们不公,为何不连男灾民一并收容。

我忍无可忍,站了出来:「诸位忘了?当初我为避匪,与男子同处一夜,便被退婚,被逼上吊!如今你们又要我将男女灾民混居一处,请问,这又算不算有伤风化?是不是道德沦丧?」

一番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李娴也来了。她打扮得珠光宝气,踩着精致的绣鞋,嫌恶地躲着地上的泥泞,假惺惺地捐了几十两银子,便要作罢。

昌乐侯夫人一身粗布,她竟不认得,还出言不逊:「轮得到你这妇人,议论我魏家的不是?」

昌乐侯夫人都被她气笑了:「你婆婆见了我尚且要客客气气,你这儿媳,倒比婆婆还威风?」

李娴这才知惹了不该惹的人,白着脸溜了。

她前脚刚走,连绵的阴雨便停了。与此同时,宫中也传来了喜报——殿试放榜,顾庭之,高中二甲第一,钦点榜眼!

喜报刚到,皇后娘娘的懿旨也到了。

皇后娘娘竟点名召我入宫,她拉着我的手,夸我“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更赐了我一块可随意入宫的腰牌。

我激动得跪在泥地里谢恩。

我带着婆婆入宫谢恩。皇后娘娘威严中带着亲和,她本就是寡妇再嫁,对那些所谓的“礼数”更是嗤之以鼻。她赞赏婆婆的开明,更赞赏我的坚韧。

「李婉,你能不屈于礼法,开办识字班,周济灾民,让人看到了女子的不屈。我朝女子,就该如你这般!」

圣上带着新科前三甲,恰好也来向皇后请安。

皇后笑着打趣我:「快去,与你相公道喜吧。」

我红着脸,走到顾庭之面前。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骄傲地向圣上介绍:「皇上,这便是拙荆。亦是学生发奋苦读的源头。」

圣上与皇后并肩而立,含笑看着我们:

「好一对才子佳人。愿世间夫妇皆如尔等和睦。也愿那些迂腐之人早日醒悟,女子贞洁,固然可贵,但绝不该凌驾于性命之上!」

顾庭之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再未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