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儿子高考680,保姆送礼1888,保姆儿子考720,雇主回礼888

发布时间:2025-10-27 09:27  浏览量:4

当我把那枚服务了八年的门禁卡,轻轻放在刘姐家玄关那张昂贵的红木鞋柜上时,我心里想的,不是那少了的一千块钱。

八年,两千九百多个日夜,我几乎把这个家当成了自己的。我记着王总胃不好,菜要少油少盐;记着刘姐春天花粉过敏,窗户只能开一道缝;也记着他们儿子王浩不吃葱姜蒜的挑剔,每次做红烧肉,都得把调料包在纱布里,炖好了再悄悄捞出来。

我以为,人心是能换来人心的。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不只是雇主和保姆,而是掺杂了些许亲情的“一家人”。

可这一切的“我以为”,都在我儿子李进高考成绩出来,刘姐递给我那个薄薄的红包时,碎得一干二净。故事,得从半个月前,王浩查分那天说起。

第1章 六月的热风

六月的风是燥热的,吹在人身上,黏糊糊的,像化不开的糖稀。

那几天,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种叫“高考”的紧张气息。刘姐家更是如此。王浩是他们家的独苗,从小到大都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学习成绩中上,不算顶尖,但靠着家里砸下的重金补习,也算稳定。刘姐的目标很明确:考个重点一本,最好是本市的,将来好继承家业。

查分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炖了清火的绿豆汤,还用小火熬了王浩最爱喝的皮蛋瘦肉粥。我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不光为王浩,也为我远在老家的儿子,李进。他们俩是同届考生。

“陈姐,今天别搞卫生了,清静点,让小浩定定心。”刘姐穿着一身真丝睡衣,眼圈底下泛着青,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我点点头,把拖把靠在墙角,轻手轻脚地在厨房里忙活。

王总那天也破天荒地没去公司,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很快就满了。整个屋子里的气压低得吓人,连墙上那台昂贵的石英钟,走针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中午十二点,查分通道一开,王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刘姐和王总就守在门口,像两尊门神。我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攥着一块抹布,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啊——”一声尖叫从房间里传来。

刘姐的身体猛地一颤,差点软下去,幸好王总扶住了她。“怎……怎么样?”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浩举着手机,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激动,一半是释放后的虚脱:“680!妈!爸!我考了688!”

“我的天!”刘姐一把抢过手机,凑到眼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看,生怕看错了。确认无误后,她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抱着儿子又哭又笑,“好小子!好小子!没白费我跟你爸的心血!”

王总也长舒一口气,脸上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的颤抖:“不错,不错,比预估的高了快二十分,这下选择的余地就大了。”

我也由衷地为他们高兴,走上前去,笑着说:“恭喜刘姐,恭喜王总,小浩这孩子就是聪明,关键时刻顶得上!”

刘姐心情大好,拉着我的手说:“陈姐,你也有功劳!这几年多亏你把小浩的饮食起居照顾得这么好,让他能安心学习。晚上,咱们去‘全福楼’,订个大包间,好好庆祝一下!”

那天的晚宴很丰盛,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席间,王总和刘姐的朋友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道贺,夫妻俩满面红光,客套话里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骄傲。王浩也成了绝对的主角,被叔叔阿姨们围着夸奖。

我坐在稍微偏一点的位置,默默地给他们添茶倒水,看着这一家人的喜悦,心里也暖洋洋的。我想到我的儿子李进,那孩子从小就懂事,学习从没让我操过心。他这次的目标,是国内最好的那两所大学之一。不知道他,能考多少分。

饭吃到一半,刘姐大概是喝了点红酒,脸颊绯红,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当着众人的面递给我:“陈姐,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感谢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小浩能考这么好,你的功劳最大!”

