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陪太后礼佛归来我被贬妻为妾,夫君表妹还当街扒我衣裳,我杀
发布时间:2025-10-23 08:17 浏览量:6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吱呀”作响,车轮碾过岁月,也碾过我心头那一点微末的、几乎快要熄灭的希冀。
车帘外是京城熟悉的喧嚣,车帘内,是我和慈宁宫里那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大周的太后娘娘。
她闭目养神,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香气清幽,像她的人一样,沉静中透着一股无法撼动的威严。
我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膝上那件刚为她赶制出的缂丝云肩上。
五彩丝线在锦缎上织出流云百福的图样,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沈秋月不眠不休的心血。
我是顾家的宗妇,翰林院编修顾言清的妻。
但我更为人知的身份,是这京城里手艺最好的缂丝匠人。
也正是凭着这手“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绝活,我才能得了太后的青眼,时常被召入宫中,陪伴左右,甚至有幸陪她去京郊的感业寺礼佛。
这是天大的荣耀,足以让顾家门楣生辉。
我以为,这也是我身为妻子,能为夫君带来的最大荣光。
马车停了。
“秋月,”太后睁开眼,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身上,“哀家乏了,你今日也辛苦,回去好生歇着吧。”
我恭敬地应了声“是”,扶着她的手,送她下了马车,直到慈宁宫的仪仗将她稳稳接入宫门深处。
转身回到顾府门前时,天色已经擦黑。
门口的小厮看见我,眼神躲闪,躬身的弧度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古怪。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踏进顾府的门槛,那股凉意变成了彻骨的寒。
往日里我回来,夫君顾言清总会等在二门处,哪怕只是淡淡一句“回来了”,也透着夫妻间的温存。
今日,二门处空无一人。
穿过抄手游廊,正堂里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满堂的人,公公婆婆端坐上首,面色铁青。
我的夫君,顾言清,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色杭绸直裰,站在堂中。
他身旁,依偎着一个身穿桃粉色襦裙的娇俏女子。
是他的表妹,柳云儿。
她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
我心头那点希冀,“噗”地一声,彻底灭了。
“夫君。”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被风沙磨过的枯叶。
顾言清的视线终于落在我身上,那张我看了七年的温润如玉的脸,此刻却写满了躲闪和愧疚。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秋月,你回来了。”他艰难地开口。
我没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给我一个解释。
婆母重重地咳了一声,将一本烫金的册子摔在桌上,声音尖利:“沈秋月!你身为顾家宗妇,七年无所出,乃为大不孝!”
“如今言清愿意念着旧情,允你降妻为妾,留在府中,已是天大的恩德!还不快谢恩!”
降妻为妾。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陪太后礼佛,为顾家挣来无上体面。
我归来的这一日,我的夫家,却用这样一种方式,给了我一个“惊喜”。
我看向顾言清,一字一句地问:“这也是你的意思?”
他嘴唇翕动,最终还是垂下了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清脆,决绝。
第一章 一纸休书,妻位成空
偌大的正堂里,一时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爆裂声。
那声音,像是对我此刻人生的无情嘲讽。
我站在堂中,身上还穿着进宫面圣时才舍得穿的素色宫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陪伴太后礼佛的疲惫。
而我的夫君,顾言清,却与他的表妹柳云儿并肩而立,郎才女貌,像一对璧人。
我,倒成了那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为什么?”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不是质问,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一个缘由。
七年夫妻,就算没有情深似海,也总该有些相濡以沫的情分。
婆母冷哼一声,尖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为什么?就凭你占着正妻的位置,却下不出一只蛋!我们顾家三代单传,不能断在言清这一代!”
柳云儿适时地用手帕掩住嘴,露出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微微向顾言清身后缩了缩,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表哥,都是云儿不好……若不是我……姐姐也不会……”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顾言清立刻回护住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愧疚之上又添了一层责备。
“秋月,你别这样。云儿她……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有了我的骨肉。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扶住了身旁的桌角才勉强站稳。
原来如此。
原来,在我为了顾家的颜面,在宫中谨小慎微,熬尽心血的时候,我的夫君,早已与他的表妹珠胎暗结。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那个曾经在灯下为我描眉,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年郎,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所以,”我稳住心神,缓缓开口,“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只等我从宫里回来,就给我这致命一击?”
“选在我陪太后归来的这一天,是觉得太后也护不住我,还是觉得,我沈秋月离了顾家,就活不成了?”
