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南巡借宿寡妇家,次日掏出黄金答谢,寡妇一句话,康熙顿时语塞
发布时间:2025-10-27 14:00 浏览量:4
“大胆刁妇,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侍卫李四的手猛地按在刀柄上,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寸寸发白。
他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怒喝,一道凌厉的杀气瞬间锁定了前方那个布衣女人。
可他身前的“黄先生”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那高大而素来挺拔的身躯,此刻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当头劈中,僵在原地。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眼神空洞,仿佛被瞬间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失神的躯壳。
周遭的空气,安静得能听见一滴汗珠从李四紧绷的太阳穴滑落的声音。
01
江南的六月,天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的脸。
说变就变。
康熙心里正这么想着,不自觉地抬头望了望天。
午后的日头,已经收敛了它那份火辣辣的毒气。
一团一团厚重起来的铅灰色云层,正慢悠悠地从天边聚拢过来,像是在酝酿着一场了不得的阴谋。
空气里,风停了。
那种感觉很奇特,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柳树最末梢的柔软枝条,都失了平日里的婀娜,死气沉沉地垂着。
池塘里的水面,平滑如镜,不起一丝涟漪。
远处的田埂上,传来一阵阵有气无力的蝉鸣,那声音在粘稠的空气里挣扎,显得声嘶力竭。
闷。
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感到烦躁的闷热,裹挟着水汽和泥土的气息,包围了每一个人。
他甩开了身后那支庞大而惹眼的队伍。
龙船、仪仗、黄罗伞盖,还有那些永远毕恭毕敬、字斟句酌的官员。
他厌烦了那些粉饰过的太平,厌烦了那些被精心筛选过的民情。
奏折上的江南,是丝绸与茶叶的故乡,是才子佳人的风流地,是富庶得流油的鱼米之乡。
他想看的,却是那华美锦缎之下,是否藏着破损的线头。
他想听的,是那歌舞升平背后,是否藏着压抑的叹息。
所以,他只带了一名最信得过的贴身侍卫,换上了寻常绸缎商人的衣衫。
他姓黄,来自京城。
身后那个精悍的侍卫,叫李四,是他的仆人。
“主子,看这天色,怕是要有一场大雨了。”
李四跟在他身后,落后半步,低声而恭敬地提醒道。
他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始终不远不近地放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柄足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的短刀。
康熙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们正走在一条狭窄的田埂上。
脚下是湿润而松软的泥土,带着一股新翻过的、混着草根的腥气。
他很喜欢这种味道。
它真实,充满了生命力。
比起紫禁城里那些用昂贵香料熏出来的、一成不变的沉静香气,这种味道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正踩在自己的江山之上。
一条清澈的小河在他们身旁蜿蜒流淌。
河水不深,可以看见水底摇曳的水草和偶尔游过的小鱼。
他们的目标,是前方不远处那个被绿树和竹林环抱的村落。
远远看去,能望见几缕袅袅升起的炊烟。
那是一幅宁静而安详的田园画卷。
就在康熙的心情因为这幅画卷而感到一丝舒畅的时候,一滴冰凉的雨水,毫无征兆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冰凉的触感迅速在他的脸颊、脖颈和手背上蔓延开来。
起初还只是稀疏的雨点。
但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那雨点便骤然密集,仿佛有人在天上拉开了一张巨大的网。
“哗啦——”
天,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巨斧,狠狠地劈开了一道裂缝。
积蓄已久的雨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一道白茫茫的雨幕,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地上,砸在河面上,砸在他们身上。
地面瞬间腾起一层白色的水雾。
河面上溅起无数细密的水花,发出“噼里啪啦”的急促声响。
“主子,快走!”