我连忙摆手:“刘姐,这可使不得,都是我分内的工作。”

“拿着!必须拿着!”刘姐把红包硬塞到我手里,语气不容置喙,“我们家不兴亏待功臣,这是你应得的。”

周围的亲戚朋友也跟着起哄:“陈姐,你就收下吧,王总刘姐是敞亮人!”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那红包很厚,我捏了捏,心里估摸着至少有五六千。这份情意,让我心里既感动又有些不安。我觉得,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来回应这份厚待。

回到家,我把那个红包放在枕头底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等我儿子李进的成绩出来了,无论好坏,我也该给王浩包个红包,祝贺他金榜题名。这不光是礼尚往来,更是我对这个家八年来情感的一种表达。

我盘算着自己的积蓄。我一个月工资七千五,包吃住,开销不大,大部分都寄回了家。这几年下来,也攒了些钱,是准备给儿子上大学和将来娶媳妇用的。

给多少合适呢?

给少了,显得我小气,配不上刘姐给我的这份“厚待”。给多了,我自己也吃力。我想了很久,最后定下了一个数字:1888。

“要发发发”,图个吉利,也足够体面。这个数字,差不多是我月工资的四分之一,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我觉得值。这八年,刘姐一家虽然有时有些富人的挑剔和理所当然,但总体上对我还算客气。我一个从农村出来的中年妇女,能在这样的大城市里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内心是存着一份感激的。

我把这份感激,连同对王浩的祝福,都小心翼翼地折进了那个崭新的红包里。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份我自认为情深义重的“回礼”,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一把戳在我心口上的,冰冷的尺子。

第2章 红包的分量

给王浩准备红包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说,包括我儿子李进。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一个人情世故,是我对雇主家的一份心意。

过了两天,等王浩填报志愿的事基本尘埃落定,选了一所本地顶尖的985大学的王牌专业,刘姐家又在家里办了一场小型的家宴,请的都是最亲近的几家亲戚。我觉得,这是个送出红包的好时机。

那天下午,我特地请了半天假,跑到银行,取了二十张崭新的一百元钞票,又换了零钱,凑齐了1888这个数字。银行的柜员大概觉得奇怪,还多看了我两眼。我把钱装进一个大红色的、印着烫金“金榜题名”字样的红包里,抚平了每一个褶皱,心里有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晚宴开始前,客人们陆陆续续到了。我帮着在厨房里打下手,端菜上桌。等菜都上齐了,我解下围裙,洗干净手,从自己房间里拿出那个准备好的红包。

客厅里欢声笑语,王浩被几个表哥表姐围着,正在眉飞色舞地讲他估分时的趣事。刘姐和王总则陪着几位长辈聊天,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王浩面前。

“小浩。”我叫了他一声。

他转过头,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陈阿姨,有事吗?”

我把红包递过去,双手奉上,笑着说:“小浩,恭喜你考上理想的大学。阿姨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是阿姨的一点心意,祝你前程似锦,学业有成。”

周围的喧闹声瞬间小了一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王浩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妈妈。

刘姐反应很快,立刻站起身,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把红包从我手里接过去,塞到王浩手里,嗔怪地对我说:“哎呀,陈姐,你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我们才给了你奖金,你怎么还倒贴钱呢?快收回去!”

嘴上这么说,她的手却没有丝毫要把红包还给我的意思。

我连忙说:“刘姐,这不是一回事。你们给的是对我工作的肯定,这是我对小浩的祝福,不一样的。钱不多,就是个心意,您快让小浩收下吧。”

“你听听,你听听,陈姐多会说话。”刘姐笑着对身边的亲戚说,然后拍了拍王浩的胳膊,“还不快谢谢陈阿姨。”

王浩这才反应过来,接过红包,对我鞠了一躬:“谢谢陈阿姨。”

“哎,不客气,不客气。”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感觉自己这件事办得挺周全,既表达了心意,也没失了礼数。

一位看起来是王总姐姐的亲戚,笑着打趣道:“建成,文芳,你们家这保姆可真不错,比亲戚还懂得人情世故。”

刘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拉着我的手,亲热地说:“那是,我们家陈姐可不是一般人。来来来,陈姐,别站着了,快坐下一起吃。”

我推辞说厨房还有汤看着,便退回了厨房。隔着玻璃门,我能看到客厅里的热闹景象。王浩把那个红包随手放在了茶几上,很快就被其他礼物和水果盘给淹没了。大家很快又聊起了其他话题,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我心里没有半点不舒服,反而觉得很安然。我尽到了我的礼数,表达了我的祝福,这就够了。至于他们怎么看,红包里的钱是多是少,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那份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的情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喜庆气氛还在持续。而我,也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看手机,心里惦记着我儿子李进的成绩。