我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哭天抢地。
可就是这份平静,让顾言清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公公顾老爷子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重重地将旱烟袋在桌上磕了磕。
“够了!”他声音洪亮,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氏,你若还想在顾家待下去,就安安分分地接过这份文书,搬去西厢。日后,云儿为正妻,你为妾,见了她,要执妾礼。”
桌上那份所谓的“文书”,哪里是什么文书。
分明是一纸休书,只不过措辞委婉了些,改“休”为“贬”。
可在我看来,这比一封干干脆脆的休书,更具侮辱。
它要将我死死地钉在顾家,让我亲眼看着鸠占鹊巢的戏码,日日对着那对男女,忍受着妾室的卑微。
柳云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她要的,从来不只是顾家正妻的位置。
她要的,是把我踩在脚下,把我从云端拽入泥沼,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我笑了。
在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正堂里,我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
“让我为妾?”
我一步一步,走到顾言清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顾言清,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这七年,我沈秋月可有一点对不住你顾家的地方?”
“你考取功名,我为你洗手作羹汤,寒冬腊月,陪你三更灯火五更鸡。”
“你入翰林院,同僚应酬,迎来送往,哪一次的开销,不是靠我那一双织机,一寸一寸缂丝换来的银钱为你打点?”
“就连你今日身上这件宝蓝色杭绸直裰,上面的云纹,也是我熬了三个通宵,亲手为你绣上去的。”
“我凭着这双手,挣来了太后的青眼,为顾家带来了多少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重锤,敲在顾言清的心上。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秋月,我……”他嗫嚅着,“我对不住你。可是,云儿她……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我冷笑,“那我就有辜了?”
“够了!”婆母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有脸在这里邀功?我们顾家娶你,是让你传宗接代的,不是让你去当什么劳什子女匠人!整日里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若不是你常年出入宫闱,引得外面风言风语,言清何至于此!”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为顾家挣来的荣耀,在他们口中,竟成了我不守妇道的罪证。
我闭上眼,将涌到眼眶的热泪生生逼了回去。
沈秋月,不值得。
为这样的人家,不值得流一滴眼泪。
我再度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和决绝。
“好。”我说,“既然你们顾家容不下我,这妾,我不当。”
我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所谓的“文书”,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顾言信,你听好了。”我将撕碎的纸片扔在地上,目光如冰,“不是你贬我为妾,是我沈秋月,要休了你。”
“从今日起,我与你顾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被我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镇住了。
这个时代,只有夫休妻,何曾听过妻休夫?
顾言清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秋月,你……你疯了?”
“我清醒得很。”我转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我的嫁妆,我的织机,我所有的东西,明日,我会派人来取。少一分一毫,我们衙门见。”
我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翠竹。
踏出正堂门槛的那一刻,晚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凉意。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要另起炉灶了。
第二章 庭院深深,风刀霜剑
我到底还是没能立刻离开顾家。
当我提出和离的那一刻,顾家所有人都慌了。
不是因为对我尚有情分,而是因为“妻休夫”这种事,传出去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足以让顾言清这个翰林院编修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他们不能休我,因为我刚刚陪太后归来,风头正盛,无故休妻,等同于打了太后的脸。
他们更不能让我休了顾言清。
于是,我被软禁了。
我住的院子叫“听雨轩”,从前是我和顾言清的居所,如今,他搬去了柳云儿那里,这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
婆母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在门口,美其名曰“伺候”,实则为“看管”。
我的三餐被减至最低,送来的饭菜,往往是些残羹冷炙。
从前的丫鬟仆妇,见了我也如同见了鬼魅,远远地绕道走,偶尔投来一瞥,也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这庭院深深,困住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想要磨掉我全部的傲骨和尊严。
他们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让我屈服,让我哭着喊着求他们,最终接受为妾的命运。
可惜,他们算错了。
我沈秋月,骨头里最硬的东西,就是那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们不给我饭吃,我便将自己嫁妆里那些名贵的补品拿出来,权当果腹。
他们不给我炭火,我便将多余的被褥都盖在身上。
除了不能出院门,我的生活,一如往常。
我将那台陪伴了我十多年的缂丝织机搬到了窗前,那是我的嫁妆,也是我的命。
“吱呀,吱呀……”
机杼声再次在听雨轩里响起,清脆而富有节奏。
我坐于机前,素手纤纤,在经纬之间穿梭。
彩色的丝线,如同一道道流光,在我的指尖跳跃、交织,最终汇成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
我在织一幅《百鸟朝凤图》。
这是我早就构思好的,准备献给太后寿辰的贺礼。
图上,凤凰立于梧桐之巅,仪态万方,百鸟或飞或栖,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这幅图,不仅工艺复杂,对丝线颜色的要求也极为苛刻。
单是一种金色的羽毛,就需要用到十几种不同色泽的金线,由浅入深,层层过渡,才能织出那种流光溢彩、金光闪闪的效果。
从前,顾言清最爱看我织布。
他会为我端来一杯热茶,或是在一旁静静地研墨作画,他说,听着机杼声,他心里就觉得安宁。
如今,这安宁,只剩下我一个人独享。
机杼声,是我对抗这世间所有风刀霜剑的武器。
每织下一寸,我心里的恨意就消解一分,意志就坚定一分。
柳云儿来看过我几次。
她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最时兴的衣裳,戴着最名贵的首饰,其中有不少,还是从前顾言清送给我的。
她挺着那尚不明显的肚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言语间极尽炫耀。
“姐姐,你看我这支金钗,是表哥特意去‘珍宝斋’为我挑的,好看吗?”