李四的脸色变了,他一个箭步抢到康熙身前,张开双臂,试图用自己并不算宽厚的身体,为主子撑开一片小小的空间。
可这雨势实在太过狂暴。
他的努力,在这铺天盖地的自然伟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不过是转瞬之间,主仆二人从头到脚,已然浑身湿透,狼狈得如同两只落汤鸡。
脚下的田埂路,在雨水的疯狂冲刷下,迅速变成了一条滑腻的泥龙。
每踩一步,都会深深地陷下去,再拔出来时,需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康熙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云锦缎面软靴,此刻已经完全不成样子。
冰冷的泥水灌了进去,让他的双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天色,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暗淡下来。
刚才还只是铅灰色的天空,此刻已经黑得如同泼了浓墨。
风也重新怒吼起来,卷着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们脸上,生疼。
康"先生,咱们必须立刻找个地方避雨!”李四焦急地喊道,他的声音在狂暴的风雨声中显得有些变形。
康熙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雨水。
他一生之中,南征北战,平三藩,收台湾,亲征噶尔丹,经历过无数惊心动魄的大风大浪。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一片承平的江南水乡,被一场大雨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这让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身为帝王的屈辱。
雷声开始在厚重的云层深处翻滚,发出沉闷而压抑的轰鸣。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一条巨大的银蛇,猛地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在闪电亮起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诡异的银白色。
他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除了在风雨中疯狂摇曳的庄稼和树木,便是一片汪洋。
来时的路,早已被茫茫的雨雾所吞没。
而那个他们原本想要前往的村落,也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他们,迷路了。
在这场突如其来、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江南暴雨里。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这一次,仿佛就在他们的头顶。
康熙甚至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寒意,已经不仅仅是从湿透的衣衫传来。
更像是从心底深处,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寻一棵看起来稍微粗壮些的大树下暂避一时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定住了。
在远处山坳的深处,透过那一道道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帘,他看到了一点光。
一点微弱的、昏黄的光。
那光芒,如同浩瀚黑夜里的一粒粟米,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可它,却又如此顽强地亮着,穿透了重重黑暗,精准地射入了他的眼帘。
“李四,看那边。”他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指向那个方向。
李四顺着他指的方向竭力望去,在看到那点光亮的瞬间,他那张被雨水和焦虑布满的脸上,顿时爆发出了一阵狂喜。
“有灯火!先生,那里有人家!我们有救了!”
在那一刻,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就是救赎,就是希望,就是文明世界的一切。
主仆二人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鼓起最后的力气,朝着那片光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而去。
通往那里的路,比他们想象中更加艰难。
脚下已经不是路,而是一片泥沼。
康熙的绸缎长衫下摆,早已被泥水浸透,变得沉重无比,每走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的重物。
不知摔了多少个趔趄,也不知走了多久。
那座亮着灯火的茅草屋,终于近了。
它孤零零地立在山脚下,显得那般瘦小而脆弱。
屋顶上的茅草被雨水打得湿透,黑黢黢地紧贴在一起,仿佛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重量。
那点昏黄的灯光,就是从一扇小小的、用木条糊着纸的窗户里透出来的。
李四抢先一步,走到那扇看起来很薄的木门前。
他努力想整理一下自己凌乱不堪的衣衫,却发现只是徒劳。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用指关节叩响了门板。
“笃,笃,笃。”
敲门声在喧嚣的雨声、风声和雷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几乎微不可闻。
他有些不确定屋里的人是否能听见。
可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光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
门轴发出了一声艰涩而悠长的“吱呀”声,仿佛一个疲惫的老人在叹息。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窄窄的缝。
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用一根荆钗简单地绾着,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衫。
她的脸上未施半点脂粉,素面朝天。
可在那昏暗的油灯映照下,她的一双眼睛,却显得格外的清亮,像是两泓深潭。
当她看到门外两个浑身滴水、形容狼狈的陌生男人时,那两泓深潭里,瞬间涌起了浓浓的警惕和戒备。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门板,身体微微后倾,做好了随时关门的准备。
“你们……找谁?”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因紧张而略显沙哑的颤音。
