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成婚三十载的老妻提出和离,准备迎娶白月光,子女都支持我

发布时间:2025-10-25 06:49  浏览量:5

我向成婚三十载的老妻提出和离,准备迎娶白月光,子女都支持我。

我说出这句话时,客厅里那盏用了二十年的水晶吊灯,正散发着昏黄、疲惫的光。

像我和林岚的婚姻。

三十年,足够把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磨成一颗光滑却毫无趣味的鹅卵石。

我和林岚就是这样。

我的儿子沈舟,女儿沈悦,都已经成家立业。

他们对我的决定,表示了惊人的理解。

“爸,只要你觉得幸福。”沈舟在电话里这么说,声音是一贯的沉稳。

“爸,妈那个人……是有点太闷了。你如果想清楚了,我没意见。”沈悦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子女的“支持”,是我在这场家庭地震中,唯一感到慰藉的基石。

它让我觉得,我的决定,并非纯粹的自私。

而是对一种窒息生活的合理反抗。

提出“和离”这两个字的前一天,我刚从一场差旅回来。

我带回了安然最喜欢的云腿月饼。

安然,就是我的“白月光”。

她比我小二十岁,是一家画廊的策展人,身上有种被艺术浸润过的,干净而明亮的气质。

和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年过半百、等着退休的国企中层。

我是一个重新被点燃的灵魂。

而林岚,我的妻子,她是一名高中化学老师。

她的世界,由化学方程式、学生成绩单和柴米油盐构成。

精准,稳定,但毫无惊喜。

那天我提着月饼回到家,林岚正在厨房里煲汤。

骨瓷的汤盅在小火上“咕嘟”着,散发出浓郁的鸡汤香气。

一切都和过去三十年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

她从厨房里探出头,看见我,脸上没有一点波澜。

“回来了?洗手吃饭。”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居服,连围裙都系得方方正正。

我看着她,突然感到一阵深不见底的疲惫。

这疲惫,比连续开一个星期的会还要磨人。

我把月饼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没有说话。

那是我给安然的。不属于这个家。

饭桌上,两菜一汤。

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还有那盅文火慢炖的鸡汤。

林岚给我盛了一碗。

汤色清亮,上面飘着几粒鲜红的枸杞。

“喝吧,去去乏。”她的语气,像是在完成一个固定的程序。

我拿起汤匙,搅了搅。

热气氤氲,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突然想起安然。

她从不煲汤。

她会拉着我去吃路边摊的麻辣烫,辣得满头大汗,然后递给我一瓶冰镇的柠檬苏打。

她说:“沈哥,生活就是要这种刺激的‘嘶嘶’声啊。”

“嘶嘶”声。

我的生活里,只有汤盅的“咕嘟”声。

我放下汤匙,说:“林岚,我们聊聊吧。”

她正夹起一块鱼肉,细心地剔掉里面细小的刺,准备放进我的碗里。

这是她三十年来的习惯。

听到我的话,她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把那块洁白的鱼肉,放进了她自己的碗里。

“吃完饭再说。”她说。

我没有坚持。

我知道,这是她的节奏。任何人都不能打乱。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每一口,都像在咀嚼蜡。

饭后,她照例收拾碗筷,清洗厨房,把一切都恢复到一尘不染的状态。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那个背影,我看了三十年。

从挺拔,到微微有些佝偻。

我心中并非没有愧疚。

但那愧疚,很快就被一种对自由的强烈渴望所淹没。

她终于忙完了。

在我的对面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张红木茶几。

茶几上,摆着她刚泡好的普洱。

“说吧。”她开口,手里把玩着一个已经包浆的玉坠。

那是我们结婚时,我母亲送给她的。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

“林岚,我们……分开吧。”

我说得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石头,砸进我们之间死寂的空气里。

她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震惊,或者哭泣,或者质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曾经也算明亮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为什么?”她问。

“我累了。”我说的是实话。

“累?”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懂的弧度,“三十年,你现在说你累了?”

“这种日子……太闷了。”我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那盏昏黄的吊灯,“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不是吗?我们只是室友。”

“是‘我们’,还是‘你’?”她一针见血。

我沉默了。

“是因为那个叫安然的?”她忽然说。

我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怎么会知道?