“姐姐,你这院子也太冷清了,不如搬去和下人们一起住,也热闹些。”
“姐姐,你还织这些东西做什么?以后有我养着表哥就够了,你呀,还是学学怎么伺候人吧,毕竟……妾室的本分,就是伺候主母和夫君呢。”
我始终没有抬头,手指在丝线间飞舞,仿佛她只是空气。
我的沉默,让她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恼怒不已。
终于有一天,她按捺不住,走上前来,想要夺走我手中的梭子。
“沈秋月!你是个聋子吗?我跟你说话呢!”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我的那一刻,我手腕一翻,用梭子的尖端,不轻不重地抵在了她的手背上。
梭子是乌木做的,尖端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但依旧坚硬。
“别碰我的东西。”我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
我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她大概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
从前的沈秋月,温婉和顺,待人接物永远带着三分笑意,像一汪春水,柔和无害。
可她忘了,再柔和的水,被逼到绝境,也能凝结成冰。
“你……你敢对我动手?”柳云儿捂着手,又惊又怒,“我肚子里怀的可是顾家的长孙!”
“是吗?”我站起身,比她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最好仔细护着。这院子里的地,可不太平。”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脚下的青石板。
柳云儿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仿佛那地上有什么蛇蝎毒物。
她色厉内荏地放了几句狠话,便仓皇地带着丫鬟走了。
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第二天,顾言清来了。
他是我被软禁之后,第一次踏进听雨轩。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带着青黑,身上那件宝蓝色的直裰也穿得有些皱了。
他站在织机旁,看着那幅即将完工的《百鸟朝凤图》,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秋月,”他涩声开口,“你何苦这样。”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淡淡地道:“我怎样了?”
“你……你别跟云儿置气,她有了身孕,性子是骄纵了些。你让着她点。”
我差点笑出声来。
让我这个被夺走一切的人,去让着那个鸠占鹊巢的胜利者?
这是何等荒唐的逻辑。
“顾言清,”我停下手中的梭子,转头看他,“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被我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避开了视线。
“我……我是想说,你别再闹了。安分地认了,我们……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从前?”我反问,“从前是什么样?是你一边享受着我为你挣来的体面,一边和你的表妹在床上翻云覆覆雨吗?”
“你!”他被我直白的话语刺得满面通红,恼羞成怒,“沈秋月!你说话何必如此刻薄!”
“我刻薄?”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顾言清,你想要的,是家里有一个安分守己、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外面有一个能为你铺路搭桥、挣来荣光的工具。你什么都想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不是工具!”
“你若真的爱重我,就不会在我为这个家付出一切的时候,背叛我,羞辱我!”
“我……”他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良久,他才颓然地道:“秋月,算我求你。只要你肯点头,我保证,日后绝不会亏待你。”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和一个已经烂到根子里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走吧。”我转过身,重新坐回织机前,“我的答案,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和离。”
机杼声再次响起,坚定,决绝。
顾言清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带着一声长长的叹息,离开了。
我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我。
第三章 长街受辱,忍无可忍
风暴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猛烈。
那一日,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那幅《百鸟朝凤图》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针。
凤凰的眼睛,我用的是最细的金线,反复缂织,点上了画龙点睛的一笔。
霎时间,整幅图仿佛都活了过来,凤凰的眼神睥睨天下,带着无上的威仪。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幅图,是我重获自由的希望。
就在这时,院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两个婆子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柳云儿和她的贴身丫鬟。
柳云儿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妆容精致,神情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狠厉。
“沈秋月!”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丢了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的凤凰步摇,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差你这个院子。你最好老实交出来!”
我心中冷笑。
这栽赃陷害的戏码,未免也太老套了些。
那支凤凰步摇,是去年太后赏我的,我一直珍藏在妆奁里,从未戴过。
想必是她趁我不在,偷偷潜入我房中盗走,如今却反咬一口。
“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我平静地说道。
“没有?”柳云儿冷笑一声,对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给我搜!”