李进的成绩是在三天后出来的。

那天我正在阳台上晾衣服,手机响了,是李进打来的。我的心“咯噔”一下,手里的湿衣服都差点掉在地上。

“喂,进儿?”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妈。”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这让我心里更没底了。

“怎么样?查了……查了没?”我小心翼翼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我听到儿子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他说:“妈,720分。”

“多……多少?”我以为我听错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720。”李进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少年人特有的、藏不住的得意,“省里排名能进前三十,清华北大,应该稳了。”

我的眼泪,在那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决了堤。

我捂着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这八年,我一个人在异乡,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看过多少白眼,在无数个深夜里因为想家想儿子而偷偷抹眼泪。可是在这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的儿子,我的李进,他用自己的努力,给了我这个平凡的母亲,一份最耀眼的荣光。

我擦干眼泪,激动得语无伦次,对着电话不停地说:“好,好,太好了……我儿子就是有出息……”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脚下像踩着云彩。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别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最熟悉的人,就是刘姐一家。

我冲进客厅,刘姐正在敷着面膜看电视。

“刘姐!刘姐!”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刘姐被我吓了一跳,不悦地揭下面膜:“陈姐,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我顾不上她的责备,满脸通红地说:“我儿子!我儿子李进的成绩出来了!考了720分!”

刘姐愣住了。

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先是惊讶,然后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审视。她盯着我,好像要从我脸上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假。

“720?”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你没搞错吧?满分才750。”

“没搞错!千真万确!”我把手机递给她看,上面是我儿子发来的成绩截图,“他说,清华北大应该没问题了。”

刘姐盯着那个鲜红的“720”,久久没有说话。客厅里一瞬间安静下来,电视里明星的访谈声显得格外聒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手机还给我,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哦……那,那可真是……恭喜你了,陈姐。你儿子……真厉害。”

那句“恭喜”说得有些言不由衷,那句“真厉害”也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赞叹。

我当时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那微妙的变化。我只是沉浸在为人母的骄傲和幸福里,像个孩子一样,急切地想得到一句真诚的祝福。

可我没有等到。刘姐说完那句话,就重新把面膜敷回脸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把晚饭的食材准备一下吧,王总今天想吃糖醋排骨。”

我的喜悦,就像一盆烧得滚烫的开水,被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浇得瞬间凉了半截。

第3章 薄薄的红包

那天晚上,王总回来后,刘姐当着我的面,把李进考了720分的事告诉了他。

“哦?是吗?”王总的反应比刘姐要显得热络一些,他看着我,脸上带着标准的商业式微笑,“陈姐,可以啊,深藏不露!儿子培养得这么优秀,真是了不起!改天一定得让他来家里,我得好好见见这个未来的清华才子。”

“谢谢王总夸奖,那孩子就是自己争气。”我谦虚地回应着,心里因为王总这番话,又重新燃起了一点暖意。

刘姐在一旁插话道:“是啊,720分,比我们家王浩高了整整32分呢。这孩子,读书是真有天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她不是在夸我儿子,而是在陈述一个让她感到些许不舒服的事实。

饭桌上,王浩也在。他听说了李进的成绩,只是“哇”了一声,说了句“学神啊”,然后就埋头继续玩他的手机游戏,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狂喜,在这个家里,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们有他们的喜悦,他们的世界。我的儿子考得再好,对他们来说,也终究只是“保姆的儿子”,一个与他们生活无关的、遥远的符号。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那点因为刘姐的冷淡而生出的失落,也就渐渐平复了。我重新回到厨房,默默地洗碗,收拾。水流声哗哗作响,盖住了客厅里的电视声和谈笑声,也隔绝了我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

第二天,刘姐的态度似乎恢复了正常。她照常吩咐我买菜、打扫,语气里没有了昨天的疏离。上午她出门做美容,临走前,从钱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我。

那个红包也是红色的,但很薄,捏在手里,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只有几张纸币的厚度。

“陈姐,这是给你的。”她把红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边换鞋一边说,“昨天听你说你儿子考了720,我们全家都替你高兴。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祝贺李进金榜题名。你替我们转告他,让他继续努力,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个红包,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刘姐,这怎么好意思……”我客气地推辞。