我自问做得天衣无缝。

我们没有亲密的称呼,聊天记录随时删除,见面也都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她看着我震惊的表情,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的悲哀。

“沈伟,我们做了三十年夫妻。你撒谎的时候,左边的眉毛会不自觉地挑一下。”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眉骨。

“你的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亮起时,我看到过微信弹窗。备注是‘安’。”

“你的车里,多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桂花,也不是茉莉,是一种很清淡的木质香。”

“你上个月,去苏州出差。你说你住在金鸡湖边的希尔顿,但你的朋友圈里,有一张夜景图,倒影里有‘W酒店’的logo。”

“而那个安然,那段时间,正好在苏州办画展。”

她平静地叙述着,像一个冷静的侦探,在陈述案情。

每一条,都是我无法辩驳的证据。

我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我原以为,我是在主动提出结束一段枯萎的婚姻。

原来,我只是一个被她看穿了所有底牌的小丑。

“你……都知道了?”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重要吗?”她反问,“在我知道之前,和在我知道之后,你的决定,会有不同吗?”

我无言以对。

不会。

我的决定,在我遇到安然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既然你都知道,那事情就简单了。”我索性摊牌,“我们和离吧。财产方面,我愿意多做让步。这套房子,归你。我只要车和一部分存款。”

“和离?”她咀嚼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尝一种苦涩的药,“沈伟,我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不是古代戏文里的才子佳人。”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之间,是离婚,不是和离。”她纠正道,“而且,这不是你单方面通知我,就可以决定的事。”

她的冷静,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我宁愿她大哭大闹,歇斯底里。

那样,至少能让我感受到她对我还有情绪,哪怕是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公事公办的谈判对手。

“你还想怎样?”我问。

“我想见见她。”她说。

我愣住了。

“见她?见安然?”

“对。”她点头,“我想知道,你放弃了三十年的婚姻,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没必要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本能地想要保护安然。

安然是干净的,明亮的。

我不希望她被卷入这种不堪的场面。

“有必要。”林岚的语气不容置喙,“沈伟,你把一件事搞错了。”

“这不是你和我的事。这是你,我,和她,三个人的事。”

“你选择开始一段新的关系时,就等于把另一个人,拉进了我们的婚姻里。”

“现在,你要结束我们的婚姻,凭什么认为,那个人可以置身事外?”

她的逻辑,清晰得让我无法反驳。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三十年的女人,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好。”我最终还是答应了,“时间,地点,你定。”

“后天下午三点,街角的星巴克。”她几乎没有思考,“我希望,这是一场体面的谈话。”

“体面”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我狼狈地站起身,逃回了书房。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大口地喘着气。

我给安然发了微信。

“睡了吗?”

她很快回复:“没有,在等你消息呢。沈哥,你和嫂子说了吗?”

看着“嫂子”这两个字,我一阵刺痛。

“说了。”

“那……她反应怎么样?是不是很激动?”安然的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担忧。

我苦笑了一下。

激动?

她比主持一场化学竞赛还要冷静。

“她想见你。”我打出这行字。

安然那边,沉默了很久。

“我……我有点怕。”

“别怕,有我。”我回复道,尽管我自己也毫无底气。

“她只是想聊聊,不会为难你的。”我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好,我听你的,沈哥。”

结束了和安然的对话,我又分别给沈舟和沈悦打了电话。

我把我决定离婚,以及林岚已经知道安然存在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爸,妈这个人,好强。你这么做,她肯定很难受。”沈舟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我知道。”

“但事已至此,你别想太多了。只要处理好后续,别闹得太难看就行。钱的方面,别亏待了妈。”

“我明白。”

和沈悦的通话,则更直接一些。

“她终于知道了?也好,省得你藏着掖着累。”

“小悦,你妈她……”

“爸,你别管我妈。她那个人,比谁都坚强。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你真的要和那个安……安然在一起?”

