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省委副书记出席同学聚会,被前女友讥讽,助理进门全场震惊

发布时间:2025-10-25 21:52  浏览量:3

那封烫金的同学会邀请函,是办公室的小张递到我手里的。

他把它放在一沓需要签批的文件最上面,像放一枚需要小心对待的书签。

我当时正看着窗外。

京城的秋天,天高得像一块洗过的蓝丝绒,几片零落的叶子打着旋儿,慢悠悠地往下落,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

我的办公室在很高的地方,能看见整片灰色的城市屋顶,像一片凝固的海洋。

“书记,江南大学的同学会。”小张的声音很轻,带着他一贯的谨慎。

我“嗯”了一声,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那个信封上。

江南大学。

这四个字像一颗被遗忘很久的石子,突然投进我平静如水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模糊的涟漪。

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

毕业之后,我再也没回去过。不是不想,是没时间,或者说,是不敢。

我拿起那封信,指尖能感觉到硬质卡纸上凹凸的校徽纹路。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旧纸张和墨水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进鼻子里,像一把钥匙,轻轻拧开了记忆的锁。

“去吗?”我问自己,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安静地趴着,像一头沉睡的野兽。墙上的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走,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催促般的声音。

生活就像这秒针,推着你往前走,不允许你回头。

可人偏偏是恋旧的动物。

“帮我把周末的安排空出来。”我对小张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书记。需要我安排行程吗?”

“不用了。”我摆摆手,“我自己开车去。”

我想一个人。

一个人,回到那个开始的地方,去看一看。

周五下午,我提前走了。

没让司机送,自己开了那辆最普通的黑色大众。车子驶出大院的时候,门口的警卫敬了个礼,眼神里有些许的疑惑。

我摇下车窗,外面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冽的凉意。

风里有烤红薯的甜香,有糖炒栗子焦糊的气味,还有街边小贩叫卖的吆喝声。

这些声音和气味,鲜活得像一幅刚刚抖开的画卷,和我平时在办公室里闻到的、那种混杂着文件油墨和陈年木香的沉闷味道,完全是两个世界。

车子汇入拥挤的车流,我被包裹在无数闪烁的车灯和鸣笛声里,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那一刻,我不是什么书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准备回故乡的人。

从京城到江南,六个小时的车程。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高速公路两旁的灯光连成两条橘黄色的光带,向后飞速退去。

我打开了车载音响,里面放着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是当年大学里最流行的那首。

“当青春的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我们曾以为,还有无数个明天可以重来……”

沙哑的男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小的钉子,轻轻敲在我心上。

是啊,我们都曾以为。

以为毕业遥遥无期,以为爱的人永远不会离开,以为未来有无数种可能。

可一转眼,二十年就过去了。

快到江南地界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雨点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玻璃上爬。

雨刷器尽职地左右摇摆,每一次刮过,都留下一片短暂的清晰,然后又迅速被新的雨水模糊。

就像记忆一样。

有些事,你以为忘了,可某个瞬间,它又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比如,林晚。

她的名字,就是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跳进我脑海里的。

我甚至能清晰地记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着小雨的秋夜,我和她撑着一把伞,走在学校那条种满了梧桐树的路上。

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得很长,我们的影子也跟着被拉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的头发很长,带着栀子花洗发水的香味,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凉凉地贴在我脖子上。

我当时在想什么?

哦,我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也挺好的。

可我们终究没有走下去。

车子下了高速,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雨幕,显得有些朦胧和不真实。

江南变了。

变得我快要不认识了。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夜色里闪着冷硬的光。记忆里那些低矮的、带着青苔的旧房子,都不见了踪影。

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把车开到同学会指定的酒店。

那是一家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门口的喷泉随着音乐起舞,水柱被各色灯光染得五彩斑斓。

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很久。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呼呼”声。

我突然有点近乡情怯。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他们。

是那个穿着白衬衫、抱着吉他在草坪上唱歌的少年,还是现在这个坐在办公室里,每天和文件、会议打交道的、面目模糊的中年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长发来的信息,问我到哪了,在哪个包厢。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算了,来都来了。

酒店的走廊铺着厚厚的、能吸走所有声音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走在云端。

我找到了那个名叫“致青春”的包厢。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一阵阵喧闹的说话声和笑声。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门。

