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赵德发说：那时，我是一个对粪着迷的人

从山东临沂的一个山村走来，年过七旬，已经是山东大学作家学院执行院长的赵德发，算是功成名就，但再回首他早年的学习成长、追求文学梦想经历，让人感受到逐梦之路的不容易。赵德发走上文学创作之路，既有“土地情结”的驱动，也经历了“弃官从文”的惊险一跳，故事可以概括为“三段式”。

1. 土地里长出的作家梦

谈及年幼时的梦想，赵德发说，想成为一名作家，是在他成为教师之后的事。

出生在一个比较困难的时期，小学六年级后便辍学在家。赵德发说，他那时候的梦想是去县城读中学，但迫于当时的现实，作为家中长子的他，只能回家赚工分，帮着父亲养家。在电视剧《生万物》里，地主宁学祥背着粪篓与狗抢粪的情节，让很多人忍俊不禁。

但拾粪正是当年13岁的赵德发，所干的第一份工作。翻山越岭捡粪，当用一筐粪所赚的公分，换来一毛钱，交到母亲手里时，赵德发喝着母亲送过来的粥，才觉得脊梁硬了几分。

“那时，我是一个对粪着迷的人。”多年以后再回首，赵德发如此打趣。

在家拾粪两年，当听说离家五里外的一所中学，开学开始招生时，赵德发再次背起书包。只是学校所学并非他所期望，于是，读了四个月初中后，赵德发再次回家干起农活。他的上学生涯，也就此画上句号，但读书学习的种子，却就此埋在了心里。

成为村里的民办教师，是赵德发15岁那年的事情。虽然初中未毕业，但作为当时村里学历最高的人，他被赶鸭子上架，站上了讲台。让赵德发惶恐的，不是管不了和他年龄一般大的学生，而是自己的知识不够，讲不出东西。于是疯狂读书学习，让自己快速提升，变成了他那时心里唯一的念想。

但在那时的农村，找到一本书并非易事。赵德发时不时坐在村头高岗上，巡视着村里的一个个角落，思考着哪家有书可以借来看看。一番挫折后，赵德发终于得知村团支部，有一本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集体借书证，可以去县城借书，于是赵德发义无反顾承担起替村里去县城借书的任务。

当民办教师时坚持阅读的那几年，赵德发从书中发现了越来越广阔的世界。1978年，赵德发已经23岁，那年莒南县从民办教师中招考公办教师，在全公社几十名报考者中，赵德发成了三名成功上岸者之一，他也因此“一考成名”。从此，他心里种下了阅读能改命的信念。

一年以后，当看到一本《山东文艺》杂志里面有一篇写农村题材的小说时，他心潮澎湃，再次在心里发誓：此生一定要当作家。此后十年，他白天教书、晚上写作，虽屡投屡退，却越挫越坚定——这是他“蛰伏蓄力”的十年。

2. 33 岁“裸辞”仕途，34岁终发表第一篇作品

在莒南县城，自学成才的赵德发，算得上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从学校到政府，从老师到官员，在改革开放开始后的十年间，赵德发也如那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一般，快速成长着。他在30岁的时候，成了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虽然官越做越大，但他知道，自己的梦想，并不在这里。

1988年，在赵德发33岁的时候，山东大学招收作家班的消息传来，他按不住心里的激动，用一个月时间备考，那年秋天，以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作家班。长期的阅读习惯，知识积累，再次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

考上了作家班之后，赵德发毅然选择裸辞仕途。此举几乎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可是他依然不为所动，开始了在山东大学两年全日制的学习。

上课之外，疯狂阅读名家著作，也是从这个时候，赵德发的作家之路，正式开始了。1989年，赵德发的第一篇短篇小说《通腿儿》，正式在《小说月报》发表，并斩获第四届百花奖。文坛终于听到了这位“农民出身”写作者的声音——这是他“淬火成钢”的一年。

3. 回到田埂，写“土地史诗”

结束山大作家班的学习，赵德发开始在日照工作，也自此开始了创作的高产期，一篇篇短篇、中篇小说先后发表。而《缱绻与决绝》是赵德发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写的正是他老家那片土地上的故事。

“老一辈人对土地的依恋，年轻一代离开土地的决绝，是这部小说要讲述的故事。电视剧《生万物》改编自小说的前八章，重在表达老一辈人对于土地的依恋。”在赵德发看来，这是一部写在沂山蒙水间关于土地的史诗。

为写这部长篇，他回老家“蹲田埂”两年，系统研读社会学、农学、经济史和中外乡土文学，做了几十万字笔记。1995 年正月初一，吃完饺子，他在稿纸上写下“缱绻与决绝”五个字，自此三年闭关，完成 60 万字长篇。发表后，一举斩获人民文学奖，并入围茅盾文学奖。

“土生万物由来远，地载群伦自古尊”，这句赵德发留在《缱绻与决绝》扉页上的中国对联，是电视剧《生万物》名字的由来，从土地走来的赵德发，却在把视野望向更远处。

在成为山东的代表性作家之一后，赵德发开始寻求更多突破，创作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在“农村三部曲”后，他的 “宗教文化姊妹篇”《双手合十》《乾道坤道》以及《人类世》等作品相继出版。

在赵德发看来，他的作家梦想不局限于乡土。从土地走向海洋，年近七旬的他，也进入了创作的又一个高峰。他的第一部海洋题材长篇小说，便是《经山海》，2021年，根据此书改编的电视剧《经山历海》在央视一套播出，引起广广泛关注。

今年已经70岁，作品总量已经900万字，退休10年后的赵德发，又回到山东大学，成为山东大学作家书院执行院长。“有人说，退休后就可以做个领养老金，靠喘气赚钱的人，但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还希望有所创造，写出更好的作品。”赵德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