“是。”

“行吧。这是你的生活。”沈悦的语气里,听不出是支持还是反对。

但我宁可相信,那是支持。

挂了电话,我坐在书房里,一夜无眠。

窗外的天空,从墨黑,到泛起鱼肚白。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士兵,即将迎来最关键的一场战役。

约定见面的那天,下起了小雨。

不大,但很密,像一张网,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潮湿而压抑的氛围里。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星巴克。

安然已经在了。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长发披肩,坐在靠窗的位置。

看到我,她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

“沈哥。”

“怎么来这么早?”我走过去,帮她拉开椅子。

“我睡不着,就早点出门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杯拿铁。

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她的手心冰凉。

“别怕。”我再次安抚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

眼神里,充满了依赖。

这种依赖,是林岚从未给过我的。

林岚给我的,永远是“你自己能行”。

下午三点整。

林岚准时出现在了咖啡馆门口。

她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头发依旧盘得一丝不苟。

她没有化妆,但嘴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让她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也很有气场。

她收起伞,走进店里。

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我们。

她径直向我们走来。

每一步,都走得不疾不徐,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精准的节拍器。

我的心,随着那声音,一下一下地收紧。

安然更是紧张得身体都僵硬了。

林岚在我们对面坐下。

她没有看我,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安然。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是一种纯粹的、冷静的审视。

“你好,安小姐。”她先开口。

安然像是受惊的小鹿,嘴唇动了动,才发出声音:“您……您好,林老师。”

她居然知道林岚是老师。

“不用这么紧张。”林岚的语气很平淡,“我今天来,不是来和你吵架,也不是来指责你。”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安然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我也很困惑。

林岚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她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沓纸。

“安小姐,你今年二十八岁,对吗?”林岚问。

“……是。”

“硕士毕业于中央美院,目前在‘光影’画廊担任策展人。”

“对。”

“你和沈伟,认识一年零三个月。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艺术品拍卖会上。”

安然的脸色,愈发苍白。

林岚居然把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林岚,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调查她?”我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怒意。

林岚终于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调查她。”她说,“我只是在整理‘事实’。”

“我只想问安小姐一个问题。”她转回头,继续看着安然。

“你爱他什么?”

这个问题,让安然愣住了。

也让我愣住了。

我以为,林岚会质问她“你为什么破坏我的家庭”。

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

安然沉默了很久。

咖啡馆里,只有舒缓的爵士乐,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安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我爱他的成熟,稳重。”

“他懂我,懂我的画,懂我的理想。”

“和他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

“他会记得我的生日,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跑遍半个城市,给我买我最想吃的那家粥。”

“他会……在我每次办画展压力最大的时候,默默陪着我,听我说话。”

安然说着,眼圈红了。

她说的这些,都是我们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在林岚面前,被这样一一复述出来,让我感到一种既甜蜜又羞耻的复杂情绪。

林岚静静地听着。

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等安然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安小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因为,在你之前,这些事,他也为我做过。”

安然猛地抬起头。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也会在我生病时,骑着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北京城,给我买一碗我爱吃的馄饨。”

“我第一次公开课失败,躲在办公室里哭。他也是这样,默默陪着我,给我递纸巾。”

“他记得我所有不爱吃的东西,香菜,肥肉,动物内脏。三十年来,我们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

林岚的语气,依旧平淡。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那些被我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被她一件一件地翻了出来。

是啊。

我也曾那样热烈地,爱过她。

“安小姐,你所迷恋的,一个成熟男人对你的体贴、包容和付出。”

“这些,不是凭空产生的。”

“是我,是我们这个家,是我们这三十年的婚姻,把他培养成这样的。”

“你现在所享受的果实,它的种子,是我在三十年前种下的。”

“你所感受到的‘安全感’,它的地基,是我用三十年的青春和心血,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

林岚看着安然,目光锐利如刀。

“所以,你不是爱他。”

“你只是,爱上了他身上,属于我的那一部分。”

安然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林岚的话,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开了我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爱情”。

把内里那个不堪的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不是爱上了另一个人。

我只是,厌倦了付出,开始渴望享受。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要让你退出。”林岚话锋一转。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拿走的是什么。”

“以及,你需要付出什么。”

她把那沓纸,推到安然面前。

“这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清单。房产,存款,股票,基金。”

“按照婚姻法,如果离婚,我能分到一半。”

“这套房子,市价大概一千两百万。他的存款和理财,加起来大概三百万。车子五十万。”

“也就是说,他离婚后,能带到你身边的,是一个六十五岁退休后,只有一百五十万现金,和一辆旧车的男人。”

“哦,对了,他还有高血压和轻微的痛风,需要长期服药,饮食需要严格控制。”

“这些,你都清楚吗?”