门开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我看来。

有惊讶,有好奇,有审视,也有那么一丝丝的……陌生。

时间真是个残酷的东西。

它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刻下了痕aws of its own。

曾经熟悉的脸庞,如今都添了皱纹,添了疲惫,添了世故。

“陈默?”班长老李最先反应过来,他挺着啤酒肚,快步走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你可算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呢!”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江南人特有的口音,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现实。

“路上有点堵车。”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背。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有点浓,混杂着酒气,呛得我有点不舒服。

“来来来,快坐!”老李拉着我往里走,“大家看看,谁来了!我们当年的大学霸,陈默!”

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

“真的是陈默啊!一点没变!”

“变了变了,比以前沉稳多了。”

“陈默,你现在在哪高就啊?毕业就去了京城,神神秘秘的,也不跟我们联系。”

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围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递烟,倒酒。

我一一笑着回应,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动物。

我被安排在主桌,身边坐着几个当年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大家聊着天,聊现在的工作,聊孩子,聊股票,聊那些中年人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我发现,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条很深很深的河。

他们聊的那些,我插不上嘴。我每天面对的那些,更不能跟他们说。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酒是好酒,醇厚,绵长,但喝到嘴里,却有点发苦。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化着精致的妆,头发烫成时髦的大波浪,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包。

整个人的气场,和这个喧闹的包厢有点格格不入。

是林晚。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虽然她变了很多,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亮得像星星,也冷得像星星。

她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被吸引了过去。

“林大美女来了!”

“晚晚,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么重要的场合还迟到。”

林晚笑了笑,那笑容很标准,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不好意思啊各位,家里那位非要缠着,来晚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娇嗔,目光却在人群里扫视。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甚至比刚才更灿烂了些。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却像每一步都踩在我心上。

“哟,这不是陈默吗?”她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真是稀客啊。”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站起身,看着她。

“好久不见。”我说,声音有些干涩。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身上那件普通的夹克衫上停留了几秒,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

“是啊,好久不见。”她拉开我旁边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下,“听说你毕业就去了京城,进了个什么单位,怎么,混了二十年,还是这个样子?”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脸色都有些尴尬。

班长老李赶紧打圆场,“晚晚,说什么呢!陈默这是低调,真人不露相。”

“低调?”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老李,你还真会给他脸上贴金。我听说他是在一个什么清水衙门里坐办公室,每天就是喝茶看报纸,这种日子,能混出什么名堂来?”

她端起桌上的红酒,轻轻晃了晃,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痕迹,像眼泪。

“陈默,我真为你感到惋惜。”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当年你可是我们系的才子,所有人都以为你前途无量。结果呢?你看看你现在,再看看我们班其他人。”

她用下巴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一个胖子,“王涛,自己开了家公司,去年刚上市。”

又指了指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李静,现在是市人民医院的主任医师,专家号都挂不上。”

“还有我,”她把目光转回我身上,脸上带着一种炫耀式的得意,“我老公的公司,虽然不大,但在纳斯达克也敲过钟。我今天戴的这条项链,够你一年的工资了吧?”

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胸,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经在我单车后座上笑靥如花的女孩,如今变得如此陌生,如此……面目全非。

我的沉默,在林晚看来,似乎是默认和心虚。

她脸上的讥讽更浓了。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陈-默,你后悔吗?当年为了那个所谓的‘铁饭碗’,放弃了我,放弃了我们说好的一起去看世界的梦想。现在呢?你守着你的‘铁饭碗’,过得开心吗?”

后悔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疼。

密密麻麻的疼。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不是在梧桐道上,而是在学校后面的那片栀子花林里。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的雨,比今晚的要大得多。

雨水顺着栀子花的叶子往下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近乎悲伤的香气。

我刚从医院回来,身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爸,突发脑溢血,躺在ICU里,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

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填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我必须扛起来。

我告诉林晚,我不能跟她一起出国了。我已经签了京城那个单位的协议,那是我能找到的、最稳定的一份工作。

我需要那份工作,需要稳定的收入,来为我爸治病,来还债。

我记得,她当时就那么看着我,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陈默,你疯了吗?”她说,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有些飘忽,“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去巴黎,去喂鸽子,去塞纳河边散步。你忘了我们的梦想吗?”