康"先生,黄某,是路过的商人。”康熙抢在李四之前开了口,他的声音尽量放得温和,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指了指还在狂泻不止的天空,继续说道:“我与这名仆人从邻县贩运绸缎回来,不曾想在半路上遇上了这场大得吓人的暴雨,一时不慎,迷了方向。”
“我们并非歹人,只求夫人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在这屋檐下暂避一时。”
“等天亮雨停,我们立刻就走,绝不叨扰。”
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言辞恳切,目光坦然而没有丝毫的侵略性,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度。
女人沉默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她又抬头看了看屋外那泼墨一般、令人绝望的天色。
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夜空,惨白的光芒将康熙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那张脸上虽然沾着雨水和泥污,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却依旧轮廓分明,眉宇间自有一股寻常江湖人或商贾所没有的沉稳与威严。
女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紧紧抓着门板、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
她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被这恶劣的天气所动摇。
“……进来吧。”
她终究还是侧过了身子,将那扇薄薄的木门,完全打了开来。
“多谢夫人。”康
康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带着李四,迈步走进了这间茅屋。
一股夹杂着淡淡草药味、木柴燃烧的烟火气和一丝霉味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与屋外那冰冷的、充满暴戾之气的风雨世界,恍如隔世。
康熙一边脱下那双早已被泥水灌满的靴子,一边不动声色地、用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飞快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里的一切,都在印证着一个字:穷。
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堂屋里,只有一张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的旧木桌,两条同样陈旧的长凳。
靠着东边墙壁,立着一个掉了漆的木柜,柜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放了些什么。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像样的家具。
地面是夯实的土地,虽然有些潮湿,却被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垃圾。
桌子和长凳虽然看得出年头已久,却被擦拭得没有一丝油污,透着木头本来的颜色。
里屋的门上,挂着一道洗得发白的蓝色布帘。
从布帘的缝隙里,能隐约听见一个孩子平稳而微弱的呼吸声。
这一切都说明,这个家的女主人,是一个勤劳而爱洁之人。
“你们先坐。”女人指了指那两条长凳,然后自己转身走向了屋角那个简陋的灶台。
她没有多问一句话,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好奇。
只是默默地从水缸里舀出清水,倒进锅里,然后蹲下身,熟练地用火石点燃了灶膛里的干柴。
很快,灶膛里升腾起了橘红色的火焰。
那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忽明忽暗,让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添了几分安静与落寞。
康熙和李四依言坐下,身上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依旧是冰冷刺骨。
女人很快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白水。
碗是粗瓷的,很厚重,康熙接过的那只,碗沿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已经被磨得不再硌手。
他用双手捧着碗,那股温热的暖意,顺着他的掌心,迅速传递到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身上大部分的寒意。
“有劳夫人了。”他抬起头,由衷地说道。
女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转身走进了里屋。
片刻之后,她拿着两套干净的粗布衣裳走了出来,递给他们。
“这是我亡夫的衣服。”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提起“亡夫”二字时,眼神明显地黯淡了一瞬,快得让人几乎抓不住。
“虽然旧了些,但都是洗干净的,你们先换上吧,免得湿衣服穿着,夜里要染上风寒。”
康熙心中微微一动,接过了衣服。
原来,是位寡妇。
这让他对这个女人,更多了一份敬意和怜悯。
他和李四到门后简单地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衣服上带着一股阳光和皂角的味道,虽然不太合身,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截,但那种温暖干燥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舒适了。
当他们换好衣服出来时,女人已经煮好了姜汤。
她用同样的粗瓷碗,给二人各盛了一碗。
辛辣的暖流滑入喉咙,再进入腹中,康熙感觉自己那些被冻得有些僵硬的四肢百骸,都开始重新活泛起来。
“夫人高义,黄某感激不尽。”康熙看着她,再次郑重地道谢。
这一次,他的感谢里,更多了几分真诚。
“出门在外,谁都有遇上难处的时候。”女人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自己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头,从一个针线笸箩里拿出了一件小孩的衣裳,借着那盏昏黄的油灯,开始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
灯光下,她的侧影显得安静而柔和。
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此刻捏着细细的绣花针,却有一种与她身份不符的沉稳与灵巧。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只剩下窗外不依不饶的风雨声,和她手中那根针线穿过布料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康"先生,不是本地人吧?”