安然看着那份清单,手抖得厉害。

我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像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林岚把我所有的价值,都量化成了冰冷的数字。

然后,再把那个虚幻的、充满魅力的“沈哥”形象,打得粉碎。

“我……我不是为了他的钱。”安然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我知道。”林岚点头,“你为了‘爱’。”

“但是,安小姐,任何爱,最终都要落到现实里。”

“落到每天的柴米油盐,落到生病时的药费账单,落到应付他那两个,可能并不会真心接纳你的成年子女身上。”

“你所说的‘安全感’,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他稳定的经济基础,和体面的社会地位上的。”

“当这些都打了对折,甚至更多,你的‘爱’,还剩下多少?”

安然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我终于忍不住了。

“林岚,够了!”我低吼道,“你没必要这样羞辱她!”

“羞辱?”林岚转向我,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正眼看我这么久。

“沈伟,我没有羞辱任何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是你,把她拉进这场混乱里的。我有义务,让她知道完整的‘事实’。”

“这叫‘尽职告知’。”

她用了一个法律术语。

我再次语塞。

在她面前,我所有的情感冲动,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安小姐,”林岚站起身,“我的话说完了。”

“我不会要求你离开他。这是你们两个人的选择。”

“但是,在你们做出选择之前,我希望你们想清楚。”

“婚姻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画一幅画,不是办一场展览。”

“婚姻是合同,是责任,是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忍耐。”

“你如果准备好了,要签下这份新的‘合同’。”

“那么,我祝你好运。”

说完,她拿起伞,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留下我和安然,呆坐在原地。

窗外的雨,好像更大了。

咖啡馆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那场“三人会谈”之后,安然病了一场。

我去她家看她。

她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

“沈哥,”她拉着我的手,喃喃地说,“你妻子……她好厉害。”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好像……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她说,“我以为,爱就够了。”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发烧而泛红的年轻脸庞,心里五味杂陈。

林an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真的爱安然吗?

还是,我只是爱上了一个可以让我逃避现实的幻影?

安然病好后,我们见面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时给我发信息,分享她生活里的趣事。

我们的对话,变得客气,而疏离。

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林岚那天下午的谈话,彻底改变了。

而我,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

不是不想。

是不敢。

林岚让我看清了,离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财产的分割。

更是我后半生生活品质的断崖式下跌。

我习惯了林岚无微不至的照顾。

习惯了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习惯了她在我生病时,端到床边的温水和药片。

这些,安然能给我吗?

或许能。

但那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

情感的成本,和金钱的成本。

而我,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已经没有多少资本,可以去挥霍了。

我和林岚,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交流少得可怜。

她不再给我盛汤。

也不再给我剔鱼刺。

她只是做她自己的那一份,吃完,收拾好。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

唯一的区别是,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只是,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一种冰冷的平静中,慢慢耗下去。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

我应酬喝多了,回家时,已经快十二点。

我吐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早上,我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旁边,还有一盒胃药。

我愣住了。

我转过头,林岚已经起床了。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端起那杯蜂蜜水,喝了一口。

甜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

也好像,暖了一下那颗冰冷的心。

那天晚上,我主动洗了碗。

林岚在客厅看电视,一部年代久远的黑白电影。

我擦干手,在她身边坐下。

“林岚。”我开口。

她“嗯”了一声,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对不起。”我说。

这三个字,我说得无比艰难。

她终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哪件事?”她问。

“所有的事。”

她沉默了。

黑白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沈伟,”她缓缓开口,“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

“你不是第一个,在婚姻里感到疲惫和厌倦的男人。”

“也不是最后一个。”

“但是,忠诚,是婚姻这份‘合同’里,最基本的条款。”

“你违约了。”

她又用上了“合同”和“条款”这样的词。

我苦笑了一下。

“是,我违约了。”我承认。

“所以,现在不是我原不原谅你的问题。”

“而是,我们如何处理你‘违约’后的残局。”

“以及,这份‘合同’,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履行下去。”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冷静得像一个法官。

“你……想怎么办?”我问。

“我给你两个选择。”她说。

“第一,离婚。按照我上次说的方案,财产分割,你净身出户。因为你是过错方。”

我的心一沉。

净身出户。

这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

“第二,”她顿了顿,“不离婚。”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但是,我们要重新签订一份‘合同’。”

“什么‘合同’?”