“拿着吧。”刘姐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在打发一件小事,“你给我们家王浩包了那么大的红包,我们也不能没点表示,礼尚往来嘛。钱不多,就是个彩头。”

她说完,穿好鞋,打开门走了,留我一个人站在玄关,对着那个薄薄的红包发呆。

“礼尚往来”,这四个字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拿起那个红包。真的很薄。我几乎不用拆开,就能猜到里面的数额。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没有立刻拆开它。我把它放进我的围裙口袋里,继续干活。擦桌子,拖地,清洗抽油烟机……我试图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来驱散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可是,那个红包的轮廓,隔着布料,清晰地烙在我的皮肤上,存在感强烈得让我无法忽视。

终于,在午休的时候,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把那个红包拿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八张红色的百元钞票,还有一张五十,一张二十,一张十块,和八张一块的零钱。

888元。

发发发。

一个非常吉利的数字。

然而,在看清这个数字的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不是因为钱少。

如果是陌生人,或者普通朋友,给我包888,我会非常感激,觉得对方很有心。

可是,送出这个红包的,是刘姐。是在我送出1888元的红包之后,她以“礼尚往来”的名义,回给我的。

1888,是我一个保姆,用将近四分之一的月工资,真心实意为她儿子献上的祝福。

888,是她一个身家千万的老板娘,在她儿子考了680分,而我儿子考了720分之后,给我的“回礼”。

这中间相差的,仅仅是1000块钱吗?

不。

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轻蔑,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她用这个数字,清晰地告诉我:陈姐,你做得很好,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的儿子考得再好,也只是个保姆的儿子。我们愿意给你“回礼”,是我们的体面和教养,但这个“礼”的分量,必须由我们来定。你的心意我们收到了,但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像这红包的厚度一样,泾渭分明。

我仿佛能想象出刘姐准备这个红包时的情景。她可能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然后吩咐家里的其他人,或者干脆自己,精心地凑齐了这个“888”的吉利数字。她或许觉得,自己这样做,既周全了礼数,又维护了某种她认为不可逾越的界限。她甚至可能为自己的“高情商”而感到一丝得意。

可她不知道,这份“体面”,对我来说,是多大的羞辱。

我拿着那888块钱,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这八张崭新的一百元,仿佛不是钱,而是八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八年来,我在这里的付出,我自以为融入这个家庭的情感,我小心翼翼维护的“情分”,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忽然想起了我送出那个1888元红包时,刘姐脸上的笑容,和她对亲戚说的那句“我们家陈姐可不是一般人”。

现在想来,那笑容里,或许就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她看到的,不是我的真心,而是一个保姆在努力“向上攀附”的笨拙姿态。我的“懂事”,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有眼色”的另一种说法。

我把钱一张一张地叠好,重新塞回红包里。然后,我把它放在了我的床头柜上,和我自己的那个存折,放在了一起。

那一刻,我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家,我可能,待不下去了。

第4章 沉默的午餐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往常一样,买菜、做饭、打扫卫生,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刘姐似乎也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内心波澜。她依旧会因为地板上的一根头发而微微蹙眉,会因为汤的咸淡而提出意见。她对我的态度,和过去八年里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这种“一切如常”,反而更让我感到心寒。

这说明,在她看来,回礼888这件事,是再正常不过、再合理不过的。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

那个装着888元的红包,就静静地躺在我的床头柜上,像一个沉默的警示牌,时刻提醒着我,我在这里的位置。

周末,儿子李进从老家坐高铁来看我。

这是我们早就约好的。他要去北京看学校,路过我所在的城市,特意停留一天。

我提前跟刘姐请了假,说儿子要来,我想带他出去吃顿饭,逛一逛。

刘姐听了,很热情地说:“哎呀,让李进别走了,就来家里吃饭!我早就跟王总说了,想见见这个未来的大才子。正好,让王浩也跟他取取经,看看学霸是怎么学习的。”

我本想拒绝,但刘姐的语气很坚决,一副“就这么定了”的架势。我想了想,也好。或许,让儿子来家里看看,也是一种告别。

那天,我起得比平时更早,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食材,准备做一桌最丰盛的午餐。我想让儿子看到,他妈妈在这里工作得很好,很体面。

李进是上午十点到的。他个子很高,超过了一米八,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间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锐气。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站在刘姐家豪华的客厅里,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

“刘阿姨好,王叔叔好。”他礼貌地跟王总和刘姐打招呼。

“哎呀,这就是李进吧?快坐快坐!”刘姐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那种热情,比对我儿子考了720分那天,要真诚得多。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进,嘴里啧啧称赞,“真是个精神的小伙子!陈姐,你真有福气!”