两个婆子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我的房间翻得一片狼藉。
妆奁被打开,里面的首饰散落一地。
衣柜被拉开,我仅有的几件好衣裳被粗暴地扯了出来,扔在地上。
就连我床上的被褥,都被她们掀了个底朝天。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
因为我知道,她们找不到。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那支步摇,连同一些最重要的东西,都被我藏在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果然,两个婆子搜了半天,一无所获。
柳云儿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她的丫鬟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的眼睛猛地一亮,目光落在了我刚刚完成的那幅《百鸟朝凤图》上。
“好啊,沈秋月,你真是好手段!”她指着那幅图,厉声道,“我说怎么找不到,原来你把那凤凰步摇给熔了,化成了金线,织进了这破布里!”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缂丝用的金线,是专门捻制的,怎么可能用首饰熔了来代替。
她根本不懂缂丝,只是想找个由头,毁了我的心血。
“来人!”她尖叫道,“把这妖妇和这幅意图诅咒我的‘罪证’,一起带到街上去!我要让京城所有人都看看,这个所谓的第一女匠,背地里是个什么货色!偷盗主母财物,还用心歹毒!”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宅斗,而是要将我彻底毁掉。
两个婆子上来就要抓我,我猛地后退一步,抄起了身边用来裁剪丝线的剪刀。
“谁敢过来!”
剪刀的寒光,让她们的动作顿了一下。
柳云儿却是不怕,反而笑得更加得意:“反了!反了!偷了东西还敢持械行凶!给我把她绑起来!”
她身后的几个家丁一拥而上,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剪刀被打落在地,我的双手被反剪到身后,用粗麻绳捆了结结实实。
那幅《百鸟朝凤图》,也被粗鲁地卷起,抱在了一个家丁怀里。
我就这样,被他们推搡着,一路推出了顾府的大门。
顾府门外,是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此刻正是午后,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柳云儿让人将我推到街心,自己则站在一旁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开始对着围观的百姓,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罪行”。
她将早已编排好的说辞娓娓道来,说我如何嫉妒她怀有身孕,如何偷盗她的首饰,又如何心肠歹毒地将首饰熔成金线,织进画里诅咒她腹中胎儿。
她说得情真意切,围观的百姓不明真相,对着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着挺端庄的一个妇人,心肠怎么这么毒?”
“就是啊,偷东西还诅咒人家肚子里的孩子,太缺德了!”
污言秽语,像一把把刀子,向我飞来。
我被绑着,嘴巴也被堵上,只能任由他们羞辱。
我的尊严,我七年的付出,我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被他们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柳云儿见火候差不多了,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
她走下台阶,来到我面前,一把扯开我身上的外衣。
“大家看!她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料子还是我们顾家的!一个贼,有什么资格穿这么好的衣裳!”
“撕了她的衣服!让她光着身子,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见人!”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柳云儿像是得到了鼓励,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伸手就来撕扯我的中衣。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怒喝传来。
人群被分开,一队穿着宫廷侍卫服饰的人马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李公公。
李公公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快步上前,一脚踹开正要对我动手的柳云儿,亲自为我解开了绳子,又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我的身上。
“沈安人,”他的声音带着歉意和愤怒,“老奴来迟,让您受委屈了。”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在最绝望的时候,看到了一丝光。
柳云儿被踹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看到李公公,她吓得魂飞魄散。
“李……李公公……”
李公公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对着身后的侍卫冷冷地道:“顾门柳氏,当街辱骂殴打朝廷命妇,以下犯上,目无王法!给我掌嘴二十,带回慎刑司,听候太后发落!”
“至于顾府,”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顾言清和顾家众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治家不严,纵容家眷行凶,翰林院编修顾言清,停职反省!顾府上下,闭门思过一月!”
顾言清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他更想不到,我,一个被他贬妻为妾的女人,竟是太后亲封的“安人”。
这是从五品的诰命,虽然只是个虚衔,却也代表着太后的脸面。
当街扒一个朝廷命妇的衣服,柳云儿,她有几个胆子?