我怎么会忘。

那些梦想,像刻在骨头上的字,每一个笔画都清晰可见。

可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林晚,对不起。”我当时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我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她突然激动起来,抓着我的胳膊,用力地摇晃,“我要你跟我走!钱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们可以去打工,可以去卖画,总会有办法的!陈默,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因为你家里的事,就毁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毁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在我心口。

我看着她,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看着她眼睛里的祈求和绝望。

我多想点头,多想抱着她说,好,我们一起走。

可我不能。

我身后,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是日渐憔悴的母亲,是沉甸甸的责任。

我轻轻地,挣脱了她的手。

“林晚,”我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我们,分手吧。”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时间都停止了。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好。”她说,“陈默,你记住今天。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转身,跑进了雨幕里。

我没有去追。

我就那么站在原地,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我的全身。

栀子花的香气,浓得让人想吐。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闻过栀子花。

……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林晚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那味道,盖住了记忆里所有的栀子花香。

我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我不后悔。”我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不后悔?”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更好笑的笑话,“嘴硬。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苦得跟黄连一样。没关系,在我面前,不用装。”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动作亲昵,眼神却充满了施舍。

“看在咱们好过一场的份上,你要是过得不如意,可以来找我。我老公公司正好缺个管行政的副总,闲职,年薪不高,也就几十万吧。总比你现在强。”

周围的同学都听到了,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有人想开口劝,但看了看林晚,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是啊,他们能说什么呢?

在他们看来,林晚说的是事实。

一个功成名就,一个默默无闻。

一个开着豪车,一个穿着普通。

高下立判。

我看着林晚,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为她,也为我自己。

原来,在时间的冲刷下,我们都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她变得虚荣,刻薄,用物质来衡量一切。

而我,变得沉默,隐忍,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

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二十年的光阴。

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不想再跟她争辩什么。

毫无意义。

我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怎么,这就想走了?”林晚拦住我,“被我说得无地自容了?陈默,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懦夫。”

懦夫。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铁棍,烫在我的心上。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重新看着她。

“林晚,”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过得好,我为你高兴。但请你,不要用你的标准,来定义我的人生。”

“我的人生?”她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人生?不就是在一个小单位里熬日子,熬到退休吗?陈默,你别自欺欺人了。你敢说,你看到我现在的生活,你一点都不羡慕,一点都不嫉妒?”

我摇了摇头。

“不。”我说,“我不羡慕,也不嫉妒。因为我知道,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用什么换来的。”

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你用你的青春,你的爱情,你的梦想,换来了这些。或许在你看来,这很值得。但在我看来,你失去的,远比你得到的多。”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像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包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两下。

笃,笃。

声音很轻,但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年轻的脑袋探了进来。

是小张。

他看到满屋子的人,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

“不好意思,打扰了。”他目光在人群里迅速搜索,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在我耳边低声说:“书记,省里来了个紧急电话,需要您马上回去处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书记”两个字,还是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包厢里炸响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林晚。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是疑惑,是难以置信。

班长老李最先反应过来,他结结巴巴地问:“书……书记?陈默,他……他叫你书记?”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张已经直起身,对着老李礼貌地点了点头。

“是的,这位是陈书记。”他说,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然后,他又转向我,恭敬地问:“书记,车已经备好了,就在楼下。”

我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先下去等我。”

“好的。”小张应了一声,又对着满屋子的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敬畏,有谄媚,有悔恨……复杂得像一幅打翻了的调色盘。

刚才还跟我称兄道弟的王涛,此刻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之前说我低调的班长老李,脸上写满了恍然大悟和后怕。

而林晚,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血色尽失的灰败。

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依然闪着光,但那光,却显得那么的冰冷和可笑。

我拿起外套,穿上。

“各位,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一步。”我对大家说,语气尽量平和。

“应该的,应该的,工作要紧!”老李赶紧站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陈……不,陈书记,您慢走。”

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点头哈腰,恭送我离开。

那场面,滑稽得让人想笑。

我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停了一下。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林晚。