王总也放下手里的报纸,笑着说:“果然是状元之才,看着就聪明。来,坐我这边,跟叔叔聊聊。”

王浩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他跟李进差不多高,但因为长期养尊处优,显得有些白胖。他有些不情不愿地被刘姐推到李进身边:“王浩,快叫人,这是陈阿姨的儿子,李进哥哥。你得多跟人家学学!”

“哦,你好。”王浩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我看着儿子被王总和刘姐围在中间,像一个被参观的“展品”,心里五味杂陈。我系上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午餐很丰盛,我做了糖醋排骨、清蒸鲈鱼、可乐鸡翅……几乎都是王浩和王总爱吃的菜。我也特意给李进做了他最爱吃的辣子鸡。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王总和刘姐不停地向李进发问,从学习方法问到兴趣爱好,从报考专业问到人生规划,那架势,不像是在和一个晚辈聊天,更像是在进行一场面试。

“李进啊,你这个分数,报清华的计算机系,应该是十拿九稳了。”王总端着酒杯,很有兴趣地说,“那个专业好,是现在的大热门,将来出来,年薪百万都是小意思。不像我们家王浩,就这点分数,选个金融,将来也就是守着家里这点小摊子。”

这话听起来是自谦,但那份优越感却藏都藏不住。

李进只是微笑着,不卑不亢地回答:“王叔叔过奖了。我对人工智能比较感兴趣,想往那个方向发展。行行出状元,王浩的专业也很好,未来的发展潜力也很大。”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谦虚又自信,让王总频频点头。

刘姐则不停地给李进夹菜,热情得有些过分:“来,李进,多吃点这个鱼,补脑子。你们读书辛苦,是要好好补补。你看我们家王浩,就是不爱吃鱼,脑子才没你好使。”

她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敲了敲王浩的碗,王浩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一顿饭,几乎成了李进的个人专访会。我默默地吃着饭,很少插话,只是时不时地给儿子夹一筷子他爱吃的菜。

我能感觉到,儿子的视线,有好几次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饭后,我收拾碗筷,刘姐拉着李进在客厅聊天。我从厨房出来,想去叫儿子,准备带他出去逛逛。

走到我房间门口时,我看到我的房门是开着的。李进正站在我的床头柜前,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装着888元的红包。

他显然是进来帮我放东西时看到的。

他转过身,看到我,眼神很平静。他晃了晃手里的红包,轻声问:“妈,这是刘阿姨给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说:“是……是祝贺你考上大学的。”

李进没有再问。他只是把那个红包,轻轻地放回了原处。然后,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妈,下午我们不去逛街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回家。”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第5章 尊严的价格

李进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这些天所有紧锁的委屈和隐忍。

我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儿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一种让我心安的力量。

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轻声说:“妈,我都知道了。”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

他眼神清亮,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从我进门开始,我就感觉到了。刘阿姨和王叔叔对我的热情,不像是对一个晚辈的欣赏,更像是在炫耀他们家的宽容和慷慨。他们夸我,是为了反衬他们儿子的‘平凡’,但这种反衬里,又带着一种‘就算你再优秀,也终究是我们家保姆儿子’的优越感。”

我震惊地看着儿子。我没想到,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竟然能把这一切看得这么透彻。

“刚才在饭桌上,”他继续说,“刘阿姨一直在说,您有多辛苦,多不容易,才把我培养出来。她当着我的面夸您,其实是在提醒我,也提醒她自己,我们母子俩的身份。现在,我看到了这个红包。”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那个红包上,语气变得有些冷:“1888和888。妈,这差的不是一千块钱,是尊重。”