我没有理会身后的一片混乱和哀嚎。
我在李公公的搀扶下,站直了身体。
我走到那个抱着《百鸟朝凤图》的家丁面前,从他怀里,将我的心血,我的希望,我的一切,重新拿了回来。
我轻轻抚摸着图上那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对着李公公,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公公。”
从这一刻起,我沈秋月,与顾家,再无半分可能。
我,要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血路。
第四章 织机声里,另起炉灶
慈宁宫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从朱雀大街的闹剧中接走。
身后,是柳云儿凄厉的哭喊,顾言清煞白的脸,以及围观百姓们震惊又探究的目光。
车轮滚滚,将那些不堪的人和事,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车厢里,燃着安神的檀香。
李公公给我倒了一杯热茶,轻声安慰道:“沈安人,您受惊了。太后她老人家听闻此事,龙颜大怒,特意命老奴前来为您解围。”
我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的冰凉渐渐散去。
“劳烦公公了,也请代我谢过太后。”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平静。
“太后说了,您是她看重的人,容不得旁人如此作践。”李公公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欣赏,“太后还说,顾家那样的浅水洼,养不住您这条真龙。让您好生思量自己的前程。”
我心中一动,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她不仅是在为我撑腰,更是在给我指一条明路。
回到宫中,太后并没有立刻见我,而是让我先去偏殿梳洗休息。
换下那身被撕扯得凌乱的衣裳,洗去一身的尘埃和屈辱,我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但眼神坚毅的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顾家,是回不去了。
也不想回去了。
我要和离。
这一次,不是我单方面的宣告,而是要让它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在偏殿里静坐了半个时辰,李公公才来请我。
太后正在看我那幅《百鸟朝凤图》,她看得极为仔细,不时用手轻轻触摸着上面的丝线。
“好,真好。”她见我进来,抬头笑道,“秋月啊,你这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这凤凰的眼神,哀家看着,都觉得活了一般。”
我跪下行礼:“太后谬赞了。这本是臣妇为太后寿辰准备的贺礼,不想今日……竟以这种方式呈了上来。”
“起来吧,赐座。”太后摆了摆手,“哀家都听说了。委屈你了。”
“臣妇不委屈。”我站起身,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背脊挺得笔直,“只是想求太后,为臣妇做主。”
“哦?”太后挑了挑眉,“你想让哀家如何为你做主?是想让哀家下旨,严惩顾家和那个柳氏?”
我摇了摇头。
“惩罚他们,并不能让我找回失去的尊严。柳氏自有国法处置,顾家……经此一事,想必名声也已扫地。臣妇所求,并非报复。”
“那是什么?”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妇恳请太后恩准,让臣妇与顾言清,和离。”
“和离?”太后似乎并不意外。
“是,和离。”我再次肯定地说道,“顾言清德行有亏,与臣妇情义已绝。臣妇不愿再与此人有任何瓜葛,更不愿老死于顾家那方寸后院之中。恳请太后成全。”
太后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你可想好了?女子和离,再嫁不易。你一个人,以后要如何立足?”
“臣妇想好了。”我的目光,落在那台被我一同带进宫的织机上,“臣妇有这门手艺,饿不死。臣妇想开一间自己的缂丝工坊,靠自己的双手,活出个人样来。”
这番话,我说得掷地有声。
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被软禁在听雨轩的那些日日夜夜里,早已规划好的蓝图。
织机声里,我织的不仅是锦绣,更是我的未来。
我要另起炉灶,为自己活一次。
太后看着我,眼中终于流露出真正的赞许。
“好一个‘活出个人样’。”她点了点头,“哀家就喜欢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寻常女子遭此变故,要么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么忍气吞声,熬成个怨妇。唯有你,不卑不亢,还想着自己开创一番事业。”
“哀家准了。”
她的话,如同一道圣旨,为我的未来,劈开了一条光明大道。
“不仅准了,哀家还要帮你一把。”太后笑道,“你那工坊,哀家给你题个匾额,就叫‘秋月坊’,如何?宫里的缂丝活计,以后都交给你来做。哀家倒要看看,离了男人,我大周的女子,能不能撑起半边天。”
我激动得再次跪下,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臣妇,叩谢太后隆恩!”
有了太后的支持,和离的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第二天,李公公便带着太后的懿旨,亲临顾家。
顾家上下,如同惊弓之鸟,哪里还敢有半分违逆。
顾言清面如死灰地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我没有亲自去,我不想再看到那一家人的嘴脸。
我派了人,去顾家将我的嫁妆和所有个人物品,一件不落地搬了出来。
我的嫁妆很丰厚,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再加上我这七年做缂丝积攒下的银钱,足够我开一间像样的工坊了。
当我的人去清点财物时,婆母还想耍赖,扣下一些贵重物品,却被李公公派去监察的侍卫当场喝止。
他们这才明白,如今的我,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了。
我的背后,站着的是太后。
东西搬出来的那天,我在京城里租下的一处三进的宅院里,亲自清点。
看着那一箱箱熟悉的物品,我心中百感交集。
有我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被褥,有我父亲为我搜罗的各种孤本善本,还有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各色丝线和图样。
这些,才是我真正的根。
顾家的七年,像一场醒来后只剩荒芜的梦。
梦醒了,我也该重新上路了。
我将宅院的前院改造成了工坊和铺面,后院作为自己的居所和仓库。
“秋月坊”的匾额,是太后亲笔所书,龙飞凤舞,气势非凡,由宫里的太监亲自送来,高高地挂在了门楣之上。
开业那天,没有鞭炮齐鸣,也没有宾客盈门。
我只是默默地打开了店门,将那台陪伴我多年的织机,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织机声再次响起,在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这声音,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第五章 慈宁宫中,柳暗花明
“秋月坊”的开张,在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个刚刚与夫家和离的女子,不哭不闹,不寻死觅活,反而自己开起了铺子,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吸引眼球的新鲜事。
更何况,这铺子的匾额,还是当今太后亲笔题写的。
一时间,来看热闹的,探究的,甚至是不怀好意等着看我笑话的,络绎不绝。
铺子门口,整日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这就是那个被顾家休了的沈氏?”