“一份‘婚姻忠诚协议’的补充协议。”

她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几张A4纸。

上面,是打印好的条款。

标题是:《婚内财产及行为约定协议》。

我接过来,手有些抖。

第一条:男方沈伟,需立刻、且永久性地,断绝与安然(身份证号:……)的一切联系。包括但不限于电话、微信、邮件及任何形式的线下见面。

第二条:男方名下所有财产,包括工资卡、奖金、理财收益,自协议签订之日起,交由女方林岚统一管理。男方每月可领取五千元作为零用。重大开支需经女方同意。

第三条:男方需保证,每天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每周至少有三个晚上在家吃晚饭。因公出差需提前三天报备,并提供详细行程及酒店信息。

第四条:本协议有效期,暂定为一年。一年后,视男方表现,再决定是否续签,或终止婚姻关系。

第五条:如男方在协议期间,违反以上任何一条,视为根本性违key,女方有权单方面提出离婚,且男方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

……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补充条款。

我看得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什么“协议”。

这分明是一份“不平等条约”!

“林岚,你这是……”

“这是你‘违约’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她打断我。

“你把我当犯人一样管着?”

“不。”她摇头,“我只是在修复被你破坏的‘规则’。”

“婚姻需要信任。你把信任打碎了,我只能用规则来重建。”

“这不公平!”

“公平?”她笑了,那笑容里,满是悲凉。

“你和她在一起,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时,有没有想过,这对我公平吗?”

“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猜测着,怀疑着,自我否定着,那个时候,公平在哪里?”

我再次哑口无言。

“沈伟,我不是在惩罚你。”

“我是在给你,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让这段婚姻,不至于彻底报废的机会。”

“你如果觉得,你的‘自由’和那个女人,比这个家,比你后半生的安稳更重要。”

“那你可以不签。”

“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她把一支笔,放在协议旁边。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电视里,黑白电影的男女主角,在说着缠绵的台词。

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她。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我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签下这份“卖身契”,换取一个留在原地的资格。

要么,带着一半(甚至更少)的财产,去奔赴一个前途未卜的“爱情”。

我犹豫了。

我脑海里,闪过安然那张年轻的脸。

也闪过林岚煲的汤,剔的鱼刺,和那杯宿醉后的蜂蜜水。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

或者说,是懦弱战胜了勇气。

我拿起笔,在那份协议的末尾,签下了我的名字。

沈伟。

那两个字,我写得歪歪扭扭。

像一个小学生,交出了一份不情愿的检讨。

林岚拿过协议,看了一眼我的签名。

然后,她也签上了她的名字。

林嵐。

她的字,一如既往的,清秀,有力。

“好了。”她把协议收好,放回文件袋。

“从今天起,按规矩来。”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的婚姻,没有结束。

但是,已经死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由条款和规则,勉强支撑起来的躯壳。

协议生效的第一天。

我下班后,准时回家。

林岚已经做好了饭。

三菜一汤。

我发现,桌上有一盘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愣了一下。

自从冷战开始,她已经很久没做过这道菜了。

“吃吧。”她淡淡地说。

我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还是熟悉的味道。

“你的工资卡,明天给我。”饭吃到一半,她突然说。

“……好。”我点头。

那一晚,我们依然分被而睡。

但是,我睡得格外踏实。

也许,是因为那份协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给了我一种畸形的“安全感”。

我不用再做选择了。

我只需要,遵守规则。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个标准的“模范丈夫”。

准时回家,上交工资,出差报备。

我和安然,彻底断了联系。

我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也没有再找过我。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迅速远去的直线。