“他们可以不给,我们不会有任何怨言。但他们用这种方式‘礼尚往来’,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情分,我们的尊严,在他们眼里,是有价格的,而且,这个价格,得由他们来定。”

儿子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这些天所有模糊的、混沌的感受,让我清晰地看到了那血淋淋的真相。

是啊,是尊重。我一直觉得憋闷,觉得屈辱,却始终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现在,儿子替我说了出来。

“妈,”李进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有力,“这份工作,我们不干了。您的儿子,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大本事,但养活您,让您有尊严地生活,还是能做到的。”

“可是……”我犹豫了。我舍不得这份稳定的收入,也担心自己这个年纪,再出去不好找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在这里干了八年,总觉得就这么走了,有些……不甘心。

“没什么可是的。”李进打断了我,“您在这里,永远都只是陈姐,是陈阿姨。您在我身边,您是妈,是我李进的妈妈,是清华大学学生的妈妈。哪个身份更重要,您自己选。”

“清华大学学生的妈妈”。

这几个字,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里所有的灰暗和怯懦。

是啊,我的儿子这么优秀,这么懂事,他马上就要去全国最好的学府深造,他有那么光明的未来。我作为他的母亲,怎么能因为一份薪水,就忍受这样的轻视和不尊重?

我为儿子感到骄傲,我也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我的价值,不应该由我的雇主来定义。

我擦干眼泪,看着儿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妈听你的。我们走。”

决定做出之后,我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我跟李进说:“你先去客厅坐着,等我。这件事,我要自己去跟他们说清楚。”

我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走。我要告诉他们,我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我需要被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尊重。

我走进客厅,王总和刘姐还在跟王浩说着什么。看到我出来,刘姐笑着问:“陈姐,收拾好了?准备带李进去哪儿逛?”

我走到他们面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

“刘姐,王总,”我说,“谢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我……想辞职。”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刘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像是没听清一样,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干了。今天就走。”我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刘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尖锐,“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辞职?是不是嫌工资低了?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可以提嘛,我们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在她看来,我辞职的理由,只可能和钱有关。

我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不关工资的事。刘姐,您的工资给得很高,我很感激。”

“那到底是为什么?”王总也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陈姐,我们家待你不薄吧?你这么突然地要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不合规矩吧?”

我没有看他,目光依然落在刘姐身上。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装着888元的红包,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之前刘姐给我的那个厚厚的奖金红包。

我把两个红包,并排放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刘姐,您还记得吗?小浩考上大学,您高兴,给了我这个红包作为奖金。”我指了指那个厚的,“我当时特别感动,觉得您是真心把我当自家人。所以,我也准备了一个红包,给小浩道贺。”

“我儿子没什么本事,我也没什么钱,我包了1888。那是我小半个月的工资,但我觉得,那是我的一份心意,一份祝福,情分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后来,我儿子成绩出来了,您也知道了。您给了我这个红包,作为回礼。”我指了指那个薄的,“888元,数字很吉利,您费心了。”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控诉,没有愤怒,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刘姐的脸色,一点点地变了。她看着那两个红包,眼神有些闪躲。

“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强自镇定地说,“你嫌钱少?一个红包而已,就是个彩头,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我不是计较钱。”我终于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刘姐,我在这里干了八年,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情分的。但是这个红包告诉我,我们之间,只有雇主和保姆。您用它来提醒我,要守本分,别攀附。您说得对,是我自己想多了。”

“我……”刘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所以,我想明白了。这份工作,我不能再干下去了。因为我怕我以后,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真心实意地照顾你们一家人了。与其大家心里都有疙瘩,不如就好聚好散。”

“王总,刘姐,谢谢你们。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向我的房间走去。

李进站起身,跟在我身后。自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站在那里,就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第6章 离开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很快就收拾好了。

当我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门时,客厅里的气氛依旧僵硬得像一块铁板。

王总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王浩则是一脸茫然,看看他父母,又看看我,显然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姐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难堪,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she的慌乱。

她大概从未想过,一个在她家工作了八年、一向温顺本分的保姆,会用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来挑战她自以为是的“体面”。

“陈兰!”她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尖锐,“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再回来!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找吗?你这个年纪,除了做保姆,你还能干什么?”