最终,还是女人先开了口,打破了这片沉寂。
她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手里的活计。
“是,我们从京城来,到这边做些绸缎生意。”康熙顺势答道。
他开始尝试与她攀谈,想要了解一些奏折上看不到的东西。
他问起这附近的风土人情,问起今年的收成如何,雨水是否丰沛。
女人的话依旧不多。
问一句,答一句,言简意赅,从不旁生枝节。
她的回答,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朴素,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当康熙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本地的税负和官府的作为时,他能明显感觉到,女人的回答变得更加谨慎和戒备。
“朝廷定下的规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照着做就是了。”
“官府的大老爷们,离我们远着呢,我们也不懂那些大事。”
康熙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话语中那层厚厚的、名为“疏离”的壁垒。
这不是一个不通世事的乡野村妇。
她的沉默,她的戒备,比许多滔滔不绝的抱怨,包含了更多的东西。
康熙没有再继续追问政务,那只会加深她的疑虑。
他话锋一转,问起了她的家事。
“看夫人这般年轻,里屋的孩子……应该还不大吧?”
这是一个更安全,也更具人情味的话题。
果然,在提到孩子的时候,女人那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柔和的弧度。
她的眼神,也瞬间融化了,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嗯,刚满五岁,是个男孩,淘气得很。”
“那……夫人的丈夫是……”康熙故意将话说得有些迟疑和不忍,像是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别人伤心事的外人。
女人手中缝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根捏着针的手指,在空中悬了片刻。
油灯的火苗轻轻地跳动了一下,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身后斑驳的土墙上,拉得很长,很孤独。
“他……去年冬天没的。”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外面的风雨声吞没。
“是生了什么重病吗?”康熙继续问道,他想知道更多。
女人摇了摇头。
她沉默了良久,久到康熙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
她才缓缓地,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语气说道:“不是。”
“他是在县里服徭役的时候,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的事。
可康熙却从这过分的平静里,听出了一丝深埋在冰层之下的、巨大的痛楚。
“那……官府可曾给了抚恤?”一旁的李四,终究还是没忍住,插了一句嘴。
女人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那似乎是一个想要扯出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官府的人说,是他自己不小心,脚下没站稳,算是意外。”
“不是公伤。”
“最后,给了一吊钱,让我们把人领回去,好好安葬了。”
她说完这几句话,便重新低下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针线,仿佛再也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一个字。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令人压抑的沉默。
只剩下窗外依旧喧嚣的风雨声,和她手中那根针线,一次又一次穿过布料的、细微而固执的声响。
康熙端着那只早已喝完的姜汤碗,久久没有放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昏黄灯下默默缝补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所治理的、人人称颂的康乾盛世之下,竟有这样无声的冤屈和无言的苦楚。
而他,这个天下的主人,对此一无所知。
这一夜,康熙睡得极不安稳。
他就睡在堂屋里临时铺就的草垫上。
身下是微带潮气的稻草,耳边是呼啸了一夜的风声。
可他的脑海里,却总是反反复复地浮现出那个女人平静又悲凉的眼神。
第二天清晨,他被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唤醒。
他睁开眼,一道柔和的晨光,正从门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了一道明亮的线。
雨,停了。
清新的、带着雨后草木芬芳的空气,从门缝和窗缝里钻进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那个女人,已经早早地起了床。
她为他们准备了简单的早饭。
一锅熬得烂熟、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和一小碟她自己腌制的咸菜。
对于已经习惯了山珍海味的康熙来说,这无疑是简陋的。
但对于饥肠辘辘、经历了一夜风雨的他而言,这碗热粥,却是无上的美味。
吃过早饭,康熙和李四换回了自己那身虽然有些褶皱、但已经被女人烘干的衣服。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是时候告辞了。
康熙站在茅屋的门口,转身对着那个送他们出来的女人,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夫人,昨夜多蒙收留,大恩不言谢,黄某铭记在心。”
“先生客气了,雨停了,外面的路已经好走了许多,你们上路小心。”女人微微颔首,向后退了一步,算是还礼。
她的姿态,依旧是不卑不亢,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康熙直起身子,与身旁的李四对视了一眼。
李四心领神会,他从随身携带的、一直未曾离身的行囊里,取出了一个用蓝色布包裹着的东西。