“什么休了,听说是她自己要和离的,还得了太后的支持。”
“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做生意,成何体统?”
“嘘,小声点,没看见那匾额吗?那可是御笔亲题!”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我一概不予理会。
我只是每日坐在临街的窗边,专心致志地做我的缂丝。
我的织机,我的丝线,就是我最有力的回应。
我将那幅《百鸟朝凤图》挂在了店堂最显眼的位置,作为镇店之宝。
那精美绝伦的工艺,那栩栩如生的画面,让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叹为观止。
他们或许不懂得欣赏一个女人的坚韧,但他们懂得欣赏美的东西。
渐渐地,那些看热闹的声音小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心实意的赞叹。
一些官宦人家的女眷,开始试探性地来我这里下订单。
她们或是要做一方手帕,或是一个香囊,或是一件云肩。
无论订单大小,我都亲力亲为,一丝不苟。
我的手艺,是我的立身之本。
我用的丝线,是最好的。我的图样,是最新颖的。我的做工,是无可挑剔的。
口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建立了起来。
当然,这一切,离不开太后的扶持。
慈宁宫的订单,像及时雨一样,解决了“秋月坊”开业之初的窘境。
李公公隔三差五就会派人来,送来宫里的活计。
有时是为宫里的娘娘们做些扇面、荷包之类的小物件,有时是修复一些年久失修的古代缂丝珍品。
这些活计,不仅让我有了稳定的收入,更让“秋月坊”的名声,在京城上流社会中,彻底打了出去。
连宫里都信赖的手艺,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秋月坊”的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开始招收学徒。
我招收的,都是些和我一样,出身贫苦,或是命运多舛,但肯吃苦、有毅力的女子。
我教她们缂丝的技艺,给她们提供食宿,付给她们工钱。
我不仅要自己活下去,我还要带着她们,一起活出个人样来。
工坊里,机杼声日夜不息,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看着那些年轻的脸庞,在丝线间绽放出专注而满足的笑容,我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我们都是普通人,但我们都在用自己的双手,编织着不普通的人生。
这天,我正在指导学徒们如何运用“结”的技法来表现孔雀的羽毛,李公公却亲自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消息。
“沈安人,”他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顾家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
虽然已经和离,但听到“顾家”两个字,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
“那个柳氏,在慎刑司里受不住刑,小产了。”李公公叹了口气,“孩子没了,她也疯了,整日里胡言乱语,说孩子是被人咒死的。”
我默然。
我从未想过要诅咒谁,更何况是一个未出世的婴孩。
她的结局,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那顾言清呢?”我问。
“他……”李公公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被停职之后,整日借酒消愁。前几日,御史台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他当年科考的旧账,说他……说他那篇让他一举成名的策论,是……是抄袭的。”
我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
当年顾言清备考时,曾为一篇策论绞尽脑汁,迟迟无法下笔。
后来,他一位同窗好友因病去世,他去吊唁时,从那位好友的遗物中,发现了一篇尚未完成的策论手稿。
他回来后,将那篇手稿稍作修改,便成了自己的文章,并因此高中。
这件事,他只对我一个人说过,作为夫妻间的秘密。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秘密会被公之于众。
“是谁揭发的?”
“据说是他那位同窗的家人,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最近找到了新的证据,便一纸诉状,告到了御史台。”李公公道,“人证物证俱在,顾言清百口莫辩。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没有幸灾乐祸,心中反而升起一股难言的悲凉。
我为那个英年早逝的才子感到惋惜,也为顾言清,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感到可悲。
他本可以靠自己的才学,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是他自己的贪婪和急功近利,将他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后让老奴来问问您的意思。”李公公看着我,“毕竟,您曾是他的妻子。若您开口求情,看在您的面子上,太后或许会……”
我打断了他的话。
“公公,不必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他的罪,也该由他自己来偿。”
“我沈秋月,不欠他什么,更不会为他求情。”
我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李公公看着我,最终点了点头,眼中是深深的理解。
“老奴明白了。”
他走后,我独自在窗边站了很久。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雨水冲刷着街道,也仿佛冲刷着我心头最后的尘埃。
柳暗花明。
我的人生,在经历了那场狂风暴雨之后,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晴天。
第六章 和离断义,天高海阔
顾言清的案子,最终还是判了下来。
欺君之罪,本是死罪。
但太后念在他曾是翰林院臣子,又考虑到顾家三代单传,法外开恩,免了他的死罪。
最终的判决是,革去功名,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回京。
顾家,算是彻底败了。
抄家的那天,我没有去看。
我只是听回来的学徒说,顾府门前围满了人,哭喊声震天。
顾老爷子当场气得中了风,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婆母则像疯了一样,抱着被查抄出来的箱子,撒泼打滚,状若癫狂。
而顾言清,穿着一身囚服,被官差押上囚车。
他头发散乱,面容枯槁,早已没了往日里半分的温润儒雅。
据说,囚车经过“秋月坊”门口时,他还挣扎着,朝着我店铺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
是悔恨?是不甘?还是怨毒?