这是一种威胁,也是她最后的、维护自己权威的尝试。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平静地说:“刘姐,谢谢您提醒。不过,我想,天无绝人之路。而且,就算以后真的找不到工作,我儿子,也能养活我。”

我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李进。儿子迎上我的视线,对我露出了一个肯定的、鼓励的微笑。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底气和力量。

刘姐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李进,她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她可能无法理解,一个即将迈入顶级学府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支持他的母亲,因为区区一个红包,就放弃一份收入优渥的工作。

在她的世界里,利益和得失,永远是第一位的。而尊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可以被明码标价,可以被忍耐和交换的。

我们终究是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好,好,好!”刘姐连说三个“好”字,气得笑了起来,“真是翅膀硬了!我今天倒要看看,离了我王家,你怎么活!”

我没有再跟她争辩。

我走到玄关,把我用了八年的那张门禁卡,轻轻地放在了红木鞋柜上。就是那个我曾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的动作。

然后,我拉着行李箱,和儿子一起,打开了那扇我进出过几千次的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电梯下行的时候,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我和儿子两个人,以及行李箱轮子滚动的轻微声响。

“妈,后悔吗?”李进忽然问。

我摇了摇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八年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不后悔。”我说,“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本来是来看妈妈的,结果弄成这样。”

“这有什么。”儿子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觉得今天是我过得最痛快的一天。我妈,是个英雄。”

我被他逗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

走出小区大门,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有些刺眼,却也格外温暖。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住了八年的高档公寓楼,在阳光下,它像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而现在,我自由了。

我和儿子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暂时住下。当天晚上,李进用他的笔记本电脑,帮我重新制作了一份简历。

在“工作经历”那一栏,他没有写“家政服务”,而是写了“高级家庭事务管理”。在“特长”那一栏,他写上了“精通中式烹饪,擅长营养搭配,具备高级衣物护理知识”。

看着那份被儿子“包装”得焕然一新的简历,我有些不好意思:“进儿,这么写,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夸张。”李进一脸严肃地说,“妈,您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的家庭事务管理专家。您值得更好的工作,和更尊重您的人。”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聊他的大学生活,聊我的未来打算。我告诉他,我不想再做住家保姆了,我想找一份钟点工的工作,每天上下班,有自己的时间,自己的生活。

儿子完全支持我的决定。

他说:“妈,以前您是为了我,才去做住家保姆,能多攒点钱。现在我长大了,能申请奖学金,也能自己去做家教赚钱,您不用那么辛苦了。您该过您自己的生活了。”

听着儿子的话,我忽然觉得,离开刘姐家,或许是我这八年来,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它让我失去了一份工作,却让我找回了自己,也让我看到了一个已经长大成人、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儿子。

这比任何一份高薪的工作,都更让我感到富足和安心。

第7章 新的开始

生活总要继续。

在小旅馆住了两天后,我通过一家口碑不错的家政公司,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工作。

是一家三口,夫妻俩都是大学老师,孩子上初中。他们需要一位钟点工,每天下午过去四个小时,负责做晚饭和打扫卫生。

薪水比在刘姐家时少了一半还多,但对我来说,却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租了一个离他们家不远的一居室,虽然小,但干净明亮。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可以随意布置的空间。我买了新的床单,在窗台上养了两盆绿萝,每天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合自己口味的饭菜。

每天下午,我去雇主家工作。那对夫妻俩都非常和善,他们叫我“陈老师”,而不是“陈阿姨”或者“保姆”。他们会认真地对我说“谢谢”,会跟我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会把家里过节发的福利分我一半。

有一次,男主人的父母从老家来看他们,我做了一桌家常菜。老太太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夸我菜做得好,说比外面饭店的还好吃。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审视和优越感的赞美,让我的心里暖融融的。

在这里,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被尊重的、有价值的劳动者,而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打发和轻视的附属品。

李进开学前,我又去看他。我们没有去昂贵的餐厅,就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小馆子,点了他爱吃的菜。

他告诉我,他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帖子,是我们那个城市的本地论坛。有人发帖,说自家保姆因为一个红包,说辞职就辞职了,现在的保姆真是越来越“玻璃心”。