她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破碎的骄傲,看到了崩塌的世界,看到了无尽的悔恨和……一丝丝的哀求。

或许,她在等我说些什么。

说一句“你看,你错了”,或者“我早就告诉过你”。

但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有些话,不必说。

有些事,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走出酒店,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的泥土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小张已经打开了车门,在旁边等着。

“书记。”他叫了我一声。

我点点头,坐进了后座。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家金碧辉煌的酒店。

它在夜色里,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笼子。

而我们,都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有人以为自己飞得很高,其实,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笼子而已。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地行驶着。

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同学会上的那一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那些人的表情,林晚的脸,小张的出现……

说实话,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打脸”的快感。

恰恰相反,我心里,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哀。

我们花了二十年的时间,终于把自己活成了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我们用世俗的成功,来掩盖内心的空虚。

我们用尖酸的言语,来伤害曾经最爱的人。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书记,是直接回京城吗?”小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那些熟悉的、又陌生的街道,像一条条时光的隧道。

“不。”我说,“去江南大学。”

小张愣了一下,但没有多问,只是在前面的路口,调转了车头。

车子驶向城南。

越往南开,路边的建筑就越低矮,也越老旧。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植物腐烂气息的味道。

这是老城区的味道。

也是我记忆里的味道。

终于,江南大学那四个鎏金大字,出现在了车灯的光晕里。

校门还是那个老校门,爬满了常青藤,在夜色里,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就在这里停吧。”我对小张说,“你在车里等我,我进去走走。”

“书记,这……不安全吧?”小张有些担心。

“没事。”我笑了笑,“这里,比哪都安全。”

这里,有我逝去的青春。

我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我凭着记忆,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往里走。

路两旁,还是那些高大的梧桐树。

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树枝在路灯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声音,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走过我们曾经上课的教学楼,走过我们曾经泡过的图书馆,走过我们曾经打过球的篮球场。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仿佛时间,在这里按下了暂停键。

可我知道,什么都回不去了。

最后,我走到了学校后面的那片栀-子-花-林。

现在是秋天,栀子花早就谢了。

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香气,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我,走到那片林子的深处。

那里,有一张长椅。

一张很旧很旧的木质长椅。

我和林晚,曾经在这里,坐过无数个黄昏和夜晚。

我们在这里,接过吻,吵过架,畅想过未来。

也是在这里,我们说了再见。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长椅上斑驳的油漆。

冰凉的,粗糙的,像岁月留下的疤痕。

我坐了下来。

夜风吹来,有点凉。

我裹紧了外套,抬头看着天。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者更久。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也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我想起了我爸。

他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

我把他接到了京城,用了最好的药,请了最好的医生,但还是没能留住他。

他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儿子,爸对不起你,拖累你了。”

我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爸,我不怪你。

我只是,有点想你。

我又想起了我妈。

爸走后,她一夜之间,白了头。

我把她也接到了京城,她不习惯那里的气候,也不习惯那里的生活。

每天,就只是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发呆。

我知道,她在想爸,在想江南这个家。

前几年,她也走了。

走得很安详。

临走前,她对我说:“默啊,别太累了。找个好姑娘,成个家吧。”

妈,对不起。

我让你失望了。

这些年,我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的女人。

有温柔的,有漂亮的,有聪明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就像被锁住了一样,再也打不开了。

或许,那把钥匙,早在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就跟着林晚一起,被我弄丢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是小张放在我车里的。

我不太会抽烟,但今晚,我特别想抽一根。

我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

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我没有擦。

就让它那么流着,流过脸颊,流过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一个男人,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哭的机会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一刻,我不是什么书记,不是谁的儿子,谁的领导。

我只是陈默。

一个四十岁的、一无所有的、孤独的男人。

我把一根烟抽完,又点上了一根。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里,一明一暗,像我那颗忽明忽暗的心。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小张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书记,您……没事吧?”小张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没事。”我说,“什么事?”