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一条街的距离,而是云泥之别,是再也无法回头的两个世界。
柳云儿,因为小产后疯癫,又牵扯进顾言清的案子,最终被送去了京郊的疯人庵,自生自灭。
一场看似坚不可摧的姻缘,一场处心积虑的谋夺,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一地鸡毛。
而我,沈秋月,却在这场风波之后,活得越来越好。
“秋月坊”的名声,已经彻底在京城叫响。
不仅是官宦人家,就连许多富商巨贾,都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只为求得我亲手织就的一幅缂丝作品。
我的工坊,也从最初的几个学徒,发展到了几十人的规模。
我将那些女子,按照她们各自的特长,分成了不同的工序。
有的擅长染色,有的精于画样,有的则手巧心细,专攻最精细的缂织部分。
我们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效率和质量,都大大提高。
我不再只是一个匠人,我成了一个管理者,一个经营者。
我开始研究新的图样,改良旧的工艺。
我将山水画的意境,融入到缂丝之中,创造出了独特的“写意缂丝”,风格飘逸,意境悠远,一经推出,便引得整个京城为之轰动。
我甚至开始尝试,将缂丝与其他材质相结合,比如在团扇上镶嵌缂丝扇面,在衣领袖口处点缀缂丝花边。
这些小而美的创新,让古老的缂丝技艺,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
我赚了很多钱。
但我没有将这些钱,都用来置办绫罗绸缎,或是购买珠玉首饰。
我用这些钱,在城外买下了一大片桑田,请了最好的农人来种桑养蚕,从源头上,保证我丝线的品质。
我用这些钱,开办了一间小小的善堂,专门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女。
我教她们读书识字,教她们一技之长。
我告诉她们,女人的价值,从来不是依附于男人,而是来自于她们自己的双手和头脑。
我变得很忙,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去回想过去。
偶尔夜深人静,我也会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那个曾经叫顾言清的男人。
但心中,早已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如同看一个陌生人故事般的疏离。
和离断义,于我而言,不是结束,而是新生。
挣脱了那个名为“家庭”的牢笼,我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原来是如此的天高海阔。
这天,李公公又来了。
他带来了一件让我有些意外的礼物。
那是一张地契。
“这是……”我有些疑惑。
“这是太后的赏赐。”李公公笑道,“太后说,您为宫里做的那些缂丝,件件都是精品,她老人家喜欢得紧。这处宅子,就在您那片桑田旁边,环境清幽,算是给您的赏赐,也方便您照看桑田。”
我连忙推辞:“公公,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安人,您就收下吧。”李公公将地契塞到我手里,“这是您应得的。太后说了,她赏的,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妇人,而是一个自强不息的女子。您,当得起这份赏赐。”
我捧着那份沉甸甸的地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明白,太后赏赐的,不仅仅是一座宅院。
她赏赐的,是一种认可,一种姿态。
她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人,女人,靠自己,同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赢得尊重。
我收下了这份礼物。
我决定,将我的家,搬到那里去。
离开京城这片是非之地,去过一种更宁静,也更自由的生活。
第七章 秋月工坊,声名鹊起
搬家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炽热,洒在身上,懒洋洋的。
新的宅院,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正是花期,香气袭人。
我将工坊,也一并迁了过来。
宅院足够大,前院做工坊,后院做居所,井井有条。
远离了京城的喧嚣,姑娘们的心,似乎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机杼声,鸟鸣声,混杂着桂花的香气,构成了一曲宁静而美好的田园牧歌。
“秋月坊”虽然搬离了京城,但声名早已在外。
订单,依旧如雪片般飞来。
我索性在京城里,留下了一个专门的铺面,用来接待客人和展示成品。
而我自己,则可以安心地待在这片山水之间,专心于我的创作和传承。
我开始系统地整理缂丝的各种技法。
从最基础的“通经断纬”,到复杂的“勾”、“戗”、“绕”、“结”,我将每一种技法的要点,都详细地记录下来,配上图样,编撰成册。
我希望,这门古老的技艺,不要只掌握在我一个人手里。
我希望,它能像一颗种子,在我这里,生根发芽,然后开枝散叶,传承下去。
我的学徒们,也不再仅仅是学徒。
其中几个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的,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我开始让她们尝试着独立完成一些作品,甚至参与到新图样的设计中来。
我鼓励她们,要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风格。
“秋月坊”出品的缂丝,渐渐地,不再只有我沈秋月一个人的烙印。
它开始呈现出一种百花齐放的姿态。
有的作品,细腻婉约,如同江南的烟雨。
有的作品,大气磅礴,仿佛北国的风光。
我们甚至开始尝试,用缂丝来表现西洋画的光影效果,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也是一种令人兴奋的探索。