帖子的内容,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把自己描绘得宽容大度,把我形容成一个斤斤计较、忘恩负义的人。

不用问,我也知道是刘姐发的。

帖子下面有很多评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骂我不知好歹,有人说现在的人就是认钱不认人。但也有一些理智的网友,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李进把一条高赞的评论念给我听:“这件事的重点根本不是1000块钱,而是尊重。保姆送1888是情分,雇主回888是羞辱。雇主可能觉得我给你工作,给你高薪,你就该感恩戴德,你的尊严也得为我的优越感让路。可惜,人家保姆的儿子考上了清华,人家有底气不伺候了。”

听完,我笑了。

“妈,您看,明白人还是很多的。”李进说。

“是啊。”我点了点头,“不过,别人怎么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自己心里亮堂。”

我不再去想刘姐一家。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世界,已经与我无关。那八年的时光,就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现在,梦醒了。

九月,李进开学去了北京。我去车站送他,看着他背着行囊,汇入熙熙攘攘的,走向通往未来的列车,我没有伤感,只有满满的骄傲和欣慰。

我的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白天,我去工作,晚上,我回到自己的小家,看看书,或者跟儿子视频聊聊天。我报了一个社区的老年大学,学起了书法,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有一次,我在超市买菜,偶然遇到了以前给刘姐家送水的师傅。

他见到我,很惊讶:“陈姐?你不在王总家干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我说:“你走了好啊!我听他们家新来的保姆说,那家女主人可难伺候了,天天挑刺儿。还说,自从你走了,她儿子王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跟她吵架,说她势利眼,把对他最好的人给气走了,现在家里的饭菜,他一口都吃不惯。”

我愣了一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行了,不说了,我得去送水了。陈姐,你保重啊!”送水师傅说完,匆匆地走了。

我提着菜篮子,站在人来人往的超市里,心里百感交集。

我不知道王浩是不是真的因为我的离开而改变了什么,也不知道刘姐是否会在某个瞬间,因为一盘不合口味的菜,而想起我曾经的好。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是更加确信,我的离开,是正确的。

第8章 一碗人间烟火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冬天。

城市的第一场雪,是在一个周末的清晨悄然而至的。我醒来时,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给自己煮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坐在窗前,看着雪花簌簌地落下,心里一片宁静。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迟疑的声音:“是……陈姐吗?”

我愣住了。是王总。

“王总?”我有些意外。

“哎,是我,是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也有些尴尬,“陈姐,没打扰你吧?”

“没有,您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跟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说话。

“那个……也没什么大事。”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就是……文芳,她……她前两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给摔骨折了,现在躺在医院里,行动不方便。家里新找的几个保姆,都干不长,不是菜做不好,就是手脚不麻利……王浩这孩子,也天天闹脾气,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王总,大概是觉得有些冷场,又干笑了两声:“陈姐,我知道,之前那件事,是我们不对。文芳她就是那个脾气,没什么坏心,就是……有点大小姐脾气,被我惯坏了。她现在也后悔了,天天念叨你的好。”

“所以,”他终于说出了目的,“我想问问你……还愿不愿意……回来?工资待遇,都好商量,比以前更高都行。只要你愿意回来。”

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

这一刻,我心里没有丝毫的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半点“你看,你们后悔了吧”的得意。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悲。

他们直到现在,依然认为,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他们认为,只要加钱,就可以买回我的服务,买回我的“真心实意”。

他们还是不懂。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缓缓说道:“王总,谢谢您还想着我。但是,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是钱不够吗?你可以开个价。”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不关钱的事。”我说,“王总,您和刘姐,需要的只是一个能把饭菜做好、把卫生打扫干净的保姆。而我,需要的是一份能让我感受到尊重的工作。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就像信任和情分。”

“我现在过得很好,很知足。也祝你们,能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你们满意的保姆。就这样吧,王总,再见。”

说完,我没有等他再说什么,便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吃我的汤圆。芝麻馅的,很甜,很香。

我知道,我失去的,只是一个看似光鲜的“饭碗”。而我得到的,却是用再多钱也买不回来的东西——自由,尊严,以及一个母亲在儿子面前,可以永远挺直的腰杆。

我的人生,就像这碗汤圆,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属于自己的人间烟火。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