“省委办公厅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说……说南边水库的堤坝,好像出了点问题,雨一直下,水位涨得很快,情况有点紧急。”

我心里“咯噔”一下。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都被冲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了。”我说,“我马上回去。”

我挂了电话,把烟头在长椅上摁灭,站起身。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那些个人的、渺小的、无病呻吟的情绪,在“堤坝”、“水位”、“紧急”这些词面前,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是陈默。

但我首先,是一名党员,一名干部。

我的肩上,有责任。

我不能倒下。

我快步走出栀子花林,走出校园。

小张已经发动了车子,在门口等着我。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回省委大院。”我对他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果断。

车子掉头,向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江南大学的校门。

再见了,我的青春。

再见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从今以后,我只是陈默。

一个,要为更多人的安危,负责的陈默。

车子上了高速,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而且,越下越大。

雨点,像无数支利箭,狠狠地射在车窗上。

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回到省委大院,已经是凌晨三点。

整个大院,灯火通明。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铁。

我推门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我的位置上,坐下。

“情况怎么样了?”我问水利厅的厅长。

他站起来,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

“陈书记,情况……非常不乐观。”他说,声音都在发抖,“南山水库的警戒水位是85米,现在,已经到了84.9米了。而且,上游的暴雨还在继续,预计未来六个小时,降雨量还会持续增大。”

“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我的心,沉了下去。

“是。”

“下游的村庄,有多少人口?”

“常住人口,三万两千七百人。”

三万两千七百人。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我胸口。

“撤离方案,做了没有?”

“已经启动了。但是……雨太大了,山路滑坡,很多地方,车子进不去。而且,很多老人,不愿意离开家。”

“那就派人进去!用冲锋舟,用直升机,用人背!总之,天亮之前,必须把所有人都转移到安全地带!”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一个人,都不能少!”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着。

所有人都被我镇住了。

那一刻,我忘了同学会,忘了林晚,忘了所有的一切。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人。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漫长,也最煎熬的几十个小时。

我坐镇指挥中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上的实时监控画面。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

命令,一条接一条地发。

我的嗓子,喊哑了。

我的眼睛,熬红了。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浓茶,抽了多少根烟。

我只知道,我不能停下来。

因为我知道,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三万多条生命,系在我身上。

终于,在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好消息传来了。

所有村民,全部安全转移。

而就在他们转移后不到半个小时,南山水库的堤坝,决口了。

滔天的洪水,像一头猛兽,瞬间吞噬了下游的村庄。

我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一片汪洋,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是小张,在旁边扶住了我。

“书记,我们……成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点了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

是庆幸,是激动,是后怕。

是,劫后余生的眼泪。

那场洪水之后,我病了一场。

高烧不退,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

病好之后,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踏实。

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功名利禄,也不是为了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

是为了责任。

是为了,在你拥有能力的时候,去保护更多的人。

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好那么一点点。

这,或许就是我当年,选择这条路的初衷吧。

只是,在时间的洪流里,我差点把它忘了。

出院那天,京城又是一个大晴天。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小张来接我。

他递给我一份报纸。

头版头条,是关于南山水库抗洪抢险的报道。

报道里,提到了我的名字。

说我,临危不乱,指挥得当,保护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我看着报纸上,自己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我,满脸疲惫,双眼通红,头发凌乱。

很狼狈。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帅的一张照片。

小张告诉我,同学会的那些同学,后来给我打过很多次电话,发过很多信息。

有道歉的,有巴结的,有想找我办事的。

我一个都没回。

林晚也给我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信息。

她说,她错了。

她说,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幸福。

她说,她老公在外面有人了,她的生活,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她说,她很想我。

我看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

然后,我按下了删除键。

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怨。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我们,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她有她的金丝笼,我有我的战场。

道不同,不相为谋。

车子,又一次经过那个熟悉的大院门口。

门口的警卫,又一次向我敬礼。

这一次,我摇下车窗,对着他,回了一个礼。

那一刻,阳光正好。

我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站在栀子花林里,不知所措的少年。

我想对他说:

嘿,小子。

别怕,也别后悔。

你做的,是对的。

你选择的路,虽然孤独,虽然辛苦,但,是值得的。

因为,在这条路的尽头,你会找到,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那东西,叫做,信仰。

车子缓缓驶入大院深处。

我知道,还有很多工作,在等着我。

还有很多挑战,需要我去面对。

但这一次,我不再迷茫,也不再彷徨。

我的心,很静。

像秋日里,那片洗过的蓝丝绒一样的天空。

高远,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