偶尔,我会在深夜里,想起她。

想起她明亮的眼睛,和那句“生活需要‘嘶嘶’声”。

然后,便是无尽的怅然。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只有“咕嘟”声的轨道。

沈舟和沈悦,很快就发现了家里的变化。

他们周末回家吃饭。

看到我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帮林岚择菜,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爸,你转性了?”沈悦调侃我。

我笑了笑,没说话。

饭桌上,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

林岚会给孩子们夹菜,问问他们工作上的事。

我也会附和几句。

我们看起来,又像一个正常的家庭了。

晚饭后,沈舟把我拉到阳台。

“爸,你和妈……和好了?”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怎么说呢?”我吸了一口烟,吐出白色的烟圈,“算是达成了一种……新的平衡吧。”

“那……安然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分了。”

沈舟沉默了一会儿。

“也好。”他说,“其实,我和小悦,从来就没支持你离婚。”

我愣住了。

“你们不是说,只要我幸福……”

“爸,那是场面话。”沈舟苦笑,“我们怎么可能支持你离婚?”

“我们只是,不想逼你。”

“我们知道,你在那个家里不快乐。但我们更不希望,这个家散了。”

“所以,你说你想离婚,我们只能说‘支持’。因为我们知道,拦不住你。强行拦你,只会让你更反感。”

“我们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想清楚。妈那个方案……是有点狠。”

“但对你,对这个家,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我听着儿子的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子女的支持”,竟然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支持我追求幸福。

他们只是,用一种更成熟,也更无奈的方式,在维护这个家的完整。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到头来,我才是那个,被所有人看穿,并被所有人“安排”了的,可怜虫。

那晚,我失眠了。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林岚,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

我突然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她的脸。

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怕惊醒她。

也怕,惊醒我们之间,那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衡。

日子一天天过去。

协议上的条款,我遵守得很好。

林岚对我,似乎也渐渐地,有了一些改变。

她不再总是冷着一张脸。

偶尔,她会和我聊聊学校里的趣事。

她会给我买新出的刮胡刀。

会在我痛风发作时,用热水给我泡脚。

我们之间,好像有了一丝“回温”的迹象。

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平静,安稳,没有波澜。

就像一艘经历过暴风雨的船,终于回到了避风港。

虽然船身已经伤痕累累,但至少,不用再担心倾覆的危险。

一年的“协议期”,很快就要到了。

我心里,有些忐忑。

我不知道,林岚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是“续签”,还是“终止”?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三十一周年纪念日。

我提前订了餐厅,一家我们年轻时常去的西餐厅。

我给林岚发信息:“晚上一起吃饭?”

她回了一个字:“好。”

下班后,我开车去接她。

她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

很美。

让我恍惚间,看到了她三十年前的影子。

餐厅里,放着悠扬的小提琴曲。

我们相对而坐,烛光摇曳。

“林岚,”我举起酒杯,“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这个家。”

她也举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

“我不是为了你。”她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想把我三十年的心血,拱手让人。”

“也不想在我这个年纪,还要去重新适应一种新的生活。”

她说得很坦白,也很现实。

我知道,我们之间,可能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至少,我们可以走向一个,可以预见的未来。

“协议……快到期了。”我鼓起勇气,提起了这件事。

“嗯。”她点头。

“那……”

“明天,我们去把协议续签了吧。”她说。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传遍全身。

“好。”我重重地点头。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刚认识时的趣事,聊孩子小时候的糗事。

聊过去,也聊未来。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聊过天了。

回家的路上,车里放着一首老歌。

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我握着方向盘,眼眶有些湿润。

我转头看了一眼林岚。

她正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

路灯的光,一闪一闪地,掠过她的侧脸。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

想对她说,林岚,我们重新开始吧。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我知道,还不是时候。

回到家,停好车。

我和她一起上楼。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我有一种久违的,回家的感觉。

我换好鞋,正准备去倒水。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

我下意识地拿起来看。

是沈舟发来的。

我点开。

只有一句话。

“爸,上个月转给你的那笔钱,都给安然阿姨了吗?她弟弟出国的学费,应该够了吧?”

我看着那条信息,整个人,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瞬间,僵在原地。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厨房里,传来了林岚打开水龙头,清洗杯子的声音。

哗哗的水声。

此刻听来,却像一场山洪,即将把我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