那东西沉甸甸的。
李四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布包。
一锭分量十足的黄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锭至少有十两重的金元宝。
在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射下,那锭黄金发出了灿烂而温暖的光芒。
那金光,与这间简陋朴素的茅草屋,形成了一种无比强烈、甚至有些刺眼的对比。
康熙从李四手中接过了那锭黄金,缓步走回到女人面前。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诚恳的微笑。
他觉得,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个可怜而又可敬的女人做的事情。
“夫人,黄某身无长物,唯有这点黄白之物尚能拿得出手。”
他将那锭沉重的黄金,递到女人面前。
“昨夜的收留之恩,以及这顿饭的情谊,无以为报。”
“这点心意,还请夫人务必收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温和。
“也好用它来改善一下家计,将里屋的孩子,好好抚养成人。”
他以为,他会看到她震惊的表情。
他以为,他会看到她惊喜的眼神。
他以为,她会激动地推辞,或者,会感激涕零地收下。
毕竟,对于一个连丈夫的抚恤金都只拿到一吊钱的贫苦寡妇来说,这锭黄金,足以改变她和孩子一生的命运。
可女人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中那锭金光闪闪的元宝。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婪。
也没有一丁半点的欣喜。
甚至,连最基本的惊讶都没有。
她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仿佛她看的不是一锭足以让人疯狂的黄金,而是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几秒钟。
然后,她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先生的好意,民妇心领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但这金子,我不能收。”
康熙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僵住了。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错愕。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干脆利落、不带任何犹豫的拒绝。
“夫人这是为何?”他不解地追问道。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难道是她故作姿态,想要更多?
“莫非是夫人嫌弃黄某的这份谢礼,太轻了不成?”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足够丰厚的一份报答了。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她抬起了头。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第一次毫无避讳地,直视着康熙的眼睛。
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昨夜初见时的警惕和疏离。
也没有了面对黄金时那份令人费解的淡漠。
那是一种,康熙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复杂到了极点的眼神。
那里面,有深可见骨的悲凉。
有毫不掩饰的嘲讽。
还有一丝深藏在最底层的、不甘的、决绝的质问。
屋外,雨后初晴,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湿漉漉的树梢上欢快地鸣叫着。
屋内的气氛,却在这一刻,凝固到了冰点。
李四那猎犬般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气氛中那丝危险的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地朝康熙身边靠了靠,右手,已经悄悄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女人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依旧是那般平静。
可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一股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
李四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成了猪肝色。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对主子爷天大的冒犯,是一种近乎于寻衅滋死的疯狂挑衅。
可他身前的康熙,却依旧一动不动。
高大的身躯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当头劈中,僵在原地。
康熙顿时语塞。
那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狠狠扎进了康熙的耳朵里。
“先生。”
她叫了他一声。
“民妇不想跟您讨论这块金子,是轻,还是重。”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全身的力气。
她的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康熙那双开始浮现出惊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皮囊,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民妇只想问一句……”
她深吸一口气,那瘦弱的胸膛,有了一个微小的起伏。
“您这块金子,能买下咱们县太爷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吗?”