“秋月坊”,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工坊,一个品牌。
它更像是一个符号。
一个代表着技艺、良心和传承的符号。
一个代表着女性独立与创造的符号。
太后依旧是我最尊贵的客人。
她时常会派人来,取走我最新的作品,也会送来一些宫中收藏的古画,让我从中汲取灵感。
我们之间,早已超越了君臣或是主顾的关系。
更像是一种忘年之交,一种精神上的相互欣赏和扶持。
有一年冬天,京城大雪。
李公公冒着风雪,给我送来了一件太后赏赐的狐皮大氅。
他告诉我,太后说,天冷了,让我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他还说,太后时常在宫里念叨,说满朝的王公大臣,都不如我一个沈秋月,让她觉得舒心。
因为那些人,求的都是权势和富贵。
而我,求的,是把一件事,做到极致。
我披着那件温暖的大氅,站在雪地里,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西山,心中一片宁静。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从一个深宅妇人,到一个工坊的主人。
从依附于人,到被人依附。
这条路,走得很难,很苦。
但每一步,都踏踏实实,都无愧于心。
这就够了。
第八章 尘埃落定,人各有命
光阴荏苒,一晃又是数年。
“秋月坊”的声名,早已不仅仅局限于大周。
许多西域的商人,都会慕名而来,带着重金,求购我们的缂丝作品。
他们说,我们的丝绸,比黄金还要珍贵,因为里面,有东方女人的灵魂。
我教出来的学徒,很多都已经成家立业。
有的,选择留在工坊,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有的,则带着我教给她们的手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开枝散叶,将缂丝的种子,撒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我收养的那些孤女,也都长大了。
我没有强迫她们一定要继承我的衣钵。
我让她们读书,明理,然后去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有的成了女账房,有的当了女先生,还有一个,因为画画极有天赋,成了“秋月坊”的首席画师。
看着她们一个个都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脸上洋溢着自信和从容的笑容,我比赚了再多的钱,都要开心。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修剪桂花树的枝桠,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却找上了门。
是顾言清。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他看起来,比流放前,还要苍老。
两鬓已经斑白,身上的衣服也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
那张曾经俊朗的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眼神也变得浑浊而平和,再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和挣扎。
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放下手中的剪刀,平静地问。
“……遇上了大赦,提前回来了。”他的声音,嘶哑而干涩。
他告诉我,他被流放之后,吃了很多苦。
后来,他在边疆的一个小镇上,安顿了下来,娶了一个当地的女子为妻,生下了这个孩子。
他的妻子,前年因为一场风寒,去世了。
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无以为继。
恰逢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便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地回到了京城。
可是,京城早已物是人非。
顾家老宅,早已被变卖,父母也已在几年前相继去世。
他举目无亲,走投无路,最后,听说了“秋月坊”,听说了我。
他站在我面前,这个曾经毁了我前半生的男人,如今,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我。
“秋月,”他艰难地开口,“我知道,我没有脸来见你。我……我不是为自己求什么。只是这孩子……他还小,他不能跟我一起……”
他身边的男孩,怯生生地躲在他的身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我。
我看着那个孩子,心中忽然一软。
他长得,有几分像顾言清,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不属于顾家的淳朴和天真。
孩子是无辜的。
我沉默了许久。
最终,我对着他身后的管事妈妈说道:“王妈妈,带这位小哥儿去厨房,找些点心给他吃。”
孩子被带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他。
“你走吧。”我说,“孩子,我会帮你找一户殷实的人家收养,保他一世衣食无忧。”
顾言清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秋月,谢谢你……谢谢你……”
他磕了几个头,额头都磕破了,渗出了血。
我没有去扶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些债,需要用一生的忏悔来偿还。
他最终还是走了。
佝偻着背,一步三回头,像一条被抽去了脊梁骨的丧家之犬。
我站在桂花树下,看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心中,再无波澜。
尘埃落定,人各有命。
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新的篇章。
那篇章里,有我的事业,我的传承,有我庇护下的那些女子们的笑脸,还有这满院的桂花香。
至于过去,就让它,随风散了吧。