轰——
康熙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万千惊雷,在同一时间炸响。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他听不见鸟鸣,听不见风声,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他只能感觉到,血液疯狂地涌上他的头顶,让他的耳朵里充满了“嗡嗡”的鸣响。
他手里的那锭黄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滚烫,又无比的沉重,几乎要拿捏不住。
他脸上那早已僵硬的微笑,此刻像是面具一样,一点一点地碎裂,剥落。
最后,只剩下彻骨的震惊和一片空白的茫然。
他,爱新觉罗·玄烨。
大清国的皇帝,亿万子民的主宰,天下的主人。
他习惯了用赏赐来彰显自己的恩德,习惯了用金钱来衡量世间的价值。
他以为,他拿出的这锭黄金,是对这个女人善良品行的最高奖赏。
他以为,这是对她悲苦命运的最大慰藉。
可他从未想过,这个衣衫褴褛、沉默寡言的乡野寡妇,根本不屑于他的黄金。
她要的,不是钱。
她要问的,是这个天下的公道!
是这个朗朗乾坤之下,最根本的是非黑白!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他能说,能?
那岂不是亲口承认,他治下的官场,可以用金钱来随意买卖?承认了百姓的冤屈,可以用黄金来抹平?承认了所谓的公正,不过是一场价高者得的交易?
他能说,不能?
那他这锭代表着财富、权力、乃至他身为帝王恩赐的黄金,在这个女人那血泪凝结的冤屈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话。
他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那种感觉,比在战场上被千军万马包围,还要让他感到无力和窒息。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久到李四甚至以为,下一刻,主子爷就会勃然大怒,下令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就地正法。
可康熙,却缓缓地,放下了他那条僵硬的手臂。
他示意身后的李四,不必紧张。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个女人的脸上。
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半分商人的随和与客气。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凝重。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你……细说。”
这两个字,他说得极慢,极重。
那不再是一个好奇的商人的问询。
那是一个帝王,在震惊与羞辱之后,发出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女人看着他神情和气场的剧变,似乎也终于确定了什么。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怕。
那双一直强忍着、没有流过一滴泪的眼眶,却在这一刻,一瞬间就红了。
那层强撑了一天一夜的、麻木而平静的伪装,终于出现了无法抑制的裂痕。
“我丈夫,叫秦三,是这村里最老实本分的庄稼汉。”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去年冬天,新上任的县太爷,姓周,叫周扒皮……不,叫周德广。”
“他说,为了防治开春之后的水患,要加固南边的那段河堤,这是为民造福的大好事。”
“县里下了文书,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男丁,去服徭役。”
“修河堤,是保我们自己的家园,我们自然是愿意的。”
“村里的人,没有一个说二话的。”
“可等我丈夫他们去了之后,我们这些家里的女人,才从那些偷偷跑回来的半大孩子嘴里知道,根本就不是去修什么河堤!”
“那个周大老爷,是拉了我们附近几个村子上百号的民夫,去给他自己修建一座新的园林!”
“听说那园子里,要挖三亩大的池塘,要从山上运几百块大石头来堆假山,还要盖好几座亭台楼阁!”
“他们说,那园子修得,比县衙门都要气派好几倍!”
“为了赶在他老娘开春做寿之前完工,工头们不分昼夜地逼着民夫们干活。”
“天不亮就开工,天黑透了才收工,每日里,就只给一顿看不见几粒米的稀粥喝。”
“我丈夫……我丈夫他,就是活活累死的!”
“他从那垒假山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的时候,人已经瘦得脱了形,听一起回来的乡亲说,他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可那个狗娘养的工头,却跟县里上报说,是秦三自己不小心,失足摔死,与公家毫无关系!”
“我去县衙告状,想要一个公道。”
“可我连周大老爷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门口的衙役,像打狗一样,用棍子打了一顿,给赶了出来。”
“他们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再敢去胡搅蛮缠,就把我也抓进大牢里去,让我跟我的死鬼丈夫作伴!”
她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和滔天的恨意。
可她,依旧强忍着,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她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康熙,再次用尽全身的力气问道:
“先生,您说,这样的官,他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值多少钱?”
“我男人的一条命,我这一家的天塌下来,又要用多少金子,才能填得平?”
康熙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一个名叫秦三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在刺骨的寒风中,被监工用鞭子驱赶着,搬运着沉重的石头。
他饥肠辘辘,步履蹒跚,最终因为体力不支,从高高的脚手架上坠落。
他还仿佛看到了,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抱着丈夫冰冷僵硬的尸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而他,这个被万民称颂为“圣君”的国家的主人,却在用一锭黄金,去“答谢”这份由鲜血和眼泪凝结而成的苦难。
这是何等的讽刺!
这是何等的荒唐!
这是对他这个皇帝,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向来深邃的眸子里,已经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片冷酷的平静。
他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
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将那锭沉重得仿佛有千钧之力的黄金,重重地,放在了那张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的旧木桌上。
“咚!”
那一声闷响,让整间茅屋都为之一颤。
“这不是谢礼。”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
那不再是温和的、属于“黄先生”的声音。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的,属于帝王的声音。
“这是你告状的状纸,朕……我收下了。”
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自称,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夫人的话,黄某,一字一句,全都记下了。”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那个已经愣住的女人一眼。
那一眼里,有歉意,有承诺,更有一股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压抑的怒火。
然后,他猛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那道低矮的门槛。
“走!”
他对身后那个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流的李四,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温暖,照在他的身上。
却驱散不了他心中那片,由一个简单的问题,所掀起的巨大阴影。
女人站在屋里,呆呆地看着桌上那锭金光闪闪的元宝,又看了看那两个迅速消失在山路拐角处的背影。
她缓缓地,无力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那双粗糙的手掌里,终于发出了压抑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无声的痛哭。
回到运河边那艘巨大的龙船之上,康熙一言不发。
所有随行的王公大臣和太监宫女们,都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皇上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南巡以来那份难得的闲适与轻松。
那是一张笼罩着暴风雨的、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整个御舟之上,落针可闻。
当天,一道由康熙亲笔书写的密令,被用最高等级的火漆封缄,由两名最精锐的大内侍卫,一人双马,换马不换人,以每日八百里的速度,绕开了所有地方官府的驿站,直扑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城。
三日之后。
消息传来。
该县县令周德广,正在他那座即将完工的、奢华的私家园林里,与几名心腹幕僚饮酒作乐,庆祝大功告成。
从天而降的京城卫队,将整座园林围得水泄不通。
周德广及其一众党羽,被当场拿下,削去官职,剥去官服,戴上沉重的枷锁。
所有家产,一律查抄封存。
那座建立在民夫血泪之上的园林,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其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所有罪证,被一一罗列,张榜公告于县城四门。
锁拿进京的囚车,特意绕道,从秦三所在的那个村庄的村口经过。
当地的百姓,自发地围在了道路两旁。
他们没有欢呼,也没有唾骂。
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个曾经作威作福的县太爷,如今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关在囚车里。
那沉默里,有长久压抑之后的解脱,有对皇权突如其来的敬畏,更有对这世道无常的茫然。
秦氏,也站在人群里。
她听说了这个消息。
她看着那辆囚车从自己面前缓缓经过,看着那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绝望的仇人,如今面如死灰。
她的心里,没有复仇的快意。
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悲凉。
她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茅屋,走到桌边,看着那锭从那天起,就一直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的黄金。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黄金上,反射出耀眼却冰冷的光。
她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
这一次,不是为冤屈,不是为仇恨。
而是为了那个已经逝去的、老实巴交的男人。
她不知道那位气度不凡的“黄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她知道,她的那个问题,终于得到了一个响亮的回答。
运河之上,雕梁画栋的龙船,在碧波上缓缓前行。
康熙独自一人,站在船头。
他的手,负在身后,迎着那带着江南水汽的、温润的风。
他的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锭黄金的、沉甸甸的触感。
他终于深刻地明白。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真正的富有,不是国库里那堆积如山的黄金白银。
而是能让天下间每一个像“秦氏”一样的百姓,都不必再有机会,也不必再有理由,问出那个问题的,朗朗乾坤和清明吏治。
这一次南巡,他没有看到多少锦绣文章。
却看到了,一份任何奏折上,都永远也写不出来的,最真实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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